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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手记12亡者低语by那多-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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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刘小兵识破了竹竿的身份,两人发生争执后车改向了;再比如有第三人强行把车拦下。不管是哪种情况的转折点,都会让这辆车显得异常,从而给别人留下印象。
整条路线不超过三公里,叫车也就是个起步费。问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没多少信心。大多数的人都会这样回答:两个礼拜前的事情,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直到离伏击点还有一条街远的地方。
那是个生意不错的柴丬馄饨摊头,老板是个扎着头巾的黑脸男人。
“有,见过。”老板肯定回答的时候,我惯性地以为这是和之前那许多店家相同的一个回答,直到话在脑子里转了三个圈,才意识到我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就坐在你旁边那张木桌子上,一个高高瘦瘦,一个矮小敦实。那辆红色普桑就停在路边。怎么样,来一碗尝尝?”老板问我。
这时风里开始夹了星星的雨点,冷冷地砸在额上嵌入颈间。
“哦好的。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我进一步和老板确认,红色的桑塔纳不稀奇,别搞错了。
老板把小馄饨下进网里,开始形容他们的长像。
“矮的那个,额头很宽,两条眉毛密得快要连在一起了。”
……
眉毛下是一双圆眼睛,微微眯起来,很亮。他的嘴咧着,露出洁白的虎牙,胡子没全刮干净,右边面颊紧紧挤着张岩的左脸,伸出一只手揽着她的肩,用力得像要把她融到自己身体里似的。
相片里的张岩努力扬着脸,骄傲……如公主。相框放在客厅的餐边柜上,公主显然不是个很会收拾家的女孩,但相框周围空出了一大圈,清爽干净。
“很想他。”
我收回凝望相片的目光,张岩正看着我,看得很认真。
早晨七点,张岩传短信问我,有没有查出些什么。我醒来后看见,想了会儿,回她说有一些消息,当面说比较好。于是她请我去家里吃午饭。
已经在她这儿坐了快一小时,连说带写,用去了五张A4纸。许是感觉出些什么,她一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而是不停地在聊她和刘小兵。那些生活中琐碎的片段,慢慢地组成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她也时常停下来,踌躇着犹豫着挣扎着。然后在我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又把话题岔到另一个地方。
直到这刻。
她愣愣瞧着我,深深吸了口气。在什么话都还没说出来之前,眼泪却已经流出来了。
她慌乱起来,胡乱地把眼泪擦去,猛地站起,说去给我做些吃的,快步进了厨房。
她在厨房里呆了很久,然后端出一碗放了咖喱的煮方便面,一碗番茄炒蛋,一碗炸猪排。
“真香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做菜呢。刚才你说都是刘小兵回来做给你吃的。”我说。
“宝宝最喜欢吃我做的。”她朝自己翘翘大拇指,以示自己做菜的手艺要远高过刘小兵。
“他要乖很长一段时间,我才会做给他吃的。”
“尝尝,尝尝。”
“好吃吗?”
我大口吞着,猛点头。张岩笑着,也大口吃。
两个人闷头吃东西,无话。她吃掉小半碗,停了筷,抬头看我。
“不用吃这么快。”
“好吃呀,我的吃相很差吧。”我冲她笑笑。
“其实不好吃吧。”她忽然这么说。
我一愣。
“我知道其实不好吃,我知道的。”她轻轻摇头。
“我耳朵不好,但是舌头没坏。宝宝做的菜,好吃过我一万倍。但他还是喜欢吃我做的,是真的喜欢,和你不一样。”
“哦对不起。”她向我道歉:“但真的和你不一样。”
我默然,我该说什么呢。
刘小兵,已经不在了呀。他还会回来吗?我可以对她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宝宝的,就如我对她说,她做的菜很好吃一样。
降临在这世间,我们便注定要经受磨难,有些人少,有些人多。
黑面的柴丬馄饨老板看见刘小兵和竹竿时,就觉得他们许是刚经了场劫难。
两个人都有些狼狈。一个袖口扯破了,另一个手腕处有抓痕,衣服皱着,像是和谁小干了一架。
两个人吃了馄饨,粗眉毛付的帐——也就是刘小兵,然后上车离开。
我再细问,老板回忆说,来馄饨摊之前,这辆车已经在远处停了好一会儿。
如果在之前的某个路段,他们停车和别人发生了争执,肯定会有人看见。但我问下来并没有,那就应该并没有“别人”。刘小兵车开到一半识破了竹竿的身份,激愤之下在车里就和他拉拉扯扯争执起来,却憋着不敢真的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给点钱私了。否则走“正常程序”,又是罚钱又是扣车,不值当。气总是要受的,但为了张岩,刘小兵能忍下来。小小市民,但凡有些牵挂,谁愿意和执法队真的扯破脸?
