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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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萧永说：“那么……后天？”

叶嘉莹有些为难地说：“后天是星期一，那边不营业……”

萧永翻了翻白眼，原来他以为回到了上海，大概不会碰上那么残念的习惯了。以前每每到了周一大家都不知道去哪里吃饭好，除非和主厨关系熟悉到愿意为他们某一小撮人单独服务。“好吧，那就大后天。”

叶嘉莹点了点头，轻松地说：“那么多钱，真的都是我的？”

萧永笑着说：“当然了，我们才认识耶。还不至于为了你，把自己那份收成放弃吧。我初来乍到的，也要生活啊。”

叶嘉莹笑着说：“这是我第一份模特收入。谢谢你。”

叶嘉莹很是欢快，她这样一个如天使一样纯净透亮的少女，能很快地将自己的情绪充塞整个空间，影响到其他人。而终于摆脱了学生身份，不再穿那身太过明显的学生制服，她的形象也更为亮丽。在父母都是时尚***里的牛人的影响下，叶嘉莹也很懂得穿衣服。虽然是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但那些细节却仍然将她的特点诉说了出来。衬衫正面是繁复的褶皱，掩饰了少女不太丰满的上围，却像是在阐释她敏感丰富的内心。而那细节鲜明却不夸张的泡泡袖，符合她甜美可爱的形象，却也和她出身于一个富裕而有力量的家庭的背景相符合。她那条Diesel和adidas合作出品的牛仔裤，不是那种机器弄出各种折痕、猫爪痕的版型，只有简简单单的淡蓝的丹宁原色。叶嘉莹的脚上，穿着的是一双样式同样简单的NewBalance平底鞋，鞋子是白色的，上面的商标字体是金色的。这个形象，比起那天一身学生装，漂亮了太多。当然，是在忽略了校服的制服系加成作用之后。

“你刚才……和金彤说了些什么？”忽然之间，叶嘉莹小心翼翼地问。

“哦？你对这个有兴趣？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我对她没什么恶意。回头，该是她的机会，还是她的。仅此而已。怎么了？”萧永刚才那一番举动，很大程度上就是表演给她看的，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掩饰。

“啊？就这样？”叶嘉莹奇怪地搔了搔脑袋，说：“我看……金彤很反常的样子，还以为你们……是有什么大合作呢。”

萧永笑了笑，说：“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合作了。回头，你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金彤很反常么？”

“当然啦。”叶嘉莹点了点头，说：“金彤毕竟是这个公司挺重要的成员了，她来家里拜访过我老爸老妈。老爸也说，金彤在业务上是很认真很执着的，甚至有时候有点无情。没想到，她看起来，还是……还是挺亲切的。”

听了这个亲切的字眼，萧永笑出声来，他摇了摇头说：“她的无情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哪怕是她很讨厌的人，她都可以亲切、温柔地去接触，这比随时随地都保持冷淡难多了。当然了，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在别的行业，一个贤妻良母要能有所成就，要变得无情。但是，在这个行业里，哪怕是一个无情的人，也得看起来、闻起来、摸起来像是个贤妻良母……这下，你知道这个行业的变态之处了吧？”

叶嘉莹歪着脑袋看着萧永，似乎对萧永的这番话很是不解。

第二集

第二十八章　别让你爸爸知道

叶嘉莹没太明白萧永的话，好在，回到家里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母亲可以请教。谭维维没有要叶嘉莹把那一万美元的报酬上交，却宣布了再也不会给她发零用钱了。但是，为自己的乖女儿提供外币兑换业务，倒是没什么问题。

“萧永那可是经验之谈呢，”谭维维笑着说，“看起来，这些年里，他可是真的见识了不少。也是啊，能够在短短几年里从一个举目无亲的小摄影师，变成现在，至少是个准大佬级别的人物，太不容易了。”

叶嘉莹奇怪地问：“妈妈你以前就认识萧永了？”

“是啊，认识他好多年了，”谭维维笑着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摄影师，我是早就知道了。以前，他还是个青涩的年轻人的时候，我就找他帮我拍照了。你看过我那些相册的，有整整一本，都是萧永拍的。后来，我终于选择当一个经纪人qi書網…奇书，而放弃了模特生涯。当时正好在萧永出国前夕，我曾经让萧永帮我拍了一组人体。他是那种，嗯……那种当你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你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信任的人。那次拍摄，持续了整整一天，他花了很多时间和我聊天，但只用了很少的时间来布置影棚、光线，让我摆姿势，整整一天，也就用掉了两个胶卷。照片出来以后，效果和我想得很不一样，但是，那是我最喜欢的一组照片。除了萧永自己和我，没有任何其他人看到过。你爸爸也没看到过。呵呵，这事情别和你爸爸说起。你想看这些照片么？”

