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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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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容身形暴颤,突然仰头大笑,那双凤目之中,两串热泪,扑簌簌地挂了下来:“好,好,好,怪不得德容我瞧着那么面熟,原来竟是你这一别十年的自己人,忆卿,你想煞了容叔!”
头一低,双肩耸动不已。
他哭了,他这等身份的人也哭了!
天下之至情,莫过于此,感人至深,也莫过于此。
美姑娘也低下了头,那刁蛮任性娇惯,一时间全没了影儿。
在这一刹那间,没了汉满之分,也没了立场的不同。
只有那人间的至性,人间的至情。
朱汉民突然展颜强笑说道:“容叔,侄儿今天特来给您请安,您别难受,您诙高兴……”
德容猛然抬头,举袖抹泪,窘笑道:“说得是,忆卿,容叔我该高兴,不该难受,来,让容叔瞧瞧吧,你长多高了,是你俊还是玉珠俊?”
朱汉民有点赧然,但到底还是让德容看了个仔细。
只听德容“哈”地一声,笑道:“玉珠是内城有了名的俊哥儿,美男子,如今跟你一比,简直是判若云泥,黯然失色了!”
朱汉民赧然说道:“容叔,您偏心,侄儿明白,我缺少玉珠那份天真,玉珠只让我一分沉练,那是因为彼此所处的环境与……”
“你这话未必中肯!”德容笑道:“别歉虚了,德容我自信眼力不差,我第一眼便看出玉珠他一切都差你太多!”
朱汉民笑了笑,还要再说。
玉珠突然叫道:“小卿,你就少让他老人家说我两句,行不?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碧血丹心雪衣玉龙宇内第一。”
听了这句话,美姑娘的反应比德容还快,她霍地瞪大了一双美目,娇靥上神色难以言喻的诧声大叫道:“你,你就是碧血丹心雪衣玉龙?”
朱汉民眨眨眼,笑得俏皮,道:“不敢,那是武林朋友的抬爱,你未必放在眼内!”
美姑娘有着难言的喜悦,她脱口说道:“既是自己人,那就别跟我谦虚,你知道,过份的谦虚,那叫虚伪,跟自己人,那更不必,我早就……”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原来的那句话,有损她那好强的自尊,是故,她临时改了口,接道:“我早就听说,你自命不凡,自以为了不起。”
朱汉民道:“姑娘,昨天的事过去了,你该承认,那不能全怪我,所以,我认为你没有老不饶人的必要,实际上,我也只能接得住两马鞭,倘若再有第三鞭,恐怕……”
美姑娘脸涨得好红,她娇羞欲滴,跺脚叫道:“你,小卿,也别那么坏,明明是你仗技欺人,到头来还派我的不是,你,你讲理么?”
敢情她也讲理。
朱汉民笑道:“我讲理,无论何时,何事,何地,对何人,都一样,你要是认为我理缺,我没话可说,至少,我知道大街上驰马的不是我,溅人一身雪泥反找人兴问罪之师的也不是我,先拿马鞭子抽人的,更不是我……”
美姑娘绷了桃腮,但旋即,她又笑了:“怎么说,对一个女孩儿家,你该让着点儿,尤其不该在大街上给人难堪,你知道,那让人多下不了台?”
朱汉民他倔得令人可恼,美姑娘都软了心,让了步,偏偏他一付宁折不屈的直脾气,淡淡说道:“那抱歉,我说过,‘理’字之前,人人平等!”
美姑娘真有点恼了,可是那不是真恼,满含娇嗔地横了他一眼,转注德容,噘着小嘴儿,说道:“爹,您瞧,他有多拗!”
望着不失天真初长成的小儿女,德容老怀大畅,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美姑娘话落,他立即哈哈大笑:“不是爹偏心,爹要判你个不是,忆卿这种态度是对的,人,要讲个理,不过,有的时候,也不能太认真,否则一辈子会讨不到媳妇儿!”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美姑娘莫名其妙地娇靥一红,她自觉脸烫得厉害,心也跳得厉害,连忙地垂下了粉首。
朱汉民神情一震,却微微皱了皱眉锋。
前者那乍羞还喜的神态,悉入人眼中,后者那令人难懂的表情,却没一个人留意。
只听德容大笑说道:“忆卿,容叔我该谢谢你,我们家这匹劣性难驯的野马,终于碰上了对头克星了,终于能有人降服了,以后老少平安,全家宁静,该算你第一功!”
