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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吕羽舞-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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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你到哪一年哪一月才会明白,爱与恨,生与死或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乐我也快乐?你爱得那么刚烈,恨得那么固执,你到什么时候才看得清楚,我对你的爱,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你一直不肯接受。

无缘无故,六音叹了曰气,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的眉宇之间,泛上一层黯然随即又笑,自言自语:“那也好,至少有大半年,她跑不掉了。”

通微看着他全然忘了要吃药的事情,手里握着那颗药,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微微摇头,缓缓转过头去看那窗口,窗口的铃。夜色逐渐深沉,满窗外,有星。那铃在夜风里轻轻地撞击,一阵阵依稀熟悉的铃声轻轻地传来,听在耳里他猜测不出,六音会是什么心情。

☆☆☆

又过了五天,凭着六音良好的武功底子,虽然这一次伤得很惨重,却也痊愈了。当然,他这么快痊愈的原因,还有一个,他要去看皇眷。

岐阳的未婚妻神歆在开封暂住的庭院里。

皇眷正在晒太阳。

她被放在一张垫了厚厚的软褥的椅子上,腰上缠着一个铁架,用来固定她的腰,那不用说,一定是岐阳的杰作。

她没有睁眼,那脸色苍白得像个骷髅,左右脸颊上十个针孔清清楚楚地暴露在阳光下,她自伤的残忍,下手时的狠心,清清楚楚地也暴露在阳光下。

六音推开门看见的时候,突然心寒了一寒,他凝视着那十个针孔,陡然想起,那一天,她又擦粉又包脸,难道,难道就是为了掩饰这十个针孔?她为什么在她脸上刺了这十个针孔?慢慢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那一瓶奇怪的药,充满了血腥气——

突然有些昏眩,他也是爱美的人,他也是珍惜容貌的人,他几乎可以清清楚楚地体味到她下手一刹那的痛苦,那样令人颤抖的残忍和那样不惜一切要偿还他的心情,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她能够给的,她就给。原因是,她怎么样都不肯接受他的情!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她都要偿还,要偿还他所付出的——他付出容颜,她就还他容颜,他付出过痛苦,她就让自己变得比他更痛苦,不惜一切代价,要恩怨俱了,要与他相忘于江湖!

我爱你,竟然给你带来的,是这样惨烈的结局吗?我爱错了?是我爱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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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音站在门口,凝视着皇眷脸上的伤,凝视着她惨白憔悴、不成样子的容颜,依稀还记得,不久之前,那个遥遥走来,对着他伏下身,骄傲得天下再没有人比我高贵的女子,冷冷地问他:“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那个她,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突然,皇眷轻轻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些冷,皱起眉头,微微往椅子里缩了一下,大约是触动了她的伤,她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六音几乎想也没有想就掠了过去,解开自己外衫,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皇眷惊跳,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六音满脸的关切,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你好了?”

六音看着她,看着她风华褪尽黯然枯瘦,像一支凋零的花,除了尖刺,她一无所有。“我好了。”他半跪了下来,仔细地为皇眷盖好身上的长衫,他分明看见了她脸上的伤,分明想到了很多很多,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柔声道:“你饿不饿?”

他居然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他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皇眷本冷笑着等着他惊恐责问,等着他指责她故意要把容颜毁去,等着他恨她不顾一切要还情,然后这样伤害她自己!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地,温柔地问她:“你饿不饿?”

无端地,眼圈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软弱,也许是身体太虚弱,也许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武功和容颜都已经失去,她无所凭借,听见他这样问,她的眼圈红了。她完全没有想哭,但是无端地,她抓住六音的外衫,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夺眶而出。

六音本是半跪在她椅子前的,见她如此,也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他不敢抱她,她的伤势还没有痊愈,骨头还没有长好,禁不起他一抱。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为她掠过额前零落的发丝。

温暖、安全,没有折磨和痛苦,六音的手,温暖而且柔软,像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

带着满眼盈盈的泪水,她雾里看花一般看着六音。六音笑了,他的笑容一贯慵懒而带着纯然的笑意。从她认识六音起,他就是这样笑,不管经历了多少失意和落寞,经历过多少痛苦,六音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笑。不是他故意要作假,而是他发自真心,就是这样简单,而且温暖。

无缘无故,她紧紧抓住六音的手,抽泣得更加厉害。

“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六音轻轻地用双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而且颤抖,“不要再任性了,你如果不想我跟着你,不想我爱你,你可以直接对我说。”他轻轻擦掉皇眷的眼泪,她这一辈子掉的眼泪也许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我相信我够滞洒,不会纠缠不清的。你不必……总想着,要还我什么……”

