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天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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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会死。
这是个陷阱。
明月会死。
少林派了一个什么大师要杀他。
明月会死。
在永康。

他从树上迅速地爬下来，不小心跌了一脚，扭了脚，疼得冷汗涔涔。他咬咬牙，一瘸一拐地走向他居住的房间。
明月会死。
明月会因为他而死。

天涯满心满念地都是这个。
明月。
明月。
明月。

明月其实也会捉弄他的，在他的饭碗里故意放着叫厨子做成蟑螂形状的菜；晚上会躲在窗下伴鬼吓他；就连白天也会趁他不注意，躲在一边隐秘的地方，让他着急。
这可恶的明月，却总是很温柔地对他笑，对他说，不要担心，天塌了，明月挡着。

天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冒险从天涯的守卫眼皮底下遛出天涯的。
天涯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离天涯二十里外的旅店的马房里偷了一匹小马，然后不要命地往永康的方向跑。
天涯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在三天两夜几乎不眠不休地来到繁华的永康。

到了永康之后，天涯感觉自己已经三魂不见了七魄，整个人已经像烂掉的柿子一样。可是永康那么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去找人，绝对不可能，于是找了间客栈住下，每天日升出去，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日落回来，一个巷子一个巷子地看。
找了五天，一无所获。但是天涯并不死心。

你曾经为了救我愿意砍下自己的臂膀，我为了找你，就算废了这双脚也可以。
天涯这样下决心。
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你是对我最好的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天涯在那一刻，感觉自己已经和明月心灵相通。
明月没有死。
他不是安慰自己，而是肯定。
明月不会死的。

终于在第十天，他看到，受了伤的，明月。

那天早上，他正准备像前几天一样，去寻找明月的下落，才出了客栈门口，就看见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
马车夫走过来，卑微地讨笑：“小哥，公子请你过去。”
天涯像是有了预知一样，看了马车一眼，疯狂地冲过去。
“明月！”
里面坐着的，果然是他。
两人立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明月明月明月，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涯已经泪流满面，全身心地沉浸在见到明月的喜悦里。
明月紧紧地抱着他，胸口缠绕的纱布都渗出了鲜血，“天涯，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原谅我不能来见你，这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天涯感到身前一片潮湿，拉开和明月的距离，看到明月前面一滩鲜血大吃一惊，“你受伤了……你怎么会受伤的？严不严重？看了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你还疼吗？”
面对天涯一口气问了那么多的问题，明月苦笑，“没有关系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哪里会有不受伤的时候？只不过这一回比较严重一点。你不要担心。”
天涯这才突然省起那天在树上听到的事情，他拉着明月的手，急忙对明月说：“明月，你听我说，这是个陷阱，其实是——”
声音硬生生地被明月的手挡下去，天涯看到明月眼睛里的悲伤和痛苦，他突然明白了。明月一定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发觉了。
“我知道。”果然，明月说，“在我出剑的时候就知道了。”

四周潜伏的杀气，不是突然形成的，而是早有预谋。
保护目标的人里，出现了少林寺的德述大师，一记大力金刚掌，让他受了重伤，几乎脱不了身，好不容易杀了目标人物，却被已经准备良久的带着倒刺铁勾的鱼网围住。
“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德述大喝一声，第二掌拍来。
要不是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借力打力一招，早就死在德述的掌下，哪里会容他使出烟雾弹，拼了一口真气，逃离现场。
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天涯的任何消息。
这是明月在逃亡中唯一的念头。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透露天涯的任何情报。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毒药，放在了牙齿里，只要被人捉住，就打算服毒自杀。

他逃得匆忙，后面的人竟也没有跟上，等他找了一个无人的住所，已经是血流过多，失去知觉，一直等到一天一夜后才渐渐苏醒。
醒来后，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笑倾城准备杀他的事情，而是天涯。在天涯里的天涯，是不是还安全。
天涯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那时他差点哭了起来，身体没有丝毫的力气，连提剑都不行，根本不用说回去天涯。
如果老大杀了他，能放过天涯的话，他愿意立刻就死在那里。
可是，这些他无法回去问老大。

