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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常-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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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小迷惑地问:“疯了?谁在你旁边说话?”
张来呆呆地说:“就是他……”
屠中山木木地盯着他:“就是他……”
张来和这个穷追不舍的疯子对视。
隽小在电话里追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不敢再说任何话,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噩梦中。
旁边来了一个女孩,她也要打电话。她见张来不说话,就问:“你打完了吗?”
他慢慢把电话放下,看着屠中山那双深井一样的眼睛,说:“打完了。”
屠中山说:“打完了。”
那个女孩一边拿起电话一边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张来和屠中山。
张来默默走到自行车前,把自行车扶起来,推到他家楼下,锁好……
疯子紧紧跟着他,寸步不离。
然后,张来走到路边。他不敢回家,想打个出租车甩开屠中山,然后到“小脚丫文艺班”去睡。
他回头看了屠中山一眼,他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张来。
一辆桑塔纳出租车开过来。张来伸手拦住它,打开车门,上去了。
那个司机以为屠中山和他是一起的,没有开动,等他。
“我不认识他。”张来看着正前方,低声说。他的心跳得厉害,他担心屠中山跟他一起上车。
“我不认识他。”屠中山在车窗外说。
司机惊奇地看了看张来,又看了看外面的屠中山。
“您去哪儿?”他问张来。
“你朝前开,一会儿我再告诉你……”张来低低地说。
屠中山突然从车窗探进脑袋,说:“去教师进修学校。”然后,他得意地看着张来,把脑袋缩了回去。
张来一下就傻了。
他竟然知道张来要去哪里!他竟然知道张来的父母在哪里!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屠中山其实没有疯!
车开走了。司机小声问:“到底去哪儿?”
张来说:“绕一圈,再回来。”
司机忍不住好奇心,问:“刚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精神病。”他说。
他没有回家,他让车停在了陶炎的房子前。
陶炎住得离张来很近,他一个人租了一个房子,有个女孩经常跟他一起住,不知道今天她在不在。
楼道里很黑,好在陶炎住在一楼。张来敲门。
陶炎拿着电视遥控器打开门,说:“你怎么来了?”
“你一个人吗?”
“对呀。”
“你女朋友呢?”
“她没来。”
“我借宿来了。”
“没问题,就是房间小点。”
张来进了门之后,就把门锁上了,然后,他靠在墙上长出一口气——屠中山怎么都不会找到这里来。
陶炎说:“你好像有什么事?”
他“扑通”坐在沙发上,说:“没什么事。”
“你喝点什么吗?”
“不喝。”
“抽支烟吧?”
“不抽。”
“你肯定有什么事。”
“……刚才,我遇见了一个精神病。”
“刚才,我遇见了一个精神病。”
张来打个冷战,眼睛一下就射到了门口——有人在门板外说话!
“谁在外面?”陶炎好像感觉到张来给他带来了什么麻烦,小声问道。
张来把食指放在嘴上:“嘘——”
然后,他拉着陶炎轻轻走进卧室,关上门,小声说:“就是那个精神病。你把窗子打开,我要离开这里。”
“他要是不走呢?”
“你别理他就行了……”
陶炎说:“靠,你把麻烦甩给我了!”
“我也没办法!”
陶炎把窗子打开,一股风就刮进来。张来顶着风爬上窗台,跳了出去,跳进了黑暗中……
第二天,张来上班来,陶炎满脸恼怒:“你算把我坑苦了!”
——昨天夜里,张来走后,陶炎就把电视关了,趴在门板上听了半天,门外没有一点动静。于是,他拿着手电筒,悄悄打开门朝外面照了照,黑糊糊的楼道里,没有一个人。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他听到楼梯上有声音,好像一个人在蹑手蹑脚地走路。
他慢慢朝楼上走去,手电筒的光照着一阶阶楼梯……
那栋楼共五层,楼道里的灯都坏了。
他一直爬到五楼,还是没有看到人。那时候,陶炎突然想到——张来不是给他引来了一个精神病,而是招来了鬼。
失 常(7)
他走下来,刚到家门口,就看到有个人正趴在他的门口朝里看。
“你干什么?”陶炎色厉内荏地喝道。
那个人回过头来,脸色无比苍白,他不慌不忙地做了一个兰花指,扭捏作态地说:“请把你给我,公鸡舞翩跹……”
拾壹:停电了
剧团里的人都不明白隽小怎么会喜欢雷鸣。
雷鸣的毛病太多了。大方面不说,仅仅是小节上的问题都让人生厌,比如抖腿,比如当众掏耳屎,比如吃饭吧嗒嘴。
还有,这家伙竟然练健美,全身都是大疙瘩。前不久,他还到省里比过赛,在台上走来走去,展示隆起的肌肉。
张来一直觉得,一个男人的强壮,主要不是因为肌肉,而是骨头,而是精神。
可是,隽小确实跟雷鸣好上了。不过,他至今还没有跟隽小上过床,这只馋嘴的猫,一直贼心不死。这天晚上,他又鬼鬼祟祟地来到隽小的房子前。
富豪花园里的草坪灯幽幽地亮着,隽小房子里的灯也幽幽地亮着。
雷鸣刚刚走上台阶,突然停电了,富豪花园陷入一片漆黑。
雷鸣在门旁摸索了半天,都没有摸到门铃。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身旁。他以为是保安,就说:“师傅,你有手电筒吗?”
