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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深处亦沾衣-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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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呼吸到黎明清新的空气了,咳,我出了晨晖门,伸个懒腰,心情大好。刚才那门上的武士看了我的金牌竟连句多余的盘问都没有,嘻嘻,既然这玩意这么好使,那么以后我有情绪时再来玩一下倒也无妨啦。
宫城东侧,北有晨晖门,南有东华门,分别是后宫和前廷的侧门。东华门外大街早市最盛,专卖应季的瓜果蔬菜,新鲜的鱼虾鳖蟹,各色小摊排出老远,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是我不太常见到的京城生机勃勃的清晨。
“官人,买活鱼?”一只浅抱桶忽然送到眼前,桶里一条鱼被柳条穿着浸在清水里,鱼鳍胭脂瓣儿似的,鱼眼珠子盯着我,嘴巴兀自一张一合。
微笑摇头,从他身边走过,心里忽怀念起某人做的美味烤鱼……忍不住望了一眼巍峨宫墙,那家伙现在已经正襟危坐在朝堂上了吧。
我穿过小巷来到毗邻的马行街,在食物的香气和早市小贩热情的吆喝声中选择了胡饼、果木翘羹和灌肠做早餐,又顺手买了几样喜欢的香糖果子,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去。
……
旁晚时分,丁寻送了一只朱面剔犀食盒来,说今晚荣哥设宴款待江南进奉使冯延巳,这是席上的点心果子,专门送一份来给我,又传荣哥的话,说什么莫要贪吃,早些休息云云,哼,这是把我当小孩呢,我看看立在边上“暗送秋天的菠菜”的流云,故意沉吟了一会才说“流云,替我送送客人吧。”
那两人出去,碧溪道:“小姐又和流云耍笑了。”
相视而笑,我指指食盒,“打开看看。”
碧溪开了盒盖,“呀”了一声,笑道:“圣上对小姐着实有心呢!”
朱漆食盒里是新做出来的莲蓉酥,这回总算显出些御膳的风采,每块的尺寸都比市上卖的略小些,上面印了精巧的淡红色莲花印记,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白瓷格碟里。
不由弯了嘴角,难为他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苍苔露冷,花筛月影。
昨天没睡好,今天自然要早睡补回来,只是我临要睡了也没见到流云的影子,我只做不知。碧溪和一个小丫头在铺被添香,我走到书房里,把白日里放回书架,随意从窗子望出去,就见远处角门处,两个人影拉着手,似在絮絮低语。
微笑,悄悄走开。
……
按说昨夜没睡踏实,以我的实力,今天应是能一觉睡到天明的,可睡梦中,就觉得脸上贴了什么东西,软软的,痒痒的,嗯,不舒服,皱眉闪躲,好象还在呢,我不情愿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人,险些惊叫出声!
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我的唇上,他对我说“嘘,噤声”。
我坐起身,背靠着床里围屏,紧拉着被子角,定定神,低声道:“你……偷偷进来的?”
李归鸿坐在我的床边,仍是一袭黑衣,没有蒙面,眼波如水,温柔微笑,“非是梦中,不信妹妹再掐我一下?”
掐他……那时我刚穿来,被他救到澶州家中……
“那个,你没把外间的丫头怎么样吧?”我敛了思绪,低声问道。暗卫拦不住他不奇怪,今天是碧溪值宿,就睡在外间,他应该不至于下毒手,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只是点了昏睡穴罢了,”他轻声道,“妹妹过得可还好吗?”说着伸出手,摸向我的脸颊。
我下意识地一闪,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手顿在半空,滞了片刻,僵硬地放下,伤痛满眼。
我被他的目光刺得转开脸,半晌,嗫嚅道:“你这两年还好吗?”
……
更漏滴破静夜,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只有清淡的月光铺下来,那种我曾经很熟悉的清泉男香,如今隐在银鸭熏炉的沉水香中,若有若无。
许久,他终于幽幽开口:“记得那年暮春,我们在澶州,那是一个比今夜更为皎澈的月夜,我与你在院里的梧桐上刻了字,妹妹还画了两颗被箭射中的心,”一个温润的笑浮上他的唇角,“妹妹说那叫‘丘比特之箭’……这些年,我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是中原还是异邦,你一直在我这里,”他抬头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一晚,我们所说的话,所刻的诗经旧句,也一直装在这里,从不曾有片刻遗失……”他轻轻吐了口气,眼中烟波浩渺,低声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妹妹,你已然忘了吗?”
