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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深处亦沾衣-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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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哥原是说要来接我同去。我遐想了一下,觉得那场面实在有些诡异,于是坚持自己过去。
王朴住在西华门附近。内城右一厢,距皇城很近。皇城东侧的左一厢。因为有药铺商家云集的马行街,酒店分茶鳞次,勾肆食坊栉比,晚间是卖各种小吃的夜市,清晨是卖河鲜瓜果的早市,最是热闹繁华。而皇城西侧地右一厢,因为不是商家密集的所在,倒是颇为清净,马车驶进去,遥遥可见巍峨宫墙,耳中不闻市井喧嚣,静柳掩映中俱是朱门轩户,大约是显贵们地集中居住地。
本以为我来的算是早的,结果到了王家门前才发现各色车驾早已停满了半条街,看来无论在任何朝代,扒高踩低,攀炎附热都是人类社会的共同特色。
呈了礼单,有管家引我们进去。我不知道以这个时代的风格,送什么样的寿礼才算得体,顺口咨询了荣哥一下,没想到他就从内府拿了几样东西给我,玩器字画之类,咦,居然连寿礼都会给我准备好,盛情难却,我就只好勉为其难慷他人之慨啦。
因为来地比较早,正式的寿宴还没开始,到了后园,我才发现组织者…………应该就是那对贤母女…………还真是用了心思。
这园子种竹引泉,垫土升山,收云峰之耸翠,纳烟池之清悠,虽然落到宝玉口里仍不免是“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但作为私家园林,也算是极讲究的了。此时正值秋季,后园地台榭池亭,松冈楼阁,都用应时的花木妆点了,因依地势,穿插以黄菊青竹,又有朱衣小婢往来其间,端茶递酒,把盏献果,想必是取秋日登高、把酒赏菊之意,在正式筵席前来这么个“冷餐会”,在这时代,倒还真有些创意。
萸房暗绽红珠朵,茗碗寒供白露芽。先到地客人们三五聚在一起,或于池亭之中,或于高台之上,或谈时论事,或吟诗咏歌,露英小饮,流霞浅酌,笑语阔论不绝盈耳。
引路的家人把我们带到园子门口就自行回去了,我目光逡巡一圈,看这气氛,荣哥应该是还没到吧。
老远就看见王棠一身银红盘金彩绣的衣裙,贴了一脸花靥金钿,红红绿绿金光闪闪,远看也极是醒目,正笑盈盈地和两位女眷拉着手说话,神态颇为亲昵。
不知她是真没看见我还是装没看见,不过这样最好,倒是省了假笑应酬,我对身后的碧溪流云道“咱们先随便走走,看看园林设计,累了就坐下吃东西。”参加宴会,这是万无一失的策略,即便谁都不认识也无妨,吃喝是人人都会的。
没走两步就有几位夫人迎上来,她们曾经是我店里的客人,也是比较熟识的,见礼后寒暄在一处,不一会又有熟人凑过来,这场合,女眷中我的客户还真是不少,我被她们亲热地拉着,听她们半真半假地抱怨我消失了这许久,她们再难看中别家的衣服
暗想,都是社交高手呀,这些话说的真让人爱听呢,笑。
聊了几句,我发现她们似乎并不知道我是主人家的亲戚,这就怪了,如果只是以奸商的身份,她们居然不质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当然从不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过这些大家闺秀、宦门女眷也和我一样不歧视商人,就有些奇怪了。
一位夫人的目光总在我裙子上飘来飘去,她客套了几句之后,终于忍不住道:“水小姐这裙衫可是今年的新款式?好生别致!”
我穿的是一条雪青襦裙,腰围银色抱腰,双垂银色长穗宫绦,外罩一件雪青泥银披衫,在领、襟、袖缘及下摆边缘都用了银泥缠枝纹样做装饰,整体服装只用了紫和银两套色,低调的华丽。
泥金泥银是这时代高端服饰上常见的装饰形式,是用金粉、银粉和特制的胶水做成颜料,画或印在面料上,形成金、银质感的视觉效果,我把装饰纹样变化了一下,区别于这个时代常见的花样,披衫的线型借鉴的是洛可可早期的“飘逸式罗布”的流畅感,裙裾位置用了一段密集的泥银缠枝纹样,远看就好象是一截银色镂空花边。
这时代缠足还没流行起来,女性行动都很轻盈便捷,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踩到裙子把自己绊倒的状况,所以通常不事生产的女性的裙子都很长,在地上飘摇拖曳出一段裙裾,显得既优雅又妩媚。
我点头微笑道:“不错,正是今季的新款,还没上市呢。”嘿嘿,我的女装店还没恢复营业,我专门阴险地先到人多的地方打个活人广告,引发她们对我店里服装的美好回忆,再开业就事半功倍了。
又闲聊了几句,彼此别过,我带着碧溪流云在园子深处随意走了走,在一座台子上驻足片刻,眺望园景,秋日骄阳明媚地洒下来,为远处凉亭里的果子罩上了一层漂亮的蜜糖色,我故作矜持优雅状,缓步走下台阶,Happy地向那盘果子杀过去。
余光里,斜背后有一个身影靠近,银红金黄,明艳刺目,我只觉裙裾猛地被什么压住,耳边骤听一声裂帛刺耳……
注释:
(1)《旧五代史》引《默记》云:周世宗于禁中作功臣阁,画当时大臣如李、郑仁诲之属。太祖即位,一日过功臣阁,风开半门,正与朴象相对,太祖望见,却立耸然,整御袍襟带,磬折鞠躬。左右曰:“陛下贵为天子,彼前朝之臣,礼何过也?”太祖以手指御袍云:“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其敬畏如此。
《五代史阙文》:周显德中,朴与魏仁浦俱为枢密使。时太祖皇帝已掌禁兵,一日,有殿直乘马误冲太祖导从,太祖自诣密地,诉其无礼。仁浦令徽院勘诘,朴谓太祖曰:“太尉名位虽高,未加使相。殿直,廷臣也,与太尉比肩事主,太尉况带职,不宜如此。”太祖唯唯而出。
玄青五 第5章 春酒杯浓琥珀薄
有人踩了我的裙子?!!
