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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影横斜-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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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很轻。



最后的那几个字我没有听清楚,仅仅只是看到展遥的笑容溢满自嘲。



“小姐,二少爷的药已经熬好了。”从门外跨进一个年轻的丫鬟,她把药碗轻轻放在桌上后便请安告退了。



我怔忡地看了那药碗好一会儿,混乱的头脑又想起了刚才大夫说的话,“二少爷的腿原本就受过重伤,本在下雨天即使好好修养都依然会疼痛的。可他还跑去淋雨,这不是病上加病吗?现在,除了腿不能动和身体虚弱外还加上发了高烧。展小姐,恕我直言,若再不好好调养二少爷的那条腿,若再让他这样淋雨,恐怕以后连行走都会困难了啊。”



重重地叹气,我神情挫败,端起那碗药走向床边,垂眸盯着依然紧闭双眼的清涣,声音满是无奈,“清涣,我知道你已经醒了,睁开眼吧。”



沉默,一动不动。



再叹气,我继续盯住他,“清涣,自己起来喝药吧,我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喂你的。”



那双方才还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瞳孔如同黑色的琉璃。他脸颊微红,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姐,我心里在想什么你都知道吗?”



我看了他一眼,撇开脑袋,摇头,“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自己知道,可却发觉原来我根本就不了解,什么都不了解。



一知半解的知道是最糟糕的知道。



“是吗?”清涣并未反驳我的话,如春风般的舒爽笑容,他一瞬不瞬地注视我,紧紧纠缠我的目光,平静的表情下暗涛汹涌,吐字极其清晰,“姐,你知道吗?我是故意的,昨晚故意淋雨等你。明明可以坐在屋里等,可我还是选择淋雨。”



“……你不怕我生气?”



目光澄澈如水,清涣又是一笑,暖暖的笑容,暖暖的声音,“因为,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用什么方法引起你的注意。哥哥回来后,你放在我身上的目光就更少了,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你什么忙都不让我帮,所以,我想把你的目光抢过来。”



静谧,我苦涩勾唇,复杂的神色,“这样,值得吗?”



“值得啊,所以姐不是担心我的身体了吗?不是一直都陪在我这儿吗?”清涣的笑容天真稚气,满是成功后的喜悦,他上下观察打量了我许久,又缓缓收回笑脸,皱眉轻道,“姐,你都没去休息过吗?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还行,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是先去睡一会吧,我真的没事了。”



“嗯,休息之前先要喂你喝药,大夫说,你刚醒来应该都动不了,要在床上躺好几天。”我顺势坐在床沿,细细地望着清涣憔悴而担心的神色,胸口中有一股心疼的感觉蔓延开来,我朝清涣安抚性地笑笑,舀起一勺药喂进他嘴里,“虽然不能用以前的方式喂你,但这样的喂法倒是可以的。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喂你喝完药了我就会去休息。”



清涣白皙的脸颊又是一红,眼珠子不自然地转了好几圈,抿了抿唇,一声不响地把整碗药都喝了下去。明明苦得鼻子都快耸起来了,但他仍是用最快的速度喝完了药,咽下最后一口的同时就开口说话,“姐,我喝完了,你可以去睡一会儿了,真的,我没事了。”



昨晚下的雨早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阳光四射。屋子里暖烘烘的感觉,空气清新。听到他的话后,我的眼睛忽然有点酸酸的,伸手探探清涣的额头,还好,已经退烧了,我站起身,轻扬嘴角,“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那我先回房了。”



“嗯。”清涣点头,顿了一顿,望着我的笑脸又傻乎乎地笑了,“真好。”他眨了两下眼,嘴角的笑容带上了幸福的滋味,注视我的双眸,然后作了一个深深的呼吸,“我又生病了,姐姐又陪着我了,真好。”







阳光明媚的大晴天,花瓣上的水滴早已蒸发得干干净净,彩蝶飞舞,碧天薄云。走出清涣的屋子,我抬头望着那片似水蓝天,原本隐在眼眶里的那股酸意也被烈日给逼了回去。



前行了短短的一段路,就可以看到种在院子里那一大片海棠。一大块有一大块有如云雾般的海洋,细风轻拂,淡粉的花瓣微微摇曳,悠悠扬扬,萧萧作响,整片的海棠如诗如画。其树婆娑多姿,花如彤云密集,从花根部的绯红至花缘的淡白,形成精致绝伦的渐变,嘴角不经意地浮现一丝淡笑,正欲跨步离开,却还是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美丽的景色,而是因为看到展遥正从树后缓步走出,直直地注视着我。



“哥,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展遥点了点头,神色疲惫,沉默地盯住我,一分一秒,许久之后见我仍是没有什么表示,终于缓缓开口道,“玥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有吗?”我困惑眨眼,看遥的脸色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可我没忘记什么啊。



“娘的骨灰。”展遥的眼神平静无波,可我却无端地感觉到隐藏其中的那抹凌厉,暗涛汹涌,“你昨晚把娘的骨灰带回来后,就一直没有交给秦嬷嬷她们。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直待在清涣房里,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事了?”