皇眷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满脸的苍白,越发像个骷髅,“我不是不想你对我好,你对我好有什么不好?”她哭道,“别人对我好,我才不会……傻得不要……”

六音有些哭笑不得,“那么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不想我也对你好……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不让我自己爱你!”皇眷边哭边道,“我把我欠你的全部都还你……我不想我永远欠你的情,不让我有理由爱你!我全部都还给你……全部都还给你……欠你什么,还你什么……”

这个女人!六音眼里荡起一层发亮的东西,“傻瓜!你就不能豁达一点,就算是爱我,那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大罪……”

“当然是不可原谅的大罪!”皇眷突然握拳,狠狠往六音胸口砸去,“你不明白!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看着文嘉为你而死……我看着她为你而死……她到死都不原谅你!我怎么能……”

六音让她打,突然心念一闪,“文嘉,她到死都不原谅我?”

“当然!她死不瞑目……”

“我有一个办法,让文嘉判定我们是不是真的有罪的。”六音扶正她,深沉地道。

“什么办法?去问文嘉的魂魄吗?”皇眷泪痕满面。

“不错,我们去问文嘉的魂魄,如果她恨我,不原谅你和我在一起,那么我答应你,相忘于江湖,不再让你痛苦,好不好?”六音缓缓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我做我的天下第一,你回你的苗疆,老死,不相往来。”

“你,当真找得到文嘉的魂魄?”皇眷颤声问。

“我不能,但是别人可以。”六音笑了,“我们先去找一个鬼,然后再去找文嘉。”

第8章

天问

六音要找的鬼,自然是祭神坛的降灵。

夜风飒飒,祭神坛本就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加上四周的树林荒草,黑影幢幢,摇摇摆摆,当真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六音推着皇眷,三更时分,准时站在祭神坛的坛心。

今夜,一样明月当空,一样月光照在祭神坛的坛心,一样似乎凝结成了有形的冰晶。

“这世上,真的有鬼?”皇眷哺南地问,“我始终不信。如果这世上本是有鬼的,那么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她,她都看见了?都知道了?她,不会恨我吗?我居然,居然为了你,把自己弄成今天这幅样子。”

六音叹了口气,“你问我,我问谁?先把降灵找出来,这些事情除了鬼,人怎么能知道?”

“怎么找?你要——招魂?”

六音报以一笑,笑意盎然,“我也不知道灵不灵,我也没招过,除了圣香,有谁喜欢跑到这里来招魂?我日日里看美人歌舞,不比来这里看鬼强得多?”他这样笑,然后开始念,“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念了三遍,六音割裂手指,滴出鲜血,就在他鲜血滴出的时候,皇眷只见白影一闪,似乎千万种凶煞和阴森扑面而来,纵然她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禁寒毛直立。

再看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穿着麻衣的年轻人,慢慢地飘在空中。他舔舔嘴角,恋恋不舍地看着六音的指尖,似乎意犹未尽。

那就是鬼吗?皇眷惊奇地看着降灵,他看起来很轻,轻盈得随时可以在空中飘,但并不像个青面獠牙令人害怕的东西,只是带着一股浓重的凶煞之气,令人感觉冷。

他甚至长得很漂亮,不是六音这种明月流水一般清而且慵懒的风华,而是一种透明的、晶莹剔透的漂亮,像一种水晶般的东西。皇眷陡然打了个寒战,对,就是一种诡异的漂亮,水晶般的漂亮。

这就是鬼!

正在她对着降灵目不转睛的时候,六音已经像和隔壁的邻居聊天一样对着降灵道:“降灵,上次是谁要你来的?圣香还是通微?”他问的是上次降灵受托来提醒他回头的事情。

降灵耸了耸肩,“通微。”

六音呵呵一笑,“我就知道,除了这无所事事成天卜卦的家伙,也没有谁这么无聊。”

降灵没等他说完,又加了一句:“但是血是圣香给的。”他是厉鬼,厉鬼一出,势必见血,他需要鲜血,每次受人召唤,都是要吸一点鲜血的,不过,降灵需要的并不多,十滴八滴也就足够了。

六音哼了一声,“圣香好像觉得他自己血很多。”这成天哗众取宠招摇过市的公子哥,不是最喜欢见人就说他有心病很容易死,既然已经什么身体虚弱,还喜欢到处乱跑,惹是生非,外加多管闲事。

“啊,”降灵是没什么心机的,单纯得等于一张白纸,漫不经心地道,“通微的血我不能要,他是诅咒师的杀人之血,还加上了封印,我不能要。”他舔舔嘴唇,“而且,圣香的血比较好吃。”

六音微微一怔,心中微起悲悯之感。通微,清风白月、干净出尘的通微,望之如俗世的仙人,其实,通微却是继承着诅咒师血液的天生的杀人狂!

