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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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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蒸得好包子,我去给少爷端几个来。”不独自个儿出了门,把送茶来的捧砚一道拖了出去,捧砚手上端着托盘,里头是才煮好的茶水,叫他这么一拖往后倒退两步,嘴里嚷了两句,叫觇笔一句话给堵住了,头往里一探又缩了回来,这两个也知道人事了,笑两声往廊下躲了。

徐礼这才起来,打开柜子翻找衣裳,把那脏衣跟被子卷在一处,洗漱抹脸,又想起压在枕头下边的扇坠子,摸出来开箱子寻那幅水墨的荷花,拿绳子串了系在上边。

如今的天已有些凉了,徐礼拿了这扇子寻个扇套装进去,用罢了饭,急急叫捧砚收拾好书箱,又往学里去了。

觇笔跟在后头,急急寻了陈婶子:“娘,少爷屋里要洗晒。”

陈婶子一怔,搓了布巾子抹灶头,抬头道:“洗晒个甚,回来前才开了箱子取的新褥。”徐礼长年不在家,为着冠礼才回来住了两日,东西都是新拿出来使的,这句一说完又回过味来,拿毛巾掸掸衣裳,捂了嘴儿一笑:“知道了。”

如今已是十月,请期定的日子算下来不满一年,徐礼一路骑在马上还在笑,一路到了吴家拜访,他行冠礼,吴夫人因病着不曾来,自然要来探访,陈婶子还做了四样点心,俱是吴夫人平日爱吃的,门房一见着他就上来牵马。

刘嬷嬷看见他来,眼圈一红:“表少爷,难为你有心。”

那点心盒子一开,俱是蒸酥馅饼儿的香味,吴夫人还不曾起来用饭,口里没味,闻见这个倒叫刘嬷嬷调了蜜水来,捡出一个酥饼托在帕儿上吃了半个。

她这病有一半儿是愁出来的,再不想听柳家的信儿,也知道柳氏已是定了人,想来不日就要吹打着出门子,可儿子屋里却还没个妥当人,叫她怎么不着急。

如今连那平整人家已是不想,往那小户里头去寻,却万般没有可意的,拉了徐礼的手就要哭:“礼哥儿好歹劝劝那个混帐,这么叫做父母的忧心,他还想怎的,还想娶那粉头回来不成?”

徐礼跪坐在榻前:“舅姆不必忧心,门户倒不一定,若真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舅姆瞧着如意,便帮他出聘回来罢了。”

吴夫人叹一口气:“如意?还有那一桩事情如意,他那个院子,我如今且懒怠管。”怕是柳氏在,也是管不住的。

徐礼见她人瘦了几圈,屋子里俱是药味,道:“我听表哥的意思,是自家相看中了一个,倒不如问问随从,访定是哪一个,舅姆也好去提亲。”他自家没有母亲,瞧见吴夫人这样便在心里皱眉。

吴夫人一听这话,人都活了过来:“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可别是那秦淮河上的粉头罢?”说起来便咬牙切齿,那一个窈娘,便是从皮到骨俱都换过一回,想进吴家的门,还是求着下辈子脱生!

“我去劝一劝表哥,他怕是寒了心,这才没要娶的意思,如今既有了看中的人,性子定了,便好了。”徐礼这话一说,吴夫人先是点头,后又流泪:“他若似你一半老成,我且不操心,十月怀胎倒生下这么个孽债来,这是生磨我的心肝!”

吴夫人急急把儿子身边跟的长随叫进去问话:“你长日跟在少爷身边,他有个甚竟不来回报我,真是反了天了!赶紧的,若还有一句瞒着,你也不必跟着少爷,不拘哪里,院子里总不嫌多个花匠。”

那长随往堂前一跪:“再不敢瞒了太太,原是哥儿不叫说。”

那便是真有了,吴夫人喜的眉开眼笑,连腰也跟着直起来,身子骨都有了力气,才要问又顿一顿:“是哪家的姐儿?家里做甚个营生?”

