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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称骨-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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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姥爹又抽出一长截聻丝儿烧断,穿在了水牛的鼻子上,然后牵着它朝那棵大槐树走去。
走到大槐树下,姥爹对着槐树说道:“槐者,木中之鬼也。就劳烦你帮忙看着这头水牛啦!”
姥爹的话一说完,一阵晚风掠过,槐树的枝叶被吹动,如同响应姥爹的请求。
水牛倒也惊讶了,问姥爹道:“莫非这槐树能听懂你的话?”
姥爹道:“万物皆有灵,灵大灵小而已。大的往往感觉不到小的。人自以为是万灵之长,高高在上,所以往往感觉不到其他微小灵物的存在。”
水牛敬佩道:“确实如此。我生而为人的时候,感觉不到世间任何灵气。一旦堕落为虚无缥缈的怨气,漂浮在幽幽空中,自我变得弱小如萤虫之火,才能感受到世间还有那么多像我一样存在的东西。”
姥爹笑道:“你的人生历程太多,难以统一,但我以后叫你还得有个名称。你现在自求束缚于槐树之下,以后我就叫你槐牛吧。”
槐树被风吹动,槐树的月影在水牛身上移动,给水牛添加了不少好看的斑纹,让它看起来像一头神兽。
“槐牛,木下鬼牛。正好,正好。”水牛点头。
姥爹将槐牛系在了槐树上,然后回到屋里睡觉。
几天之后,罗步斋叫工人把牛棚修好了。姥爹从牛市上买了一条气息奄奄的病牛来。
余游洋绕着姥爹买来的牛走了好几圈,惊讶地说道:“马秀才,你这是买的什么牛啊?看起来病怏怏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肯定下不得水田,更拉不动石磨。”
姥爹笑道:“这条牛不是耕田拉磨的。”
余游洋瞪眼道:“不耕田拉磨,难道你是出于好心把它买来养老的?”
姥爹哈哈大笑,说道:“是啊,就是买来养老的!”
余游洋急忙把罗步斋和赵闲云叫了过来,说姥爹怎么不顾家庭活计,乱花钱买病牛,说有钱也不能这么花。那一阵子确实光景不太好。田地连连欠收,账很难收回。家里的余结越来越吃紧。罗步斋在外面投了一点资金,但是世道混乱,一些合伙的人动不动就消失了。
赵闲云想动用娘家带来的财产,但姥爹不肯。
罗步斋和赵闲云假装说了姥爹几句便不管了,只气得余游洋直哼哼。
虽然余游洋叨叨絮絮,但姥爹一点儿也不生气。余游洋和罗步斋为了马家兢兢业业,从未显摆过功劳,也从未贪图过一分一毫。倒是天天游来荡去的姥爹动不动就耗去大笔钱财。姥爹知道余游洋是为自己好。
病牛买来没几天就死了。姥爹迅速将槐牛牵入牛棚,让槐牛占据病牛的躯壳。
不多久,这病牛渐渐壮实起来,力气大得惊人。
余游洋不知内情,以为姥爹早就知道这条牛会变成这样,不吝美词地夸赞姥爹慧眼识珠,是辨牛高人。
槐牛要求姥爹让它出去干活儿。姥爹便将它租借给其他种田人。
租借槐牛的人惊喜不已,这一头牛一天耕的地相当于两三头牛的总和,期间还不需要农夫的吆喝驱赶。
许多养牛的人认为姥爹捡到了宝牛,纷纷询问这头牛的来历。姥爹便说是牛市上没人要的,他看价格很低就买了下来,没想到它会变成这样。
养牛的人又纷纷将自家的母牛牵到画眉村来,央求姥爹让槐牛跟他们的母牛配种,好生出优良的小牛。一时间,画眉村几乎要取代原来的牛市。
姥爹无奈,只好扩大牛棚,让槐牛跟三十多头年轻的母牛关在一个牛棚里。养牛的人晚上趴在窗外朝牛棚里面看,巴不得亲自上前将槐牛抬到他的母牛身上去。
一连好几晚,槐牛对众多母牛无动于衷。
养牛的人满怀希望地来到画眉村,又垂头丧气地离开。
后来,据村里比外公年纪大一些的老人们说,姥爹刚开始养槐牛的时候,画眉村前面的那条大道被来来去去的母牛的脚板踩得稀烂,一下雨就到处是泥浆,小孩子踩上去连脚都拔不出来。村里到处可见一堆一堆的牛粪。不过那时候人们并不觉得姥爹给村里带来了臭味,因为牛粪可以用来涂抹晒谷坪的地,让晒干的谷粒不会嵌进泥土里。牛粪还可以拍在泥墙上,晒干了烧火用。当然,牛粪也是上佳的农家肥料。那时候有专门出外捡牛粪的人,甚至跟别人抢牛粪。有的人看到牛粪了但没有带锄头箢箕等工具,便在牛粪周围画一个圈,表示这牛粪已经有了主人。