黑影定定地盯着他,嘶哑地说:“没有。”
雷鸣感到这个声音有点阴森,又说:“打火机呢?”
那个黑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也没有。”
雷鸣这时渐渐看清,这个人的头发很长,毛瑟瑟的。他故做轻松地说:“这里很少停电吧?”
“可能是。”
“你……不是这里的保安吗?”
“不。”
“那你是……”
“我是跟你来的。”
“你!……”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走错路了。真的,你走错路了。”
说完,这个黑影一闪身就消失了。
接着,电就来了。雷鸣惊恐地四下看了看,没有一个人。
贰拾贰:没良心
隽小没有上班来。
张来给她打电话,约她在一个酒吧见面。
然后,他先来到了那家酒吧,要了一杯酒,一边啜饮一边四下张望——他怕屠中山突然站在身后。
酒吧里很幽暗,几个角落钻出颜色古怪的脚光,像鬼火。人很少,每个人的脸都变得光怪陆离。铁灰色的墙壁上,画着很多酡红色和墨绿色的画,那些画好像出自幼儿园小孩之手,粗糙、笨拙、怪异,看不懂意义。
隽小来了。
他为她要了一杯热奶。
她一坐下来就问他:“到底怎么了?”
她今天没有化妆,她很少这样素面朝天。他发现,她还是化妆好看。他喜欢那种高不可攀的艳丽。
他急匆匆地把发生在西郊的事对她说了一遍。
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从她的脸上没有看到悲伤,看得出来,她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自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天晚上,陶炎听见屠中山又说了两句古怪的歌谣……”
“他说什么?”
“好像是……请把你给我,公鸡舞翩跹。我听陶炎说的。”
隽小呆了一下。
“换一个话题吧。”他喝了一口说。
隽小说:“团里又给了我一个本子,《小女婿》。我演主角。”
“小女婿是谁?”
“赵团长他外孙子。他唱得还真不错。”
“你把我给甩了?”
“除非你变成十三岁。”
他开玩笑说:“你怎么能这样没良心?”
这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怎么能这样没良心?”
隽小朝他后面看着,眼神定住了。
他猛地回过头,看见屠中山紧紧贴在他背后,直直地盯着隽小,又重复了一句:“隽小,你怎么能这样没良心?”
张来一下跳起来,喊道:“保安!”
“保安!”屠中山也回过头去喊道。
保安跑过来,问:“先生,怎么了?”
张来指着屠中山说:“他是精神病!”
屠中山指着张来说:“他是精神病!”
那个保安看看张来,又看看屠中山,手足无措了。
张来生气地对保安叫道:“你愣什么?快把他赶出去!”
屠中山同样对那个保安叫道:“你愣什么?快把他赶出去!”
在保安的眼中,张来和屠中山都是顾客。他显出很为难的样子。
张来不想再纠缠下去,拉起隽小就往外走。
隽小惊恐地看着屠中山,被张来拉出了酒吧的门。
到了外面之后,张来惊魂未定地穿过玻璃窗朝里看了看,屠中山坐在了他们刚才的座位上,端起了隽小的热奶,放在嘴前,眼睛一直在冷冷地盯着他们。
隽小呆呆地说:“他说我没良心……”
贰拾叁:深夜的咏诵
晚上,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说:明天白天晴。
张来怀揣这个美丽的预言,度过了漆黑的漫漫长夜,耐心等待早晨的第一缕晨曦——他又失眠了。
失 常(8)
早晨,他睁开猩红的睡眼,发现又是个阴天。
他没有起来,他躺在床上,思前想后。
他认为,所有的恐怖都是谜面,揭开谜底之后就没事了。现在,他之所以感到恐惧,感到惶惶不可终日,是因为没有找到谜底。
生活的本质是美好的,有一句老话:乌云总是遮不住太阳。此言极是。
他一直在想着那几句话:
八马朝前走
五子点状元
风马牛相及
首尾九连环
请把你给我
公鸡舞翩跹
他的脑子越来越混乱。
是的,屠总经理疯掉了。舒切尔亚麻纺织有限公司重新任命了一个总经理。从此,这个公司就像小城一个便民食杂店一样,跟本故事没有任何关系了。(该公司的辉煌很快就过去了,几个老总腰包越来越鼓,财务上的赤字越来越大,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
隽小那个别墅没有了经济后盾,她很快搬了出来。是张来帮她找的房子,就在他家附近。
张来再也不担心有人追杀他了。
马明波仍然天天在南甸子转悠,他最大的爱好依然是举着树枝钓鱼。
乌堂天天在小城偏僻的街道上转悠。红铜县的居民走夜路的时候,偶尔就能看见他——他蹲在一个垃圾筒后,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兴奋的光。