叶嘉莹拼命点头，她从没想到，原来萧永和谭维维还有这样的交情。至于自己的母亲的身体被除了自己父亲之外的另一个男人看了这一点，叶嘉莹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触。至少，现在没有。或许这也是这个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人，才能够有的见识吧。不同的摄影师，不同的视角，哪怕是同样的人同样的身体，他们也能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东西来。叶嘉莹也已经看过了萧永为岳栎拍摄的那套人体，她知道萧永的本事。她相信，自己的母亲说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套照片，肯定不是因为性感或者身材，或者是简简单单的漂亮。那是任何一个普通摄影师都能做到的事情。

谭维维非常郑重地打开了卧室里的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软布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一本相册。相册是那种粘贴式的，一张张厚重的黑色卡纸上，每一页上都贴着一张八寸的照片。边上的空白的地方，用白色的记号笔，密密麻麻地写着图片说明。每一段说明，都长得像是一篇短文。

在第一页上，贴的并不是这组人体照片中的任何一张，而是在更早的时候，萧永为谭维维拍摄的一张照片。在这张彩色照片里，谭维维坐在化妆镜前，那一圈米黄色的灯光照耀着她精致的脸，在她的周围，化妆师、造型师、设计师、其他模特簇拥着。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但这丝毫无损于她是这张照片的绝对焦点。照片里的谭维维已经不年轻了，在萧永的照片那小光圈大景深的叙写方式下，尤其如此。她脸上的那些因为化妆品、因为工作疲劳而累积起来的痕迹，和化妆品的堆叠充分表现了这一点。当年的谭维维，皮肤比起现在来，差得太多了。

翻开这一页，第二张照片是谭维维的正面坐姿全身像，同样是那样的拍摄手法，简单、直接、将每一个细节呈现出来而不加任何修饰。谭维维身上的各种痕迹，都呈现得太清晰了，而这和叶嘉莹一开始期待的那种美感，有着很大的落差。

“不漂亮，是么？”谭维维没有忽视女儿脸上的惊诧和失望，她为女儿翻过了一页，又一页，引导着女儿看着这样一本写真集，认真地向女儿介绍每一张照片：“当时你已经9岁了呢，虽然我硬撑着当模特，但太多秀场已经没有我的机会了。老了，身材和皮肤，再也回复不到当初的样子了。你看这些皱纹，妊娠纹，这些皮肤上的色素沉积……在退出了之后，我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精力，当然，还有无数金钱才慢慢调理好的。一个普通女人，要在这样一个***里生存下来，这些都是伤痕，都是勋章。……你看这张，这个伤口的来历不小。当时我也算是第一批职业模特吧，本来那个***一共就没多少人，而这个伤口，是第一次在这个***里，有人在同行的鞋子上做手脚留下的。也算是很有历史意义吧。……看这张特写，很难想像当时皮肤居然能差到这样吧？有时候想想，当年原来那么可怕，化妆品、彩妆，哪里有什么安全和健康可言，就是效果好不好，成本多高的问题。……每次看这本摄影集，都像是在看自己当年，是怎么从一个懵懂的少女，变成一个成功的模特，再变成一个母亲，一个事业有成受人景仰的女性……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这些东西，不是所谓的美感、修饰能够刻画的吧。你想想看，当时，真的只是一个小摄影师的萧永，怎么就敢直率到这个地步呢？这些还算了，他为什么能够敏锐到这个地步呢？当时，我会看着这本东西掉眼泪，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能够撑过来。渐渐的，再也不觉得伤心难过了，反而是有点骄傲。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还有其他人，也知道。”

叶嘉莹很有些感动，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的确，这些都不是靠着粉饰出来的美感能够呈现的内容，而萧永，用最合适的方法直指内心。想想当年的萧永，应该才20岁出头吧？那该是如何一副雄姿英发的形象呢？

“别让你爸爸知道哦，”谭维维认真地又强调了一遍，“我会想办法把你老爸支走的，那天就我们两个人去找萧永。”

第二十九章　人老奸，马老滑，摄影师老了色胆大

“如果可能，回头你找个机会问问萧永，他为什么要回来。”谭维维这么对叶嘉莹说。

“咦？为什么？他不是上海人么？回来这里不是很正常？”叶嘉莹有些奇怪。

“聪明的人可能会犯错误，可能从高处摔落在地，可能做出终身后悔的决定，但绝不会没有理由就做什么事情。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这样。你觉得，萧永是个聪明的人吗？”谭维维意味深长地问。

