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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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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东,你定要记得去给小方助阵。」 

苏彩衣眼睛亮了,温惜花为人虽风流戏谑,却从不轻诺少信,只要说出的事情,就不会做不到。用力点点头,直到这刻,她终能露出真正安心的神情。 



出了听雨榭的门,温惜花忽然自己笑了,转头道:「情之一字,竟磨人至此。我当初认得苏彩衣的时候,她又狠又辣,根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现在居然变得这么乖这么好哄,你说好玩不好玩?」 

沈白聿颇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朋友不见踪影,为什么我觉得你反而很高兴?」 

温惜花苦笑道:「我这是苦中作乐。唉,老天从不为我多想,一个麻烦已经够多,何况两个,何况三个?」 

沈白聿皱眉道:「你说的两个麻烦我知道,一个是方匀桢失踪,另一个既然跟振远镖局有关,那就是为了那支被劫的暗镖了。这第三个却是什么?」 

温惜花抽出怀中的那封信,在手里晃了一晃,随手就抛在一边的护城河里。他立在河边,就那么看着白色的纸笺霎时浸了水,慢慢晕出黑墨,又很快被水流冲走。最后转过来笑道:「这第三个麻烦,才是最大的麻烦。」 

已是秋末,天空一色清澄明净,和风徐徐。 

沈白聿看着温惜花脸上锐利深沉的笑容,第一次觉得,对这个人的了解,远远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多。 



「去洛阳?」 

「不错。我的三个麻烦里,两个都在洛阳,剩下的一个也和洛阳有关。」 

沈白聿道:「你说的和洛阳有关,是不是因为诱走方匀桢的人打的是振远镖局的名号?」 

温惜花轻轻摇头,道:「不。这个圈套,本是用来对付我的。小方会在这里,是因为半个多月前,他受人之托要带一样东西给我。我们约好在听雨榭相见,结果中途我撞上你的事离开了。」 

沈白聿续道:「所以,方匀桢出事,是有人不希望那件东西落到你手上。这东西是什么?」 

意味深长的一笑,温惜花道:「是一张纸,一张空白的青色宣纸。」 

沈白聿目光微动,笑道:「是了。既然是青衣楼的纸,那出手的就必定是青衣楼。可惜此事说穿了很简单,却从哪里去找青衣楼的人?」 

温惜花也笑了,道:「这个说穿了更简单——出事的时候,小方还没死。」 

出事的时候,就是方匀桢被骗走的时候,他既然被骗,就肯定是活着的。温惜花的话,岂不是废话?沈白聿却拊掌大笑起来:「不错。如果为的是东西,可夺可抢;如果为的是灭口,可杀可废;但是大费周章骗人离开,无非是方匀桢确实知道了什么,而他们又害怕因此别人也知道了什么。既然这样,根本不必去找青衣楼,他们自然会找上门来。」 

温惜花嘻嘻笑道:「小白,果然还是和你说话最是省力。想想,自从前年过年一起去皇宫以后,我好像都没有和你这么说过话了。」 

沈白聿面不改色的道:「温公子,你似乎不记得我们已是朝廷钦犯,正被四处通缉,在大街上这样讲话,是想让人拿了送官吗?」 

温惜花忍不住大笑出声,道:「我真的忘了,亏你还记得。那个通缉令还在吗?」 

沈白聿冷冷哼了一声,彷佛要发怒,最后还是忍俊不禁,笑道:「还在。我月前到刑部去翻阅旧卷宗,第三个就是。」 

「唉,」温惜花叹了口气,无限惆怅:「我们两个加起来居然也只值一千两,价比杀个山贼还低,这个皇帝可真吝啬。」 

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沈白聿慢慢的道:「莫要告诉我说你还想去。」 

闻言,温惜花回他个你我心照不宣的笑脸,看得沈白聿出了一身冷汗。正要开口,温惜花已经蹭过来揽住了他的肩道:「知我者莫若小白。上次我们什么也没做,反正被人通缉了,这次索性……」 

皱起眉,沈白聿甩开他的手,尽量离得远点,加快了脚步,道:「上次你开始只说随便看看,后来又非要去御花园喝酒赏月,惊动了宫中侍卫被人追杀百里,最后落得城门有名。温公子,我现在武功尽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这一次就请另找别人吧。」 

温惜花并不死心,笑嘻嘻的伸手去拉他走慢点,道:「小白,不要这么小心眼,上次我不是已经请你喝酒赔罪了。」 

叹了口气,沈白聿扶着额角道:「是啊,你喝醉了之后就开始唱歌,第二天方圆百里鸟兽绝迹,连辆车都雇不到。」 

温惜花只当没听见,笑着岔开道:「说真的,这里的事完了,我们再去一次皇宫如何?」 

沈白聿皱起了秀气的眉,许久之后只能无奈的摇头:「等你真能了结这些事情再说。」 

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惹的一边卖花的女孩羞红了脸,温惜花洒然笑道:「这就算答应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 