只一分神,脚下踏空,身体乍然失去重心,不由就向台阶下冲去……
斜刺里有人迎上来,好心扶了我一把,我稳住身子,低谢一声,回头怒视…………
王棠居高临下,笑靥如花。
果然是她!
落在后面的碧溪流云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跑到我身边,碧溪扶住我紧张道:“小姐可有伤着?”
我摇头,“无妨,好在不高……”
流云柳眉倒竖,上前一步点指着王棠骂道:“咄!肥婆!你走路不带眼睛吗!”
王棠脸一青,似乎就要发作,忽然眼珠一转,强掩了怒意,只做没听见流云的啐骂,她咯咯一笑,刻意拔高了声音:“姐姐别来无恙?哎呀,姐姐这裙子好不新颖别致,莫不是今年新时兴的样式?啧啧,妹妹还真是大开了眼界呢!这乍一看呀,姐姐怎地没把尾巴藏好就出来了!哈哈哈声音高亢,似乎唯恐方圆三十里之内有人听不到。
我低头一看,血忽地撞上头顶!我的裙裾边缘被撕开了一条尺许长的口子,活象是有人在裙摆上横着剪了一刀!窄窄长长的一条,软软拖在后面……
只觉碧溪握着我的那只手轻轻颤抖,她脸上涨红,泪水悲愤地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耳边流云怒叱一声:“下作东西!今日我便与你这肥婆拼了!”挽袖子就要扑过去。
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地胳膊!
我一手一个把她们紧紧拉住,刚才逆流冲上颅顶的热血唰一下回落下去。
面前,高几级的石阶上,王棠正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脸上每一片金钿都颤巍巍地抖着,烁烁金光也挡不住她面上的自鸣得意。在她身后有两个年轻女子。大约是和王棠走得比较近的闺秀。此时她们云里看厮杀般地望过来,眉梢眼角噙着幸灾乐祸。
四周,已经有许多人被王棠的喊声惊动,虽然自持身份没有围过来,但向这边张望总是有地……
我收回目光,慢慢勾起嘴角。俯身拾起裙裾,双手握住那条口子地两端略用力。一声裂帛,裙裾已被我撕下了半宽、数尺长的一截,正是裙摆上印了银泥缠枝纹样的那一段花边,窄长的一条,迎风招展。
我把这条紫底银纹的花边抖开围在臂上,抬头对着表情呆愣的王棠舒颜一笑。语声清越:“妹妹说地是,这正是今季的新款,妹妹看我这条披帛可还漂亮?”
微微扬起下巴。我含笑瞥过对面呆若木鸡地三人,转身离开。
放稳脚步。务必做到不疾不徐,脸上的微笑自然也要风轻云淡。
身后的流云压低声音桀桀笑着:“小姐小姐,嘻嘻,小姐真有办法!这裙子短一截全然不打眼,臂上多条披帛倒是好看的紧!嘻嘻,快瞧那肥婆,肥脸上都气出绿颜色来!呦,她拧腰跺脚呢,腮帮子上的金钿噼里啪啦地掉!”
我回头对她使个眼色,要乐一会再乐,这事还没完呢……
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走到一人面前,盈盈一礼,“适才有劳赵将军相助,小女子在此谢过。”
刚才,在我分神踏空台阶时,那个从旁边冲过来扶了我一把地人,是赵匡胤……
赵匡胤又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憨厚笑容,胡乱摆手道:“无须客气,水小姐无须如此……”
我的目光落在他地手背上,低呼一声:“啊!这是……我刚才隐约觉得似乎是抓到了人,没想到竟然在赵将军手上抓了这么深一条口子!!实在对不住!!将军好心扶我,竟被我抓得挂了彩!小女子羞愧的紧!!”低头看看我酷爱留地长指甲,惭愧地把它们握进手心。
赵匡胤呵呵笑着,“小姐无须介怀,这算甚挂彩,只做搔痒一般!不碍事,不碍事的!”
