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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种-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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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黑影穿着像个要饭花子,头发技散,胡子老长,却又七分像鬼,那双炯炯的眼,还在瞪着他!
老头儿“失”字咽进了肚里,倒抽一口冷气,生似那刚刮进来的寒风没散,正往他脖子里钻,他退了一步,瞪着老眼,发硬的舌头抖了老半天,才抖出一句:“你,你,你是……”
那人开了口,话声有点冷,也有点急燥不耐烦:“进你这个门儿,还能来干什么?”
老头儿结结巴巴地道:“这么说,你是来当当的……”
“废话!”那人道:“不是来当当,难道是来找乐子的不成,这么大冷天,谁要有办法会往这儿跑,快点,快点!”
老头儿将头连点地应道:“是,是,是,你请等等,请等等。”
说着,他匆忙转身,一溜烟般闯进了那高只可仰鼻的柜台里,往里面一扣,往那儿一站,隔着一排木栅,他心里头似乎塌实多了,定了定神,干咬了一声,道:“你……要当什么?”
那个“你”字拖得老长,本难怪,瞧这人一身打扮,便连他自己都当了也值不了几文,他还能当什么?
那人没在意,两眼一翻,道:“你是朝奉?”
老头儿还有点提心吊胆似地点头嗯了一声,他没说话,只不知是懒得说话,还是不敢说话!
那人道:“什么时候换了人?”
听口气,敢情是常客。
老头儿一怔,旋即整了整脸色,道:“没换人,东家年纪大了,照顾不过来……”
那人咧嘴一笑道:“原来你是老钱雇来的,我说嘛,怎么那么面生,老钱呢?”
老头儿道:“睡了,躺下好久了!”
那人一偏头道;“要是以前,我会拍桌子叫他起来,如今不是那年头儿了,凑合点儿吧……”
一扬手,一颗珠子投进了木栅门儿:“瞧仔细了,这当多少?”
老头儿两眼一直,舌头大了:“这,这是……”
那人道:“眼花了,认不得么?珠子。”
老头儿忙道;“是,是,是,珠子,珠子……”
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颗珠子,扬起脸,藉着灯光仔细地端详了半天,突然一摇头道:“这颗珠子不真,是赝……”
那人道:“怎么说?”
老儿忙道:“货倒是真的,只是你既然有这东西,就不会不识货,珠子讲究光亮而光不刺眼,像这颗……”
那人冷然说道:“闭起你那老嘴少说一句,值多少?”
“珠子太光,肩而不圆,有疵,有……”那老头儿嘴里念叨了一阵,左手一翻伸出五个指头。
那人道:“这是多少?”
老头儿怯怯地道:“五百两!”
那人一拍柜台叫道:“放你妈的屁,这颗珠子足值两千两,你他奶奶的喝血也得看清楚人,是对谁,一千五百两,一个不能少。”
老头儿一哆嗦,珠子差点没松手,往里退了退,道:“那,你请往别家去!”
“妈的!”那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大叫了:“大爷偏要在你这儿当,干这一行的能瞒得了我?想当年我就是拿块石头,老钱他也得给我百儿八十两,如今你这老兔崽子……不跟你废话了,叫老钱起来。”
火儿归火儿,似乎有点顾忌,要不然他早闯进去了。
干这一行的都是眼睛雪亮,老奸巨滑,老头儿勉强一笑道:“这位既然你跟我们东家有过来往,那么谁都该清楚谁,不是自己的东西平白换五百两雪花花的银子,这种便宜事该很不错,再说,收这颗珠子,也要冒很大的风险,万一官里查起来……”
那人破口骂道:“你他娘的把大爷当成了什么人,告诉你,大爷是……,,怒态忽地一敛,扬了扬手,一点脾气也没地道:“这样吧,咱们对半儿分,拿一千两来,我走路!
他这一收敛,老头儿来劲了,一摇头眯起了老眼:“最多七百两,再多一个你往别家……”
那人猛然一瞪眼,刹那间却又泄了气,摇头咒骂道:“他奶奶的,虎落平阳,那怪谁,七百两就七百两吧,快拿来,快拿来。”
老头儿难掩心中喜悦,提笔懦墨转眼间写好了一张当票,秤足了七百两银子,连同当票一起推出了木栅门!”
那人拿起一锭锭的银子,往腰里东寒一锭,西塞一锭,把上半身塞得鼓鼓的,然后抓起当票,砰然一声开门走了!
大更黑了,“北京城”满城是灯,而在这小胡同里,却永远是那么黑黝黝地,风由胡同那头像汹涌的潮水般灌到了胡同这头,胡同里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儿。
从东边胡同口顶着风进来个人,他的步履很快,也很轻,转眼工夫,他进了胡同一半!