长随抬眼往堂上一望,咽了唾沫:“不知是哪一家的姐儿,只知道是在秦淮河上卖吃食的,前儿少爷……少爷去游湖,两边起了口角,那女子掀了帘子骂人,小的瞧见咱们少爷看住了。”

吴夫人复又皱了眉头:“起了口角?你细说,花娘便花娘,有一句瞒的,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长随再不敢瞒,原是吴少爷接了那鸳鸯枕头,往湖上去,窈娘撒娇作痴,弹了琵琶还想往床上钻,也不拘在画船上,身子挨上来,长随心里正捏一把汗,外头小儿掀了帘子进来送汤。

窈娘脸上挂不住,骂了两句难听的,又去掐那小娃的胳膊,吴少爷还曾开口,挨着的船里一句话呛得窈娘倒噎一口气。

“一般是船上讨营生,确有个高低贵贱,只贱的不是咱们!”那女娘听着窈娘骂了一句贱种子,气昂昂瞪她一眼,从头打量到脚,鼻子里哼出一声,骂完这一句下了帘子,叫一声:“平儿回来。”

少爷许久不曾笑,看着那小娘一脸怒意,竟勾了嘴角笑起来,那小娘招手叫弟弟回去,正要划船离去,便听吴少爷问:“你是哪一家的娘子?甚姓?”

“污不得吴大官人的耳朵,咱们小门小户一般是船上讨营生的,还请大官人高抬贵手,这馄饨只当是送的。”棹儿一动往对边去了。

窈娘红了眼圈要哭,磨着吴少爷要他作主,吴少爷脸上又是那付似笑非笑的样儿,打眼瞧一瞧她:“她又不曾说错。”

一句话说的窈娘要跳河,还是丫头抱住了腰,吴少爷本来听琴就是为着清静,既不清静,指使了船家靠岸,窈娘这才唬了神,抹了泪仰着一张白玉脸盘告罪,吴少爷只掸掸衣角:“我来,不过图你这一双好手,枕头恶心人的很,若是再送,我且不信秦淮河上再没比你弹得好的。”

吴夫人捂着心口念了一声佛,这才信儿子是真个去听琴的,念了佛才又看看刘嬷嬷,既是做小生意的,一个姐儿出头露脸,皱了眉头,又问:“少爷,可是笑了?”顺了气叹出来,凭她是甚样人家,总要走访,若真好,聘礼回来再教就是。

☆、第174章水上相逢不相识,船中窥人人不知

吴夫人问明了长随是哪一家的船,却只知道是挂着布幡打了个食字,白底镶了了红蓝两道边,打眼望过去同别家俱是不同,因熬的好汤水,在秦淮一带也有些名气,做那馄饨汤面生意,兼或卖些冷点心。

他连姓都不曾挂上去,更别提名子了,若不然吴少爷也不会特特追问一声,立时就遣了小厮出去打听,半日回来才把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吴夫人先还脸带喜意,听了一段便又蹙起眉头来,等那小厮说完最后一句,她眉头拧起来,刘嬷嬷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若是别个也就罢,怎么是这样的娘子。

不拘原来如何,现在陈家这模样儿,确是拿不出手,吴夫人原就明白在秦淮河上摇了船卖吃食,家里定然好不到哪儿去,市井里头小门小户,若那小娘子真个是好的,聘回来好好教,总有学会的那一日。

儿子已是这样不着调,娶个能撑起家来的和媳妇,能打理家事才是要紧的,哪知道一问,家里原是富贵的,有丝号有绸厂,却是遭了水匪才败落的。

这女儿家叫掳到水寨里头两日,还有甚个清白可言,吴夫人原就想着不论门庭如何,只要是清白人家的闺女,便是添上房子置办衣裳器具,又能花几个钱,这样讨进来的媳妇,前头就算有庶子也断断没有二话。