忘了吗?忘了吗……
玄青五 第16章 月如无恨月长圆
良时易过,半镜流年春欲破。
纵然这些年,我与他分离远多于相聚,可毕竟……往事难忘……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喜欢的第一个人。
何况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他,无论我怎样无耻地给自己找借口,事情的性质都不可能改变……
“对不起……”我的下巴几乎抵到了锁骨上,“是我对不起你……”
“妹妹……妹妹说哪里话来……”他顿了一下,柔声道:“今早在马行街,煌煌晨曦也及不上妹妹的秀彻神彩,我那时便想,这些年,妹妹在京里过得定是极惬意的,似是个头又高了些,气色也极佳,益是‘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了……我一路跟着你,才知你住在此处……”想必是他看出了我的局促,于是有意放轻松了语气,岔开话题,随意说些家常。
他是善良的人,可我却越不安。
忽然手上一暖,他轻笑道:“昨夜愚兄当真吃了一惊,还道是……妹妹不要我了……”
昨夜……我和荣哥哥在大殿顶上……
好吧,虽然难以启齿,说出来需要极大的力气,可,终于是要说的……
“嗯,那个,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屋里蓦地静下来。彼此呼吸之声相闻。
我无数次抬起头。又低下。残忍地话涩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我狠狠心。咬住下唇。鼓足勇气抬头看他。却被他眼里地凄色惊得一颤。结舌许久。嗫嗫开口:“我。对不起你……我想我大约是……我……喜欢上了……”
“莫要说了!”几根冰冷地手指猛地按住我地唇。他目光慌乱得让人心疼。他眼里地绝望象是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地打下来。霎时堵住了我地呼吸。“妹妹莫要说了!我、我改日再来看望妹妹!师父目下不在京里。等她老人家回京。我禀明师尊。便与妹妹回澶州去。我们厮守在一处。再不问凡尘是非。再不理世间俗事!沉烟。你等我。我改日再来看你户。
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全身虚脱般无力。我倚在窗角。惶然想到。他这反应。应是已经明白了吧……诶?!说到他师父……对了!那件事!!
“啊!你等一下!!”我飞快跳下床。一把抓住他。“你等一下!我还有重要地事没说!你师父她……”
“妹妹无须说了!!反正我这辈子只妹妹一人!若是……我就做和尚去!!”他赌气般看我一眼。随即转开脸去。面上决绝地神色惊得我不知所措。
须臾,他似乎终于注意到我刚才说的话,淡了目中锋芒,转回头问道:“你说师父怎地?”
“啊,你师父……”我拍拍脸颊,从震撼中收回心神,唉,恐怕这是另一件打击他的事情,但我不能让他继续被老女人蒙蔽下去了!相比儿女私情,这更是大事!“那个,你知道的,我上次被你师父带去南边,然后碰巧有一些……巧遇……”
他点头,“妹妹不提我还忘了,据师父说把妹妹寄在她故友处,却不知妹妹如何到了京中?”
“嗯,她把我留在她朋友隐居的山谷里,不过我觉得那里住久了不好玩,就一个人偷偷跑回来了……”不能把小荼和老妖精供出来啊,“是这样,很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其实,你父亲临终前留的遗命不是让你去抢天下!而是——终生不得介入皇位争夺,只可太太平平做个寻常百姓!!”
他眼睛骤然睁大,震惊地瞪着我,良久,喑声道:“妹妹……莫要混说……”
“我没胡说!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空口无凭,妹妹以何为证?”
“证据……物证我没有,人证……”天人交战,我可以把老妖精供出来吗?未经他的同意就供出他似乎不太好,如果这会影响他和老女人的交情——很显然,一定会的——我不能肯定他是否还愿意把这件事告诉我!可若是没有人证,确实很象信口雌黄,须知那是李归鸿敬爱了许多年的恩师啊!怎么可能只凭三言两语就被动摇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蹙眉沉吟,心下艰难做了决定,抬眼,直直与他对视,“人证我不方便说……但是我句句实言,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不信我吗?”
