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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深处亦沾衣-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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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尖几乎已要落上屋檐,却不想衣襟前摆被邪风一托,倏忽扑飞起来蔽了视线!本就青涩生疏,更何谈应变的经验,如此一吓竟乱了气息,靴尖在屋檐边缘一滑,我已象被雕翎射中的飞鸟,失重地砸向地面。
“啊~~~~~~~~~~~”我吓得闭起眼,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腰上一紧,没反应过来已被卷入一个怀抱,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抱住我,略一旋身,已止了去势。真好,得救了。
是李归鸿吧,太及时,我简直要唤一声“恩公”呢!
“吓死我了,”吐一口气,惊魂未定的睁开眼。
啊!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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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眉虎目,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健康得耀眼,面目清癯却凝着一团精神,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灼灼盯着我,毫不掩饰。
他把我横抱在怀里,竟没放下之意。
“咳,多谢出手相救……可否放我下来全礼相谢?”我侧了头,似在对旁边的一丛灌木低语。虽然非常感激他救了我,但这样抱着我不放手,且目光热辣毫无顾忌地盯视,未免有些唐突吧。
没动静,我看着他又说了一遍,他忽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似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放我下地,只是目光还肆意荡在我身上迟迟不肯离去。
我退开一步,刚想称谢,对上他这样的眼神,忽地连谢也不想说了,转开头,心里猜度着这人是谁。
倒是他,打量我片刻,恍然笑道:“小姐莫非就是云逸兄的妹妹?听说你一直居于洛阳?”
洛阳?对了,李归鸿说过他有个妹妹长住于洛阳外祖家,看来此人……。
忽然灵光一闪,“你可是姓张?”我冲口道。
他面上现了惊诧的神色,既而粲然一笑,唱喏道:“张知谨见过李小姐。”
我轻轻勾了嘴角,侧身略避,“我猜中你,你可没猜中我。”
他闻言,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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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之兄!原来你在这里!抱歉让兄台久候了。诶?妹妹也在……你们已见过了?”寻声望去,李归鸿正顺着小园香径走了过来。
“云逸兄,方才小弟在前堂枯坐无聊便说来后园走走,不想遇到这位……还不知这位小姐是……”询问地看着李归鸿。
李归鸿一笑,“便是小弟的表妹啊。”说罢目光温柔地望向我,“妹妹,这位是张知谨,字慎之,乃是愚兄的知交莫逆。”
“哪个表妹?啊!莫非就是你……水家小姐?!”他语声惊异,眼中掠过一片复杂的神色。
李归鸿面上若有似无地闪过一点微红,略颔了首,“正是。”
张知谨盯我片刻,收了目光转看李归鸿,忽扯了嘴角笑道:“很好……果然不错……”
李归鸿笑笑,走上来柔声道:“妹妹还在练么?今天有慎之带来的螃蟹,晚上我们开个蟹菊宴如何?先随我们去前面吃茶歇息一下吧,晚上我来陪妹妹练习。”
我还未开口,张知谨忽狡然一笑道:“确实还是云逸兄在旁侧照应着比较安全。”
我红了脸,飞杀人目光向张知谨,他却若无其事的迎了我的目光,挤一下眼,露出一个坏笑。
李归鸿疑问的看我,我撅嘴道:“刚才失手正被他见到……”垂了头,气闷。
“可受伤了?”他关切地上下打量我。
我轻摇头,“多亏了张公子相救……”可是,他那等唐突地抱着我不放,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倒觉得是被占了便宜,谢字真难出口。
李归鸿向张知谨一笑,携了我的手向前庭走去,“晚上我来陪妹妹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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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螃蟹,酒。
寒清冰肌,霞染金蕊,抱枝冷香瘦,傲霜笑西风。菊花庭里便是现成的,着人采了,黄黄紫紫插了满觚。
蟹美膏肥,一只只被蒸得外壳红透,蟹肉玉白凝脂,蟹黄明艳流金,勾引着食客的欲望。
陈年的女儿红,色如琥珀,光泽清亮,丰厚滋润,浓酽粘稠。斟在黑釉鹧鸪斑碗里,醇香馥郁泻满全身,是酒化了人,还是人融了酒?
我让人取了些桂花蜜加在姜蓉调料汁里,这样蟹肉便隐隐有了桂花的香甜,我喜欢的口味。请他们尝试,李归鸿含笑任我在他的青瓷料碟里调弄,张知谨却是坚决不从,不去理他。
心里满足的叹息,这才是完整的秋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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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虽好,只是吃完手指上会残留腥味,正微觉美中不足,已有丫鬟捧上菊花叶,我困惑着看李归鸿,他一笑,擎了我的手,拿起几片叶子在我手上轻轻搓揉,柔声道:“用菊花叶擦洗过,再以水冲之,就腥气全无了。”
“这样啊,”我叹,“第一次听说有这个办法呢。”
相视而笑。
忽听得椅凳移动之声,抬头看去,见张知谨长身立起,一拱手道:“叨扰,先告辞了。”言罢,青杉已飘出厅堂。
我愣,看看他的背影,又转头看李归鸿,“他不高兴了?”