等到我踏上画眉村前面那条大道的时候,发现雨水一冲便会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从泥土下面露出来。村里老人们说,那就是你姥爹养槐牛时村里人铺的石头,因为那时候道路被其他牛踩坏了,不铺石头简直走不出去。
我每次去外公家都是走后山的小路,不用走前面的大道,但我长大后每次到了画眉村都要去走一走那条大道,想想姥爹还住在马家老宅时候的事。虽然现在马家老宅被烧毁了没有了,姥爹去世了不在了,但至少这些石头还在。这些石头便是那些岁月留下的印记。
有人说,一个人的记忆就像是梦,没有根据;两个人的记忆才是记忆,因为有人验证它真实存在过。
姥爹的记忆还在这里,但姥爹已经不在了,只有这些石头验证曾经的事情真实存在过。
画眉村的人在铺石头的时候还觉得这头槐牛给他们带来了福音,但是路铺好之后他们很快改变了想法。
村里接二连三出现夜行人被牛突然袭击的事件。好几个人被牛顶伤,躺在床上起不来。被顶伤的人都声称牛是从背后冲过来的,没来得急看清牛的影子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而后又出现好多人家的菜园被牛蹄踩踏,一些泥土房被牛角顶坏的事情。
他们认为一般的牛不会这么暴戾,也没有这么大力气。
除了槐牛之外。
☆、第一百四十三章 鬼牛1
开始并没有人来找姥爹询问,但是姥爹已经时不时听到人们在背后议论了。
姥爹暗暗去寻找真正的肇事者,可是肇事者似乎熟悉了姥爹的行踪。姥爹晚上去村后等着的时候,村前会有人被顶伤,或者村前的某个菜园被踩踏。姥爹晚上去村前等着的时候,村后又有人被顶伤,或者村后的某个菜园被踩踏。
那段时间由于收账困难,罗步斋天天在外奔走,没有办法帮助姥爹。
而姥爹自然是不愿意叫赵闲云余游洋和小米参与这种事情的。因此,他一人偷偷关注夜间村里的变化。
一天晚上,姥爹假装在村前转悠,料想村后有可能要出事的时候突然朝村后跑。这时,姥爹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先于他之前蹿了出去。
不过那东西很小,不可能是牛,也不可能是人。
它速度极快,姥爹追了十多步便看不到它的踪影了。
那一晚,村里没有人出事,也没有菜园被践踏。
那晚过后,事情依然如故,接连不断。
姥爹想叫竹溜子看着村前,自己看着村后,可是竹溜子又要守在大池塘边,防止没有水牛镇压的耍猴戏的人和猴子出来害人。
姥爹如此看护之下仍然没有任何作用。于是,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了。
找上门来的是住在村尾靠着后山的马进才。马进才是村里出了名的穷人,没田没地没妻没儿没房子。他住的靠着后山的破泥土房还是别人不要了的房子,屋顶瓦不全,又没有铺草,漏风又漏雨。
别人穷或许情有可原,马进才穷则是因为他自己。他太懒。
他原本有几亩田地,自己不愿意种,就背着父母卖了换钱。钱用完了,他便赖在家里吃他父母的积蓄。他父母气得双双归了黄泉。别人的父母去世,肯定会哭得很伤心。他的父母去世,他却沾沾自喜,认为少两个人的吃用,他就多两份吃用的钱。棺材选薄的买,葬礼照简单的办,生怕多用。
后来他又卖掉了父母的房子,住到别人不要了的破房子里。
他这样的人,自然娶不到媳妇。
由于积蓄渐渐用完,他又不愿给人做力气活儿,所以免不了要小偷小摸。村里几乎没有一家没被他偷过。由于偷的东西又实在不值什么,所以也没有人跟他翻脸。但是背地里人们叫他做“马进贼”。
后来富人被打倒,穷人地位提升的时期,马进贼还一度成为村里的风云人物,痛批旧社会对他的压迫。当然,那都是后话。
马进贼找到姥爹家来的时候,余游洋正在门口选菜洗菜。
马进贼一手揉着他的腰,歪歪咧咧地走到余游洋面前,做出痛苦的样子,大声喊道:“你们家马秀才呢?叫他出来一下!”
余游洋一向非常讨厌马进贼,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找你自己找。”余游洋当时以为他又是来借钱的。因为前几次借了钱都没有还,罗步斋已经拒绝他好几次了。他口口声声说罗步斋不姓马,不关心马家的人,改日一定要找马秀才借。
其实他有点怕姥爹,不敢真的当着姥爹的面借钱。
余游洋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让他自己去找。
以前只要说让他自己去找姥爹借钱,他就会灰溜溜地走掉。
可是这一次他不但没有灰溜溜地走掉,反而仰起脖子朝马家老宅的大门喊道:“马秀才在不在家?我马进贼……不……马进才找您有点事情商量!”