天涯，千万要平安。
他又想到了花弄影。
有弄影哥在，老大说不定会放天涯一条生路。
但是，如果在弄影哥看不见的地方呢？

在养伤的每一天，他都在这患得患失中，几乎被自己逼疯。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知道，那帮武林人士，已经来到这个小镇上，寻找他。也在那个时候，他无意中看见了天涯，平安地活着，焦急地找着自己。

他们在回明月居住的地方马车上，明月听天涯说起如何从别人的口里知道这是一个陷阱的事情。
“清风死了？！”明月震了震身子，“烟波和寒霜说，清风因为背叛了天涯，死了？”
天涯点头，他知道在天涯里，清风是明月最要好的伙伴，虽然他没有见过清风，但是听明月无数次提起那个秀气的男孩，所以也觉得悲痛起来。
“是吗，清风死了……”明月怔怔地重复了一编，长长的睫毛遮掩了下来，“他竟然会背叛天涯，真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明月。”天涯有些担心，把明月的身子拉向自己，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明月，我在这里，你想哭，就哭出来，好不好？不要这个样子，你想哭就哭出来。”
“天涯……”明月靠在这个伙伴的身上，感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一直滑到嘴边，涩涩的，酸酸的，苦苦的，好难忍的味道，“天涯……”
天涯搂着他，像搂着一个无价之宝，“我在这里，明月，我在这里……”

马车，到了目的地。
明月擦了擦自己的脸蛋，笑道：“我是越活越小了，如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哭，真不像样。”
天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也勉强笑道：“那就不许再哭了。”
“好。”

他们两个人下了车，给车夫结了账，车夫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两人相互扶持地走进小小的黑暗的屋子里。

“等久了。”

杀气！
剑气！
刀气！

一刹那间，同时从屋子里传来。

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

还有暗器！

“明月！”
天涯惨叫。
明月为了保护他，被暗器打中了手臂。
这时候，四把长剑已经欺前。

是之前那群武林人。
明月没有失去判断力，抱住天涯，就往后退，侧身闭开噬人的剑气。
“不要离开我。”
才在天涯的耳边说完，已经拔起明月剑，挡下迎面而来的十一招，招招夺人性命。

他们被七个人包围，都是年青，看样子并不是一个门派，似乎是打先锋头阵的样子。明月的心在下沉，他的左手被暗器打中，那暗器上竟然喂有毒药，整个手臂越来越沉。
“你这个冷血杀手，还不弃械投降？”为首一个年纪较大的人，持剑道：“等大爷几个抓到你，非要你吃些苦头！”
明月没有说话，他在算计一次可以刺杀几个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要杀死的目标，这是天涯杀手理论课的第一节内容。
不杀多的，只杀对的！
双方都在暗自估量，明月的眼角一闪，猛地一个纵身，白亮的明月剑已经出手！
一招水中探月伴随凌厉的剑风而来，在对方刚要举刀反击时竟然在瞬间将剑风一侧，明月赖以成名的绝招“滴水穿石”已经使出三招。

“哧——”

一个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人头已然落地，鲜血还在明月剑的剑头上一滴一滴地流下。所有人都惊呆了。明月已经回到了天涯的身边。
被杀的人，是武当山俗家弟子，长得个子矮小，脸也是娃娃脸，但武功尽得武当掌门的真传，是这几个人中最高的，只是面不出众，容易被人忽视。
但明月是杀手。
杀手天生就对那些人容易打发，那些人是顽固的角色有一种预感式的敏锐。
握剑趋前的，虽然年纪教大，而且气势沉稳，但握刀站后的，刀势非凡，杀气凝重。真正厉害的人物，在后面！

“这……杀！不要跟他客气，他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了，对这种人不必讲江湖道义！”
那人有些心惊，对剩下的五个人叫道。
然后，六个人，很有默契地，出了手！

叮当
叮当
叮当
叮当

眨眼不过一会，明月已经挡下数十招。
但是敌众我寡，何况又受了伤，很快，他所能保护的范围越来越小，眼看就要逼近天涯所站的位置。其他的六人眼见喜色，更是用力攻击。明月越来越虚弱，暗自叫糟。

“叮！”

一个透骨钉穿过空气，直逼一把两寸小刀暗器，定在枪墙上。
所有人一怔，尤其是发暗器的人，更是脸色成了酱红。
“谁！出来！”

“明月，你真难看。”一个似乎不带任何人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接着，就听到一种极为细小的东西划过潮湿的空气的声音。