“没有啊。”原来是这件事,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忘,本想昨晚就想给她们,然后交代她们离京的,可是清涣一下子就病倒了……哥,我正打算去找秦嬷嬷,让她们带娘的骨灰离开,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展遥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视线依然聚集在我脸上,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怪异得有些说不清楚,海棠树的阴影投射在遥的身上,镶金丝边缘的白色衣袍随风舞动,他忽然勾起唇角,黑亮的瞳孔认真地锁住我的双眼,“玥儿,在你心里,清涣的位置已经比娘更重要了?即使把娘的事先放在一边,你也执意要去照顾清涣?”



“我……”一下子被堵塞了嘴,不知为何,我反射性躲开他探究的目光,撇开脑袋轻咬双唇,我半垂着眼睫,低声道,“我没有这样想,可是,娘的事情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了,可清涣的腿伤却关系到他一生……”



“不会出什么乱子了?玥儿,你是真心这么想还是用来做搪塞我的借口?”展遥笑意更盛,可眼底却隐有莫名的愤怒,“你的判断力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若是沈墨翎命人守在城门口,或是派人盯住展家,你认为还有人出得了京吗?还是说,展翼翔会为了这件事而公然跟锊王作对?不论展翼翔手上的兵权有多大,沈墨翎至少是个王爷,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威信,沈墨翎要做的事怎么可能会被阻挡?”



“我,我昨天只想到潜入皇宫的事,我只想到沈墨翎应该找不到证据说明我们偷了娘的遗体,这样也就没关……”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一点底气都没有,到了最后几乎说不下去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失策了,我昨晚根本没有去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正要考虑后面该怎么做的时候,却见到了清涣……低下头,我态度诚恳,“哥,对不起。”



沉默,长久的沉默。



我狐疑地抬头,只见展遥的目光还是停放在我身上,复杂到了极点。他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情绪,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投来视线,出神地凝视。因为有做错事的感觉,因为他真的很少这样失态,我也一直不敢开口,就那样陪他站着。



好长一段时间,展遥忽然笑了一笑,自嘲而难过,他上前两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发丝垂落,他的黑瞳绞着我的双眸,语气极尽温柔,“玥儿,你已经可以为了清涣的事而失去判断力了吗?你已经可以因为他的腿伤而无暇去分析所遭遇的境况了吗?”顿了一顿,按在我肩上的手稍稍用力,展遥一字一句地问,“玥儿,清涣在你心里已经到这个位置了吗?”



一连三个问句,问到了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地方,他说话的气息全喷洒在我脸上,身体都快被嵌进他怀里了,正想后退一步保持距离,可遥的目光却越来越不容拒绝,按着我肩膀的手又加了一份力,不允许我移动半步。



尴尬间避开他的视线,我压低了声线,“哥,清涣毕竟是我弟弟。”



话说出了口,自己也意识到辩解得有多糟糕。果然,展遥闻言后不悦地挑高了眉,“弟弟?你小时候可从没把他当弟弟看过。”



我语塞。



暖风轻拂面颊,飘飘袅袅,粉色的海棠花瓣也被拂上了天空,好多片花瓣四处翱翔,如同翩翩起舞的彩蝶,缤纷如画,风势慢慢地停下,花瓣飘落在遥的发丝上,唯美却哀伤。



展遥忽然一把揽过肩膀狠狠抱住了我,揉入骨髓般的使劲,我心下一惊,正欲推开他,却听见他的嗓音徘徊在我耳边,低沉得如同魔咒,让我无法移动分毫,“不要动,玥儿,求你让我抱一会儿,就这样静静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哥哥是高傲的,我向来都知道,清楚地知道,比谁都更要清楚这一点。即使经过这五年,即使他已经学会隐去自己的锋芒,可是,高傲这种东西已经深植于他的骨髓,难以撼动。