所以竹竿并没把车引到伏击点去,因为钱已经落到他自己腰包里去。那么他们去了哪里?
如要讨好竹竿,既然请吃了小馄饨,吃完把人送回家,也是正常的礼数。
幸好我从阿笛那里把竹竿住的地方也打听到了。这也算是经验,有用的没用的都问个清楚周全,天知道什么时候哪条信息就会派上用场。
竹竿住在个很便宜的出租屋里,离馄饨摊只有三条街。像先前那样,我一路问去,却一无所获。
没人再记得这辆车。
是我判断错了,他们没往这里来?
竹竿的房子和一条自行车地道紧临着,不能行机动车,所以开车得绕个大圈子才能到。这圈子可以从两个方向绕,我骑着车两条路线都走了一遍,一家家小杂货店超市地问,没人记得见过这辆车和这两个人。
我把自行车靠在棵行道树旁,站在地道上方,点起支烟。雨忽地大起来,一滴雨落在烟头熄了火。我重新点着,往下看。
地道有点偏僻,这会儿没什么人经过,半数路灯都灭了,昏暗得很。
远处有灯慢慢近了,是一辆出租车开进来,停在底下。按理这下面是专走自行车和行人的,车不能进。但这是晚上,没有摄像头,更没交警。在我站的地方十米远有条台阶,直通地道,对打车的人来说是条捷径。乘客从车上下来,顺着台阶往上走。
所以,很可能刘小兵当时也没绕圈子,直接把竹竿送到了这下面?
不过这下面根本没店铺,我该去向谁打听情况?
我吸了口烟,沿阶而下。
十多年前,这里在规划中属于镇中心区域,为了避免充分发展起来后的交通拥堵,预先建设了人车分流,下面走人和自行车,上面走机动车。结果地道建成的时候,镇领导班子换了,规划也改了,建设中心移到别处,于是上面的车行道就没再继续投资建设。到今天,这儿倒成了个交通遗留问题,地下不能走车,地面的小路被周围居民搭了许多违章出来也不能走车,拖累得附近的房价都一直上不去,成了处发展滞后不受人待见的角落。
出租车已经调头开走,地道里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
因为只有半数路灯亮着,其中有些还明灭不定,让地道黯淡阴森。我走进桥洞,虽然这样淋不到雨,但感觉并没好多少。这种地方天然能聚集恐怖的气息,走着走着,就会让人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有没有别人跟着。
地道的两侧墙是黄色的,很脏。上面有些随意的涂鸦,应该是在这儿过夜的流浪汉们的作品。我边走边看,要是曾在这里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没准会有些痕迹留下来。好吧,那已经是两周前的事情了,我其实并不抱指望。
没走几步,我意识到自己的小错误,便调头往回。那道阶梯入口在桥洞外,所以刘小兵也不会把车开进桥洞,而是停在和先前出租车差不多的位置,如果曾发生什么,也是在那儿。当然,这意味着我又要回到雨里去。
阴森的气氛让雨落在身上多了几分寒意。也许是这里的环境使然,我越发地觉着,刘小兵和竹竿的失踪有说不出的古怪。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同一辆车里坐了半小时,吃了碗小馄饨,为什么会一起失踪呢?我试着在脑海中还原当天夜晚的情景,上车、识破后争吵、和解、吃小馄饨、再次上车,然后在某地方遭遇无法逃脱的变故!
哦,我想我找到变故了!
一处撞击的痕迹,就在离阶梯口不到五米的墙上。我摸出手机,用屏幕的光把这处痕迹照得更清楚些,没错,红色的油漆印,这该是车漆,不新不旧,时间也大概能对上。
我蹲在地上,用手机照着仔细地看,尤其是地面的缝中。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没发现想象中的玻璃碎渣。这让我又犹豫起来,这墙上的红印真的是那晚刘小兵开车撞上留下来的吗。
我再回头看撞痕,却意识到若以此推测,当时的撞击其实并不严重,也不可能使车内的人受到较大的创伤。甚至当时根本就没有碎玻璃散落一地,否则掉进地缝里的玻璃屑不是那么好被清理干净的。
所以,即便刘小兵在这里出了个小车祸,两个人也肯定还有清醒的意识和较完全的行动能力。让他们失踪的不是撞车,或许……是导致撞车的原因。
我绕着撞痕一圈圈地兜,想再发现些其它的线索。我甚至仔细研究周围的涂鸦画,但是没用,只有这一处痕迹能和刘小兵扯得上关联。
我越来越焦虑。一定漏掉了哪里,因为我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什么地方呢?