他缓缓转开脸,低声道:“旁的我无有不信,唯有此事……或许妹妹受人蒙蔽也未可知……”
月华静默洒落,他完美的半侧面被托染出一抹幽蓝冷晕,银色的月辉落满长睫,如有重量般压得它们轻颤不止。
忍不住失望,可缺少人证物证,他不信也在情理之中……猛然冒出个主意!只得如此了!我深呼吸,攥住他的衣袖,一字一顿道:“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见到你师父就对她说,你做了个梦,梦到你父亲现身在你梦中,质问你为什么忤逆先人遗命!你可以把这些情节说成是先人托梦,你们这时候的人不是都信这个么……嗯,为了提高真实感,你可以再说些她没给你讲过的细节,比如……让我想想……在后唐明宗的养子——末帝李从珂当政时,你师父曾去找过你父母,希望他们造反,但当时你母亲正身怀六甲,所以他们对你师父的劝说一口拒绝!我猜这种情节你师父肯定不会告诉你的!你试试跟她这么说,看她什么反应,一定要突然说给她听,如果她过去说的是假话,听你这么说必然掩饰不住惊慌,你只要留心观察,看她的反应就明白了……”
“妹妹!你、你要我去欺诈师父?!”他神情震惶,不觉提高了声音。
“嘘!小点声!那个,怎么是欺诈!如果她没骗你,自然不会做贼心虚!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嘛!你稍微灵活一点啦,是真是假,试过不就
以她的心理素质,我觉得她不会掩饰的天衣无缝,而5|年来极在意的事,尤其她还……对了!差点忘了,她当初曾在你养父跟前过毒誓!保证绝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结果你养父母一去世她就违誓食言了,这事你也可以说成是托梦知道的,我就不信她出尔反尔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他怔怔的,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坚定看着他,微一点头。
渐渐他的眼神乱了,他惊惶退后半步,咚地撞上身后一张桌子,震得桌上的提壶茶盏当啷一响。
“师父岂能骗我!”他急切摇头,“师父断断不会骗我!!……我这便去问她!”说着一闪身,嗖一下跳出窗子,脚尖在院子里的花树上一点,飘身上了对面房顶,转瞬就消失不见。
在我记忆中,这是第一次,他留给我一个忘记话别的背影……
花树轻曳,一枝树影探进琐窗,淡月满庭。
清风从敞开的窗子里细缓流入,我的樱草色睡裙软软地舒卷,想起刚才,恍如梦境。
我呆呆立在屋中,惊、忧、叹、愧诸般杂味,纷涌心头。直到觉得身上冷才回过神来,也不知傻站了多久,我掩口打个哈欠,走过去关窗子。烦扰的事,还是留到明天精神足时再想吧,折腾了半夜,真有些困了。
指尖尚未触到窗棂,突然眼前红影一晃!我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躲,我快,却快不过眼前的人!她如影随形地跟上来,按我在墙上,一只手重重掩上我的口,“噤声!”她柳眉倒竖,压低了声音喝道:“做声就取你性命!!”
蔚霓裳!!
瞬间的惊慌,却又想到,以她昨夜的表现,居然没一出现就杀了我,为什么呢……
我静静看着她,等她问。
她狠狠瞪我,慢慢收了手,低声道:“莫要耍花样!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说罢冲我一扬眉,威胁似地按了按腰中宝剑。
咦,换了新剑啊,我的视线被她的动作引到剑上,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属于她的另一把剑,再看她,她大约也想起了昨夜的情景,一丝尴尬滑过桃腮。
我用外交微笑掩饰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这时还是不要激怒她为好,“请坐吧,”我抬手向旁边交椅一指,看她没反应,便缓步走过去,自己先坐下,从桌上提壶里倒了水,“你喝水吗?”我客气一句,不过想必她是不会喝的,于是我就只给自己到了半杯,小口呡着。
“没心肝的女人!”她忿忿道:“你怎这般无情无义!”
诶?喝水就是无情无义吗?真冤枉,理论上睡前两小时就不该喝水了,否则容易浮肿、长眼袋,不过今天意外地说了许多话,真有点渴了呢,倒不是故意装悠闲气她。
这人打不得骂不得(主要是打不过,咳),不让我喊人我就不喊,够配合了,您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别纠结于这些细节了,我可不想陪你熬夜。
我眨眨眼,摆出很友好的嘴脸,鼓励她进入正题。
“他……他……”她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终于一跺脚,冲口问道:“方才你与他说什么了?!我、我赶了多时也没赶上……”
哦,原来如此,一定是李归鸿听了我的话,急着去质问他师父,他刚才好象说过老女人不在京中,想来是他连夜跑出城去,蔚霓裳毕竟中了荣哥一掌,没追上他,嗯,李归鸿激动之下怕是没和她细说……保不齐根本就没告诉她?也没准是她暗中跟踪呢,总之她跟丢了目标,只好跑来问我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一手按在桌上,脸色苍白,看着情绪很激动。
“你坐下歇歇吧,”虽然以我对武学的认知程度,咳,并不确切知道受了内伤该怎么救治,但静养估计是错不了的,象她这样又用轻功又着急上火,肯定不利于恢复,看她的样子,好象很难受的,“你没事吧?我那椅子上又没撒钉子,你怕甚么嘛!我又打不过你,你用不着紧张!”说到这忽然愣住,这女人,我其实,似乎,并不怎么恨她?
难道是无原则的恻隐之心大泛滥?还是“胜利”居高临下的廉价同情?不不,我从来不是“圣母”啊!只是,相对于用迷香弄进青楼之类的暗算,我宁愿面对明枪明箭。
她也不过是个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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