叶嘉莹想了一想，说：“应该是吧。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人，其实真没什么坏心思，却憋着劲的使坏。妈妈，他以前也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就说给我拍这套人体的时候吧，他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答应下来。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他拍摄的第一套人体吧。他当时还要求我自己找人来监场，还不敢和我单独相处来着。拍摄的时候，开始的时候他那个紧张啊，虽然早就已经和我聊了好久，应该是完全知道了想要拍什么了吧，却还是搞出了许多乌龙……想想就觉得好笑。”谭维维说，“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是当时那个青涩的少年摄影师了吧？”

叶嘉莹的脸又涨红了，她小声说：“嗯，他好坏的……”

“这也是一种成长吧，到底他有些什么经历，我不知道。他出国之后，我最后知道的他的消息，是他在一个杂志的摄影部当暗房技师。当时我手里有个模特去巴黎，还多亏他照顾……但是，有本事毕竟是能混出头的。看他现在和那些一线品牌打交道的那个游刃有余的样子，还有对那些很多摄影师趋之若鹜的专题爱理不理的样子，应该绝对算是时尚界的成功人士了吧？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回来……相比于他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上海实在算是个很贫瘠的地方了。”

叶嘉莹点了点头，又问：“那他当初为什么要出国呢？现在国内那些顶级的模特要出国发展，也不容易呢，摄影师出去更艰难吧？既然他的眼光那么好，留下来不是一样能出头？你看现在你们公司合作的那几个摄影师，怎么看都差太多了。”

谭维维笑了笑，并没有否认叶嘉莹的话。她的经纪公司固定合作的那几个摄影师，充其量只能算是合格而已，但摄影师协会、人像摄影师协会、青年摄影师协会等等名头倒是不少。出席各类时尚场合，也敢号称知名摄影师了。和萧永的那种对于人性的解析力，对于将所要表达的内容的精确阐释相比，还真的是不算什么。

“家庭、事业、感情……当什么都不顺利的时候，什么都很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机会，说，来吧，来巴黎发展，这里是时尚之都。你会去吗？有时候，他需要的并不是什么机会，而是逃离的一个借口罢了。”谭维维抚摩着女儿柔软的头发，不胜唏嘘地说。

“妈妈，你知道呀，那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是很好奇，为什么萧永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叶嘉莹毕竟也是个小女生，心里那小小的八卦精神悄然作用着。

“你一定会有很多机会去了解的。”谭维维摇了摇头说。

LaGrange从来不是高朋满座的地方，在一年多前，这家餐厅所占据的老洋房里开着的是一家日本料理。现在，格局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气氛却随着这家以法国南部风味浓郁著称的餐厅渐渐为人所知，一点点地热闹了起来。叶嘉莹借了父亲的名头，订下了主厨专门为少数熟客服务的包间。包间只能容纳八个人，却有很有趣的装饰，厨子把勺子之类的炊具挂在了墙上，放在一个个玻璃箱里。整个空间，在安静、私密、亲切之外，也平添了几分谐趣。

LaGrange并不是一家要求正装的餐厅，但到了和萧永约好的这一天，谭维维和叶嘉莹还是穿得挺正式的。而到了约定的时间，萧永穿着浅灰色的卡其裤和白色有着浅蓝色条纹的衬衫，就这么出现了。看到在门口等着他的叶嘉莹，萧永很是惊喜。叶嘉莹穿着蓝色的连衣裙，衣服的腰带，胸前的纽扣，肩膀上的装饰条都是银色的海草样的花样，配上那双白色的露趾皮鞋，一身清新的海洋风。

“我从没见过有人能把这身衣服穿得那么漂亮的。”萧永毫不陌生地搀起叶嘉莹的手，合在身前，左左右右地仔细看了看叶嘉莹。叶嘉莹开心又有些羞涩地说：“谢谢。……你看出来了呀。”

萧永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耸了耸肩。他怎么会陌生呢，这件衣服在今年春季巴黎的一系列发布会上亮相，有点礼服的味道，却也挺适合日常半正式场合的穿着，不少明星都已经尝试过了。不过，效果似乎都不怎么好，其中某个胖妞甚至可能因为这套衣服被列入年度最差着装的名单。但这件衣服本身是很不错的，尤其穿在像叶嘉莹这样青春靓丽的少女身上。

“我们快进去吧，妈妈也在等你啦。”看着萧永很有风度地弓起了右臂，叶嘉莹很自然地挽着萧永，来到了他们预定的包间。

看到谭维维，萧永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怀旧，也没有什么激动，他只是很淡却很沧桑地说了句：“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的是好久了。从蒙佳佳回国之后，就再也没你的消息了。你过得怎么样？”谭维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