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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探案之血手印 - 程小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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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道:“问过的。堂倍说确有这一回事。这电话,使他失去一个好主顾,给予他的印象特别深。因为金栋成接电话以后,形状很慌张,匆匆地穿好衣服便走,以后竟一去不回。”
“后来打电话的人可曾到浴堂里去找他?”
“没有。我也问过那堂佰,据说并没有人间起金栋成。”
“此外你可曾得到什么别的线索?”
“我还知道那个姓何的是个胡子,身材瘦长,年纪四十光景,名字似乎叫少梅。他曾和栋成一块儿到浴堂里去过几次。除了这个人以外,金栋成更没有别的相识的朋友。”
“那末你现在想用什么方法了结这件案子?”
“我仍想照原定的方针,打算先找到这个姓何的人。我相信这个人是案中的一个要角。”霍桑顿一顿,忽向窗外望一望,继续道:“唉,有人来了,大概就是金栋成。你等一等,让我来问他几句,或者另有别的线索,也说不定。”
五、曙光
施桂领了一个客人走进来,果然是金栋成。他穿的仍是昨天墨绿花缎的皮袍和玄色短外衣,头上却多了一顶青灰色高顶的呢帽,更见得特别。他见了霍桑,脚跟相并地僵立着,似乎有些瑟缩不前的样子,幸亏我在旁招呼他,他才走进来。霍桑的眼睛在他的脸上膘了几膘,便婉声招呼。
“金先生,别拘礼,请坐。我们不妨随便谈谈。”
客人在炉边坐下了,没有卸外衣,他的两只手插在外衣袋里。霍桑也在来客的对面坐下来。
“金先生,你昨夜可曾安眠吗?”
金栋成点了点头,又向我瞧瞧。他的两只手从衣袋中抽了出来,两相交搓着,却不答话。
我又不禁暗暗诧异,这个人外表上明明像是个卤莽汉,谁想到还有这一种害羞怕丑的神气。
霍桑开始用婉言问他,这姓董的人究竟和他有什么怨仇。他的答语仍是昨天向我说的几句老话,绝对不承认是他自己的仇人。只补充了一句姓董的叫老九,是浦口人。
霍桑虽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却到底不能教他吐实。霍桑忽然采取一种冲刺的袭击。
“金先生,你和姓董的是不是在军队里面结的怨?”
问话和反应都出我的意外!来客突然跳起来,哆开了嘴,突出了眼球,好像一个胆小的人骤然间看见了鬼魅。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他怕他的答辩还不够强调,还用两手乱摇着。
霍桑仍很镇静地说:“没有?我说错了?那末你不是在军队中服役过的吗?”
“喔——喔,没有——也没有……霍先生,你怎么有这奇怪的念头?”他还在发喘。
霍桑淡淡地笑一笑。“我看见你走路的姿态和立正的姿势,都像受过军队训练。”
金栋成点点头。“喔,那不错,我当过几年警察。霍先生,你的眼睛真凶!”
霍桑又笑一笑。“好,好,请坐下来。”
来客归座之后,室中一度沉默。我默付,霍桑的问句虽近乎虚冒,但是也并非绝无根据。
霍桑又问道:“那末这个姓何的人和你有怎样的关系?”
金栋成道:“他是我的同乡,并没有深交,这一次也是偶然碰见的。”
“我听说他曾向你借贷。这事可实在吗?”
“实在的。他只向我借些做小生意的本钱,数目并不大。”
“他什么时候向你借的?在你瞧见那姓董的仇人以前?还是以后?”
“以前。他第一次到我家里去时就开口。”
“借多少?”
“二十块钱。”
“你答应他没有?”
“我答应的,第二天便在兴发园里如数给他。”
“以后可曾再向你借过?”
“晤,是的。第二次他又开过口,那时他又寻到兴发园去。”
“这一次又借多少?”
“他要借五十块钱。我没有借给他。”
霍桑的眉毛忽而掀一掀,眼梢向我膘一膘,仿佛暗示我他已寻得了什么线索。他又问:“这一次一定是在你瞧见姓董的以后了。是不是?”
金栋成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头,答道:“晤,是的。但是—霍先生,你不要误会。少梅和这件事实在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要给他辩护。”
“不是辩护。因为他实在没关系。”
“何以见得?你有凭据吗?”
金栋成立即应道:“是。因为在二十那天,姓董的打电话给我,何少梅跟我一块儿在浴堂里。他还在我的旁边。”
这确是一个重要的反证,我不禁暗暗地点头。有这一著,莫怪他深信这姓何的无关。但是霍桑似乎还不肯放弃他的见解。
他说:“虽然,这何少梅即使没有直接关系,但说不定还有居间通线的嫌疑。你可也有证据给他证明吗?”
金栋成把眼睛移瞧着我,说:“昨天我已和包先生说过,这件事决不会是别的人假冒。因为我和姓董的关系,没有任何旁的人知道。你想谁又能够托名假冒?”