李归鸿笑道:“不是,慎之向来潇洒倜傥,不拘小节,不妨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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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曛晚凉侵,落霞孤鹜隐。
姹紫漫天,彤云匝地,是谁的醉靥,只一抹玫红,妩媚娇羞的晕过天际?
我拉李归鸿来到后园,一阵菊风吹过,竟有些微微的酒意——螃蟹性寒,宜以黄酒中和,女儿红本来就是我心爱的,刚才便多喝了两盏——不过并非眩晕酗醉的那种,只浅浅一点醺然,在身上温热地流淌,益发衬得溜入罗衣的晚风,轻抚在肌肤上,带了一缕冰凉。
我指着一只花盆,道:“下午时我就从这里跃到那边的水缸上了,我再做一次给你看!”说罢跃上花盆,只一纵,便飘身上了水缸,晚风托起我的袍襟,翩然欲飞。
我笑盈盈的望他,小小得意,他也正抬了脸赞许的看我,微笑道:“妹妹又有长进了。”
我扬起下巴向旁边的屋檐道:“方才就失手在那里,我要再试试,你近前些,万一我掉下来可要接住哦!”
他果然上前几步,朗声道:“妹妹只管当作是平地,心无旁骛想着要诀做就是了。别怕,愚兄在此呢。”
我点头,略调吸,默想了心法,提起袍襟向着那片屋檐纵将过去。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许紧张,并没十足的把握,但想到他在下面,忽然就安心了许多。
……
当我稳稳的落在屋顶,所有的忐忑不安瞬间冰消雪融,心中似有千花怒放,让人直想欢笑雀跃!我长笑着又在檐上跃了几下,才跳落在他身前,捉住他的衣襟笑道:“看到了吗,我会了!”
奇怪的寂静,只见他眼中波荡着异样的流光,瞬间聚水成渊,巨浪滔天的向我卷了过来。
一骇,才想到自己几乎贴在他身上,手还很不安分地在对他“拉拉扯扯”……
赶忙缩了手倒退。
却不料突然腰上一紧,他身上火热,紧紧把我含在怀抱里,任我推却挣扎却绝无松动,他的声音低低地盘桓在头顶,有些滞涩,有些微颤,听得我心里一跳。
“沉烟……”
我惊惶地抬头,险些迎上他正低俯过来的唇,仓皇把头转向旁边,他灼热的吻正落上我的耳畔,他的唇,温柔的濡过我的鬓边,轻轻含住我的耳垂,急促的呼吸,热热地直喷进耳窝……
只觉头轰的一响,一阵酥麻传遍全身,我微微颤抖竟有些站立不住,他一臂圈住我的腰,另一手托在我的脑后,滚烫的唇深情地印过来,紧紧吸住我的樱桃颗,温柔缱绻的吮吸舔舐。
脑中一片空白,软倒在他怀里,心跳加速,头晕目眩。迷离着微合双目,全身的感觉似乎只剩了樱唇,忘了挣扎,忘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我的小口,却还紧紧拥着我,一手缠绵地轻抚我的颊,我的发……他嫣红的面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无限柔情溢出眼底,我脸上滚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垂了头,娇喘微微地依在他胸前。
让人心跳的寂静,只有他的喘息暧昧地荡在耳边。
只片刻,他的吻象贪吃的小猫,又执著着贴过来,我伸手去挡,不料他竟张了口,把我的小指轻轻噙在嘴里,有火热柔软的触感和牙齿细碎的磕碰,我大羞,忙缩了手,他似笑了下,滚烫的唇痴痴落上我的眉、眼、鼻、颊……他口中呢喃,低低的,带了一点性感的沙哑:“沉烟……你知道么……我自十三岁上第一次见你,这颗心,就不再是我自己的了……”
一下僵住。
他,刚才说什么?!
…………
不知忽然从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我猛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奔入暮色里。
花青一 第9章 揽之不盈手
淡金色的晨曦透过湘帘在花梨镜台上投了迷离的影,浮光流连,映的镜中人面上的神气也明昧难辨。我默默看着镜里的自己,春山含愁,秋水凝波,而眼底深处,竟溢出一缕忧伤,这不该是我的表情……闭上眼,片刻,再抬眼时,貌似心如止水波平如镜。
如此才对。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
……
小澜正一下一下梳着我的长发,轻轻柔柔,小心翼翼,似比往日更加仔细,只是今日梳头怎用了这许久时间,我不觉转了头看她,啊?!不是小澜!是我出神了太久,竟不知何时身旁之人已换成了李归鸿!
他眼眶微红,平素清澈的双眸竟然隐约透着疲惫的痕迹,他,也没睡好吧……
见我看他,那持梳子的手在半空一滞,落不下来。我转了头,望着镜中的自己,波澜不惊的语气:“哥哥怎么来了?”
