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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莲-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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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里咬得紧紧的,十七多点儿岁,经了再多人事,遇到这阵势还是会怕的。深深吸口气,你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么一“冲”上了。 

“嚓—— 嚓——” 

那么空茫的时刻,凭空出来几声脚揸在石子上的声音,你不由自主就来了个扭头。 

五个人,在你身后。人高马大的五个人,踏在乱石上却只发出几声细细的“嚓嚓”。眼睛都是暴凸出框的,面上都是血液不畅的青紫色。 

你错愕七分,惊吓三分。不太明白他们怎么就在你身后了。神气太不对——平日里也不过是不远不近的盯着,怎么偏挑这么个间隙跟到自己跟前来了?…… 

越走越近,纸灯笼的微光直照着,不知退避。身后,你影儿茕茕。 

不提防,你就见着微光荧荧下,跟前那五人干干净净,连影都没有;不提防,他们团团围上;不提防,你的颈子落在一环青白的掌中;不提防,他们要置你于私邸…… 

你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提防,到了半死不活的时候你才明白过来:那晚你把自己卖出去换回的是些什么东西。 

它要你命,步步为营。你命如草芥,斗不过天斗不过地斗不过命。可你有本能:好死不如赖活。脸已由红转白又转青了,你还在微微挣扎。生天越来越远,还以为举头三尺有神灵呢,谁知最后救你出生天的,却是只小小鬼。 

“它”只要你命,你命便是它的好事,为这,它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同样命如草芥的一只小小鬼,是向谁借的胆,又是从哪里来的这股血性? 

你悠悠回转,惊魂未定,只道身在黄泉,却突闻耳语 

“……小的与公子也是宿缘……今日冒下这大不韪,主子定然不饶……姐也可怜,只我一个亲人……这月初八便是小的殒命之时,烦请公子费心,将头上四根辫绳除下,混黄酒烧化……” 

你悠悠回转,惊魂未定,只道身在黄泉,却突闻耳语 

“……小的与公子也是宿缘……今日冒下这大不韪,主子定然不饶……姐也可怜,只我一个亲人……这月初八便是小的殒命之时,烦请公子费心,将头上四根辫绳除下,混黄酒烧化……” 

你得记着他呀!这小小鬼品性厚着呢;只因当年他未得人身时受你一助脱困;竟冒下堕入恶鬼道的危险涌泉报你…… 

不过都是些人微言轻的小物,挡得“它”一时,挡得一世么?为义气、为血性、为报恩,若只是他一身也就罢了,偏还带累着常氏——那个为着一个小家生计,不得不抛下头脸找家寻户去做缝穷婆的女子。 

你初五日上常家门收魂,初八便要过去奔丧,虽是已得了那小小鬼的口信,心里有着准备,最后来得还是太快了些。那孩子是初八清早咽的气,常氏就从更深雾重一直嚎到东方既白,只是守着那僵了的尸身一递一声撕心裂肺的嚎,也不知为他换衣,也不知为他备棺,平时的隐忍小心全都不需要了——她眼前那点盼头不在了,往后的日子一排一排的列着,冰冷而且全无眉目,一眼望不到头。常氏嚎的不仅仅是她那夭亡的幼第,她在怕,怕自己熬不过这一排排列着望不到头的日子。 

隔邻的见这常氏可怜见的,于是三三五五上门来帮手。哄的哄劝的劝,好容易让常氏把孩子的身子擦洗了,换上身像样的,接着就该从杠房里请来的那四五个汉子动手了。有个拿了七寸长钉挥起榔头来一下一下往下砸,“嘭嘭嘭”力气下去都是实的,也有不许早夭的魂上来打搅生人的意思在内。 

那钉棺的榔头砸在钉子上钉子楔入板材中的声音并不孤单,从头到尾都伴着常氏凄切的哀告: 

“弟!……你躲钉啊!弟!……” 

“下头冷……姐没钱给你做新衣……你自己可别把身上那层红被给掀了啊……弟……” 

你入得常家门见的就是这副景。然后,时光在你眼中就这么错乱起来。跪在棺前的不是常氏,换成你娘和四岁的你;棺你躺着的也不是那小小鬼,换成了你爹——原来你没忘,只是选择性的记着该记的,剩下那些全都沉底。一个诱因,它们便晕开,大片大片浮上来。神思都被搅得恍惚起来,可你恍惚得太不是时候,一错神,那九根七寸钉就全部入位了。等你回过神来一看,暗自叫苦不迭:如何是好?总不能让苦主再把棺撬开吧?! 

神思都被搅得恍惚起来,可你恍惚得太不是时候,一错神,那九根七寸钉就全部入位了。等你回过神来一看,暗自叫苦不迭:如何是好?总不能让苦主再把棺撬开吧?! 

