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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残卷·禁恋之殇-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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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妤微微福身谢过师太,师太又问道:“不知施主姓名?”

“繁妤,金繁妤。”繁妤答道。

师太闻之一颤,似已猜出她身世,但她并未追问,只吩咐方才与繁妤一道进来的尼姑替她打点一切。

尼姑带繁妤来到为她设置的房间,又替她褪去素白的罪裙,换上新衣。虽是粗衣麻布,丑陋不堪,繁妤却仍觉温暖。随即尼姑转身退去,临走前还不忘深长一叹:“多漂亮的女子啊,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繁妤听到了她的深深叹息,其实她的心底又何尝没有无奈一叹呢?她虽已成功远离尘嚣,但心里却仍然牵挂着紫禁城的奕䜣和奕譞,担心他们是否能够化险为夷。也许真如师太所言,她尘缘已太深太长,难以割舍,甚至继续绵延……

紫禁城的长春宫中,宫人小心卷起玉帘,李莲英搀着慈禧徐步入内,接见在此恭候多时的恭亲王奕䜣。

慈禧优雅坐在贵妃榻上,李莲英则退至一旁。待奕䜣请过安后,慈禧吩咐李莲英率众宫人退去,宫内又恢复到了令奕䜣熟悉无比的诡异宁静。

“是你要荣禄去审繁妤的?”奕䜣方才恭谨之色全然散去,含怒问道。

慈禧不急不缓地抚着自己细长的金制指甲套,也并未望向奕䜣,平淡说道:“荣禄是刑部尚书,由他审理此案本宫自然放心了。”

慈禧的指甲套散发的金色晶亮光芒淡化了奕䜣眼中逸出的恨意,但他言辞犀利,语调冰冷:“那也是你让荣禄对她用刑的?”

慈禧因他的质问引起了极大不悦,她转首看向奕䜣:“母后皇太后死的不明不白,繁妤的嫌疑最大。但是你我都清楚繁妤的性格,她那样顽强犀利,你认为她会讲实话么?因此本宫只让荣禄适当用刑,绝不会伤及她性命。”

奕䜣见慈禧承认用刑之事是她授意,又想起繁妤跌在地上捂着脸的可怜模样,便愈发恨慈禧,他漠然看慈禧,看她庄严高贵的仪容被他目中的寒光凝成灰烬。他与这个女人的爱恨痴缠,就此了结。

“繁妤回宫之日,太后许诺给繁妤一生荣华,原来置她于死地便是赐予她的荣华富贵啊。你贵为高高在上的太后,竟然失信于人,出尔反尔,你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太后,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

慈禧猛一击案,斥道:“奕䜣你大胆!你知道你在同谁讲话么?本宫可以收拾繁妤,同样也可以收拾你!”

奕䜣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连膝盖都未弯曲一分,他怒目而视:“你可以革了我的军机大臣,可以革了我的宗人府宗令,可以革了我所有的职位!可你革不了我宣宗第六子的身份,革不了我对繁妤的情!”

“你!”慈禧颤抖着身躯站了起来,伸手一指奕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随即她走到奕䜣面前,高高扬起那布满血腥的手,而奕䜣则未挪动半分,依旧用尖锐的目光审视着她。

爱已至深,让我如何下的了手?众人皆道我无情无义,却不晓我只有在面对你时才有铺天盖地的温柔和情意。而你,却一次次逼我扬起那锋利的长指甲……

原来奕䜣永远是奕䜣,玉兰也永远是玉兰。身份的更迭,朝堂的变换,世道的反复无常,都无法更改这命中注定的事实。只是我,一歩错,步步错。一朝痴,朝朝痴……

慈禧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将它负于身后,金色的光很快如流星般消散。她的眼中盈着一丝酸楚的泪,几乎带着哀求的口吻对奕䜣说道:“可不可以最后为我擦一次泪,让我彻底忘了你。”