沈白聿淡淡的道:「我说出的话什么反悔过,只怕你没空,那反悔的说不定是谁了。」 

温惜花微笑着摇头,道:「不会,小白,不会的。」 





二、 

洛阳。雄踞黄河,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呼虎牢、西应函谷,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既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富商巨贾聚集之地,以繁华富丽著称于世的千年古都。 



温惜花不是在洛阳长大的。可是他知道,在江湖上,只要提起他,就一定会提起洛阳,一定会说到洛阳温家。 

温惜花从不反驳。 

聪明人都明白,一件事就算是假的,如果被别人说得多了,到了最后就会弄假成真。你如果要去告诉一个喜欢轻信的人说,这是假的,人家不但不会感激,只怕还会恼羞成怒报以老拳。温惜花是聪明人,甚至是江湖上公认最聪明的人,但他不愿意纠正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他只是觉得没必要。 

既然你不能让一个人全部都知道,就最好让他什么也不知道。 

虽然这样说,温惜花却一直都很喜欢洛阳。他是浪子,浪子最喜欢的,从来都是纸醉金迷的繁华之地。他转头,见沈白聿从进城时起,就在饶有兴味的打量四周的建筑布局和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禁奇道:「小白,莫非你没有来过洛阳?」 

沈白聿一怔,沉默片刻,才摇头道:「不,我来过。只是那时有事在身,没什么时间好好观赏。」 

温惜花缀住他走慢了半步,笑道:「那我定要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洛阳最出名的——」 

「洛阳最出名的武林世家?当然是银戟温家、金环楼家、神弓宁家和妙手孙家。」前面有一个身佩大刀的江湖豪客朝拿索子枪的另外一人说道,他声音甚大,恰恰把温惜花的话断在中间。 

两人相视一笑,正要举步,就听一个女子冷咤道:「银戟温候,好大的口气,凭什么它要排在金环楼家前面?」 

街上众人都是一震,心里先喝了一声采,好一把断金切玉的嗓子!循声望去,前面不远几步站着一名女子,长身玉立,穿着绛紫轻裳,脸上覆着面纱。她身边一名佩剑的侠客,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正苦笑的看着那女子,见众人目光集中过来,不免轻咳一下,拱手道:「舍妹年纪小,说话不知道分寸,诸位见谅。」 

那女子似是面有愠色,还要再说,已经被她哥哥连拉带拽的劝走了。 

沈白聿留心看男子的手,发现他双手虎口有茧,似还有细细碎碎的伤口,眉头轻皱,正要抬头问温惜花。就听那拿索子枪的青年奇道:「刚刚说话的是什么人?温家的方天银戟排名天下第一,先祖又是皇上亲自封的候爷,在楼家面前有什么不对?」 

沈白聿愣了愣,突然想到一事,旁边的温惜花已经伸手过来拉了他就走。后面那大汉笑声远远传来:「兄弟你有所不知,刚刚说话的就是楼家的掌上明珠『紫霞仙子』楼舞雨。两年前,她家本欲和温家结亲,结果被温家婉拒,楼小姐大失面子,此后自然是相看两相厌……」 

温惜花一口气拉着沈白聿走出好远,到听不见那些蜚短流长了,才停下脚回头。沈白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脸的忍俊不禁,温惜花板起脸,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苦笑道:「你想笑就笑吧,只是看在朋友的份上,给我留几分面子,莫要太大声。」 

他话音才落,沈白聿就老实不客气的大笑起来,一边拿手背去擦笑出的眼泪,一边抚着胸口顺气。温惜花微微一凛,之前探过沈白聿的脉,时重时轻,却有一丝真气保住心脉。但是看沈白聿的动作,那一丝真气显是仅可勉强让人行动如常,现下他比一个普通人还不如。林泰善曾说沈白聿时日无多,虽然那时他听了也是怒从心起,却非是虚言。 

想到这里,温惜花胸口一阵刺痛,见他脸色愈沉,沈白聿不由慢慢止住了笑声,笑道:「温公子,难得我可以笑一笑你,莫要摆了脸色给我看。」 

温惜花回过神来,摇头叹道:「这件事,唉……」 

沈白聿微微一笑道:「那楼小姐听说乃是江湖有数的美人,个性又温柔体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楼家也算武林世家,和温家门当户对,你为什么不愿意?」 

温惜花皱眉,上下打量他,忽然嘻嘻笑道:「如果这样说……小白你也算江湖有数的美男子,个性虽不温柔却勉强能说是体贴,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沈家是武林世家,和温家门当户对,不如我娶你算了。」 