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的地道,昏暗的灯光,污渍处处的地道墙……我错过了哪儿?
我突然回头,回头看桥洞下。
什么都没有。
我摸着下巴,在雨里转了几个圈,又疑惑地往桥洞下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是,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我明白自己的古怪感觉来自何方了。
这是座让我印象深刻的桥,我相信背后一定有个完整的故事。
整座桥都是金黄色的,很明媚。桥下有水,水中有鱼。都是用蜡笔画成,笔触有点粗,有点幼稚,非常可爱。
桥的一头站着个小男孩,一头站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那边有五彩的祥云,有花有草有蝴蝶有小鸟,小男孩那边就单调了许多,只是手里捧着好大一团的……
“他手里是什么?”我指着问。
“棉花糖。我最喜欢吃棉花糖。”张岩说。
这是一本厚厚的大簿子,每一页都写满了,有的是画,有的是文字,更多的是画加上文字。
簿子的扉页上写着“公主的睡前故事”。因为是睡前听的,让张岩再读唇语就太累了,刘小兵都是画给她看的。很多时候,刘小兵回到家里太晚,公主已经睡着了,他就会把欠下的故事画到本子上去,因为常常半夜里公主会把他摇醒要求补故事的。
实际上,即便不是讲睡前故事,只是平时的交流,刘小兵也是尽量地用笔而非用嘴。对他来说,能多体贴十分,就不会只做九分。所以像这样的簿子,有整整一橱。
没人能想到,刘小兵会对张岩这么好,就连彼此的父母都想不到。
刘小兵是武汉人,家境很不错。张岩没有对我说得很清楚,只说他家有好些套房子,这便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张岩是上海人,家里谈不上有多困窘,却也是很清贫的普通百姓人家。两个人走到一起,双方家里都是反对的。刘家当然不希望儿媳是残疾人,张家则不相信刘小兵会真心待张岩一辈子,万一过几年两人离婚,失聪加离异,再找第二个男人就难了。
所以他们只有和自己家里断了关系,独立打拼。想着再过些年,等时间向所有人证明了爱情之后,自然能被家里重新接受。
“我是不是很傻?”张岩说:“我什么都不懂,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宝宝不见了以后,我才明白自己真的很没有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说。
“你知道吗,我听不见你说什么,我是用眼睛看的。所以,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我尴尬地咳嗽。
她低下头,一页页地翻那些厚本子,速度忽快忽慢。从前的片段纷至沓来,光阴都停在这些纸张上了。
“我知道你有些事情要告诉我。”她说:“但我需要些勇气,更多更多的勇气,才能听你说。真的很谢谢你,一早就来了,却等了这么久时间。你们记者一定很忙的吧,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采访吧。”
“哦,其实没什么。对我来说,现在你的事情最重要。”
张岩笑了:“这看上去倒像是真的呢。我想,我准备好了。不管怎么样,不管宝宝去了什么地方,我都得找到他。他一定没出事,他一定还在什么地方等着我。我准备好了。”
她把本子合上,手用力地压在封皮上,手背变得苍白起来。这股苍白从手一直蔓延到额头。
“你说吧。”她抓起最厚的本子,抱在胸前,盯着我说。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雨还在稀疏地下着,成了罕见的太阳雨。太阳完全从云后出来的时候,光移到我眼睛上,刺得我闭起眼。对面的张岩化作个有光晕的黑色轮廓,就如昨夜的桥洞。在我醒悟的一刻,那桥洞的形象拉长扭曲,就像此时印在我眼廉的一团光影,不可捉摸。
桥洞下,地道里,没有人。
这就是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根本症结。
因为不该没有人的。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间。
或者说,在如此的深夜,这地道里反倒该有人在。
那些在地道墙上画了许多涂鸦的流浪汉们呢?
大多数的国家里,城市越是大,越是现代化,流浪汉就越多,中国也是如此。城市居民的收入高了,施拾给他们的钱就多,于是就能“养”起更多的流浪汉。
这些流浪汉白天在各个繁华路段行乞或者编些奇怪故事要钱,晚上当然不会去旅馆,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这样的地道桥洞,尽管是在浦东不那么繁华的地段,也该有流浪汉把它作为夜宅才对。错了,不是该而是肯定,看看涂鸦就能知道。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流浪汉,地道里空空荡荡,这是怎么回事?这绝对不正常。
我没头苍蝇一样在地道里来回兜圈子,雨湿了衣服,冷得发起抖来。
也许是偶然,也许只是今天没有流浪汉,平时都会有,也许……但在这样一宗古怪的失踪案里,任何的偶然任何的也许都不能小觑。
为什么这里没有流浪汉安家?谁能为我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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