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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笺之太虚词by无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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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韵乌溜溜的头发上插着小小的麦杆子,似懂非懂地听着爹在一旁同人说话。 
家里只她、弟弟和爹三个,昨儿个夜里,爹把家里最后剩下的一点面粉糊在野菜汤里做了面糊。这已经是家里这几个月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雅韵坐在巷口,瞧着街市边的摊子,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爹。爹眼睛红红的,看着自个儿直淌眼泪。 
但雅韵不管这些,她注意到卖“扁食”的摊子里有两人很怪。这二人吃起东西来,细嚼慢咽的,一只小小的“扁食”,两人能嚼上许久。 
她想,这两人一定从来没有挨过饿。 
“二两银子。”忽然有个声音对爹这么说到,随后自己小小的身体就被拽了起来。她挣扎了起来,“啪”的一声,挨了个巴掌。 

朱佑樘又夹起一只白胖的扁食,细细端详了一番,方才咬了一口。忽听一旁君瑞闷哼了一声,抬眼看去,见他从嘴里吐出了一枚通宝。那青蚨钱儿极小,乃是做做样子打出来的。朱佑樘笑道:“君瑞今年得了好彩头。” 
正笑着,忽然住了口,自那已咬了一口的地方看进去,原来也有个钱子儿裹在里头。于是苦笑:“这生意人倒已是把生意给做精了的。”当下便停了箸,失了胃口。 
君瑞见他只吃了两三只扁食便罢了手,顿觉不妥,因而问道:“主子是哪里不爽了么?” 
朱佑樘摇了摇头。 
君瑞于是进言道:“胡州乃是君瑞家的祖籍所在,年幼在家时听爹说过,胡州永花巷里有家专做梅子蜜糕的铺子,是胡州一绝。这梅子蜜糕素有生津止渴的功效,最能开胃。既然主子现下没了胃口进不下东西,不如着人去买上一些回来。” 
朱佑樘沉吟了片刻,正要发话,忽然见街市上往来人流竟“哗”地一声闪了条道出来。不多时,才看清乃是名华服男子领着个把奴才招摇过市。那人倒也长得人模人样的,偏是个鼻孔朝天的嚣张气焰。 
见这伙人气势汹汹地转进了条巷子里头,众人才松了口气,却脚不着地地纷纷走避了开来。就是“扁食”摊子上的人也赶忙会帐走人。 
君瑞正觉奇怪,忽然听得摊主上前来,对自己陪笑道:“几位也避避,小的是小本经营,可惹不起麻烦。” 
君瑞瞧了太子一眼,见他似乎已没了先前的兴头,脸色平平地离了座,于是赶紧掏银子会了帐。又见太子立在一旁未曾走动,知道是要自己打听事由,因而趁那摊主收拾东西,攀谈道:“老哥儿看来是本地人,可知道方才那位转进巷子的贵主儿究竟是何许人物?” 
那摊主停了手里的活儿,看了君瑞一眼,于是低下头去,将东西收得更快了些,边收拾,边低声道:“怎么不晓得!此人乃是这胡州州府衙门经历司经历,官儿虽不大,他哥却是胡州知府,听说他表叔还是万贵妃身边梁公公的岳丈。” 
“笑话,既是个公公,又哪里来的岳丈?”君瑞轻笑一声,觉得这民间传言未免太不可信。 
谁知道那摊主却叹了口气,收妥了东西,道:“公子年轻不经事儿,哪里知道太监娶夫人、姨娘古来就是有的。天下男子哪个不恋红妆?虽说公公……眼看今日买卖又做不成了,公子也走罢,免得年纪轻轻卷进是非里头。”说罢,便扛着少许家当,匆匆走了。 
君瑞正想叫住那摊主再细问个中情由,忽听得巷口一阵疯闹。 
转眼之间,方才那气势汹汹的华服男子便出了巷子,手底下的人还拽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 
那丫头踢蹬着脚,冲巷子里跟了出来的老头儿哭道:“爹,你竟不疼我了么?别卖我,不要……雅韵定会乖乖的,洗衣做饭……去给人做童养媳也成,别卖我……。” 
那老儿跟在后头,手里握着二两银子,也是泪如泉涌,拽住那华服男子的袖子便哭道:“小老儿不卖了,不卖了还不成么?银子如数奉还,只求公子放过小女!” 
