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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刀-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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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实,这点伤一定治得好,有什么话往后再讲,当务之急,马上要就医,再也不能拖了……”
展若尘双目强睁,全身抽搐,大口大口的吸气,却奋力嘶呼:“不,楼主……就是现
在……就是现在我要告诉你……”
赶忙凑过耳去,金申无痕急得双手直搓:“好,好,你快说,我这里听着。”
只见展若尘的嘴唇在微微翕动张合,声如蚊蚋,金申无痕的脸色却迅速转变,变得泛青,
泛白,泛灰,她的双眼越睁越大,双颊的肌肉越绷越紧,身子更在不停的簌簌颤抖……末了,
展若尘颓然倒向苏杰的怀中,金申无痕却脚步踉跄的往后倒退。
急忙扶住了金申无痕,金淑仪惊疑的问:“大嫂,大嫂,你怎么啦?展若尘向你说了些
什么?大嫂,你稳着啊……”
申无忌也着急的叫:“这到底怎么回事呀?大妹子,你说话哪,你们是在谈的些什么有
这等严重法?”
突然,苏杰带着哭腔火叫起来:“展爷晕厥了,展爷他危急了啊,再不施救就不行啦,
做做好事吧,快救救他……”
定一定神,金申无痕断然道:“立即急救,要快,要用最好的药,我要他活着,我不能
失去他!”
就在大伙忙乱的为展若尘救治的当儿,金申无痕独自走到一边,她仰首望天,清晨的苍
穹澄蓝中闪辉着炫目的金黄,天空高远,有几片淡谈的云絮飘浮,秋之晨原是爽朗又灿丽的,
然而金申无痕容颜却竟恁般又苍老又憔悴,她的目光空茫,迷失于遥渺的某处,如果靠得够
近,便可以听到她嘴唇翕合间的喃喃自语:“天……金申无痕莫非就真的注定了今生无痕?
天啊,我就不能为自己在这世留下点什么吗?”

  

柳残阳《霜月刀》
第六十章 八字巧合

浓郁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寂静无声,仿佛直通永恒,但是,永恒莫非真就
是这绝对寂静与黑暗的代名?多么空茫可怕。
黑暗有时在旋转,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旋转,在那种奇异的感受里,黑暗的旋转便似操
纵着时光的轮回,悠远和不尽的过去与将来重叠着,循环着,时空的延伸竟恁般混淆到毫无
意义了。
一种超然物外的轻盈感,使展若尘觉得身体宛如是透明的,是有形无质的,他有着从未
曾有过的松散飘忽,毫无重量般渗于周遭,于远近--而不论何处都是那等漆黑。
展若尘不期然的怀着恐惧,兴着傍徨,如果说就是死亡,就是另一个世界,这样的飘荡
与无尽无绝的黑暗却何时止的?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呢?十殿阎君呢?传说中的鬼门关,奈何
桥呢?他从未预计自己能永生极乐之境,但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吧,总也该叫他见着点什么,
承受点什么,不能者是毫无目的地迷失在这一片茫茫的黑暗中啊……。
终于,他看见了一抹光线,一抹微弱又蒙胧的光线,他竭力向光源的所在接近,他马上
发现这不是一桩容易的事,他的身子在飘荡,在游移,在没有重心地旋转,好似逆流泅泳,
攀升雪崖,竟是恁般的艰辛与难以着力,他不觉得累,不觉得乏,只是很焦急,很迷惘--
为什么劲道和动作的运用全不受控制了呢?光线慢慢近了,也更明亮了,蒙胧的幅度在扩大,
在迫前,他又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熟悉的,人在说话的声音……他好兴奋,好惊讶,那总
是他知道并且习惯的声音,不管声音的来处是人或是鬼,他总不会再孤单迷失下去,总会有
一边和他是同类。
他忽然不能自抑的冲向光线,更突破了蒙胧,刹那间,他觉得像有条千万钧重力蓦而从
四面八方压了下来,压在他的身上,又压进了他肌肉骨骼,压力像在撕裂着他,刺戮着他,
他又发觉找回了自己,凝成了自己,而真正的自己却沉重到令他几乎负荷不了,他感到呼吸
迫促,感到每一根筋络全在抽搐,那么酸涩又麻滞的,他缓缓撑开了眼皮……本能的,下意
识的,只是不自觉的撑开了眼皮。
有光亮在晃动,并不似预期的强烈,有影像在摇摆,宛若模模糊糊的隔在一片雾翳中.
他闭闭眼,再睁开,视线稍稍清晰了些,但仍然不甚真切。
一只柔柔的,又嫩又凉滑的手抚摸在他的额头上--他直觉的认为那是一只手,女人的
手.声音听来好熟,声音在惊喜兴奋中仍透着十分的娇美温婉……令人联想起这声音与抚在
额头上的手都属于同一个人,同一个女人:“烧退了……退了好多,啊,他的眼睛在转动,
他好像快苏醒过来了!”
