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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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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古典”也不 古典,他并不顾忌现有的相对固定的界定和容易被套进去的某种理论。我想对于我们来 说,重要的是能写,是继续写下去,大家都在认真地写着,在写作中遇到各自的问题, 并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和招数去解决。
林:你对文学界的一些活动持什么态度?你近年的创作量似乎不是很大。
苏:对一些活动我能逃则逃。就我现在的状况而言,比较平静,感觉冲动多就多写 一点,能够写作才是最重要的。我没把写作看得非常神圣,也不是被外部所说的那些命 题占有着,比较单纯。一林:你已有的几个长篇都不算长,中篇不是很多,大量的是短 篇;你还打算写长篇吗?苏:长篇可能还会写昭,但我更喜欢短篇,它往往写一个单纯 的事件,或者由很单纯的念头引发出去,它可以一气呵成,精神情绪上不用负载太多。 我始终觉得短篇小说使人在写的时候没有出现困顿、疲乏阶段时它就完成了,所以我一 直比较喜欢短篇。
林:你刚才提到许多作家都有他自己的问题,并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招数去解决, 你本人的情况是怎样的呢?苏: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要抛弃(肯定是要抛弃的)所有 你从前已经驾轻就熟的小说路数之后,你如何找到新的方式方法,当你觉得想象力已经 不如五六年前那么有一个神奇的翅膀而显得“匮乏”,创造力不如前几年,那么还有什 么?这个东西我现在自己也还说不清楚,光说有经验不行、经验是比较脆弱的、也是比 较虚假的。
我还在找另外一种写作方法,我并不知道我所处的位置,不知道什么东西对我来说 是长短优劣,“寻找”是永恒的。
(根据1995年6月20日下午谈话录音整理)
苏童不姓苏
作家的笔名有讲究,就像茅盾不姓茅,胡风不姓胡一样,苏童也不姓苏。我曾向苏童询问其笔名的典故。他淡档地说:姓童,生在苏州。如此简洁、单纯,一眼见底。苏童,本名童忠贵,属虎,1962年的虎。
苏童十分欣赏自己这个笔名,他甚而有点迷信“命与名随”。那抑或是他早期的作品屡遭厄运,某日更名改姓,启用苏童这个名字后,凑巧一炮打响,继之百发百中。自他的《妻妾成群》被张艺谋策划改编成《大红灯笼高高挂》搬上银幕后,苏童就有了不少崇拜者,特别是有的年轻女士、小姐对其崇拜程度,堪可与大岛茂、高仓健和郑少秋媲美。
苏童走上文坛,是上苍的赐予,家庭并没有给他什么熏陶。他说上初中时读《红与黑》《复活》,书是借的,人家要得急,一个下午看一本。看多了,手痒。中学时写诗兼而练写小说,模仿当时流行写农村生活的小说。先列一张人物关系表:党支书、民兵队长、妇联主任,地主和富农。还煞费心机给每个人物起个与身份相称的名字。写好了,便像放飞鸽一样投给某报纸,然后天天翻阅那张报纸。煎熬半个月,不见影子。再然后,那放出去的“鸽子”再飞回来。广种不收。
一棵歪歪斜斜的树
1980年,苏童考取北师大中文系,在那里他受到了正统的语言训练与文学熏陶。他把对付功课外的全部时间,用在泡图书馆上,不停地练笔。是时,他很想当个诗人,对自己约法三章,每天写一首诗,在吟诵一番后再进教室,心里才感到充实。班上想当诗人、作家的同窗很多,一日,他读一位同学的三行一句话的一首小诗:
产房
在
太平间的底下
他感到震惊,自愧弗如,有点觉得自己不是写诗的料子,故转攻写小说。倒霉的是,每稿必退。羞愧尴尬,怕同学笑话,他借用一女同学家的地址,稿件由那位同学转。即便如此,他仍矢志不渝,不信上苍不感动。到1983年,青果终于熟了。《星星》开始发表他的诗作,《青春》发他的小说《第八个是铜像》,且获了奖,这大大地鼓舞了他继续写作的勇气。
他自嘲,说自己在北京上学期间像一棵歪歪斜斜的树。