“成,你还二十两银子来。” 
那老头一愣:“公子明明只给了二两啊?” 
那男子却冷冷一笑:“那是爷买她的银子,如今你要还她去,自然是‘赎’了。在商言商,赎人哪里还有原价的?” 
见如此恶霸,君瑞不觉气极,转头去看太子,指望他为民除害,谁知那太子竟转身便走。 
君瑞面色惨白,挡住朱佑樘的步子,低声问道:“光天化日之下,有如此恶人,殿下竟不管管么?” 
朱佑樘默然,半晌方道:“本宫若担了此事,只怕也命不久矣。君瑞,你自是知道个中情由的,为何又来为难本宫?” 
君瑞只觉周身一阵冰凉,竟踉跄几步,眼看那恶霸猖狂而去,不禁咬牙。 
如此轻描淡写的调子,如此毫无愧色的一代皇族。 
三载春秋,转眼又是冬日。当年初入宫闱,只为误了太子早课,自己险些丢掉性命。今日又见了权势的好处。君瑞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见太子目光冷峻了起来,于是压低了声儿,道:“人道三尺有神明,原来乃是痴人说梦。君家食民米与赋,仲尼曾言‘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如今区区阉党竟能使太子畏惧,岂不可笑?” 
说罢举目,旦见得鹅雪又落,因而惨然一笑:“君瑞命比草贱,今日冒犯皇家,不求苟全,旦求速死。” 
那伙人早走远了,众人也已散尽,先前热闹的街市经方才这一闹腾,现下倒冷清了许多。朱佑樘一行人本就是在个偏僻角落里头用膳,如今行人更是稀少。 
闻君瑞言语,太子侧目。他与陆栎相处三岁,本以为他骨子里头虽有刺,但经历几番搓揉已圆滑了许多。况,陆栎为人向来温和,做事也从不卤莽,今日不知是为何竟像是疯癫了一般,不仅出言顶撞,还动辙求死。 
“作死的混帐东西。”朱佑樘面色铁青,冷冷看了君瑞一眼,一拂衣袖正要离去。见一旁粗莽汉子尤伫步不动,似有要拉君瑞的样子,于是喝道:“随他去!也教他醒醒脑子。” 
说罢竟领着人回昨夜下榻的客栈去了,独留君瑞一人默默立在雪地里发愣。 
“君瑞小娃儿。” 
忽然听得耳旁有人轻声相唤,于是呆呆转头看去,不禁大叫一声。 
“鲁先生!” 
鲁骢,表字如海,号鸣轩居士,乃是君瑞未进宫闱之时家中授课的西席。此人本也是个簪缨子弟,因族弟在成化二年得罪万妃,一族“连坐”,他也被抄了家。只此子向来轻视权贵,为人又风流不羁,故而也不已为意。这鲁如海最喜游历名川,那年过京师时没了盘缠才不得已寻了个熟人在陆家谋了个西席的差使。 
怎想如此一个孤芳自赏的没落贵人却偏偏欣赏起了自己这个学生,对其天资赞叹不已。因此同那君瑞私下言明,只以忘年之交相处,不论师生名分。怎知只如此处了三年,君瑞便入了宫中,逢年过节才可回家一聚。于是因觉得再滞留陆府索然无味,便留书离去。 
君瑞素来景仰他这位朋友先生,对他不告而别甚是伤心,不想今日竟在这离家甚远之处又见到了先生,因而大是惊喜。 
“先生几时到得胡州,竟如此凑巧给撞上了。”君瑞一脸兴奋,倒已把方才不快之事忘却了七分。于是伸手挽了先生,道,“先生若不嫌弃,不如由君瑞作东,请先生打个牙祭。咱们已有许久不曾得见了,定要好好聚上一聚。家中上下都念着先生,姑太太还埋怨君瑞是个没福的,竟留不住先生您呢!” 