如今陈家的家事摊开来,她叹一声,搁了手:“这一个,怎么也不成,罢了。”刘嬷嬷知道她好容易有了指望,劝一声:“想是少爷缘分还不曾到,咱们不若再办一个宴。”

吴夫人往椅背上一靠:“还办个甚,我这张脸舍出去还不够?这上辈子的冤孽,他便是瞧中那卖豆腐磨剪刀家的,只要清白我也就认下了,偏是这么个。”

刘嬷嬷上去给她揉胸口,使个眼色叫丫头拿了仁丹过来,调开了用牛乳子送服下去,吴夫人的气儿这才顺了,到底还是伤心,又问:“葡萄这胎,坐的可还稳?”

刘嬷嬷给吴夫人揉肩:“稳得很,能吃能睡,人都胖出一大圈儿了,只那一个,还不怎么安份。”说的便是前头留下来那个丫头,近过少爷的身,想来也是肖想了许久,扒上来就肯放

了,她可还是清清白白的,便是听两句闲话,跟着柳氏回家还是一样嫁人。

吴夫人冷笑一声,头上插的宝珠钿子晃了一晃:“这些东西,哪一个是安份的,葡萄如今看着老实,不过为着肚皮里头这个还曾落蒂,真个生下来,你看她翘不翘尾巴。”

“倒不能吧,她是太太看了好些个才挑出来的,软团团的面人儿,那一个指三道四,她也只闷在房里不则声呢。”刘嬷嬷才说完这一句,忽的明白过来,抬眼瞧瞧吴夫人,正见她看着自个儿。

“她不则声,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说到我跟前儿来?”吴夫人叹一声:“该镇菩萨的地方空了位,小鬼便一个个都跳了出来,真等她生下来,把这孩子抱到我身边来养,她有一个不规矩的,发卖罢了。”

刘嬷嬷不意叫个丫头弄了鬼,她如今是专管着小院里的事务,有了身子的妾得两分高看,有事自然也护着她,她自怀了胎,身边就有两个丫头侍候着,屋里还有一个养娘,奶妈子都备得了,想是自家觉得贵重,原来那些个小意便都抛到了脑后。

跟着她的丫头俱捡那老实稳当的,奶妈子却是外头寻来,别人不说,她却要往上攀:“姨奶奶是个好运道的,别个修几世都修不来,这生下来若是个哥儿,那往后可全是姨奶奶的天下了。”

一回二回听着不起意,可架不住日日听,这肚皮如今已经显了怀,护着这个么宝贝蛋,一日比一日气焰高,虽吴夫人没因她怀了胎就乱了规矩,可后宅里头只有这么一个却是实话。

外头那个再得心又怎的,进不得门,只要这胎是个哥儿,往后还有什么不捏在手里,初还小心着,后头见要东要西刘嬷嬷都紧着办下来,心气儿都叫捧得高了。

“我原为着不是事儿,并不曾报给太太,想叫太太安心养病。”刘嬷嬷垂了脸,臊得通红,要件袄子要件裙子多大点的事儿,她便能作得主,怀着身子害口,想吃个瓜果难道还能少了。

鲜樱桃价再贵,送去却不是给她吃的,全为着给肚里头的孩子,哪里知道便有下人会看风向,一味的往上去讨好。

“不赶紧聘一个回来,家里便没了定盘星了。”吴夫人叹一声:“她怀着身子便罢了,等生下来,得叫她知道什么是本份。”

自葡萄怀了身子,吴少爷连她的房门口都不曾踏进去过,吴夫人要孩子,他便给个孩子,吴夫人要他娶亲,他心里也不是不肯,只这个人他不想掀了盖头再见,寻个合他脾气的才肯聘进门来。

经了柳氏这一个,他再不耐烦那些个口不对心的,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发脾气,他难不成还能打人,既在一处过日子,作好作歹开口便是。