有人宣了一声佛号,呢喃着:“真是上天保佑,展爷这条命有救了,简直硬从阎王爷手
上抢回来的……”
展若尘调整着视线的焦点,瞳孔也逐渐能适应光亮的刺激,慢慢的,他看清楚了站在面
前的人,施嘉嘉和玄小香。
俯下身来,玄小香的面孔几乎贴在展若尘的眼睛上,这位“蹦猴”紧张试探着:“展爷,
屉爷,你听得到我么?你觉得哪里不舒坦!展爷……”
舌头非常僵硬,但展若尘却努力运转着,他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合:“玄兄……”
玄小香高兴得大叫起来:“醒过来了,展爷清醒过来了哇!”
又一个人快步枪前,一面呵责着要玄小香放低音调,然而他自己的嗓门却更大:“老弟
啊,老弟啊,你可苏转了,但愿你就此长生不死,可别再绕着鬼门关耍乐子啦……”
展若尘看出来那是申无忌,他勾动着嘴角,声音低弱得只似在舌齿间徘徊:“前辈……
这是什么地方?”
申无忌俯了脸,脸上每一道皱褶,每一根胡须都抖动着笑意:“这是什么地方?啊哈,
好叫你得知,这里乃是咱们‘金家楼’的老家呀,你养伤的所在,也就是你第一次来‘金家
楼’时休息的‘如意轩’!”
闭闭眼,展若尘沙哑的道:“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死?”
申无忌忙道:“你在瞎扯些什么?老弟台,你可知道为了救你命,我们费了多大功夫,
耗了多少力气?把‘金家楼’的几个大夫全集中来替你医治,用最好,最昂贵的药材内外煎
敷,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旁边侍候,施丫头自己就衣不解带的守了你四天三夜;这还不
说,我大妹子更派飞骑专程到三百多里外为你请来了两位名医,日夜分班轮值,直闹得鸡犬
不宁,人仰马翻,堪堪救回你的小命,你却埋怨着自己怎么没有死?!”提到金申无痕,展
若尘益加痛苦的道:“我……我对不起楼主……我认为……我死了会是一个……一个解脱……
或者……对楼主亦然……”
那么平静,又含蕴着恁般慎祥的声音忽自一旁响起,接住了展若尘的话:“不然,若尘,
事情完全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我失去了我的独生儿子,我不能再失去你,若尘,在我心
中.在情感上,你就是我的另一个儿子。”
金申无痕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凝视着榻上面容枯萎的展若尘,眸瞳中的神色和
煦,流露着赤裸裸的关爱,透着毫无保留的亲情,在那双眼里,找不着一丝怨悔的痕迹,更
不见了点仇恨的痕印,目乃心之镜,从这两面镜子里,她已表达了她全部的宽恕与由衷的谅
解。
不易抑止的颤震着,展若尘目眶润湿,语声不稳:“楼主……你赐给我的太多……我却
那么深刻的伤害了你……
我……我不知该如何来弥补所加诸于你的创痛……我想只有这一个法子……用我的命来
抵……”
摇摇头,金申无痕和悦的道:“傻孩子,不错,我给了你一些什么,但你还报予我的要
比我给你的更要深重,你早已不停的用血肉,以赤诚来还报我了;少强固然死在你的手里,
可是在那种情形下,在那种姿意残害者弱妇孺,既杀又夺的情形下,你又有什么选择?况且
你那时和我毫无渊源,甚至互不相识……若尘,我承认在你告诉我一切之后,我非常震撼,
也非常悲痛,当时,我的感觉十分复杂,心情极度矛盾,然而经过我仔细分析,客观的剖解,
我终于平静下来,我也想通了,我不怪你,因为你一向就是这么-个忠义磊落的人,如果你
当时见危不援,视若无睹,少强或会生存下来,但我又如何能对你依恃器重?这只是命,也
是天数……”
展若尘鼻端酸楚,语调咽塞:“楼主……”
金申无痕苦笑道:“说到天数,若尘,我与你的际运也何尝不可做此解释--你令我失
子儿子,我不要你用命来抵,我希望你用自己来抵,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要你还我一个儿
子来!”
迷惘着,展若尘仍有些不太明白的道:“楼主是说……
是说……?”
一边,申无忌抚掌大笑:“展若尘,还不叫声娘?”
金申无痕表面平静安详,内心却异常紧张,她故作从容,却难掩那期盼之情:“不必勉
强,若尘,你考虑考虑,是否愿认我为义母?”
展若尘不禁全身震动,感受深巨,他吸着气,竟泪如泉涌:“我……我愿,义……母!”
金申无痕顿时像崩溃了,她笑着,泪水顺颊流淌,握住展若尘的手,她一遍又一遍的低
呼:“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啊--””
一刹间,有那么多人拥进了屋内,恭喜贺喜的音浪形成了一片热腾腾的喧嚷,从没见过
金申无痕有这么高兴过,这么开心又毫无矜持的高兴过,她笑着,周旋着,回应着,泪合在
那一片焕发的容光里--她终于能在这人间世上留下点什么了。悄悄的,另一只柔柔的手接
替了金申无痕的手,这只手覆贴在展若尘的腕侧--施嘉嘉深深的,默默的看着展若尘,展
若尘也回注着,他在想,四天三夜,衣不解带的守候,施嘉嘉也都是常用这样的眼神凝视着
自己的么?
