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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纪·殿上臣by晓雾-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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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有这么坏吗?什么没影的事儿?” 





  “不知道呀。”柳葵官慵懒地装起无辜。 





  “啐,还敢抵赖?子陌兄弟与陛下之间,除了君臣之义,还能有什么事情,偏生被你们说得天花乱坠。欺负看不顺眼的人倒还罢了,不是很欣赏他么?干什么每次都耍个不停?”秦子陌刚毅木讷的性子,注定了他面对这种场面总是没辙。不过幸而敢开他玩笑的,全天下除了眼前这两人以外,也只剩下金殿上坐着的那位而已了。 





  “原来我们这样坏的人啊。”柳葵官夺过他的酒壶,将酒慢慢地往地上倾倒,媚眼流转,对于汉子的哀号听而不闻。“话说回来,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呢。” 





  “什么东西?”汉子像是死了爹娘一般,哀恸地看着地上流淌的深红色液体,木然回应。 





  任清野支肘看着主仆二人离开的方向,道:“虽然一向话少,但是像今日这样完全不开口,还是第一次。” 





  “眉宇间更有轻愁,实在是我见犹怜那。”说话者可是公认的本朝第一美人,若是被赞者听了,不知感受如何。 





  “小孩子长大了,总有些心事吧。”汉子不太在乎地剥着花生米。 





  葵官白他一眼。“去,你都长这么大了,为什么都没见过有什么心事?” 





  “他跟我又不一样。生得那般美丽,却是一副不服输的好强性子,再加上出身贫寒却少年得志,烦恼必定多。” 





  他们三人都是旁人口中的世家子弟,祖上历代为国之重臣,因此虽然年纪轻轻便掌权柄,旁人也觉得是子承父业理所当然。像秦子陌这样只是靠着州郡的推荐进京,几年间便窜升到高位的,朝中仅此一人。 





  “虽说出身贫寒,但是有陛下当靠山,旁人对他的敬畏,可是比对你我还多。”任清野笑貌如常,看来并无不服气的意思。 





  “天威难测。今日陛下对他恩隆越重,恐怕他日所遭灾厄,也会越加惨烈吧。” 





  “那也不尽然。毕竟陛下对他的宽容,已经超过任何一位君主善待臣子的底线了。” 





  于公可以金殿舌战,可以一日之内连升连降十级以上,于私可以通宵倾谈,可以毫无顾忌地互相对骂。有时甚至觉得,皇帝与秦子陌之间的关系,比之他们这些青梅竹马的好友,更为亲近。 





  狄嘉直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道:“陛下突然说要改头换面当个明君,不会也因为受了子陌老弟的激将法吧。” 





  这件事他们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前一日还在花天酒地,立志要把长庚搞垮的暴君,忽然间将三人召去,踌躇满志地说要缔造一个不朽盛世。 





  “让他们看看,只要朕想,不管是昏君还是英主,朕都可以游刃有余。” 





  从那时起,皇帝身边就多了一个心怀天下的少年御史。推行新法,铲除奸佞,为民请命,留下无数美谈。 





  如今距离那场四人精心策划的平叛之役,已有三年,世人眼中的长庚,一改百多年来“大而无当,摇摇欲坠”的倾颓衰败,君臣齐心,内政修明,百姓安乐,隐隐然有成西北共主之势。 





  任清野耸肩。“即便挑衅,恐怕也是无心。”他们的英明君主与铁面御史,似乎有将彼此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拗成敌意的非凡才能。明明都是坚忍内敛的性格,却每次一对上,就鬼哭神嚎,电闪雷鸣。 





  柳葵官突然想起一事:“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御史大人,这几年出落得越发俊俏了?这可是大违常理。” 





  她所说的“常理”,是一般贺须人必经的成长过程:年少时男子肖女,肤白而容貌艳丽,随着年龄渐长,肤色会慢慢加深,容貌身形也变得粗犷。女子则正好相反。因而各国后宫都多蓄贺须女子,贺须男子则常勇悍有余智略不足,少见灵秀清雅的类型。 





  秦子陌与三人初相见时是十八岁,如今已是二十一,这三年间除去声音变沉,身量又高挑了一些以外,外貌上并未产生如平常贺须男子般的变化。反而如柳葵官所说,更加俊美了起来。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女扮男装?” 





  “我怎知道?我可没上过他的床。” 





  “虽没上过,可你是做梦也想上吧?” 





  “你还不一样?如果不是怕被陛下知道,恐怕早就出手了吧?” 