屠中山天天在西郊转悠,见了人就翘起兰花指媚笑。
北郊是向阳乡的富贵村,赵景川就死在这个村的一片葵花地旁。
张来的父母依然在开“小脚丫文艺班”,教那些孩子唱歌、跳舞。
张来依然是团里的台柱子。
隽小依然长得那么漂亮。
……自从张来想到——那个手机关掉了之所以又突然响起来,那是因为有人在当天设置了开机时间——之后,他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聪明的他一直在捕捉那个幕后人的漏洞,一直在思考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
他敏锐的目光开始一点点向老赵头聚焦……
这一天,又是个阴郁的日子,张来在剧团上网,很晚才回家。
下了楼,他在黑暗中听见有人在咏诵着什么,嗓音纯正,抑扬顿挫。他的脚步停下来,站在楼角四处观望。
一个黑影立在收发室门前,笔直,一点不驼背。
是老赵头。
收发室的灯光照在他的脊梁骨上,他的脸面一片黑糊糊。
张来和他离得很远,而且刮着风。他用双手围成喇叭状,放在耳朵外,仔细听……
突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那是一只像兄长一样厚实的手。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屠中山。
他打了个冷战,慢慢地回过头去。
不是屠中山。
也不是张三,不是陶炎,不是雷鸣。
是一张痴呆的脸,都快贴在张来的脸上了。
“你!……”
“听什么?”那张痴呆的脸慢慢地说。
他没有看张来的眼睛,而是盯着他的耳朵,好像在对他的耳朵发问。
他是老赵头的儿子,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
“我在听是谁朗诵……”张来嗫嚅道。
他忽然感到自己很被动——他是正常人,而对方是个痴呆!他是剧团的演员,而对方却不是这个单位的人——只不过是这个单位看门人的儿子而已。
“你在这里干什么?”张来马上调整了一下姿态,严厉地问他。
他马上变得慌乱起来:“我来哭。”
张来低头看去,他拎着裤子,还没有系上腰带。不远处,楼房的墙面上,有一片尿迹,在月光下,湿处比干处颜色深。
“哭完了吗?”
“哭完了。”
“走吧。”
张来走出那个楼角的时候,老赵头已经回到收发室了。
从他藏身的那个楼角到收发室,至少有100米。中间是一条甬道,水泥固定鹅卵石。两旁是草坪。不过,那草长得很高了,没有人割,显得有点荒凉。月亮越亮,那草丛显得越深。
张来朝大门口走去。
那个痴呆跟在他身后。
张来的注意力在脚底下——明晃晃的甬道上,他的影子长长的。还有那个痴呆的影子,也长长的。两个影子都晃动着,张来不时地踩在痴呆那个影子的脑袋上。
他觉得那个脑袋一点点爬上来,而且他听到后面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他担心这个痴呆的手里握着一块砖。
死在一个痴呆的手下最冤了,还不如自杀。
他猛地回过头去。
痴呆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他的手背在后面。
张来想起了黄二奎,他把锛子藏在背后……他本能地后退一步,厉声问:“你要干什么?”
“打老鼠。”痴呆慢慢地说。
“你把手伸出来!”
他听话地把手伸出来了,果然抓着一块砖。他把张来当老鼠了!
张来正呆愣着,突然,他猛地举起那块砖,一下拍过来!张来的血“呼”地涌上了天灵盖!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痴呆的砖已经砸下来,准确地砸在了一条老鼠上。看来,它是想从这片草丛跳进那片草丛。它不肥硕,很瘦小,它的速度像闪电一样射过甬道,却被痴呆砸死了。
失 常(9)
即使那块砖砸向张来,他都不会如此恐怖——无非是死于非命而已,若抢救得及时,也许仅仅落下个脑震荡。最令他恐怖的是,痴呆怎么会知道那条老鼠跳出来?
他经常在单位上网,经常天黑之后从这条甬道经过,没有看见过一次老鼠。
而且,他砸老鼠的速度是那样迅猛,比闪电还快,比猫还快,又稳又准又狠。
张来还自以为警惕性很高,及时转过了头。假如,他要用那块砖砸张来的话,就像一个人用砖头砸死一个慢腾腾的甲虫,他根本逃不出他的魔掌。
那条老鼠似乎都没有抽搐,当即毙命。它一下大了许多,因为它被砸成了肉饼。它躺在一滩血的中间。在月光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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