奕䜣根本不在意她的泪,仍然坚硬如石:“抱歉,奕䜣只会为繁妤擦泪。”

慈禧的心彻底凉了,凉得犹如北京正月里窗棂上凝结的霜。她收起了自己最后一缕柔情,径自引袖揩去了满面的眼泪,并将自己的眼神从奕䜣身上移开,道:“你退下吧。”

“臣还有事要问太后。”奕䜣道。

慈禧重新坐回贵妃榻上,表情里夹杂着些许疲倦,道:“你问吧。”

“母后皇太后是不是你杀的?繁妤是不是你嫁祸的?臣猜想东太后所中之毒是投在给两宫及皇上的茶里的吧。”

慈禧并未惊慌,淡然道:“本宫与皇上也饮了茶,为何却只有姐姐出事?”

奕䜣镇静说道:“那盘桂花糕是解药吧,太后逼着皇上吃了一块是因为太后怕毒死了皇上。而东太后素来反感桂花糕,自然是不会品尝了。”

慈禧一惊,旋即又重归平静:“真是太好笑了,这种事繁妤同样可以叫宫女去做,你为何偏偏怀疑我?”

“繁妤没有杀东太后的理由,而你有。”

慈禧深望着他,他继续说道:“你想独揽大权。”

慈禧没有启口,似默认似沉思如何反驳,总之她一直审视着奕䜣挺拔的身躯和不羁的神情,未发一言。

就在此时,门外太监通传“醇亲王到”,慈禧方才收敛起奇异的眼神。

奕譞径直而入,见奕䜣见此也不觉惊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叩首,垂目,无比恭敬谦卑道:“臣奕譞请太后赐罪。”

奕䜣慈禧俱是一惊,慈禧问道:“七爷何罪之有呀?起来说话。”

奕譞未站起,只重重一抿薄唇,旋即坚定说道:“臣私自放了固伦端仪公主。”

奕䜣狠狠一颤,慈禧则重一击案,竟将案上的茶杯震于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她质问道:“身为王爷,竟敢私自释放谋刺太后的重犯,该当何罪!”

谁知奕譞并不似往常那般惧怕慈禧,他淡淡说道:“臣与公主有姐弟之情,宗人府大牢阴暗寒冷,加上有卑鄙小人动用死刑,公主金枝玉叶如何堪此重罪?臣一时心软,便放她逃离天涯了,请太后治臣大罪,放过繁妤与六哥吧。”

慈禧娇躯狠狠一抖,嘴唇颤动道:“追,追,给我追!”

奕譞抬仰首望向慈禧,道:“太后不正想让她消失么?臣只是帮太后了结一个心愿罢了。让她远离京城,她的死活与皇家便再无干系。这样做一来太后既不必见血便轻而易举除去心腹之患,二来也保留了七姐的性命,七姐毕竟是皇家骨血啊。”

慈禧见他言之有理,不便再多说,却犹有不甘:“凶手未正法,本宫实不愿见母后皇太后含恨九泉。”

奕譞这次反倒深笑:“太后,得饶人处且饶人,太后说此话时,良心没有感到不安么?”

慈禧一惊,她知晓今日自己身处下风,与他们纠结下去亦无半分益处,便命令二人退去。

奕䜣与奕譞跨步走出长春宫,奕䜣也不顾身旁人多口杂,迫不及待问奕譞道:“繁妤在哪?她好吗?”

奕譞笑道:“她好,她很好。我给了她一大笔钱,要她千万不要告诉我她的去处,所以我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

奕䜣仍不放心,又追问:“那她的安全有保障吗?”