“你确信没有别的人会知道你们间的事?”
“对,我确信如此。”
金栋成的斩钉截铁一般的答话使霍桑有些失望。他低垂了目光,静默了好一会。
他又道:“那末你告诉我,这何少梅现在住在那里?”
金栋成不高兴地答道:“我不知道。但这个人决没有关系,我劝你别盯住在他的身上。要是你肯帮我的忙,你得另寻方法,才能抓住那姓董的。或者你派个人在我的屋子外面也行。”
霍桑不答,紧皱着眉峰,立起身来,背负着手,缓缓地踱着。局势有些僵,可是我也没法打开。
一会,霍桑回转头来,冷淡地说:“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听它自然。我不能接受保镍的任务。以后如果有什么变化,你立即通知我们。再会。”
金栋成现着十二分懊恼的样子,悻悻地退出去。我注意他的举步的姿势果真像个军人。
霍桑作懊丧语道:“这种案子真叫人气闷极了!他既守着秘密,不信任我,我自然也无能为力。包朗,你回去罢,眼前只能搁一搁,有消息我再通知你。我准备继续进行那血刀案了。”
于是我也无精打来地回家去。先前我本抱着满腔希望,以为这件案子转瞬便可了结。现在看起来,事情已成僵局,莫说结果,连进行的路径竟也无所适从。
我到了家里,不到半个钟头,正在和我的妻子佩芹谈论这件事,忽然霍桑打电话给我。他说他先前本托警署侦探长汪银林查访那个姓何的胡子。这时有一个探伙,在妙法路鸿升客栈内访得了一个状貌相同的人。不过那人是个卖叫货的小贩,白昼往各马路去叫卖,必须上灯时才回栈房。故而霍桑约我傍晚时再去。
消息虽还空洞,但比较地还算可喜。这真像黑夜漫漫中,东方陡然漏露一线曙光;又仿佛炎热闷损的夏天,忽然听得隐隐的雷声,虽未必立即有雨,但心理上往往会有凉快的感觉。据霍桑意料,这何少梅多分和此案有关,金栋成却又尽力替他分辩。现在那人既然有了着落,谁是谁非,不难立即解决。
阴历二月里的天气,日子还短。那天又恰是欲雨不雨的阴天。寒风开始在加劲。灰褐色的云片密布在天空中,中昼时已像垂暮,到了六点钟时,天色已逐渐就限,我赶到霍桑寓里,看见他的精神似乎比早晨时焕发得多。
他先向我说:“这何少梅假使当真找到了,没有错误,那末对于这件案子上多少总可以得到些光明;最低限度,我们也可以明白金栋成和董老九究竟有什么怨仇。这样,我们才可以进一步着手调查。”
我问道:“你想何少梅会知道金董二人间的秘密?”
霍桑道:“很可能。你可觉得金栋成有一种明显的表示,不愿意我们追究那个何少梅吗?这无非就伯我们找到了何少梅之后,他的隐秘便不能保守。”
我点头以表示同意他的意见。
霍桑又说:“方才你走了以后,金栋成的妻子又来过一次。伊是来探听消息的。我乘机约伊上灯时再来,以便汪银林把那人带来以后,叫伊辨认一下,是不是何少梅本人。”
这时候街上的电灯已早明亮。霍桑的办事室中也灯光灿灼。我默念约时将到,这案子的秘幕不久也许就可以揭穿,精神上又兴奋起来。我们谈了一会,消耗了两支纸烟,便听得前门外一阵脚步声。胖胖的汪银林果真已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身材瘦长,穿一件玄色假花呢的旧棉袍,额上虽有胡须,却已修缮整洁。我们和汪银林经过简单的招呼,彼此坐下来。但那人仍呆立着向我们乱瞧。
霍桑婉声招呼他道:“朋友,请坐。我们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要向你问几句话。你不用惊慌。你不是叫何少梅吗?”
那人点一点头,勉强在沙发的边上坐下来。他的嘴唇牵一牵,似乎要答辩,但没有声音。
霍桑道:“你尽管实说。这件事与你没关系。可是你若使说谎强辩,那未免反而坏事。现在我问你,你做什么生意?”
那人停了一停,才答道:“我做卖叫货——卖肥皂。”
霍桑点点头。“晤,但是我瞧你以前决不是做这种生意的。你是当过兵的。是不是?”
那人霎霎眼,忽现出诧异的眼光,但也不期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霍桑又道:“我没有说错吗?好。你因着溃败以后没处活命,才逃到这里来做叫卖生意。是不是?”
何少梅的眼光,诧异中又含着惊服的神气。他虽不答应,可是明明有承认的暗示。
霍桑作赞许声道:“很好:你眼前的营生虽是辛苦些儿,可是心安理得,比较在那争权夺利的军阀们的手下,干那杀人喋血的勾当,总要高出几百倍。”
语气很婉和,词意是温慰。这是霍桑谈话的艺术,目的在拢络对方的心,使他能心悦诚服地说真话。效果真不坏。来人微微叹一口气,又点点头。
霍桑顺水推舟地问道:“我问你,你从前的伙伴中,不是有一个叫金栋成的吗?”