在两扇窄的门前,他停了下来,犹豫着他抬手拍了门,拍得很轻,在这寒夜的大风里,几乎令人听不见。没动静,那两扇窄门里没有一点反应!
他二次抬手拍了门,这回拍的较刚才重了些,那砰砰的门声,能震动隔壁的好几家子。
这回了动静,是一阵轻微的步履声,像拖着鞋走路,远远的里头,传出了含混的一声。“谁呀,大半夜的……”是个女人声音。
不知怎地,那人身子一抖,忙低低应道:“守寡的.是我,快开门!”
门里响起了一声惊呼,步履声立时停住,旋即,步履声又起,那不是往外来,而是折了回去,飞快!
那人急了,提高了嗓门连连唤道:“婆娘,是我,老门呀,快开门呀,婆娘……”
好一阵子之后,那步履声又响起了,是一步一步地挨了出来,随之响起了那女人颤抖的话声:“老门,是你么?“哎,是呀!”
那人急道;“我叫了半天,难道你让我惊动整条胡同不成?
外边风大,都快冻死我了,快开门呀!”
步履声近了,门里那女人颤抖着道:“老门,你没死?”
“废话!”门外那人道;“死了还会说话,活生生的老门回来了,不信待会儿你楼在怀里试试!”
步履声已到了门边,门豁然打开了,那人一个箭步窜了进去,门里响起了一声痛呼声:“哎呀,死人,踩着我的脚了……”
门又关上了,只听那人嘿嘿笑道:“痛了么?来,心肝儿,让我给你揉揉!”
门里黑黝黝的一团,两条黑影拥在一起,突然,那较为矮小的黑影推开了另一条,嘴里娇声咒骂说道:“死没良心的,你还知道回来,多少年了,害得我……走,屋里算帐去!”
拉着那另一条黑影往里行去!
一条上掩大日的过道,由那两扇窄门直通里头,里头有一个小院子,窄窄的一间屋,屋里透着灯光。
进了屋,灯光下,那两个人都看清楚了,男的,穿着崭新的皮袍,脸刮的发亮,没一根胡子碴儿,残眉,圆圆的眼,一条发辫拖在腰后,满脸堆着笑。
女的,近卅,一身花袄裤,把那成熟的胭体裹得玲欢活现,算不得美,但很媚,桃花眼水汪汪的,眉挑风骚,眼角还洋溢着那么一丝丝春意。脸色,热红热红的,两颊上,还有点残余的脂粉。
一进屋,那女的一把把男的按在椅子上,左手叉腰,右手指上了男的鼻子,扬眉瞪眼骂了起来:“老门,你这杀千万,挨万剐,死没良心的,你这几年死到那儿去了,如今你竟活生生地回来了,说,说呀!”
男的皱着眉笑道;“婆娘,多少年没见了,别一见面就咒人行不?”
“咒人?”那女的一拧水蛇般的腰,跺了脚:“好哇,老门,你自摸良心想一想,你害我守了两次寡;这多年来你不但人没了影儿,连个信儿也没有,我还当你死在外头了呢,起先是今儿个盼,明儿个盼,以后却害得我天天望着牌位哭……”
男的咧嘴一笑道:“算了吧,婆娘,你我相好这么久,谁还不知道谁,牌位,别触我的霉头了,我又不是你那结发的汉子,你会给我立牌位,进门我看到如今,牌位又在那里?”
女的一惊红了脸,旋即她忽地坐了下来,双手一捂脸,哭了起来:“老门呀,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多少年乐在外头不露脸,如今一见面你就忍心欺负我,算我当初瞎了眼,丢了名节把身子跟心交给了你……”
她哭她的,那男的嘿嘿直笑:“行了,行了,婆娘,住住声,擦干泪,别让街坊以为你又死了汉子,睁开眼瞧瞧,这是什么?”
探怀摸出了一锭锭花花的,往桌上一抖,砰然直响。
那女的,猛可里住了声,放下了手,脸上那有一点泪渍,她直了眼,傻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老门,你,你发了……”
那男的嘿嘿笑道:“不但是发,而且是大发,婆娘,拿去吧,这都是你的,只记住,下次没泪别穷叫了?”
女的没听那么多,伸双手把桌上的银子捞了过去。
那男的笑道:“婆娘,我门温够意思吧,穷的时候外边喝西北风,如今发了,大黑夜里从几千里路外,踏雪顶风跑回来找你,这张泼嘴可别骂人了……”
伸手轻薄地拧上了那女的脸蛋儿。
女的猛一摇头,挣脱了,瞪眼嗅道;“别卖乖,没人稀罕,老门,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该说这种话,我的名节身子跟心就值这几个,我又那一点亏待了你姓门的了!”