沈白聿生性豁达,对生死视若无物。平时听温惜花的疯言疯语多了,也不生气,眼睛一转反而正色道:「有何不可。反正我活不了两年,你很快就可以恢复单身,倒让沈家白赚了一笔聘礼。」 

他不知道刚刚温惜花脸色不好就是为了他的毒伤,只是话一出口就见温惜花眉头狠狠一皱,很快又放开,对他笑道:「未必。江湖血路多凶险,如果我比你先死,你就要做寡妇了。」 

沈白聿皱眉道:「青天白日的,不要乱说。」 

温惜花倒是开怀一笑,拉他走进一条小巷,道:「小白,你现在知道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沈白聿微现诧异之色,沉思起来,任由温惜花领着他穿街走巷。他长居问剑山庄,虽然明辨聪颖、性情刚强,却人情生疏,常犯以己度人的毛病。比之薛明月,他从小看她长大,视如妹妹,心中常以为对方也是如此,就从不体恤她女孩儿家下里的柔肠百转。 

不过片刻功夫,振远镖局的大门已经在眼前,温惜花正要说话,沈白聿已经摆摆手,道:「你去吧,我去看看妙手回春堂的孙老板,晚上可以到八方楼的天字号房找我。」 

温惜花点头,道:「好,我坐坐就回,你莫要走得太晚。」 

沈白聿走了出去,听见他这么说,只好苦笑着回头道:「你还怕我迷路?」 

几步过去,他瘦削的身影已经在人群里隐没。温惜花可以轻易的分辨出他笔直的身形,犹如一把发着寒光的利刃,在人群里有种不合时宜的冷清。 

从他们重新相遇起,沈白聿就在变。现在,他一点点由楚桐变回了那个初见时幽深的少年,许多年过去了,那种不快乐和心事重重的感觉分毫未动。唯一变了的,是已不再有人能轻易看穿他的心思。 

温惜花心里一叹,入江湖易,出江湖难。即使是智能天纵、武功盖世的天之骄子,在这江湖之中也只是一尾随波逐流的小鱼——江湖托起了他们,江湖也可以随便的抛弃他们。到那个时候,才明白以天下之大、一己之能,舍江湖外,再无容身之所。 

引见的管家给他做了个揖,温惜花点头微笑,收拾情怀,踏进了振远镖局的大门。 



振远镖局的管家姓肖,人人都叫他肖四。他人生得瘦瘦小小,长着一张无论给谁看了都会说十足十是个管家的脸。肖管家恭恭敬敬的走在前面,他的步子很稳,也很小心,和温惜花保持着前后一步的距离,不多也不少。 

温惜花一直仔细的观察着肖管家的步子,走过前厅时,忽然叹了口气,道:「请问贵姓?」 

肖管家道:「鄙姓肖。」 

温惜花微笑道:「肖管家,我好像还没有恭喜贵东家。」 

肖管家头也不回,用习惯了有意压低的语调恭恭敬敬的道:「多谢温公子,只是不知喜从何来?」 

温惜花道:「振远镖局有肖管家这样身怀天音诀第八重绝技的人物,将来必无有何后顾之忧。」 

肖管家似是身形微动,细看之下又会让人觉得只是错觉。他苦笑道:「温公子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管家,不知道什么天音诀。不过我们镖局里卧虎藏龙,不要说少总镖头、二少爷都是新一辈的高手,其它的丘镖头、罗镖头、张镖头在江湖里也是亮个万儿山贼盗匪也得绕道走的人物,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江湖之中最忌被人看透根底,见他极力撇清,温惜花也不多说,只是笑了一笑。他这么一笑,肖管家就流了一滴汗下来,走的就更沉稳了。 



踏进振远镖局的内堂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见到有人进来,几十道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有人曾经说过,温惜花这个人天生就是公子。公子这个词从古有之,当它出现在一个人名的后面时,可以代表很多意思,比如说出自名门,比如说挥金如土,比如说潇洒不羁,比如说名士风流…… 

但是对于温惜花,公子这个词只有一种意思。就是当他出现时,所有人的眼光都会像吊靴鬼般跟着他转,而目光里通常也只有一种意思:终于来了接手麻烦的冤大头。 

座中有认识他的人,眼睛已经亮了;就算是没见过温惜花的,见到他那种天塌下来也可以当被盖的懒洋洋的笑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好听的话通常都是一个陷阱,比如公子,比如天下第一。 

所以,他才永远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温惜花一边在心里大骂黑手那要人命的兵器谱,一边环视了四周一圈。上座的是少林高僧明觉和武当长老清远,旁边陪坐的是宁家少总镖头大少宁渊,依次下来分别是二少宁征,三大镖头丘冷衫、罗济、张潮,几个镖局子弟一字排开,守在门口。 

我们的温公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所以他也没等人请,就直接在宁渊下首找了一个主宾的位置坐下。他朝在场的人一点头,开口第一句就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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