22岁那年,他被分配到南京一所高校。他比该校一半以上的学生年龄还小,在一个系当辅导员,任务是帮学生领助学金、召集学生大扫除之类。他便在晚上开夜车写小说,第二天上班迟到,一副懒散样子。他对当老师没兴趣,学校对他这样的老师似也无法赏识。此时,苏童在南京文学界的朋友越来越多,且受到道友的关爱。随之,顺理成章地跳槽到《钟山》编辑部。一到《钟山》,他犹如卧虎归山,虎威大发,在为人作嫁衣的同时不忘自我武装。很快,《桑园留念》、《妻妾成群》等一批小说相继发表。一夜间,逢稿必退的童忠贵变成了洛阳纸贵的苏童。 自然人生 在江苏中青年作家中,大家公认人缘最好的有两位:苏童和叶兆言。
苏童在创作上是只虎,在生活中是只羊。他淡泊、宁静,不争名于世,不争利于朝,用他的话说,“蜗居在自己的小楼里,读书、写作、会客,与朋友搓麻将,没有任何野心,没有任何贪欲,没有任何艳遇,生活平静、心态平静,作品也变得平静。”在许多朋友眼中,苏童虽近不惑,但仍是个听话的大孩子。儿时听父母的,病时听医生的,在校听老师的,单位听领导的,与朋友相处听朋友的。一次,朋友向他推荐微波炉的好处后,他当即花一千多元抱了一台,用了两天,说“烧出来的菜不好吃”,赔了两百元再让人。他是一个不好为人师,谨言慎语的人。他像欧也妮。葛朗台清点匣子里的金币一样,清点自己的语言。他的信条是“情愿不说话,绝不乱说话;情愿少说话,也不愿说错话”。他十分珍惜友情。在为人方面,他还说:“要理解那些对你摇头或不屑一顾的人。”
在阅读上,他崇尚福克纳、海明威、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和塞林格,拒绝金庸和琼瑶,但偏爱福尔摩斯之类的侦探小说。他不否认,他的阅读带有某种功利色彩,向大师们学习语言,激发自己的丰富想象,促进自己的创作。他反对目前图书市场的炒作行为,指出那也是泡沫经济。他固执地认为,作家读者群的多少,是作家自己“写”出来的。一个作家只能为自己的读者群而写,而不为所有的读者,因此他的创作思路绝不为读者的兴趣而牵着鼻子走。
苏童热爱生活,他说,他是属于喜欢东张西望一类的人。喜欢一个人逛店,无所目的,满身轻松,像一个国家元首检阅仪仗队,让货架上所有的物品向你敬礼。他爱足球,系铁杆球迷。稿子可以不写,球赛不可不看。壶水开了,壶底可以烧通,比赛必须看完。他说看球是一种享受,做了球迷,宠辱皆忘,无苦恼,无迷惘,还堂而皇之地说,在这个世界越来越纤弱越来越苍白的时候,球赛会给你最后冲撞的力量。一度时间,他曾沉湎于麻将。他老自责自己缺少风度,一输就急,越急越输。有的牌友打趣说:看苏童的洋相,找他打麻将去!
(摘自《中外书摘》19##年第10期 张昌华文)
审讯员看见城墙事件的嫌疑人扒着门框向他们张望,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
是从游泳池里被拉出来带到这儿来的,少年的头发尚未干透,一撮头发凝成两股,
像一把剪刀架在额头上,他的游泳裤是用两条红领巾拼接而成的,还在往地上滴水。
审讯员注意到少年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他的细长的手臂和双腿有点发颤,看来他知
道自己闯了大祸。
叫什么?
鼻涕。
没问你的绰号,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
李达生。没人叫我大名,他们都叫我鼻涕,连我爸妈都叫我鼻涕。
在哪个学校上学?
红旗中学呀,现在放暑假,我们都没上学。
我知道现在放暑假,你不准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懂了吗?
我懂了,我不说废话。
好,往前面坐一点,不,不是挪屁股,挪椅子,你怎么这样笨?你们这些小流
氓,脑子都比猪还笨。
小流氓。少年低声地嘟囔了一句,我不是小流氓。
你不是小流氓谁还是小流氓?咦,难道你是五好生吗?
我不是。少年在椅子上扭着身子,他的眼睛躲闪着审讯员嘲弄的目光,看着地
上的一滩水迹,他清了清喉咙,低声说,去年我差点当上五好生,我怕他们笑话我,
考试故意不好好考。为这事王连举还找我谈话了,我不骗你,骗你是狗。
哪个王连举?
我们班主任呀,那也是绰号,我们学校的老师每人都有绰号。
好了,不准再说废话了。现在我问你,是你从城墙上扔那块石头的吧?
少年偷偷窥望了审讯员一眼,他垂下头,不说话,他用手指在自己的膝盖上写
着什么字。
现在不敢承认了?你们这些小流氓就是这个孬样,敢做不敢当。
我就扔了一块,我没想到正好砸在他们头上。
为什么要扔石头?
我不知道。猫头他们让我扔的,我上他们的当了,他们让我扔,自己却不敢扔。
你没有脑子?他们让你扔你就扔了?你不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扔石头会把人砸
死?
