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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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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句上一句乃是杨巨源所作,下一句却是唐彦谦绝句,他妙手施来,不但对联浑成,而且用以形容方才那一招亦是绝妙之句。
朱七七不禁暗赞一声,只听绯衣少年“绛唇”两字出口,衣衫突然鼓动而起,宛如有千百条青蛇,在衣衫中窜动,显然体内真气满蓄,纵不动手,也可伤敌,绯衣少年口中又自朗吟道:“雾气暗通青桂苑,日华摇动黄金袍。”
这两句一属李商隐,一属许浑,上下连缀,又是佳对。
绯衣少年左手下垂,五指连续点出,身形突转,右手已自颊边翻起,身形流动自如,口中吟道:“垂手乱翻雕玉佩,背人多整绿上鬟……”
有手一斜,双臂曲收,招式一变,攻中带守,绯衣少年口中吟道:“纤腰怕束金蝉断,寒鬓斜簪玉燕光……”
念到这里,他身形已回旋三次,手掌突又斜挥而起,道:“黄鹏久住浑相识,青鸟西飞意未回。”
朱七七脱口道:“好一着青鸟西飞意未回。”
绯衣少年微微一笑,左掌突然化做一片掌形,护住了全身七十二处大穴口中念道:“帘前春色应须惜,楼上花枝笑独眠。”右掌掌影中一点而出,石壁一盏铜灯应手而灭。
他身形亦已凝立不动,含笑道:“如何?”
方才他所吟八句绝句,一属李商隐,一属杨巨源,一属薛迁,一属李贺,“浑相识”乃戎星之诗,“意未回”又属商隐,“帘前春色”乃岑参所作,“楼上花枝”却是刘长卿之绝句。
这八句不但对偶工稳,而且俱是名家所作,若非烂读诗书,义怎能集得如此精妙?那几式武功更是流动自如,攻守兼备,江湖中寻常武师,休想躲得过他一招去,瞧到此处,朱七七也不禁叹道:“果然是文武双全。”
绯衣少年大笑道:“多承姑娘夸奖,小生却也不敢妄自菲薄,普天之下,要寻小生这样的人物,只怕还寻不出第二个。”
朱七七眼波一转,突然冷笑道:“那也未必。”
绯衣少年道:“莫非姑娘还识得个才貌与小生相若之人不成?”
朱七七道:“我认得的那人,无论文才武功,言语神情,样样都胜过你百倍干倍,像你这样的人,去替他提鞋都有些不配。”
绯衣少年目光一凛,突又大笑道:“姑娘莫非是故意来气我的?”
朱七七冷冷道:“你若不信,也就罢了,反正他此刻也不在这里……哼哼,他若在这里谁能困的住我。”
绯衣少年怔了半晌,目中突然射出炽热的光芒,脱口道:“我知道了,他……他就是沈浪。”
朱七七道:“不错……沈浪呀,沈浪,你此刻在哪里?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想起沈浪的名字,她目光立时变得异样温柔。
那绯衣少年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他面上肌肉僵冷如死,目中的光芒是炽热如火,两相衬托之下,便形成一种极为奇异的魅力。
朱七七芳心也不觉动了一动,忍不住脱口道:“但除了沈浪外,你也可算是千中选一的人物,世上若是没有沈浪这个人,我说不定也会喜欢你。”
绯衣少年恨恨道:“但世上有了沈浪,你便永远不会喜欢我了,是么?”
朱七七道:“这话不用我回答,你也该知道。”
绯衣少年道:“若是沈浪死了,又当如何?”
朱七七面容微微一变,但瞬即嫣然笑道:“像沈浪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比你死得早,你只管放心好了。”
绯衣少年恨声道:“沈浪……沈浪……”
突然顿足道:“好,我倒要瞧瞧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我偏要叫他死在我前面。”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若有种将我放了,我就带你去见他,你两人究竟是谁高谁低,一见了他面,你自己也该分得出。”
绯衣少年突然狂笑道:“好个激将法,但我却偏偏中了你的计了……好,我就放了你,要你去带他来见我。”
朱七七心头大喜,但口中犹自冷冷道:“你敢么,你不怕沈浪宰了你。”
绯衣少年道:“我只怕沈浪不敢前来见我。”
朱七七冷笑道:“此地纵有刀山油锅,他也是要来的,只怕你…”
绯衣少年却已不需她再加激将,她话犹未了,绯衣少年伸手拍开了她的双臂双膝四处穴道。
朱七七又惊又喜,一跃而起,但四脚麻木过久,此刻穴道虽已解开,但血液却仍不能畅通,身子方自站起,又将倒了下去。
绯衣少年及时扶住了她,冷冷道:“你可走的动么?”