但是,现在,他说话的语调却近乎于低姿态的卑微,比任何时候都更低的姿态。看到这样的他,听到这样的话,可以让我的心拼命地翻覆拧绞,撕裂难受。



靠在他的胸前,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咚咚”的心跳声,心跳很快,可是却依然能让我安心,毫无理由地安心下来。



“玥儿,也许现在的我没办法做到像清涣那样,可是,我对你的关心绝对不会比他少。”展遥的脑袋忽然动了一动,整颗头颅都深深埋在我的颈项之中,酥麻温热的鼻息,他说话时嘴唇一张一合,几乎都贴在我的肌肤上面,让我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抖,“玥儿,至少在你的心口替我留一个位置吧,不要求是唯一的,可是,那位置不能比任何人低。”



“哥,我……”



“好不好?”展遥慢慢站直了身躯,只是双手还是放在我的肩膀上,双眼一瞬不瞬,目光近乎于恳求,如同即将面对判决的囚犯,就那样站着等待我的答案。



“好。”惊慌地倒吸一口气,在我的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嘴巴就快于头脑作出了答案。我神色不定地望着站在面前的这个人,苦涩一笑,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能把我逼得手忙脚乱的,我果然还不够了解自己,或者应该说,我低估了展遥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理智回来之后,亡羊补牢地开口,“哥,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很重要的,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抬眼望向他从惊喜转为复杂的目光,我本能地不想多作纠缠,调了方向往西厢走去,“好了,哥,我们现在就去找秦嬷嬷吧。”



第 9 部分







虽说夜未睡,体力也有些不济,可我和展遥还是很快就回到了西厢。



到了那里,杨柳白云,还有秦嬷嬷都已经整理好了行李,骨灰盒此时正被秦嬷嬷捧在怀里。一见到我的到来,三人立即“扑通”一声下跪,连磕三个响头。



“你们等着我来就是为了磕头吗?”一回来就面对这个阵仗,我重重地叹气,望着她们凝重的目光,又开口道,“秦嬷嬷,道别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的,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兴这一套的。”



“小姐,此去一别,不知道我们何时还能再相逢。”杨柳的眼眶开始泛红,“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跪你了,你连这最后一次都要阻止吗?”



“杨柳,你别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啊。”我摇头叹气,“人生无不散之宴席,你不是一向很乐观吗?你们都站起来,快点离开吧,现在马上起程的话,你们夜晚之前就能赶到下一个城镇,否则再迟点恐怕今晚就要露宿郊外了。”



“小姐,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也先和遥少爷商量一下。”秦嬷嬷艰难地站起来,不停地抹着眼泪,“老奴以后没办法服侍在小姐身边,小姐一定要注意照顾自己……”



“知道了。”我轻轻一笑,“你们还是快走吧,越是告别会越舍不得的。玥儿也没有其他的要求,只希望你们带着娘离开,然后自由自在地生活。”



“是。”白云急声应答,她使劲地咬住红唇,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拉住杨柳和秦嬷嬷,仿佛想要避开我似的,立刻往外走去,速度极快,“快点走。”



发颤的声音,在经过我身边时投来最后一眼,与此同时,白云眼眶里也水光晶莹。



我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对她们挥手道别。



最后的景象,是她们跨出展府的那一幕。



望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我怔然发愣,许久,在看不到人影后才轻声开口,“哥,连白云那样冷性子的人都哭了,可我还是那个样子,她们会不会觉得我很绝情?”



“不会,都是把你从小看到大的人,怎么会不了解你。”展遥叹息,“玥儿,虽然你没哭,可是,你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



是啊,十九年的时间,不论怎么看都不算短。



十九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这一天,从小就陪着我的那三个人离开了我的身边,从今以后,西厢里只怕就会空荡荡的了。



热闹,已经是曾经的事了。



秦嬷嬷她们离开得很顺利,路上并未出现什么阻碍。在把娘的骨灰带离京城后,周围环境对此的反应似乎无知无觉。无论是沈墨翎还是皇宫里,都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我想,除了内部的一些人,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皓月公主沈琦瑾的尸骨已不在这个地方了。



也是啊,皇室要的不过是一个效应,至于沈琦瑾到底怎样了,甚至于那具尸体是否真的是她也绝非什么重要问题。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沈墨翎的关系,总之,在秦嬷嬷她们离京后的第二天,皓月公主的风光大葬照常举行。



那一天,我独自一个人跑到葬礼队伍会经过的那条大街上,然后在某家客栈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一边吃着精致的糕点,一边冷冷地望着那支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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