我没想到那些事。他们在城墙下面,我以为我们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们,
我没想到会出人命,要是知道会出人命我就不敢扔了。
你们认识那两个人?
那一男一女?不认识,我们去城墙上玩,见到他们好几次,他们在那儿碰头,
他们每次都钻在草丛里,我们就,我们就——
你们就什么?
我们就在上面——我们在上面看,少年有点忸捏起来,他似乎强忍着嘴角上绽
开的笑意,他说,他们在——他们——猫头说他认识那个女的,她是新风理发店的
理发员,猫头说她给他剃过头。
你们看了多少次?
记不清了,反正只要我们在下午五点钟去,十有八九能看见他们,你知道城墙
下面就是人民公园嘛,他们是买票从公园后门进去的。
你们是故意去看他们的?
也不叫故意,少年的脸突然泛红了,他的脑袋不安地转来转去的,声音也变得
吞吞吐吐的,他说,其实他们,其实他们也不太——那个,其实他们主要是躲在那
儿说话。
那你们是在偷听他们说话?
听不清,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有一次看见那女的哭了,女的哭了一会儿男的
也哭了,男的一哭我们就笑了。我们以为他们会发现我们,我们以为他们下一次不
会来了,没想到他们傻头傻脑的,第二天他们还是在老地方。他们是够傻的,他们
以为那么多树那么多草挡着,别人看不见他们,他们从来没想到我们在城墙上监视
他们。
监视他们?那为什么要扔那块石头?
不知道,少年又低下了头,他咯咯地掰弄着自己的手指,突然问,他们死了吗,
砸到了男的还是女的?
你想砸到男的还是女的?
我没想砸到他们,我只是想吓唬他们一下。
你还在狡辩。你要是想吓唬他们,用一粒小石子就行了,为什么用那么大一块
石头?
我是拿的石子,是猫头给我的那块石头,他说我拉不出大屎。
什么?
他说我胆小,他总是说我胆小。
他说你胆小你就充胆大,他让你去杀人你也去杀人?
他们没事?没出人命吧?少年观察着审讯员脸上的表情,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一种自得的笑容掩藏不住,他说,我听出来了,他们没事,你们是在吓唬我。
你还敢笑?你再笑我对你就不客气了。
我没笑。少年用手掌遮住自己的脸,轻声嘟囔了一句,你说我笑有什么证据呢。
审讯员沉默了一会儿,他用园珠笔的笔尖指着记录本上的字迹,记录本上并没
有留下多少字,审讯员就把刚才遗漏的标点符号补上去了。
案发之后你去哪里了?
我跑了。我听见他们的尖叫声就跑了,我以为砸死人了。我跑到家里,家里热
死人了,我站在电风扇前面吹了好久,还是热,我怕你们会来抓人,就跑去游泳池
游泳了,我游了五百米,不,已经游了将近一千米了,我看见你们站在那儿,我要
是想溜能溜掉的,可是我不想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你一直在游泳?没去过别的地方?
没有去什么地方呀。少年迷惑地看着审讯员,他说,我热得受不了,就去游泳
池了。
你撒谎。给我放老实点,下了城墙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没说谎,说谎是狗,我吓坏了,我跑回家吹电扇,吹电扇没用,我就去游泳
池了,你看我还穿着游泳裤呢。
那我问你,那一男一女的人呢?
他们不见了?男孩瞪大了眼睛,很快他就释然了,他挠着头说,他们跑了,说
明他们没事呀,没准石头是砸了他们的脚呢,我估计是砸到女的脚了,她叫得比男
的响。
你给我闭嘴,我们已经了解过案情,案情看来很严重,人民公园后门的小路上
血洒了一路,可门卫根本没看见过那一男一女。
那说明什么问题呢?男孩眨巴着眼睛问。
要问你呀。你给我放老实一点,是不是你把尸体移动过了?移到哪儿去了?
你胡说!少年因为过度惊慌而忘了他所在的场合,话音未落他意识到自己出言
不逊,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咬着,似乎这样可以把那句话收回来。他的黑油油的脸突
然抽搐起来。少年终于呜呜地哭起来了,他说,你在吓唬我,他们没事,他们没死,
死了怎么走路,路上怎么会有血迹?
现在知道哭了,出了人命你就知道哭了,你们这些小流氓都是这孬样,不见棺
材不掉泪。
少年埋着头哭着,一边哭一边说,他们明明没有死,你为什么老是说尸体死尸
的?只要没死,就不能说尸体。
少年在学校里看来不是太差的学生,审讯员让他在一个小时之内写出作案交代,
他只用了二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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