朱七七道:“我走不动也会爬出去,用不着你伸手来扶。”
绯衣少年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双手却已在她的膝盖关节处,轻轻捏扭起来,朱七七眼睛一瞪,要推开他,哪知这少年一双手掌之上,竟似有着种奇异的魔力,朱七七只觉他手掌所及处,又是酸,又是软,又是痒,又是麻,但那一股酸软麻痒的滋味直钻入她骨子里,却又是说不出的舒服,这滋味竟是她生平未有,竟使她无力推开他,又有些不愿推开他。
她心里虽不愿意,但身子却不由自主向他靠了过去,灯光映照下,她苍白的面容,竟也变作嫣红颜色。
朱七七颤声道:“住……住手……放开我……我……”
绯衣少年嘴唇附在她耳畔,轻轻道:“你真的要我放开你么?”
朱七七全身都颤抖起来,目中突然涌出了泪光,道:“我……我不知道,求求你……你……”
突然问,门外传来一声娇笑,一人轻叱道:“好呀,我早就知道你溜到这里来了,你两人这是在做什么?”
笑声中带些酸溜溜的味,正是那白衣少女。
朱七七又惊,又羞,咬牙推开了那绯衣少年。
白衣少女斜眼瞧着她,微微笑道:“你不是讨厌他么,又怎地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
朱七七脸更红了,她平日虽然能言善辩,但此刻却无言可答。
只因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了什么?……这本是她平生第一次领略到情欲的滋味,她委实不知道情欲的魔力,竟有这般可怕。
白衣少女眼波转向绯衣少年,娇笑道:“你的错魂手段,又用到她身上了么?你……”
突然瞧见绯衣少年目中火一般的光芒,身子一颤,戛然住口。
绯衣少年却已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怎样。”
白衣少女面靥也红了,突然轻呼一声,要待转身飞奔,但身子却已被绯衣少年一把抱住。
她身子竟已软了,连挣扎都无法挣扎。
绯衣少年缓缓道:“这是你自己找来的,莫要怪我。”
他目光越来越亮,脸也越来越红,突然伸出手来,撕开了她的衣襟……朱七七娇啼一声,转过身子,不敢再看。
只觉耳畔风声一飘,一件纯白色的长袍,已自她背后抛了过来,落在她面前的地上,只听那白衣少女的喘息声,越来越是剧烈。
朱七七身子也随着这喘息颤抖起来,要想夺门而出,却连脚都抬不起来,只听那绯衣少年在身后道:“我放过了你,你还不快走。”
朱七七咬一咬樱唇,转身踉跄奔出。
突然那绯衣少年又自喝道:“拾起那件衣服,披在身上等出门之后,逢左即转,莫要停留,莫要回头,到时自有人来接你……莫等我改变了主意。”
朱七七嘴唇都已咬出血来,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重又拾起了那件白袍,再也不敢去瞧绯衣少年与白衣少女一眼。
她踉跄奔出门,颤抖着穿起白袍,她转了两个弯,心房犹在不住跳动,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原想瞧瞧地道中的光景,无论如何,她也不敢转回头去瞧了,她只觉得那绯衣少年是个恶魔,比恶魔还要可怕,比恶魔还要可恨,她一生中从未如此怕过,也从未如此恨过。
两旁石壁深处,似乎隐隐有铁链曳地之声传来。
但朱七七也不敢停留查看,她逢左即转,又转了两个弯,心中方惊异于这地下密室规模之大,抬头望处,已瞧见两个劲装大汉,在前面挡了她的道路,朱七七一颗心又提起来,但这时她既已无法后退也只有硬着头皮前进——前面的人虽可怕,但总比那绯衣少年好的多。
哪知那两条大汉见了她,面上竟毫无异色,一人似乎在说:“这位姑娘倒面生的很。”
另一人便道:“想必是夫人新收容的。”
朱七七听了,一颗心立时放下,她才知道那绯衣少年要她穿起白袍的用意,当下壮着胆子,大步走了过去。
那两条大汉果然非但不加阻拦,反而躬身赔笑道:“姑娘有事要出去么?”
朱七七哪敢多说话,鼻孔里“哼”了一声,便匆匆走过去,只听两个大汉犹在后面窃窃低语:“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
两旁石壁似有门户,但俱都是紧紧关闭着的,展英松,方千里,那些失踪了的人,此刻可能就在这些紧闭着的门房里,而那小楼上的绝代丽入,想必就是这一切阴谋的主谋人,她纵非云梦仙子,也必定与云梦仙子有着极深的关系一一这些都是沈浪一心想查探出的秘密,如今朱七七已全都知道了。
朱七七想到这里,想到她终于已为自己所爱的人尽了力,只觉自己所受的苦难折磨,都已不算什么了。
她脚步顿时轻快起来,暗暗忖道:“原来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吃苦,竟也是一种快乐,只是世上又有凡人能享受这种快乐……我岂非比别人都幸福的多……”
心念转动间,地道已走至尽头,却瞧不见出口的门户。
就在这时,阴暗中一条人影窜出,朱七七目光动处又不禁骇了一跳,只见此人身高竟在八尺开外,朱七七身材并非十分矮小,但站在此人面前,却只及他胸口,朱七七身子也不算瘦弱,但腰肢还不及他一条手臂粗。
但此人身子虽巨大行动却轻灵的很,朱七七全未听到半点声息,这铁塔般的巨人已出现在她面前,宛如神话中魔神一般——精赤着的上身,涂着一层黄金色的油彩,笆斗大的头颅,剃得精光,只是如此巨大狞恶的巨人,目光却宛如慈母一般,柔和地望着朱七七。
朱七七定下心神,壮起胆子,道:“你……你可是公子派来接我的?”