“你这娃儿,凭地可人。怪不得你家上下皆疼你入骨,原来小嘴真似蜜甜。如今听来,也不枉咱们这忘年之交。”那鲁如海似笑非笑瞧了他一眼,话却说得已是十分白。 
君瑞素知他说话都是如此话中有话的脾性,不免干笑一声,面色倒有几分尴尬:“先生又来暗暗骂人了,君瑞不再犯这毛病也就是了。” 
“在陆府你虽然秉性温和,人又知理乖巧,只是每每讽你,都见你气得哇哇叫。入宫几年,人也大了。”鲁如海见了,知道他心里尴尬,微微一叹,于是笑道,“只是先生这回却不是碰巧撞上你的呢!” 
君瑞闻言一愣,呆呆瞧着鲁如海,也不晓得先生说得这些话是怎么个意思。 
鲁如海因而一笑,伸手捏捏他的小脸:“太子爷奉旨南行为寿阳王贺寿,便料定你必是随侍在侧的。谁知无意间竟见你们星夜在顺天府便换装下了官船,俩娃娃撇了那老谋深算的窦家孩子出门,先生也不放心,因此悄悄跟了,想瞧瞧你。” 
“先生……。”如此温情之语倒教君瑞不觉热泪盈眶。 
鲁如海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目光慈祥:“娃娃,先生冷眼瞧了许久,今日实是你的过失呢。” 
“先生何出此言?”君瑞不解。 
鲁如海自袖中掏了个掐金丝珐琅鼻烟壶出来,慢条斯理道:“此物乃是当年成祖皇帝赏下的物件,统共不过三个。赏给了当时最为显达的三大氏族。其中一家傅姓,现如今也不济事儿了。直到这一代出了个傅珪,字邦瑞。此人心思玲珑,只是从来耿直,最恶附庸风雅。家中人不待见他这性子,于是后来逢人便爱装疯卖傻,冷眼旁观。不与他熟惯的因此给他起了个诨号‘六窍公子’。” 
说到此,鲁如海不由瞥了君瑞一眼,见他满脸异色,于是脸上笑意更深:“君瑞小娃儿,先生这几日冷眼瞧你与殿下相处,便猜昨日你在那婆云茶楼的言语举止有八成乃是出自殿下授意。若先生没有猜错,恐怕来日殿下会是位中兴之主。今日又何必为了个没相干的惹来祸事。” 
君瑞浑身一震,抬眼看了先生许久,喃喃出言道:“难道就由着恶人横行?” 
“娃娃啊……你就是目光不远。”鲁如海突然收敛了笑容,一叹:“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道理在此事上勉强也说得通。天下恶人止他一个么?今日你家主子担了这事体,只暂时救了一方。可你要知道,来日你家主子君临天下,那将不是一方人之福,而是天下百姓之福。” 
沉默片刻,君瑞又问:“既然如此,先生为何却不出山,帮衬殿下一回呢?” 