那……那就只好跟杠房的人过到坟地上去,见机行事了…… 

当地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夭折的孩子一律得给埋到靠山临水的东山,借着山水之气镇压下那些不得长成的生魂。从常氏家去往东山需得一个半时辰,邻里已将给杠房的人食用的饭菜备下,用个半旧食盒盛放好,看看将近午时,由左临右舍中年纪最长的吕家叔伯敲响挂在门正中的一面锣,就该上路了。孩子小,轻轻的,连着棺材在内,两个杠夫轻轻松松就抬起了,过了门口那面锣,就必得直直往前去,不能停下,更不能折回头——是让孩子顺顺利利往生,不要再回来回来纠缠生人的意思。 

原本把个嗓子都嚎哑了的常氏,见那口小棺过了门口的锣就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硬是把音拔高一个调门,爬了过去要拽那棺绳,旁边立着几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赶忙过来扯紧了她:“常家阿嫂,你这是何苦呢?让小四头安心去啦……托生个好人家不强似跟着你受苦?……” 

常氏是明白人,不过心上苦,苦得不知怎么说。众人叹了口气,搀的搀扶的扶把她拉着撵上杠夫的步子。 

送到城门口,就不得再送了。出城门口到东山这段路叫往生路,是留给死者和杠夫走的。连至亲都不能再随着去了——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打算偷偷跟过去“见机行事”?! 

常氏本是无心注意到底是谁跟在两旁的,鬼使神差,她就看见你那双底子磨得薄成一片的黑布鞋了。 

“恩人……您来送我们家小四啦……您有心……我早料到王家的小儿子是不会放过小四的……您有心……” 

你听了,愧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不好说什么,又不好什么都不说,只好呐呐几声:“大姐……节哀……身体要紧……”你倒是明白她没甚恶意,不过是一半认了命,说给你听也说给自己听。你呐呐说完那么几个字,她就直直跪在碎石烂土上,给你们磕头,从你开始,一人一遍,似要把自己磕死才甘心,众人哪里肯受,叹气的有跺脚的有七手八脚的要扶起她,她不起,哑了嗓子求告着:“各位……好人好报、好人好报……奴家今日要随亡地上东山去……他就奴家这么一个亲人……他一人走会害怕的……各位……好人好报,别挡着奴家……” 

“常家阿嫂!你这是不要命啦!那带阴气重着哪!只有吃这碗饭的男人敢过去!你……你……” 

“是哇!常家阿嫂你可想得仔细了?!” 

“祖宗定下的规矩有它的道理呢!你可别做傻事呀!” 

“奴家主意定下了就不改也不后悔,各位请回吧,奴家去送送,送完就回……”各个人看她那副恍恍惚惚风吹就倒的样子,谁敢让她一个人去?!可问题是去哪找个敢惹这晦气的人…… 

你。 

你就怎么直挺挺的站出去了“在下愿随大姐一同前往……”当时谁都只想到——可算有人揽下这事儿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想到什么男未娶女新寡上!那种事,须是事情退去后,可在茶余饭后做消闲谈了才会被挖起来的。 

你想的是,许可以借路上这段时间将前因后果委婉道出,征得常氏同意,在下土之前将棺钉撬起一排,取得头绳后混黄酒烧化。各人都衬了心意,顺水推舟,就把你们两个剩在那里,由着你们上路了。 

一路行去,几次你都想开口提。可是话到嘴边,看这常氏那副凄绝的样子又绝忍不下心。一次错一次,这么挨着,那一个半时辰的路竟被消磨光了! 

唉,你就是这么犹犹豫豫才会惹出后面这许多事来…… 

你无计可施。你眼睁睁的看着那口白森森的小棺被培下去的土一点点掩埋…… 

掘墓?你是决计不敢做的。 

你要负了那小小鬼的一片好心了。它让你烧化头绳的意思本是不愿做个“起尸鬼”受控来害你…… 

你以为石家长公子是好惹的么……” 

听了有半天,你可算开了那么一点儿小窍。 

“你说说,这儿也不缺你吃也不缺你喝的……” 

“若是为了衬钱,你也寻个有散碎银子在手的呀……怎么……怎么就没头没脑的找了个寡妇,还前天才死了弟弟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你大起来的眼睛里登时有了八分无奈——这世上人那一张嘴里装的哪里是舌头,分明是一殿阎罗! 

你年纪还轻,不明白有些事啊,是会越描越黑的。听着别人言语里带着五分轻蔑五分误会,你就要急。急起来就语无伦次的分辩。还辩什么呢?在别人那里成了“事实”的东西是不需要花费那么大力气去改变的。没用。 

道理挺简单,可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会做。连她也是,她比你多活六个年头了,见的世面也比你多些,在世面上混,难免磕着碰着,磕磕碰碰后下次仍是个直头直脑的愣头青,仍是不该做的做,不该辩的辩,不该描的描。就像你现在这样。 

“叔……您误会了……我和她不是……她是我主顾……前几天请我上门去收神……” 

你叔将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扔下一句“话,你留着给石家公子吧!他五天后回!” 

