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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荼靡梨花白-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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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西陇国京城当日正值“寒食节”,全城禁火禁烟,只吃冷食,连皇室也不例外。西陇国的皇帝这日更是要设坛祭祀先祖,并于黄昏时分用榆柳枝取火点燃城门上的圣坛,之后,再由宫人折柳引圣坛中火为火种分传入宫廷官宦门第作为来年的新火,最后,家家户户传递下去。正是“三月光阴槐火换,两分消息杏花知”。

即使是冷食,看着面前的桃花粥,我还是万分感慨,激动之情难以言喻——足足一年!足足一年我没有见过白花花的大米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品着久违的淀粉与唾液淀粉酶作用后生成的甜味,看着酒楼里嘈杂熙攘的客来人往,我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这才是正常的食物和正常的人类!

身边花翡草草扒了两口冷粥后就嫌弃地将碗一掼,嘟嘟囔囔:“凡人的东西果然入不了口。”

我不理他,继续埋头喝粥,周围食客们的闲谈陆陆续续传入耳来。

“听说了吗?皇上的心疾前些日子又犯了。”一个年龄稍轻书生样的男子对边上一个四十岁上下商人模样的男子八卦。果然,不论在哪里,宫廷永远是老百姓茶余饭后闲聊的永恒话题、八卦的无尽源泉。

“是嘛?这我倒不曾听闻。新皇勤政爱民、口碑甚好,就是这身子骨却为何年纪轻轻就如此这般……”商人摇头。

那书生突然眉毛一耸,神秘地凑近商人,低声道:“我二大爷家可是有人在宫里的,听说皇上……人……久……那心疾……”因为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得不真切,只有几个断断续续的破碎字眼。

“这话可不好混说!”商人听后讶异地张了张嘴,旋即皱了皱眉头,“当今圣上对皇后娘娘的一片痴情可是众所周知的。不说别的,就说皇上登基后除了皇后再没纳过半个妃子便是最好的例证。我寻思着倒比那香泽国皇帝当年对那香草美人还痴情……”

突然不想听下去,我扭头,却赫然发现花翡正在我碗里偷偷倾倒什么东西,看见我回头,他立刻心虚地缩了回去。这家伙莫不是又给我下什么毒!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掰开来,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包浅绿色的粉末,“是你自己老实交待,还是我……”我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他一咬牙一昂头,颇有江烈士当年的风采,就差一条红色的长围巾了。(作者小声补充:江姐是穿蓝衣服的,不穿这种菜虫绿……)

敌人(我)把罪恶的手伸向江姐……的胳肢窝,开挠!

片刻之后,花烈士决定叛变革命。(花翡这妖怪皮糙肉厚什么都不怕,就怕痒。)

“我……我……交待……是……是……忘忧草……”花翡小声嗫嚅,一边谨慎地对我察言观色。

忘忧草?周华健?我经常怀疑花翡也是穿越来的,不过地球上应该是不存在他这种生物的,难道真的是外星物种……

“是什么毒?”我瞪视他。

“就是……就是……会……忘记忧愁烦恼的……灵药……不是……不是……毒……哇~~徒儿,你太凶了……呜呜呜~~”给他一哭,周围的人纷纷向我投来不赞同的谴责目光,估计是以为我欺负小姑娘了。

忘记忧愁烦恼?无怪乎这一年里我觉得自己经常精神有些恍恍惚惚,只要一回忆起往事就会难以集中注意力,最后常常不记得自己是要想什么,只记得仿佛是很重要的事情,原来就是这药在作祟。不过,忘忧、忘忧,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花翡倒是一片好意。只是我现在抗药性越来越好,这药估计在我身上能起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弱。

“传火大典开始了!传火大典开始了!”突然,身边的人开始吵吵嚷嚷纷纷往外奔。我抬头看向外面,已是黄昏时分。忽听到一阵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手持蟠龙帐将围观百姓隔在帐外清出街道。

看这架势,定是那皇帝登坛点火要经过此地,太监宫人们提前来清出道路。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热闹正式的场面,我也不禁从酒楼二层窗户探出头去。

一声庄重悠长的鸣号过后,十来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之后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旗,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熏着御香,然后两柄龙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十六个太监扛着一顶金顶九龙九凤銮。里面坐的估计就是西陇国的皇帝和皇后了,只是锦帘幕重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光景。四下围观的百姓们也是探长了脖子想一睹圣颜。

身旁的花翡嘟嘟囔囔:“都是些凡人,有甚好瞧的。桂圆徒儿,我们走吧。”说完就要结帐。

我拉住他,“现下街道都被围了起来,一时半活儿走不了,不如看看热闹。我们这里离那城楼上的圣坛也不远,倒白捡了个观景的好位置。再说刚才听说那皇帝专宠皇后,这皇后想来定是个了不得的大美人,你就不想看看?”