尽管他从来是“哥哥、妹妹”的称呼,时间久了我也能忍耐了肉麻,但自己这么叫却是第一次。
不知怎么就出口了。
片刻的静,只有廊上雀儿扑动翅膀的声音。
他忽放了梳子,缓缓地,蹲在我的绣墩旁,他的声音,如他的神气一样有些疲惫和干涩:“妹妹还在生气么?原是该生气的……是我不好,昨晚多喝了几盏,唐突了妹妹……原谅愚兄这次好么?”
他仰脸望着我,那一泓清泉竟流出绵绵的哀伤,隐隐还杂了一丝令人心疼的乞求,我静默地看着,只觉有水雾渐渐迷蒙了视线。
赶紧起身,走到窗前,感觉到背后那两道目光,弥漫着难过。
他根本不明白。
廊下的雀儿正无忧无虑地窜来跃去,雪白的羽毛,珊瑚色的小嘴,小巧的头灵活地点进青瓷小盅,一仰颈,已衔了两粒小米。
我,不要做别人的替身。
转过身,他局促得象做错了事等待受罚的孩子,满脸凄哀。
“昨天我也喝多了,”我尽量放平了语气,勾了嘴角,努力做出一个微笑,“记忆都很模糊,也不知有没有失态吓到哥哥。”
他深幽地看着我,眼波复杂难言,良久,终于走过来,小心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把我的手握住,若有若无地一叹,柔声道:“我们去用早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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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过水无痕,一切如故。
我仍是日日打坐练功,看书画画。
李归鸿仍是有空就过来,陪我练功,看我画画。
仍是一同用餐,一同品茗,我也经常去房上和他赏月,并坐闲聊。
一如既往,似水流年。
……
撒谎。
我仍是日日打坐练功,看书画画,却经常恍惚着神飞不知何处。
李归鸿仍是有空就过来,陪我练功,看我画画,却经常望着我发呆,眼里不经意流出忧伤,漠漠地漫过来,淹得我喘不过气。
仍是一同用餐,一同品茗,却动辄陷入无言的尴尬。我也经常去房上和他赏月,并坐闲聊……可能么,我怕自己在他的目光里会无所遁形,我怕面对月下的他时会手足无措。
他竟时常在夜里吹那支萧,凄楚呜咽,柔肠寸断,我只有在黑暗的房里裹了被,睁着眼痴望那无尽的未知。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我猜他在等。
而我,是不知道该如何。
难道,当真要放弃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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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还有一个噩耗。
半月之后某个阳光明艳的午后,我终于想到自己自从穿过来居然从未出过这府第,尽管古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我却不甘永远只面对这庭院上空的一角蓝天。趁着尚有几日残秋,便叫小澜带我出门转转。
才出了西厢的垂花门,迎面就撞上李归鸿,他一听得我要出去,竟伸手抓了我的臂,急切道:“妹妹怎地忘了……”忽想到旁侧的小澜,忙吩咐她先下去,自己拉了我回屋,我见他神秘兮兮不免嗔道:“怎么了?装神弄鬼的。”
“妹妹怎忘了,现在世人只道水沉烟是天妒红颜已经殁了的,本该眠于三尺青冢,忽而现于光天化日,且不说王家在澶州有多少耳目,便是让姑丈家知晓了岂不为难?”
我一愕,这个倒是不曾想到。
“有一种带面纱的帽子吧,”好象叫帷帽的,我想了想,垂死挣扎道:“我戴着出去就是了。”
他摇头,四平八稳的语气:“妹妹这等姿容,就是带了帷帽又如何掩的住。”
“那你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你又如何能保证没有口快的!还有那个张知谨,你怎知他不会说出去!”我嗔怒。
“我府里的人,我自是能禁的住,”他居然露了微笑,“至于慎之嘛,愚兄已经叮嘱过他了,妹妹尽可放心。”
我气结,“难道我今后就只能圈养在这府里?!”
“圈养?”他笑出声,“妹妹心思果然不同旁人,怎想出来的!”他拉着我的手,柔声道:“再忍下吧,以后的事,有何变数还未可知呢……”
我抽了手,闷坐在窗边的交椅上,他踱过来,在另一张椅上坐了,望着我微笑不语。
我单手支颐,盯着窗外的碧云天,心思飞转。
忽然一个念头浮上来,想着,不觉嘴角绽了一朵笑莲。
他摇头苦笑道:“不妙,想出了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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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玩笑,当是: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
玉轮当空,冰盘皎皎。暮秋清夜,薄霜初降,濡湿了桂子,洇重了菊花。我顾不得云鬓香雾玉臂清辉,脚下的青檐一路逝去,迎了薄凉萧寒,笑染桃靥。
虽是夜行,好歹出来了。
我全身着了夜行装备,穿房跃户,出没在这澶州的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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