朱汉民笑了笑,没说什么,那是他不便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美姑娘却猛然抬起粉首道:“爹,谁说我服了他,别想,他一辈子都别想。”
话出了口,她才猛觉大大地不妥,娇靥一红,又低下了头。
随着她那低头,朱汉民心头又复一震。
德容再扬大笑,玉珠一旁低笑着说:“听见了么?小卿,明明服了人硬说不服,这就是我们旗人姑娘令人头痛处,以后你……”
“哥哥,你敢再说!”美姑娘粉首猛抬,跺了蛮靴。
吓得玉珠一伸舌头,硬把余话咽了回去。
德容他又笑了,今天他是太高兴了,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高兴,笑声中,伸手拉起了朱汉民,道:“忆卿,你一切的一切,活脱脱的当年夏梦卿,昨天听兰儿回来一阵哭诉,我立刻觉得那书生不凡,今天再一见,岂止是不凡,简直是超人,忆卿,你爹,他好?”
朱汉民连忙敛态恭谨答话,道:“谢谢您,容叔,他老人家安好!”
德容道:“只怕老多了吧?”
朱汉民道:“侄儿都已长大成人,老一辈的焉能不老?”
德容叹了口气,道:“岁月不饶人,时光催人老,人生百年,十年虽不为多,可是在这十年中的变化太大了……”
神色更趋黯然,犹豫了一下,接道:“忆卿,你还记得?”
朱汉民陡然挑起双眉,道:“容叔,侄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神威,那煞气,看得德容心中不由一懔,道:“忆卿,你知道……唉,不说也罢,谁叫我生为满人,又谁叫我生在皇族亲贵之家,唉!”
朱汉民连忙敛态,道:“容叔,您明鉴,大恩未报,侄儿不敢对您见外!”
德容黯然强笑,道:“谢谢你,忆卿,千万别让那立场之事影响了咱们私人间的感情,你知道,两代的交情非同泛泛……”
朱汉民难掩激动,轩了轩眉,道:“容叔,我保证绝不会,侄儿虽不敢昧于民族大义,但却是个有血肉,有灵性的人,不敢漠视两代的交情,尤其您跟怡姨对我的恩情,您请放心!”
德容双目微有湿意,抬手拍了拍朱汉民肩头,道:“对你,容叔哪有不放心的?你爹,玉箫神剑闪电手夏大侠,他不愧宇内第一奇才,顶天立地盖世英雄,百年罕见,举世难求,我敬他为天人,他的儿子,他的骨肉,还会有错……”
勉强笑了笑,道:“忆卿,详情你也知道了?”
朱汉民道:“我爹只告诉了我个大概,我这趟来京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打听这件事情的真相,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德容面上闪过一丝轻微抽搐,道:“忆卿,别这样,你义父,他赤胆忠心,柱石虎将,一生为国,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无论朝野,都抱屈于心,愤慨不平,但,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这是大清皇律,也形同家法,你便是查明真相,又能如何?”
朱汉民陡挑双眉,目中煞气懔人,道:“容叔,您知道,当着您,侄儿不便说什么!”
此言一出,美姑娘一双美目飞闪异采,玉珠神情一震,德容则吓白了脸,机伶一颤,道:“忆卿,你千万不能这样,姑不论那怪不怪皇上,你义父赤忠一生,为朝廷,他披肝沥胆,你不能让他忠名蒙污垢,死不瞑目。须知,他当初可以不死,你爹也可以救他,他之所以愿死,那在尽忠取义,你爹所以不救他,那也是忍痛成全……”
朱汉民挑眉瞪目,默然不语,那模样儿,便是从不知怕为何物的美姑娘看了也心惊。
半晌,他始突然开口说道:“容叙,您知道详情么?”
德容道:“我只知道内情极不单纯,到底如何却不清楚。”
朱汉民道:“容叔,内情怎么样个不单纯法?”
德容犹豫了一下,道:“朝中有人进谗……”
“谁?”朱汉民勃然变色,震声发问。
德容摇头说道:“我不是说么,我并不知道究竟,你怡姨,也许知道得比我多一点。”
朱汉民道:“可是怡姨她出了家,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德容呆了一呆,道:“你怎么知道你怡姨出了家?”
朱汉民道:“是阿步多说的。”
接着就将遇见阿步多的事,说了一遍。
德容点头叹道:“什么事都在一个‘巧’字,不然咱们也难以见面,忆卿,有空是该去看看纪泽夫妇,你知道,那才是大恩!”
朱汉民凛然说道:“谢谢容叔,侄儿一定要去给他两位请安的。”
德容道:“那也别急,我有你怡姨的下落。”
朱汉民大喜,急急问道:“容叔,怡姨她现在哪儿?”
德容笑道:“现在要是告诉了你,恐怕你连坐一会儿都不坐了。”
朱汉民忙道:“容叔您知道,侄儿大事在身,急不可待……”
德容道:“忆卿,我知道,但不急于一时……”
朱汉民摇头道:“不,容叔,您不知道,侄儿还有件事,要打听小霞的下落!”