  “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这个我知道。”狄嘉直听不下去,出声澄清。 





  两颗头马上转过来,怀疑地道:“……你怎么知道?” 





  “两年前安阳平叛时,我曾经与秦老弟共浴过——” 





  “共浴!?”二人跳将起来,一个抓他肩膀一个抓他领口,定要听个分明。 





  “那时候不是要混进山寨打探底细吗?大家伙儿都一起洗澡的。”也就是那次之后,他对秦子陌的才智胆略心服口服。 





  “天哪!竟然被你这种人捷足先登!”柳葵官异常不满地锤着他的脑袋。 





  任清野吞了吞口水,抓住他的手臂急问:“你看了?你全看到了?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就是个普普通通男人啊。”他又不像这两人,各有怪癖。 





  “你、你真是全世界最最没眼光的大笨牛!”柳葵官咬牙切齿,“想想看那雪白雪白的肌肤,充满弹性的身体……” 





  “还有平滑匀整的曲线,被用手一碰就整个人开始颤抖……啊对了,肯定连那里都会被吓得缩回去吧!太可爱了!”任清野也跟着整个人陷入幻想当中。 





  “又来了。”狄嘉直不耐烦地嘟囔,“你们俩反正不敢对他下手,耍耍嘴皮子又有什么乐子?”一个放着好好的七尺男儿不要偏喜欢美丽少年,另一个则是只要生得好看男女不拘,难怪秦子陌每次看到他们就会躲得远远。 





  任清野笑道:“反正吃不到,耍嘴皮子本也碍不着谁……对了,不如再来赌秦老弟几时会回来吧?” 





  通常情况下,被贬出朝廷的京官,想要积累升迁回来,非得花个五年十年不可,但是这位秦御史的升升降降,就如同家常便饭。常是在一地了解些民生疾苦,升署没几日,便即被召回,倒是返京上奏之后,发回当地施行的条规,比在任时更多。 





  到现在几乎所有朝官都认定,秦子陌的“左迁”,不过是代天巡狩的别称而已。 





  柳葵官拍手赞成。“好啊。上次是谁赢?” 





  “我。”狄嘉直上回一时口误,将十旬说成十日,结果被贬窜到大梁州的秦子陌,前脚才到治所,召回的诏命后脚便至——这算是到现在为止的最短时间了。 





  抱着玩笑的心态,两人分别押了极短时间之后,任清野才要随口瞎说,脑中却忽地闪过秦子陌眉宇间的轻愁,以及……皇帝贬谪这位宠臣的缘由,与以往相比,太过微不足道。 





  “我赌……半年。” 





   





  5 





  “父母不亲,兄弟不仁,人臣不义,区区不忍。”嗓音嘶哑却语气铿锵,狭长的眼眸中喷薄出火焰,危险而艳丽。 





  梦境中的詈骂声将修衡自假寐中惊醒。 





  这句话,是初见时他所说,自己分毫不差地记了七年。 





  斥退进来服侍着装的宫人,年轻的帝王敞开衣衫仰躺在床上,结实的胸腹部上还留着些汗湿。呼吸沉稳,投向窗外的双眸冷厉有神,仿佛方才激烈情交并非由他主导。 





  事实上,刚刚离开的侍寝女子长成何等模样,楚修衡打一开始就不曾留意。 





  经常是这样,整晚整晚地不得安睡。闭上眼就会出现一双清亮的眸子,明明在无意间透着温柔敦厚,私下相谈时更有迷惘蒙昧的姿态,却总爱装扮着冷漠镇定的神色拒人千里,最慑人当然要情绪激动之时,淡色的瞳仁中猛然跳跃起两点火焰,将佯装的老成燃烧得一点不剩,像个小孩子般发着好勇斗狠的脾气……也因此常爱拿大事小事去刺他惹他,非要看到那两簇丽焰才肯罢休。逗过头时,自己每每忍不住认真起来,连表面上的君臣分际也忘了守…… 





  不必听群臣的私下议论,他也知道自己太纵容了些。 





  但是无妨,就算给他再多的优容宠信,备受平民爱戴的铁面御史惦记着的,也不过是能用手中筹码为百姓做些什么而已。 





  他深知那个人的野心到此为止。 





  七年。从十五岁的稚嫩异族少年,到已能独当一面的出色臣子,每一步路,自己都是秦子陌人生际遇上,不可或缺的人物。 





  所以他的心思举动,他懂。 





  竟然过了一年。 





  将他延揽入朝以后,不记得有这样久时间未见面。 





  这期间皇帝依然勤于政务,三少辅依然默契良好,长庚依然欣欣向荣,嫔妃依然雨露均沾——但那种愈演愈烈的茫然若失,怎生解释? 