姥爹正在屋里教小米,假装没听见。姥爹倒不是针对他,而是为了多些时间给小米传授知识,其他无干人等都不愿见。
马进贼见屋里没有反应,又喊道:“马秀才!你家的牛昨晚把我的腰子顶坏了,我疼得不行,你总要给我一点医药费吧?”
余游洋愤然站起,用手里的菜叶子指着马进贼的鼻子说道:“喂!你说谁家的牛顶坏了你的腰子啊?你有证据没有!借钱不到了就来骗钱,是吧?看在同村人的份上,你那些欠债我们都没有登门讨要,你倒登门要起钱来了!”
马进贼粗着脖子红着脸回道:“欠的钱是欠的钱,医药费是医药费!你不给我医药费,我这身子治不好了怎么办?”
姥爹在屋里放下书,静听门口两人争吵。
余游洋道:“那你说说看,我们家的牛关在牛棚里,怎么顶伤你了?难道你是来偷牛被顶伤的吗?”
马进贼听出余游洋是在羞辱他平时小偷小摸的习惯,恼羞成怒道:“进你们家牛棚?我呸!我昨晚在快到家的时候被你们家牛顶伤的!那家伙来得太快了!一下就把我从道路上顶到了旁边的坎下,差点没摔死。别人被你们家牛顶伤的不止一个两个了。他们都没看到。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顶伤我的就是你们家的牛!我从坎下爬起来追那条牛,那条牛到你们家门口就不见了。牛都认识回家的路!你说不是你们家的牛会是谁家的牛?”
余游洋一愣,说道:“跑到我们家门口来了?”
马进贼的气势顿时盖过了余游洋,点头瞪眼道:“是啊!”
余游洋机灵一转,指着地上说道:“在这里不见的吗?”
马进贼摇头,说道:“不是。”
“在那里不见的吗?”余游洋指了指稍远一侧。
马进贼说道:“不记得了。反正就在你家附近。”
余游洋扯住马进贼的袖子说道:“那你带我围着我们家走一圈看看,看看哪里有我们家牛的脚板印。如果有牛脚板印,那比一比我家的牛脚板,看看是不是一样大的。”
屋里的姥爹笑了。
小米默不作声,写字的姿势摆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写着毛笔字。但是她的耳朵几乎要竖起来听外面的吵架声。脸平静得不像一个小女孩。
姥爹后来想,当时应该从小米的表现中觉察出不同寻常。这样的话,后面很多的事情可以避免。但是姥爹没有。他无限信任小米,就像赵闲云信任他一样。
马进贼甩开余游洋的手,大声道:“我才不去看!谁知道你是不是一大早就把脚板印蹭掉了?”
“我蹭掉?你看见我蹭掉了?”余游洋寸步不让。
马进贼着急了,几乎要跳起来,朝余游洋挥手道:“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我就是看见牛跑到这里来了!村里这么多人被牛顶伤了,都是你们家牛出现之后的事情!在你们家没有牛的时候,谁遇到过这种事情?”
被他这么一说,余游洋哑口无言了。
马进贼见余游洋无法反驳,得意地笑了笑,不再找姥爹要医药费,返身离开马家老宅,一边走一边对着村里出来看热闹的人喊道:“大家都看看啊!自家的牛伤了人还不肯出医药费啊!村里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自从他们家来了一头病了又好转的牛后,家家户户晚上出门都要担心哪!不出门也担心地里的菜被踩烂哪!”
这话本来就是人人背后议论时说的话。这就像一个炮仗,早就存在了,只差一个火星子引燃。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大家都心中想着但不敢做,但是只要有一个人领头迈出一步,后面的人就会蜂拥而上,无所顾忌。马进贼这次一闹,人们再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不管姥爹在没在旁边了。
这给姥爹造成极大压力。
槐牛知道自己给姥爹带来了麻烦,在一次姥爹去牛棚看它的时候请求姥爹让它离开这里。
姥爹将带着青色的稻草抱到槐牛面前,说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你在池塘底下经受了一百年的煎熬等待,保护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应该感谢你。”
槐牛摇头道:“可是他们现在都痛恨我。”
“那是他们的双眼被蒙蔽了。”姥爹将稻草扒开,让槐牛吃。
小米寄生之后不能吃东西,那是因为她不是真正占据了谢小姐的躯壳,而仅仅像藤缠树,石生苔那样寄生。她的体内已经开始腐烂,吃进去的东西不能消化。
槐牛则在病牛临死之际迅速夺取了躯壳,它本身又有了一百年的牛的形态,魂魄与躯体相合相容,所以占据躯壳轻而易举。躯壳并没有死去,而是渐渐恢复。所以它需要补充食料。
槐牛叼起一小把稻草,一边嚼一边说道:“马秀才,你就不怕跟我一样的下场吗?帮他们维护了这么多年的安宁,最后沦为要被驱逐的罪人?”
姥爹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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