“六哥放心吧。”奕譞拍着他的肩膀:“我派了众多高手护送她远行,一定会将她送到一个既安全又舒适的地方。至于那些人回府复命后,我会将他们灭口。”

奕䜣颔首道:“还是弟弟想的周到。以前我只认为弟弟惧怕西边儿的,却不知弟弟原是个清白的局外人。我是已身处迷梦中,已不知晓孰是孰非了。”

见奕䜣眉目间萧索至极,奕譞心头一软,却终究没有道出繁妤之事。

兄弟二人在春风的抚摸下站立着,彼此各怀心事,却不知接下将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一切皆是孽缘

第二日,皇宫对外宣布慈安皇太后因病暴卒,谥曰孝贞慈安裕庆和敬诚靖仪天祚圣显皇后,光绪辍朝五日,戴孝三月,以示哀痛。并宣布固伦端仪公主患传染之疾,送至承德静养。慈安中毒之事宫内亦不再追究,只秘密处死了繁妤的侍女琰芙。一时间朝廷之上烟消云散,风平浪静。

然而好景不长,光绪九年(1883)十一月法国侵略越南,并向中国进攻,挑起中法战争。慈禧太后令众臣商议是战是和,奕譞,左宗棠等人主战,而李鸿章主和。问至奕䜣意见时,奕䜣竟神情恍惚,无言以答。原来他的嫡福晋瓜尔佳画蘅因思念载澂而日夜憔悴,终未能抵过病魔缠身,随载澂而去。而他的四子载潢出生还不到六月便夭折,再加上他心爱的繁妤也不知所踪。接二连三地失去至亲至爱,使奕䜣的精神濒临崩溃。尤其他年事渐高,患上了溺血症,对朝廷之事愈发力不从心。慈禧见他恍恍惚惚,精神状态不佳,便说道:“恭王年事渐高,又患有顽疾。依哀家看恭王还是回府修养数月吧。”

此语一出,立即引来一片争论。众臣欲再议,慈禧却一挥手,表明此事就此作罢。光绪想要开口替恭亲王求情,同样被慈禧尖利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发片言,只得匆忙退堂。

奕䜣回府后,因府中亲人相继辞世,倍显冷清。加上画蘅不在,众仆整理起王府来也便有些偷工减料,大门上的朱漆,雕梁画栋上的色彩都有些剥落,却惟有正堂中咸丰帝所赐的“乐道书屋”匾额仍是纤尘不染。众人都知道那是奕䜣最为看重最为珍爱的东西,一旦伺候不周,自己脑袋也便保不住了。

奕䜣仰首望着匾额,内心有无限的落寞与凄凉。他陡然间忆起了少年之时,他与咸丰在开阔的北京西郊外策马驰骋,把酒言欢。那时他们不是君臣,不是咸丰帝与恭亲王,只是单纯的兄弟,未有一丝一毫的肮脏夹杂在二人之间。他们尽情恣意地奔腾,肆无忌惮的欢笑,把后宫朝堂的心计阴谋溺死在碧蓝的什刹海中。相似的容颜,相仿的年龄,相同的亲情,让他们成为无人可离间的兄弟。一个充满激情的跳跃,一杯辛辣却温暖的残酒,一匹强健壮硕的马驹,都是他们棠棣之华最完美的见证。

可是,父皇崩逝,兄为君,弟为臣。自那刻起,便再也没有真心的笑意了……

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奕䜣看着咸丰帝浑厚有力的字迹,回想起他孱弱不堪的身躯,风流不羁的习性,俊美飘逸的容颜,温婉细腻的小诗,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历历在目,然而时代却已变更太快,咸丰已成了他记忆中一颗洁亮的珍珠,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海贝里。

四哥,你为何走的这般急,留给弟弟一个仿若千斤的重担以及日薄西山的国家?更可恨的是,你还亲手造就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在众多男人的权利之间纵横捭阖,操纵着的熠熠发光却不应该属于她的朝堂……

千万思绪在胸口萦成一结,奕䜣以手掩口,止不住咳嗽了两声。摊开手掌一看,鲜红的血赫然印在他的掌心之上,他见过无数的鲜血,知晓咳血的后果。但他并未告诉任何人,步履蹒跚地走进自己的卧室。