那巨人点了点头,指指耳朵,又指指嘴。
朱七七讶然忖道:“原来此人竟是个聋子哑巴。”
只见那巨人已抬起两条又长又大的手臂,这地道顶端离地少说也有两人多高,但他一抬手便托住了。
朦胧光影中,他那涂满了金漆的巨大身子,肌肉突然一块块凸起,那地道顶端一块巨大的石板,竟被他硬生生托起,他那一块块凸起的肌肉,也上下流动起来,宛如一条金蛇流窜不息。
朱七七又吃了一惊:“此人好大的气力,除了他外,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能托起这石板了……”
但此时此刻,她也不敢多想,当下施礼道:“多谢相助……”
再也不敢瞧这巨人一眼,立起身子,自那抬起的石板空隙中窜了出去。
她只当外面是片荒林,便是墓地,哪知却又大大的错了,这地道出口处,竟是一家棺材店的后室。
宽大的房子里,四面都堆着已做好的未做好的棺材,一些精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有的在锯木,有的在敲钉,有的在油漆,显得极是忙碌,显见这家棺材店生意竞是兴旺的很。
朱七七自然又是一惊,但石板已阖起,她只有硬着头皮站起来,哪知四下的大汉竟无人回头瞧她一眼,外面车声辚辚,人声喧哗,已是市街。还有两个人正在选购棺材,再加上锯木声,敲钉声,四下更显得热闹己极。
但朱七七在这热闹的棺材店里,心底却又不禁泛起一阵恐怖之意,棺材店,为什么是棺材店?莫非那地道中常有死人……方才那出口,莫非就是专为送死人出来的?……死人一抬出来,就装进棺材送出去,那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棺材店里抬出棺材,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不会注意……那地道中就算一天死个二三十个人,也不会有人发现……这些人杀人的计划,端的是又安全,又神秘……
她越想越觉奇诡,越想越恐怖,当下倒抽一口凉气,放横了心,咬紧牙关,垂直冲了出去。
外面便是棺材店的门面,果然有两个店伙正在招呼着客人买棺材,这两个店伙一个是麻子,另一个嘴唇缺了一块,说话有些不清,房子里有个高高的柜台,柜台上架着称银子的天平。
朱七七将这一切都牢记在心,忖道:“只要我记准这家棺材店,就可带沈浪来了……”
只见那客人正在眼睁睁的瞧着她,那两个店伙倒未对她留意,朱七七又是奇怪,又是欢喜,三脚两步,便走了出去,一脚踏上外面的街道,瞧见那熙来攘往的人群,她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她垂首冲到街道对面,才敢回头探望,只见那家棺材店的大门上横挂着一块黑字招牌,写的是:“王森记”三个大字。
两旁竟还挂着副对联:“唯恐生意太好,但愿主顾莫来。”
对联虽不工整,含意倒也颇为隽永。
朱七七这时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将这招牌对联,全都紧紧记在心里,暗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只要记着你们的地方,还怕你们跑到哪里去,我独力破了这震动天下的大阴谋,大秘密,沈浪总不能再说我无用了吧。”
于是她又不觉大是开心起来,但走了几步,她心里一转突又想到:“奇怪的是,他们明知我已知道秘密,为何还放我出来,那绯衣少年莫非疯了么,如此一来,他母亲辛苦建立的基业,岂非要从此毁于一旦?他怎会为了我做出此等事情?这岂非不可能……不可能····”她嘴里说着不可能,嘴角却又泛出了笑容,因她以为自己这“不可能”的事,寻出了个解释:“我既能为沈浪牺牲一切,那少年自然也能为我牺牲一切,这爱情的力量,岂非一向都伟大的很。”
想到这里,她心头只觉甜甜的,再无疑虑,这时正是黄昏,满天夕阳如锦,映得街上每个人俱是容光焕发。
朱七七但觉自己一生从未遇着过这么可爱的天气,遇着过这么多呵爱的人,她身子轻飘飘的,似乎要在夕阳中飞了起来。
但夜色瞬即来临,朱七七也立时发觉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愉快一一她委实还有许多烦恼。
她此刻身无分文,却已饥寒交迫,而人海茫茫,沈浪在哪里?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寻找。
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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