那人定着眼睛寻思着,一时似乎追想不出,接着他摇摇头。
“我不认识。”
答语又是意外的。霍桑正要继续发问,忽而仰起些身子,侧着耳朵倾听。他随即向我微微点点头,目光向室门转一转。我立即领会了,急忙走出办事室,反身将室门拉上。
六、警报
我到得外面,果然看见施桂领着金栋成的妻子轻声走进来。伊的身上还是那套过度时髦的装束。我忙迎上前去,向伊附耳说了一句,叫伊不要声张。伊点点头,一言不发,跟我走到霍桑的办事室的门口。
我先在锁孔中张一张。那何少梅正面向门坐着。我向妇人招招手,叫伊瞧视。伊俯下身子来略一窥视,便立直了向我点一点头,似回答正是这个人。我暗忖这人既然就是何少梅本人,为什么又不承认和金栋成相识?
办事室中的谈话在继续,我当然不便再进去。我向那妇人演个手势,就站在门外偷听里面的谈话。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不过我是执行职务,在理应当别论。
何少梅答道:“我当真不认识这个姓金的,并非说谎。”
霍桑道:“你新近还向他借过钱,怎么说不认识?你不是说谎是什么?”
室中静一静。接着何少梅忽发出突然醒悟似的声音。
“喔,你说借钱给我的人?他不是住在新生路的吗?”
“是,新生路一百四十一号。”
“对了。可是他并不姓金,他姓王啊。”
“姓王?叫什么?”
“叫王得魁。”
“得魁?……晤,不错。他是和你同伍的?”
“是的。他是炮兵第七团中的少尉排长,我在步兵二十一团当上士。我们从前虽然早相识,不过并没有怎样交情。”
两个人都是吃粮的,霍桑的观察没有错。刚才那假托的金栋成所以不承认,用意显然在掩护他的秘密。进一步推想,霍桑所假定的“在军队中结怨”,大概也离事实不远。
我回头向妇人瞧瞧。伊也恰巧在瞧我,伊的脸上显着惊异的神气,似乎伊的丈夫是军人这一点也是伊以前所不知道的。
霍桑和何少梅的问答实际上没有断,我的听觉也不曾溺职。侦探长汪银林却始终旁听。
霍桑说:“王得魁有一个哥哥,你可也认识?”
那人停了一停,才道:“这个我不知道。”
“那末还有一个姓董的人,你总认识?”
室中又静默了一会,才听得何少梅的答话。
“我认识姓董的有三四个。先生,你要问的那一个叫什么名字?”
“我知道有一个姓董的和王得魁有些怨仇。这个人当然也是行伍中人。你可知道这一回事?”
“我—我不知道。但是当我第一次碰见王得魁时,他曾问我,有没有看见过董团长。”
“唉,那末这董团长你也认识的?”
“是,他就是炮兵第七团团长,是老魁——喂,王得魁的上司。”
“晤,你可知道王得魁和董团长究竟有什么怨仇?”
“这个我不知道。得魁从来不曾提起过。”
“那么得魁问你的时候,你怎么回答他?”
“我说我没有看见他。王得魁又问我可知道董团长在哪里,我也回答不知道。”
“实际上你可知道董团长的踪迹?他此刻不在上海吗?”
“先生,我实在不知道。”
“真的?我想你当时决不止这几句话。”
“先生,我实在没有说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他们俩有什么纠葛;只知道得魁是董团长手下的一个排长——”
蓬蓬蓬!……
意外的岔子发生了。外面前门上拳击声乱作,立即打断了室中的谈话,并且惊得那妇人缩做一团。我正打算走出去瞧个究竟,忽见施桂已抢步出去开门。转瞬间一个浑身黑黑的短衣的人飞步进来,满嘴里高声乱嚷。
“不好了!……不好了!……”
我仔细一瞧,不是别人,就是那王得魁——假名金栋成的——男仆杨小弟。
警报声早已传进了办事室。室门突的拉开。霍桑首先从室中冲出。汪银林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他的玄色毛细呢的长袍袖口也卷了起来,好像准备应付任何紧急措置。
我看见霍桑的面色灰白,眼睛中射出骇异的目光。霍桑临变不乱的精神,本是我素来佩服的,这时候他的惊奇出神的反常状态也是我难得瞧见的。
那妇人首先开口。“小弟,什么事?”
杨小弟气息咻咻地答道:“他——他死了!……他死了!”
霍桑抢着道:“谁?……谁死了?”
杨小弟道:“老爷——老爷给人杀死了!”
“哎哟!”
那妇人一声惨呼,身子便站立不稳,向后倒下去。我急忙张臂将伊扶着。汪银林无所措手地在发呆。霍桑也咬着嘴唇,顿足叹息。
“完了!……我失败了:”
“霍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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