但就在他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封印了他,防止了他继续疯狂下去,挽救了他一生,那个人,是他爱的女人,也是他这辈子杀死的惟一的一个人!

孤意如月的通微,氤氲着如莲花的幽香,如莲花的寂寞,如莲花的圣洁那双忧悒的眼睛……每个人的爱恋,或许都有着自己的哀苦,欲说,而无处去说;想哭,却无泪可流。

六音和降灵聊了那么三两句,降灵终于注意到皇眷的存在,“你是谁?”

皇眷坐在木轮椅上,凝视着降灵。如果成了鬼就是这副模样,那么或许死,也并不是一件太过可怕的事情。文嘉,或许死后,竟会是比生前更加快乐?

“我问你,三年前,开封有个女人跳楼死了,她叫文嘉,是带着怨恨而死的,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六音问降灵。

降灵在空中飘浮,起起落落,缓缓地转动,“三年前?这世上无时不刻不在死人,无时不刻有人死不瞑目,就在你问我的时候,这世上又有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四人死去了,你问我三年前一个死不瞑目的女人?我不记得了。”

“既然每时每刻都有这么多人死去你怎么能从千万人中找回容隐、找回我?你既然能找到我们,难道就不能找到文嘉?”六音不放过他。

“那是因为我认识你们。”降灵的理由很简单。

六音哑口无言,“你不是说,这世上能够成鬼的人并不多,只有有强烈的心愿未偿的人死去之后,才会不入地府、不参与转世而成为厉鬼?”他缓缓地道,“我相信她死的时候,是非常痛苦,也非常不甘心的,她,应该会成鬼的。”

这时候降灵才微微有了些兴趣,“三年前成鬼的女人?这三年间,成鬼的人,只有三百九十五个。”他缓缓地在祭神坛上飘浮了一圈,穿过月光,“但是,如果成鬼之后,有一天对自己所执著的事情突然想通了,突然不再坚持了,那就算没有了心愿,鬼就会再度入地府投胎去的。有三百九十五人成鬼,并不代表着现在依然有这么多鬼存在世上,否则,人间早就变成鬼域。你们要找的人,或许,早就不在了。”

“如果她不在了,是因为……她不再恨了吗?”皇眷颤声问。

“如果她是因为恨而成鬼的,是的。如果她不在了,就是因为她不再恨了。”降灵回答。

皇眷一阵子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么你呢?如果这世上的鬼,总是带着未了的心愿,才可以存在,那么你为什么总是存在的?她如果不在了,又是去了哪里?”

“我?”降灵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很困惑,“是啊,为什么我总是存在的?”他缓缓地飘浮,抬头看着月亮,“一千几百年来,为什么我总是在的?我看着他们消失,看着他们得偿心愿,看着他们投胎,为什么我总是在的?”

六音和皇眷也望着天空,同时思考着这些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的问题,苍茫的宇宙,神秘的生死,人与鬼,前生与来世。那么遥远的星辰,那么深邃的天空,生与死之间的奥秘、心愿、信念,与爱……

“降灵,你的心愿是什么呢?”皇眷幽幽地问。

“我的心愿?”降灵困惑,迟疑地自言自语,“我的心愿?”他像一只洁白的蝴蝶一般,轻轻地落在皇眷面前,然后抬头一直望着远方,“一千一百五十六年,已经一千一百五十六年了,太久了,久得我连自己的心愿,都已经忘记了……”

一千一百五十六年,太过久远的时间,久得连心愿都已经忘记。

但是那心愿,必然还在你心底,否则,你为什么还在?你为什么不会消失?你为什么不肯投胎?为什么一千一百五十六年,依然一个人在这祭神坛上徘徊?你是在等待着什么吗?等待着已经忘却的心愿,在下一个一千年的偶然的瞬间,突然间实现——

皇眷一阵黯然,低声道:“你知道那些心愿得偿的魂魄,最终究竟去了哪里?”

降灵还在想,他的心愿到底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去了地府,去投胎。”

“那么,那么心愿未了的魂魄,又在哪里?”

“在他们死去的地方。”降灵回答,“或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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