德容“哦”地一声,笑道:“那更不必急,我知道,纪泽夫妇把小霞寄养在……”
朱汉民忙道:“不,容叔,小霞后来又落在了亲王府……”
德容呆了—呆,诧声说道:“小霞落在了亲王府!谁说的?”
朱汉民遂又把接获乃妹由亲王府中发出的信的事说了—遍,说着,并探怀取出了那封信来,双手递过。
德容静听之余,脸色连变,及至接过了那封信,略一阅视之后,脸上神色更趋凝重,道:“这是怎么回事?纪泽夫妇明明是把小霞寄养在清苑一户民家,怎么又会落在亲王府……”
朱汉民道:“所以侄儿急着要见怡姨。”
德容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你怡姨未必会知道!”
沉吟了一下,又道:“这是亲王府专用的信笺,每一个亲王府都用这种信笺,小霞她怎不说明是哪家亲王府?这就难打听了……”
朱汉民道:“也许怡姨知道亦末可知!”
德容迟疑了一下,递还那封信,道:“你早一天见见你怡姨也好,你知道,离开西城两里处,有座白云观,你怡姨就在观后春花园中清修,我让玉珠带你去一趟!”
朱汉民接过信笺,容得容叔说完,立即腾身而起,直上半空,半空中长揖而拜,扬声说道:“不必了,德叔,侄儿急不可待,唯恐稍迟,失礼之处,尚祈容叔原谅,一俟事毕,侄儿当再来请安。”
话落,身闪,倏化长虹,转眼不见。
玉珠大急,腾身要追,德容忙摆手说道:“玉珠,别追了,夏梦卿天龙身法冠绝宇内,举世第一,忆卿传他衣钵,毫不逊色,你再有十个也追他不上。”
玉珠急得跳脚,美姑媳却突然冷冷说道:“哥哥,干什么这样?人家不稀罕咱们,咱们又何必非跟去不可?争争气不行么?”好个咱们!
玉珠双眉一挑,刚要说话,德容已然轻叱说道:“兰儿,不许胡说,忆卿他……”
“我不要听!”美姑娘一跺蛮靴,娇躯一扭,如飞向门外奔去。
德容呆了一呆,摇头苦笑,向着两名俏丫头挥了挥手。
两名俏丫头一齐福了一福,转身尾追而去。
望着两名侍婢不见,德容转注玉珠,突然说道:“玉珠,你看出了些什么?”
玉珠—怔,愣愣问道:“爹,您说什么……”
德容双眉—挑,道:“难怪你姑姑常叫你浑东西,你的确浑!”
玉珠恍然大悟,脸一红,忙道:“爹,您是说妹妹……”
德容笑了,点了点头,道:“还不算太浑!”
玉珠迟疑了一下,道:“爹,您知道,他俩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碧血丹心雪衣玉龙又是当今宇内第一,忆卿他无论人品、心性、所学,都是妹妹她生干仅见……”
“何止是她生平仅见!”德容截口笑道:“便是爹这半辈子,也仅仅见着这么三个,你傅伯,他不算,看来,天下之奇才,全让他夏家占了……”
望了望玉珠,忽又作如是问:“玉珠,你以为如何?”
玉珠未加考虑,道:“妹妹,她千肯万肯,自不必说,小卿他也该没问题!”
德容笑了,但笑得很勉强,淡淡说道:“但愿如此!”
转身向庭院暗径中行去……
玉珠一怔,情知乃父言出有因,但他没敢再问下去,呆了半晌,始摇摇头,踏着青石小径返回所居小楼。
※ ※ ※
朱汉民于屋面疾驰,捷如一缕轻烟。
德容虽然贵为贝勒,但由于当年跟夏梦卿、傅小天等这等武林绝顶高手的多年交往,眼力自较一般人高明得多。
他说得不错,朱汉民接受了宇内第一玉箫神剑闪电手的衣钵,一身功力自然高绝,天龙身法冠绝宇内,举世无匹,在尽展身法之下,直如划空长虹,转眼间便出了守卫森严的内城。
当然,凭朱仅民的一身功力,那些个守卫内城的旗勇,是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没有发觉有人由半空里出了城。
朱汉民一出内城便折向了西,他预备出西城直奔白云观,但,世上诸多意外,事,往往难以尽如人愿。
他刚出西城,蓦地里,一声霹雳大喝震天慑人,划空传来。
“朱汉民,你给我站住!”
朱汉民一惊,霍然止步停身,硬生生地刹住身形,抬眼望去,不由呆了一呆,心中立即了然。
左前方,官道旁一片黑压压的树林之内,闪出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个须发如霜,双目赤红的老化子。
老化子身旁,站着个年轻化子,正是跟他有过数面之缘的那一位,他,面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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