“好,好,好!”门温陪着笑忙道:“算我说错了话,算我说错了话,行了吧?说真的,婆娘,这点算不了什么,我这趟回来就要当真地大发了!”
女的忙道:“老门,你干了什么买卖……”
门温一摇头,嘿嘿笑道:“如今不能说,如今不能说,过两天等我大堆大堆的银子往回送时你就知道了?”
女的眼一瞪,道:“怎么,见不得人,说不出口么?还怕我知道,我的哪一样不是你的……”
门温摇了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你们女人家嘴快,一给我说出去,我这发财的法儿就不灵了,反你等着收银子就是,着个什么急,又担的那门子心?”
女的没再问,沉默了一下,道:“你还打算回营里差去!‘门温“哈!”地一声道:“回营里?那岂不要我门温的命,要是能回营里当差去,我干什么在外边受苦受难,挨饥挨饿等到这多年后的,不过……”
一摇头,接道:“也难说,只要我这一票能干成,能回营里当差去也说不定,可是到那时候我也许不想回营里去了,有的是银子,坐着吃喝享福不好,还有你陪着……”
女的半真半假地白了他一眼,道:“有享福的时候就别想我!”
“谁说的?”门温嘿嘿笑道:“这不是回来了么?心肝儿,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往后可就没法享福了,这一趟回来,路上我是累够了,天也不早了,来吧,陪我进里头好好聊去!”
说着,他站起来拉住了她。
她,也半推半就地站了起来……
而,就在门温那只胳膊轻薄地搂上那女的腰时,他突然轻咦一声,用力地闻了两闻道:“婆娘,我这多年没回来,这屋里那来的男人味儿?”
那女的身子一抖,趁势挣脱了门温那只手,一张脸发白,手颤抖着点上了门温;“门温,你可别血口喷人,嚼舌头,我为你守了这么久,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信你敲开门去问问街坊,如今你在外面乐够了,回到家来却冤枉人,你是人还是禽兽,你还有良心没有?”
门温嘿嘿一笑,顺手一指,道:“婆娘,算我冤枉你,算我血口喷人嚼舌头,那么,你睁开眼瞧瞧,那双鞋子是谁的呀?”
女的大惊忙道:“在那儿?……”
门温哈哈笑道:“在那儿,要没偷汉子,你紧张什么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一诈就被我诈出来,婆娘,你也不想想,我门温是干什么的,这双眼可瞧左过人?我不在家,而且是这么多年,你这馋嘴的猫!
“姓门的!”女的跺脚大叫。
“算了,婆娘!”门温一摆手,笑道:“好在你我也不是什么正牌夫妻,谁干了什么谁心里头明白,你要是守得住,当初我就进不了你这两扇门儿,也怪我一出去这么久,撇下你一人冷冷清清,我不在乎那么多,只要你今后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别再生外心就行了,我老门永远是个好说话的人,来吧!”
伸手抓住女的胳膊往里拖去!
女的一边挣,嘴里还一边骂,可是她脚下到底动了。
两个人进了里头,没多久,灯油燃尽了,灯蕊一阵摇幌突然灭了,紧接着伸手难见五指,漆黑一团。
就在灯刚灭的刹那间,这积了雪的小院子里,一连地跌落了好几个人,那几个,看不清面目,却看得见个个是一身短打俐落打扮,每一个手里都提着一口明晃晃映雪生辉的单刀。
其中一人“吱!”地一声冷笑:“怎么熄灯了?多年没当差,经验与机灵倒是不减,门温,没有用,这儿全围上了,都是熟人老朋友,快出来见见吧!”
屋里静悄悄地没听见动静,只有一声轻晤,那像一声惊呼没出口就被捂住了嘴。
只听那人道:“怎么,舍不得相好的?门温,大伙儿都是熟朋友了,别让大伙儿进去把你赤地从被窝里拖出来,也别让大伙儿站在这儿喝风,识相点,自己挺着脸走出来吧!”
漆黑的屋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叫:“我知道,老门,是他告的,定是他……”
门温叱道:“闭上你那张臭嘴,我不比你糊涂,这都是你替我惹来的好处,今后就是你跟他的天下了!”
一阵息息索索的轻响。
那女的带着哭突又尖叫起来:“老门,你不能走,你不能跟他们走哇!……”
门温冷哼说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称了你的意么?放心在家等着我,我姓门的死不了的!。”
一声尖叫,砰然一声,那女的号陶大哭,震动了整条胡同,在这当儿听起来分外刺耳。
在那女的呼天呼地的嚷叫声中,屋门豁然开了,门温一边扣子,一边大步行了出来,往门口一门,昂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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