大夫们的医术不错,手艺也高,展若尘折断的筋骨与胫骨都已完美的接合妥当,身上的
每一处伤痕,亦皆收口结疤子,只是血气仍虚,体力尚弱,内里元神的损耗,犹须一段时间
的疗养;现在,他已经可以坐在椅子上,或经人挽扶着走几步了,算一算,从受创至今,已
有了近三个月的辰光,那时还是秋天,眼下,入冬一阵子喽。
窗开着,刚下过雪,雪光映着窗前一树寒梅,有幽香迂回,他的身体尚不能沾酒,只沏
了一壶好茶,自个消停的啜饮着,也权作低酌赏梅吧。
有关“金家楼”在“黑风口”一战的残局如何,这些日子里,已由大伙陆续的告诉了他;
尤奴奴她失去一足了的徒儿”孔雀屏”白倩、“铁桨横三江”聂双浪、“双绝剑”唐丹等人,
在获悉“黑风口”单慎独等全军覆灭的消息后,自知无力为续,业已纷纷逃逸;“指西竿”
庄昭却是条汉子,他一直等到“金家楼”的人马回抵大门,方才去明了恩怨过节,在金申无
痕的大度宽容下由他离去;端良与金淑仪的独子端吾雄受伤极重,几乎不保,幸亏玄小香送
治得快,如今也算逃过一劫,但身子虚脱,比他更甚。
“皮肉刀子”杜全自黑松林败走之后,即不见踪迹,可能也是眼见大势难为,悄然隐遁
了,“金家楼”的人后来从外面的传言中,听得了某些杜全甘为单慎独卖命的原因,说是单
慎独早年曾经援手杜全于危难,似乎就是在杜全被“虎头帮”追杀于走头无路的那段日子里,
所以杜全为了感恩囤报,便豁死替单慎独出力--展若尘曾和杜全谈起过这些过程,他互一
印证,认为颇有可能,再怎么说,至少表明“皮肉刀子”这个人还是个不忘恩负义的角色。
“紫英队”的首脑商弘也带着残部逃走了,走得十分狼狈,闻说他的手下折损得连一半人都
不足,况且此去之后,辽北地面是不打算混啦,“金家楼”已明白传出话去,迟早会对付他
们。
“金家楼”的叛党中,一直未曾出现的“雷”字级六把头“一盏灯”曲维堂、“电”字
级六把头“四指神通”苟琛,以及后经派出的“月”字级五把头“过山吼”常少荫他们,原
来奉有单慎独密令,早到“浣庄”诱锢忠于“金家楼”的“雷”字级大把头“无形刀”顾雍、
“月”字级大把头“八卦伞”曾秀雄、六把头“疤顶”黄寿堂、“星”字级二把头“过命斧”
彭步青几个人去了;他们把顾雍等人诱到一处事先布置过的庄院中,先做试探游说,顾雍等
人却不为所动,反起了疑心,曲维堂眼见不是路数,便立即进行第二步毒计--不为所用,
必予歼杀。
他们照计划匆忙召去了单慎独身边的两名近卫“幻雪”谷鳞、“骤雨”夏长光,及向敢
的心腹“二郎君”李挣强合力对付顾雍等人,双方在揭明了底细后立时展开拼杀,一场血战
下来,顾雍带了彩,曾秀雄受伤不轻,黄寿堂和彭步青双双战死;然而,叛党中除了一个
“四指神通”苟琛拖着一条断腿不知所终外,其余的曲维堂、常少荫、谷鳞、夏长光、李挣
强等人没有一个能活出去,等顾雍和曾秀雄创伤稍愈,在能以行动的时候匆匆赶回“金家楼”
归队,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金家楼”的三当家“火印早君”潘得寿后腰上挨的一刀极重,“雷”字级二把头“牌
刀锥甲”骆大宏也几乎去了一层皮,好在二人底子全厚,及时疗治下,倒都痊愈无碍了。玄
小香在叛党占据“金家楼”的这段日子里,一直没有离开太远;然而他地势熟,人面广,便
仗着以前的若干关系隐伏行动.无一日一时不在窥探叛党的动静行进,因此终于被他看出蹊
跷跟定了“紫英队”的一股人,从而在黑松林与费云他们见上了面。
“三龙会”的“卷地龙”上官卓才终由金申无痕饶了他一命,但却不是那么轻松的放走
了他,金申无痕废去了上官卓才的全身功力,好了,总算让他活下去了。
最令“金家楼”上下悲怆的事,莫过于老爷子金步云的战死,每个人都有着无比的痛悼,
怀着深沉的哀伤,虽说江湖人理当江湖死,但真要有这一天来临,承受者又是一位如此年高
德重的尊长,其凛烈的豪意,到底不比椎心的怆怀更来得令人感受深刻……
饮啜着温热中清香飘漾的茶水,展若尘不禁有着太多的感触……
世间事,不论好坏,不论悲欢,总有了结的一天,如何了结,就真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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