中法战争爆发,清军连连战败。若非有刘永福领导的黑旗军与之周旋,狠命抗击,则恐怕当年庚申之变又要重演。慈禧慌忙任命李鸿章为谈判代表﹐与法国政府代表﹑驻华公使巴德诺在天津开始谈判中法正式条约,以求和好。1885年6月9日﹐李鸿章在天津签订《中法会订越南条约》,战争结束。

政府战败自然要惩治官员,就在大家纷纷猜测是否为李鸿章时,一道上谕传下:“军机处为内外用人行政之枢纽。恭亲王奕䜣等,始尚小心匡弼,继则委蛇保荣,近年爵禄日崇,因循是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执成见,不肯实力奉行。今撤换以恭王为首的军机全班,恭王革去一切职务,并撤去恩加双奉,令家居养疾。”

同日还宣布:“礼亲王世铎,户部尚书额勒和歩,工部侍郎孙毓汶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军机处如遇有紧要事件,著会同醇亲王奕譞商办。”

这次改组军机不仅彻头彻尾撤换了奕䜣以及以奕䜣为首的军机处,还建立了完全听命于慈禧太后的官僚阶层。从此奕䜣赋闲,奕譞代替奕䜣继续活跃在晚清的历史舞台之上。

而奕䜣与奕譞的兄弟之情也随之消散,二人越来越疏远。因繁妤的离去而建立的默契也演变成了因位置高低而分隔甚远的距离。奕譞仿佛变了个人,不再对政治发表自己的看法,只以慈禧太后马首是瞻,并且还乐此不疲的挪用北洋水师的军费继续替慈禧修着颐和园这项大工程。一时间北京城内议论纷纷,“风流四,肥猪五,鬼子六,败家七”的顺口溜不胫而走,在北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但是一心归隐的奕䜣却对这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不再感兴趣,甚至连初被罢黜时的埋怨之情也已被时间冲散。他撤下了作为王府标志的杏红色堂帘子绳,换成了普通干净的蓝色绳,开始过起了平头百姓的日子。这段时间他迷上了作画,他不胜其烦地画了一张又一张的繁妤,繁妤姣好的容颜在他饱含爱意的笔下愈发熠熠生辉。他画她精致的发髻,素雅的玉簪,纤弱的身姿,以及干净的服饰。他笔下的她的行头各式各样,千变万化,却无一是公主装扮。他想让她在他的画里体会到身为一个自由女人的真正幸福。

他也偶尔在画上书写纳兰性德的词,每每写到如“心字已成灰”“人到情多情转薄”这类伤感之句时,他的内心也会想起繁妤的泪,那晶莹的泪滴曾将他的心都融化了。而如今,只能凭借单薄的拙笔,将她的娇媚与柔情勾勒成自己心中渴望的形状,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补偿吧。

他失落不已,惆怅感慨,却又云淡风清,超脱世俗。这样的日子虽复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然而光绪十四年腊月底,奕譞染上重疾,一病不起,才打破了奕䜣桃源般的梦幻生活。

奕䜣接到奕譞病重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醇王府。当他跨入内室时,看见了守在奕譞病床前的碧瑷与载沣。身份更迭,旧人重逢,奕䜣与碧瑷二人自然有无限感慨。也许是因为曾是繁妤婢女的缘故,也许是美人之间总有惊人的相似,即便迟暮之龄亦无法抹去昔日的光艳,奕䜣一见碧瑷便犹如见到了鲜活的繁妤。而碧瑷与他复杂的心境如出一辙,因为眼前的故人是繁妤的心中挚爱,又因自己思主心切,看见奕䜣碧瑷也觉得无比熟悉,无比温热。

但是奕䜣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叙旧,也不是为了思念繁妤,而是探望正在生重病的七弟。碧瑷何等明理,怎会让奕䜣不分主次。待他匆匆询问了几句奕譞的病情后,便领着载沣及下人退去了,将宁静的屋子交予二人长谈,再续兄弟之情。

奕譞颤动着嘴唇,眼里泛着泪光,原本俊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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