花翡却没有平时一听美女就开始两眼放光的花花公子样儿,倒像浑身长了跳蚤一样开始坐立难安,不停地劝我上路。我不睬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在一边蹦跶。

那龙凤金銮被抬上了城楼,皇后先在宫女的搀扶下出了金銮,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那回身举步、凤钗轻摇的身姿仍是翩若轻云出岫让人心里一阵惊艳,由于隔着些距离且无火光,她的面貌看不清晰,但我想定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

接下来,两个太监躬身探入金銮中要扶出的肯定就是西陇国的皇帝了,我正瞪大眼睛好奇地想看看这西陇国皇帝长得是圆是扁的时候,花翡一把将我的头扳了过来对着他的脸,“乖徒儿,那皇帝有甚好看。你还是看看你俊逸无双、风流倜傥的神仙师父吧。”

哪来这许多废话,我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转过头。

“嘶!”

榆柳之火引燃了圣坛,哔啵作响的火焰雀跃地腾空而起,照亮了西陇的一方夜空,也映红了圣坛后手持榆柳、流风回雪的天人之颜……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 山远天高烟水寒

有一种回忆,永远含苞待放地美;有一种岁月,年轮一样茶色蔓延。

有一种容颜,停驻心底鲜明如斯;

有一种人,万人万年中,只须一眼,便知是他。

一直以为他是一首纯净忧郁的散文诗,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却原来龙袍圣火丽人环绕中,他是这样一首华丽而残酷的乐章。

他还活着。这便是最好的,不是吗?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灯火相传,一盏一盏相继在身后点亮。我走在光影摇晃的街道,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向何方。只有身后花翡絮絮叨叨的如影随形让我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一缕漂泊无依的孤魂。

眼角一片明黄的色彩刺激了我的视觉,抬头细看,竟是一纸皇榜。西陇国北部四座城池遭蝗灾,去年一年颗粒无收,而西陇国国库存粮只能支撑此四城勉强度过今年粮荒,张贴皇榜号召国人有粮捐粮有钱捐钱有计献计。

等我反应过来时,皇榜已经不知何时被我揭了下来揣在手里,旁边守皇榜的侍卫立刻上来询问我要捐钱还是捐粮,我拦住想要拉着我抹脚开溜的花翡,朝侍卫一抱拳,“鄙人无粮也无银。”侍卫脸色一变,我继续说道:“不过有一计策可助缓过此劫而已。”

那侍卫脸色又瞬间阴转晴,“敢问这位公子有何妙计?”

“鄙人之计虽粗浅,却也不是可随意与人说道。”

“哦,不知公子有何条件?且说无妨。”身后冒出一个声音。

“李大人!”侍卫们立刻向身后抱拳行礼。回身一看,一个清瘦的中年人身着紫色官袍严肃地看向我。应是这负责此事的官员了。

“若圣上亲自面见草民,草民定当将计策倾囊相授。”我要见他!这是心里现在唯一的想法。

“大胆!”侍卫虎着脸怒斥。

“慢。”那李大人伸手拦住侍卫,“这位公子何故非要面圣才肯说出计策?说与本官听也是一样的。”

“哈哈,若圣上不肯亲自见草民,足见对此事重视程度不过尔耳,若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又如何值得草民锦囊献计?”我嗤笑,一个可以解救四城百姓于水火的献计之人难道还不能让皇上亲自接见,这皇帝不做也罢。

略做沉吟后,那李大人终于开口:“此事本官做不了主,还请公子与……”他看了看花翡,“这位是?”

“无妨,此乃舍妹。”

“还请公子与另妹到舍下暂居一日,待本官明日禀明圣上后再做定夺,公子意下如何?”这李大人倒是狡猾,让我住他家定是怕我跑了。

“叨扰了。”我一抱拳。

无视花翡一路上朝我挤眉弄眼暗示不断,我带着他住进了李尚书家。夜里,我不说话,他也只是忧虑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临睡前,他仔细检查了我的易容接缝处并细细地用药水补了一遍,往我身上不知撒了什么粉末,有淡淡的烟草味。最后,又不放心地在我眼睛底下敷了一层淡淡的药膏。

第二日,李尚书早朝回来带来了皇帝决定亲自召见我们的消息,传召即日御书房觐见。“不过,”李尚书诧异地看了看我的眼睛,“陈公子的眼睛……”我借着手中茶杯中的水影照了照,却发现眼睛下方赫然肿着两个大大的眼袋,眼睛被挤得有些变形,“草民认床,生疏环境易浅眠。”随便找了个借口,那李尚书倒也没有进一步追究。而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也变了,有厚重的鼻音,幸而他昨天跟我说了不过几句话,因而并没发现。