鲁如海莞尔一笑:“君瑞,想不到若许年来,你倒还有一点没变,依旧固执得叫人恨。”于是,边将手里得鼻烟壶收了回去,边笑道:“你且一旁仔细观望,细细揣摩太子行事作为,便可知先生未曾诓你。” 
语毕,那鲁如海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面色忽而有些凝重了起来,却依旧和蔼地拍拍君瑞的肩膀,说道:“先生本想陪你们一直到姑苏的,只是家中偶发急事,先生须得赶回去,不能再看着你了。好自为之吧,日后遇事当把目光放远一些,切莫意气用事,要以天下为重。”鲁如海语气一顿,复又沉吟片刻,道:“再送你四字箴言:多看,少言。” 
说罢,翩然而去,也不曾与君瑞道别,真真是个不羁小节的人物。君瑞料他家里定是真有要紧事体,于是也不出言留他。默默瞧他背影,只见那影儿小得似豆时才回过神来。举步正要回转去,忽然又思及太子方才面色,一时间没了主意。 
踌躇半晌,见天色尚早,君瑞便随意寻了个路人,细细打听那永花巷里专做梅子蜜糕的铺子去了。 

说起先生弟子的事体,不免就说到那陈允头上。 
陈允在胡州柳家有个女弟子,乃是家中幺女,|乳名思影,自小聪明清秀,家中父母欢喜,便欲她读书识字,柳父更是执意请陈允作她先生。莫说是胡州了,即便是天下各地也是罕有的事体。 
陈允本不欲收这学生,只是当时正逢急着替佟雪离赎身,短缺金花银子,只得勉强收了下来。说好一年只教她几个月的。 
谁想那柳小姐腻先生腻得紧,等闲也不肯离了先生。偏偏陈允又爱她聪颖、怜她体弱,于是一年里倒有一半时日在柳宅穷耗。 
这日晨间,陈允草草饭罢,听见窗外有人在院子里头走动,便推窗去看,却见竟是冯于在院里踱走,不觉奇怪。因而扬声问他:“冯兄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来?” 
原来柳府上下皆知冯于、汪亭神两人是陈允执友,故而一旦此二人来访,必是不阻拦他的。 
冯于脚下一顿,抬眼来看。松坡远远见他迟疑不定,于是越发觉得蹊跷。直待那冯于近前来,方才看见他形容憔悴,仿佛是一夜未曾入眠的样子。 
冯于立于门中,见陈允上下左右细细端详自个儿,不觉苦笑:“倒教松坡见笑了。” 
陈允取了茶碗置于几上,本想沏茶待客,怎想壶中竟无半点热水。只好恬然一笑,道:“冯兄到底来得不巧。松雪未化,无水待客啊。” 这也是因他陈允天Xing爱静,独居住柳府偏院,最恨人扰他清静,故而无人左右侍侯。一旦阖上院门,此处更是沉寂孤凉。 
冯于干咳一声:“松坡怎如此清闲?莫非还不知道音庐出事了么?” 
陈允一惊,笑容已僵在了脸上。 
只听冯于道:“前日雪离公子的侍琴童儿出门,路上正逢着几个簪缨子弟斗财打趣儿,那童儿本就相貌端丽,不知怎的就对了那几个的脾胃。雪离公子闻讯前去解围,结果闹到知府衙门里头。不防那日知府大人正摆饭宴请本省‘镇守中官’李公公,那李公公见了雪离公子,竟把人给扣了下来。方才从衙门里得了信儿,说是那李公公把雪离公子给编入了寿阳王生辰纲的礼单里头。昨儿夜里就上路南下了。” 
“寿阳王……。”陈允此刻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不过片刻,倒已是把心给凉透了的。 
天下谁人不晓,那寿阳王乃是个惯会寻欢作乐之人,虽是个龙子龙孙,平日里却终日与那些娈童优伶作耍。莫小瞧他乃是个纨绔子弟,只因为左副督御史马文升爱他风流潇洒引为执友,左右无人敢惹他。 
“松坡!”冯于拉住他的臂膀,只见他疯了一般,猛地一甩,再看时,已夺门去了。 
冯于黯然一叹,却听见有人冷笑一声。回首看时,原来竟是汪亭神。看他眼神轻蔑,冷冷扫视了自己一番,冯于不禁心中一紧。 
汪亭神立在院角树下,也不晓得已到了有多久、听了有多少。只听他冷声道:“你倒是松快了。” 
此话一出,冯于明白,汪亭神定已是什么都知道的了。 
“若不是前几日见你私底下利用雪离公子的侍琴童儿墨痕去寻雪离公子的晦气,又正巧听见你打听寿阳王生辰纲的事体,我竟不知道你是个卑鄙小人。你若不是心虚,怎么就把墨痕给弄死了去?”汪亭神冷冷一笑,“你莫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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