我掏出丝帕,递给碧溪道:“碧溪,帮赵将军止血。”
碧溪接了手帕,待要上前,赵匡胤已尴尬地摇手道:“哪有甚血!小姐恁地客气!折杀某家了!”说着退后半步,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碧溪询问地看看我,我收回手帕,遥望赵匡胤离去的背影,一笑,“没事了,走吧。”
没走出几步,隐隐就听得有丝竹之声,清雅悠扬,我凝神倾听,只觉眼前似有旷远芊绵,水烟横碧,我细辨了方位,带着碧溪流云寻着那笛声走过去。
转过一丛霜菊,正与迎面一人打个对脸,他见到我,抢上两步,躬身一揖道:“画笺给水小姐见礼。”正是杜的小厮画笺。
“无须多礼,你怎么在这?杜公子在附近吗?”
“您往那看,我家少爷正在那边亭子里呢……”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曲径通幽处,几竿青竹半掩着一座朱漆凉亭,杜立在亭中,正在向这边翘首张望,他秋香色的袍子被金风抚弄着,袍襟上大团的荼白绣花在雕栏间时隐时现,见我看他,忙步下玉砌迎过来。
我走上去笑道:“你躲在这做什么呢?莫非在偷懒?”他家岳父老泰山做寿,他这为人子婿的不忙着招呼客人,居然在这躲清静……放远目光,咦,亭中好象还有两个人?
他柔声道:“方才我隐约听到大虫聒叫,不知又是哪个遭殃了,我正让画笺去打探消息……”忽倒吸口凉气。“吖!烟烟你怎从那边来?可是遇到了大虫?!可曾吃了她地亏?!”眉宇间拢了不安,偷眼上下打量着我。
我一笑,略旋身,“如何?我的裙子好看吗?”
他一怔,脸上迅速爬上两抹晕红,飘开视线。点头轻吟道:“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1)……”
笑,杜夸人从来是有一手的,我对他眨眨眼,“也就是说看不出破绽喽,那就没事了,”不待他再问。我岔开话道:“你躲在这做什么呢?”目光飘向他身后的凉亭。
向男士投诉对方的老婆踩坏了自己的裙子,貌似是很诡异地行为啊……何况他家里夫纲不振。呵,跟他说这些徒增他地内疚,这事,还是找机会和荣哥说说吧,嗯,或许。根本不用我亲自开口……
他道:“那两位是我翰林院的同舍郎,亦是的诗文良友,烟烟且随我来。”引我走向凉亭。稍近些,只见亭子里居中放了一张画案。两个年轻士子,一人正伏案挥毫,另一人立在旁边,闭目吹着一支横笛。
我拦住杜,低声道:“不着急,这时过去简直就是花间喝道了,太煞风景,不如等他吹完一曲再过去吧,再说中途打断别人也未免失礼。”如同听古典音乐会或是看网球比赛,等一个乐章结束或是死球时再入场是基本的礼貌。
他微笑止步,站在我身边轻声道:“邢州崔文远,精于音律,”又指指着正在挥毫泼墨的那人,“商州周更,尤擅丹青,此二人俱是一时之雅士,素与我善。”
我打量那两人,见他们眉目俊秀,神情清逸,都是和杜一样的惨绿少年,不禁暗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呀,如此最好,难得杜还有交好地同事朋友,虽然李白同学说过“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直一杯水”,咳,但他们平时要是能谈谈诗文,切磋一下音律丹青,多少能让杜敞开些愁怀吧,我真怕他被王棠刺激狠了,若是只一人郁闷着,怕是要得忧郁症呢。
这下多少能放心些。
待崔文远一曲终了,周更也搁了紫毫,我们才走上前去,互通了名姓,一一见礼。我看画案上的丹青,几丛霜菊素竹颇有些徐熙(2)花竹地野逸之态,大家围着赏赞了一回,吹笛的崔文远道:“适才更施了丹青妙手,不才横吹助兴,惟有子瑕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的眼波若有所指地滑过来,谑笑道:“当罚题诗一首!”
杜轻轻一笑,“直说题诗便了,又何须这许多话呢。”执了墨笔,忽又道:“烟烟在此,岂可献丑?”说着便把紫毫递了过来,我笑道:“怎么忽然和我客气起来!人家指名要你写呢。”剽窃古人诗词是不厚道的,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
正推让着,猛听远处一声怒喝:“狐媚子果然在这里!”
转头看去,火炭样的一团红灿,呼一下冲过来。
又是王棠。
抚额,莫非她在跟踪我?还真是无处不在呢……
王棠冲过来,先是横了杜一眼,又向我恨恨道:“狐媚子竟用这等伎俩!哼!”
什么伎俩?……诶?她该不会是以为我为了报复她故意来勾引杜吧?
有心晾着她,可到底没压住心头火,我放眼亭外碧空,并不拿眼角夹她,只淡淡道:“我是听到崔君的笛声才过来地。”
“呸!不知羞!哪个信你的鬼话……”
“你又混闹些甚么!”杜喑声喝道:“怎地片刻也不给人清静!!”他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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