屈膝跪在光可鉴人的玄黑大理石上,我突然有些想笑,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是一双俯睨威严的眼睛,从来没有想到这双眼睛会从这样一个角度用这样一种眼神看我,人生果真是个恶劣的玩笑,处处充满了意外的惊喜。

那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后,转向花翡,留驻了很长时间,似乎在找寻什么踪迹。

最后,他搁置下批阅奏折用的毛笔,接过太监手中的琉璃茶盏,徐徐开口:“不知陈公子有何妙计可助四城缓过此灾荒?”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调,划过我的心口,很痛很痛。

下意识地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地没入掌心,“启奏陛下,草民此计非立竿见影之计,却是长久之计。”

“哦?如何解释?”他微微前倾,眼睛注视着我,澄澈如昔,放置在桌上的右手食指微微曲起,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这是他的习惯动作,遇到疑惑不解的事情时,总是不自觉地会做出。

我捂着左胸口,有一瞬透不过气的窒息,花翡焦急地想探身过来,被我抬手制止了。

“虽北疆四城遭灾,草民以为可靠提高其余诸城粮食产量以支援此四城。故现下急需的是一个提高粮产的良方。草民正可提供此方。”他的右手食指再次点了点桌面,我避开视线,“此良方曰:杂交水稻。”

拜托于我原先高考曾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报考农林学之故,我研究过一阵杂交水稻原理,却从来没有想过竟然还有用上的一天。我看了看他身边的太监和立于书桌边的李尚书,我想单独跟他说话,或许现在可以借机支开他们,“草民……”

“殿下,殿下!”一个焦急的呼喊从回廊外传入御书房内,伴随的是挤开门缝一扭一扭爬进来的一个小小胖胖的身影,“咯咯咯……”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人儿,晶亮的眼睛一触见龙椅上身着黄袍的人便立刻开心地笑了。

“哎哟,我的殿下,您怎么爬这儿来了。”皇上身边的太监立刻跑了下来伸手抱起那小人儿。

“皇后娘娘驾到。”

金莲凤头,轻摇纨扇,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在她踏入门的那一瞬,我想起了一句诗“美人在时花满堂”。

“妾身参见陛下,适才奶娘没有看好忆儿,让忆儿闯了进来,打搅了陛下议事。妾身这就把忆儿抱出去。”她落落大方地作了个揖,伸手接过太监手上的孩子。

“无妨,朕正与人商议北面四城粮荒之事。”他朝母子二人温暖地笑了笑,孩子胖胖的小手指向他咿咿呀呀叫唤着,一边扭动着身子想要投入那明黄的怀抱中。

“忆儿,不可淘气打搅父皇。”她略一正色。

他却微笑着从龙椅上走下来,伸手抱过孩子,任由兴奋的小人儿在那锦绣龙袍上留下两个梅花样灰灰的小手印。身边的她笑得很幸福。

好一幅妻贤子乐图!我真是个傻瓜,前世今生白白活了四十余年,竟然还如此天真。我算什么?我是谁?适才还想和他单独谈话,现在看来真是荒天下之大谬,面对如此圆满的一家人,我要和他说什么?告诉他我是你死而复生的妹妹?是你曾经指天誓日非卿不取的初恋?

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非得爱上谁。我,顶多是个幻化的初恋影像,是你藏在胸口被遗忘的那颗朱砂痣。

兜兜转转,不兜不转,我们终究还是在爱的迷宫里失散了。

我仍是我,你也还是你,而“我们”已不再是我们……

我一直以为我的记忆是忠实于我的,却原来它是一个残忍的妖精,吐丝结茧将我蒙蔽其中……

“想来这二位便是李尚书说起的献计之人吧,哀家要先替那水火之中的四城百姓谢过二位了,这对龙凤镯子便送予这位妹妹略表哀家谢意。”皇后从手上褪下一对龙凤绞金嵌玉的镯子塞进花翡手中。

花翡谢恩后,便顺手将镯子戴在手腕上。我跌碎在自己的思维里,没有注意到皇上紧盯着花翡的右手腕,仿佛寻觅什么最后没有找见而失望哀伤的眼神。

“好了,忆儿,随你母后回宫去吧。”他吩咐,皇后抱过小皇子,身后跟随着两个乳娘模样的宫女离开了御书房。

“敢问陈公子,何为‘杂交水稻’?”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后来说了什么,只是仿佛浑浑噩噩地叙述了一遍杂交水稻的培育种植原理。他的眼神开始渐渐绽放光彩,吩咐李尚书详细记录下我说的方法。

攥着西陇国皇帝亲自赏赐的万两银票,我行尸走肉般出了宫门。一出宫门,便开始大口喘气,最后不能遏制地开始剧烈地咳嗽,花翡着急地将我领进最近的一家茶馆,不知在茶里和了什么药粉给我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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