  仔细算来是一年还差三日。还记得五月十二他走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细雨淅淅沥沥打着窗棂,他一个人坐在寝宫中,自斟自酌到天明…… 





   





  “该死!”楚修衡猛然从床上跃起,焦躁地拨开纠缠在颈项上的长长发丝。 





  朝官外放的时间长短,吏部会记,太史令会记,秦子陌自己会记,他这个当国君的,做什么记得这样清楚?桌上还有批不完的奏折,明日还有理不完的政务,哪得这些闲工夫记些无聊事! 





  已经说过了不再把那种感觉摆在心上,他是一国之君,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什么样的消遣没有,再无稽也不至于将心思放在同为男子的谁身上,只不过是一时错觉,只不过是短暂迷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荒唐的想法,笑一笑便忘了它罢。再想作甚?再想秦子陌也是个男儿,再想也不会令他对自己另眼相看—— 





  并不是怕。 





  他是弑过父母,杀过兄弟的人,人世间的繁文缛节,全不在盘算之中。心仪的对象,管他是男是女,只要伸手去夺过来就好。 





  可是为何偏偏是那个秦子陌?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比寻常男子好一点的容貌,却远非世上难寻。 





  又那样的不驯,从不会说半句好听的话。 





  最重要的,那个人死板不知变通,决不能容忍任何触犯常规之事,连皇帝半夜要出个城都不肯开门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违逆人伦?恐怕只要有人在他面前稍稍提一下这个话题,就够被训上三天三夜的了吧? 





  小小年纪就毫无情趣,真不知道当年自己怎么会被个十多岁的少年哄得说要当个明君? 





  那时是不同寻常的孩子,后来是适任的臣下,什么时候有了这以外的想法,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不爱受拘束的个性,又自视甚高,能忍受与一个人见面便起争执冲突整整七年,未感厌烦反而热切期待,早该察觉大事不妙了。 





  不料在这种事上头,自己是迟钝的人。 





  楚修衡发现自己在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用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坚壁清野,将他赶得远远的,以为眼不见心便静,成效在哪里? 





  要说成效,大概就是想得更明白,也更绝望吧。 





  若是早一些发现,就会将他锁在怀里哪也不去,虽是性烈之人,只消好生调教,保不定能慢慢顺从,毕竟是少年人心性未定。 





  现在却已经大了,足够独当一面,受了朝野敬仰,满心满眼里都只社稷万民,若是使强,恐怕除了玉石俱焚,再无旁的结局。这种结果,自己并不乐见。 





  楚修衡从不认自己有妇人之仁,境内子民即便尽数死绝,也不见得会皱一皱眉。唯独此人,不管能否为自己所有,他都想好生对待。 





  “可恶。”明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却听不到一丝火气,倒是无奈的意味更甚。伏在角落静静注视主人的猛禽,缓缓站起,拖动着与身体等长的尾巴,踱到他身边。 





  鼻子蹭上手腕时,楚修衡伸手摸了摸他头顶两角间的部分。这头虎在一年中生长迅速,体形大了一倍不止。 





  大概是传说中的“酋耳”吧,尾长参其身,身若虎豹而食虎豹,王者威及四夷则至。 





  威及四夷么? 





  动听的说法,却并未带来满足感。 





  自己的初衷,本就不是这个。 





  “碧石,你也记得他吧?”他对着爱兽绿莹莹的眸子问道。这虎儿刚来的时候,就很黏秦子陌。那人外表冷硬,心地却是柔软,当时若非他抱着幼兽状似依依不舍,自己也懒得捡回宫。偏生带了回来,他又硬不让拨专人养育。 





  ——就是这样怪的家伙,自己偏生放不下。 





  这一年来越来越厌恶旁人的陪伴,连从小跟在身边的卓荦,也只是让他在偶尔门外值守而已。 





  三月前又来了一批刺客,自己杀伤一些,碧石咬死咬伤大半,等到护卫破门而入时,能做的只有善后。也因此,越发觉得周围人不能信任。 





  白虎似懂人言,低吼了声,微微点着头。 





  “是他不让人伺候你,不给你吃好的,可还是惦记着,对吧?”自言自语着,心中认了输。E086D29:)授权转载 惘然【ann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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