人呢,捡直就走了。 

你听他这么说,笑得一脸为难:天知道你和石家长公子是怎么回事儿! 

棺上的土培好后,就只能摆个豁口瓷碗在坟尖上,连碑都不能立的,今天的事儿就是“葬”,后续的,要等头七回煞那天做。杠房里的人办办完,看看天暗将下来,风一阵紧似一阵,催着要回。你和常氏不得已,各自各带着一把心事,一步三回头的下山去。 

天的确是黑了。黑成这样,连走惯场面的杠房里的人心里都顶不住发毛,赶紧几步往回撵,更别提落在后面一大截的你们二人。 

“怕”劲上来了,有个人和着你走你都要疑心是人不是。 

她在想:好了……事端又该来了……这种黑得一塌糊涂的绝佳天气,好多“东西”都不会错过的。看看,你们身后半远不近的地方,新坟上的土一寸一寸的拱开,接着,一口小棺白森森的棺盖就这么立了起来……幸好你们都没回头…… 

看不到身后光景。 

你、常氏、杠房那几个人,无论如何你们今夜是平安了。可今夜的平安得拿日后多少凶险去换哪? 

谁又管得那么远去呢?眼下平安就好喽。 

送常氏到家,见她泪涟涟的,你又不好抬腿就往出走,少不了留下劝慰几声,反反复复都上节哀、保重之类的,说起来多是力不从心。还有一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再久,你也不好呆了,别过常氏,回了你叔家。你、常氏、杠房那几个人,无论如何你们今夜是平安了。可今夜的平安得拿日后多少凶险去换哪? 

谁又管得那么远去呢?眼下平安就好喽。 

送常氏到家,见她泪涟涟的,你又不好抬腿就往出走,少不了留下劝慰几声,反反复复都上节哀、保重之类的,说起来多是力不从心。还有一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再久,你也不好呆了,别过常氏,回了你叔家。 

转到门口一瞧,还好,偏门还未上锁,你就进去了,动作中不自觉带了点蹑手蹑脚。好容易挨到地方,身后一声咳嗽平地炸响。你魂都吓出生天去。迟迟疑疑:“叔……这么晚还没歇着呀?……” 他闪闪烁烁:“行之……有些话,我实是不好言声,可不言声又不行……” 

“行之啊……你在外头干的那些勾当……” 

“勾当“?你多少有些糊涂——自己在外头干了些什么?值得用”勾当“这两个字去抹得那么黑。 

“你以为石家长公子是好惹的么……” 

听了有半天,你可算开了那么一点儿小窍。你以为石家长公子是好惹的么……” 

听了有半天,你可算开了那么一点儿小窍。 

“你说说,这儿也不缺你吃也不缺你喝的……” 

“若是为了衬钱,你也寻个有散碎银子在手的呀……怎么……怎么就没头没脑的找了个寡妇,还前天才死了弟弟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你大起来的眼睛里登时有了八分无奈——这世上人那一张嘴里装的哪里是舌头,分明是一殿阎罗! 

你年纪还轻,不明白有些事啊,是会越描越黑的。听着别人言语里带着五分轻蔑五分误会,你就要急。急起来就语无伦次的分辩。还辩什么呢?在别人那里成了“事实”的东西是不需要花费那么大力气去改变的。没用。 

道理挺简单,可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会做。连她也是,她比你多活六个年头了,见的世面也比你多些,在世面上混,难免磕着碰着,磕磕碰碰后下次仍是个直头直脑的愣头青,仍是不该做的做,不该辩的辩,不该描的描。就像你现在这样。 

“叔……您误会了……我和她不是……她是我主顾……前几天请我上门去收神……” 

你叔将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扔下一句“话,你留着给石家公子吧!他五天后回!” 

人呢,捡直就走了。 

你听他这么说,笑得一脸为难:天知道你和石家长公子是怎么回事儿! 

你和石家公子之间撂着一本糊涂账,不三不四,早就不清白了,可你是他的谁?!——闲着是宠着逗着的玩物?(那些粉饰太平的人们的脸上是这么写的),生死相许的对象?还是证明自己还有能力去爱的一件信物?又或是其他——她猜不着。她只是不明白:你欠他什么了?!你犯得着像这样心虚吗?是!他在你要死过去的时候救你一命,为了这条命你就得把害怕委屈辛酸烂在肚子里,摊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去让人糟践?! 

你啊你啊…… 

她看着心虚的你满腹心事的叹气连连,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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