在窈娘这儿听琴,也为着头回见她是个爽利的,哪知道越是处得久了,越是想那不该想的,送了帖子写几句酸话,他一眼都不扫,送了鸳鸯枕头来,虽说喻意风流,却也算是老实了一回。

吴少爷扔了窈娘下船去,整个教坊司再没一个不知道的,晓得是跟人起了口角,又笑她连个卖面的女娘都争不过,背地里偷偷笑话她。

窈娘自受了吴少爷的捧,便一向是在楼子里拿大,如今吃这个气,怎么也咽不下去,蓬松了头发,卸了钗环哭一回,这回再使龟奴儿去请,吴少爷却是怎么都不肯来了。

窈娘原也没那些个想头,她晓得自家是贱吴少爷是官,吴家若是两个老的不在,她也没个能耐撺掇着吴少爷抬她进门,父母俱全,怎么肯要她一个贱籍。

也不是没人肯把她娶回去,可那些个哪里似吴少爷这般人品模样,窈娘是知过事的,十三四岁开了苞叫要梳弄过,到了十五六岁那事渐渐雨调风顺,怎不懂少年人才强干,三四十腆着肚皮的,家里娶了一房又一房,那东西早就不中用了。

吴少爷便似落口的一块香肉,这块香肉还只看得着,她哪里肯告诉别个,这块肉到如今还不曾咬得一口,身子也挨过,脸也贴过,腿上坐着喂盅儿酒也是寻常,却不曾翻到床上去。

窈娘自负人材,只因着是教坊司里头,才这些年都不曾赎出去,外头门子也多,娶一个花娘百来两银子,似她这样却要去官府疏通,不然,老死也得呆在教坊司里头。

吴少爷同那些富户且不一样,他是官身,又不是穷巴巴干吃俸禄的,家里有那一注大财,帮她脱籍还不容易,可这么长时候,不说把他勾住了,连挨身都不曾。

可他却又使钱包下她来,还为了这事儿把家里的娘子闹走了,教坊司里哪一个不叹她好手段,只当是她把正室给挤走的,还偷摸的来问她,是不是给吴少爷吃了黄符水儿。

她心里再得意不过,满心指望着能有一日,两个作了一个,能有个往后,如今一个卖吃食的姑娘当头盖的骂了她,吴少爷却是这付模样,叫她一时冷了心肠。

这些日子一段身心早就托在他身上,受这样的委屈,躺到床上再起不来。她身边也有小丫头子侍候着,帮她出主意:“姐姐不如再往姐夫那儿送对枕头,许能瞧着往日的情分,再来看看姐姐。”门子里哪个都是姐姐,恩客自然就是姐夫了。

窈娘恨恨捶了床:“这招怕是不成,下贱的小娼妇,再不信她是个干净的,你去打听,是哪一门子的,不叫我好过,我也叫她不能活!”

陈家的事吴夫人打听的出,窈娘自然也打听的出,知道她叫水匪掳了去,才报上来抚掌大笑,身子直颤:“自家也是个肮脏的,竟还骂别个下贱。”

转脸便叫人把这事儿散出去,那走门子进教坊的,哪见这一段故事,再往那秦淮河上去时,便有意去寻陈家的食船,那些个往来秦淮的又有哪一个嘴里好听,本是件干净的事,从这起子人嘴里说出来再清白的人也不成模样了,何况宁姐儿身上本就有这么一桩事在。

她初还当是因着年纪轻,才有客人调笑,混不当一回子事,等平儿再送面到船上时,叫几个浪荡子留住了,哄笑着大声问他:“你姐姐是不是叫水匪弄过了。”

宁姐儿气的双目通红,可对着个妓子她能高声,对着这些男人连出头露脸都不成,捏了木勺儿发抖,却半点法子也无,到底没忍住,在帘子后头骂了一声,这一声倒叫一船男人笑的更大声了。

宁姐儿高声把平儿招了回来,掀了个帘角儿,露出一双手,把平儿捧回来的托盘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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