“嘶——”

接连而来的，是惨叫的声音，然后等一切归于平静，明月把已经看呆了的天涯保护在怀里，再望向从天而降的，玄色长衫的少年。

“晴川。”语气中，已经有着痛苦的味道。
“明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晴川一步一步地走近，两手空空，但是明月知道，他全身的暗器蓄势待发，江湖上，没有人能够在晴川的暗器下安然无恙。“但是你真令人失望。”
“不！”天涯蓦地冲了出去，挡在已经受了伤的明月面前，直视冰冷的晴川，“你要杀就杀我吧，放过明月！”
“天涯！”明月大吃一惊，但是已经晚了，等他伸手想把天涯拉回时，晴川已经施展了他绝妙的轻功，把天涯钳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你想死？”晴川问着这个大无畏的少年，眯着眼睛，“你不怕死？”
“怕。”天涯大声说，“但是，明月可以为了我砍掉自己的臂膀，我为什么不能为了他去死？”
“哦？”晴川听了这句话，似乎很有兴趣，望向已经陷入痛苦的明月，“你为了他，不惜砍掉自己的臂膀？”
“晴川。”明月感觉自己受伤的手臂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知觉，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请求，“晴川，我没有求过你，我从没有求过你，我求求你，求求你，你放过他，他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孤儿，你把我的首级带回去给老大，我求求你，晴川……”
天涯已经溅出了泪水，他被晴川扣住了命门，无法动弹，“明月，你不要这样，明月，我求你，你不要这样。”
可是晴川什么也不说，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明月，明月的痛苦和哀求。明月感觉自己的生命随着手上的沉重在一点点地流逝，得不到晴川的回答，他越来越心惊，看到天涯的眼泪，心里更加地疼痛，猛地，他碰一下跪下来，把明月剑往地上一掷。
“晴川，你杀了我回去，把天涯放了，好不好？”
明月几乎已经是乞求了。

良久以后。
晴川像笑倾城一样叹息，“明月，你太任性了。”
这是笑倾城说过的话，在晴川说来，已经是一线生机。
“晴川？”
晴川没有看他，看的是幽幽的白云和已经升上高空的太阳，“老大说，你还欠他一条手臂，等你死了以后，把你欠他的东西带回去。你，知道怎样做吧。”
明月没有迟疑，拿起地上削铁如泥的明月剑，对着自己左臂一剑划下。
“不——”
在天涯凄厉的尖叫中，一条没有人气发白的手臂已经应声落地，上面还有暗器的痕迹，流着微微泛黑的血。
明月像是完全不知道疼痛，抬起头来，看着晴川，“手臂和命，我都给你，你把天涯放了。”
晴川看着他血流如注的肩膀，还有越来越虚弱的脸色，抿了抿细薄的嘴唇，把天涯往前一推，天涯顺着力道，扑向了跪在地上明月。
“明月，你这天子一号的傻子！”
明月看着天涯，裂开嘴一笑：“傻子有傻服。”
天涯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晴川像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噪音，把耳朵捂了捂，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丢在明月的面前。
“这……”
明月有些疑惑。
“解药，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效。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毒。还有些银票，你找个天涯找不到的地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但是老大那里……”
“你死了……”晴川看着四周，冷冰冰地说，“和这里一起，被烧成了灰烬，什么也没有留下。”
“晴川……”明月的声音开始嘶哑，他知道晴川是冒着多大的危险来帮助他们的，“晴川，谢谢你，谢谢你……”
“你不要谢我。”晴川看着已经哭得没有力气站起来的天涯，露出一个笑容，美丽的，温柔的，“在天涯里，除了清风，就只有你从来不会嫌我不搭理人，从小就是这样。”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现在清风已经不在了，再失去你，我就太寂寞了……”

晴川带着断臂回到断魂楼，他的脸色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去把它好好地埋在天涯的墓园。不管怎样，明月为了天涯干了这么多的事情，起码让他的魂魄留在这里。”
“是。”
晴川拿起手臂就走出去。
这时，落棋刚好推着花弄影进来。
“老大，刚刚——”
笑倾城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其他的事情不要多问。”
落棋低下头，“是。落棋下去了。”
花弄影仰起头，“明月的事情解决了？”
“是的。”笑倾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下回，就该轮到飞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