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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曹雪芹)-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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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林黛玉听见贾政叫了宝玉去了,一日不回来,心中也替他忧虑。至晚饭后,闻得宝玉来了,心里要找他问问是怎么样了。一步步行来,见宝钗进宝玉的院内去了,自己也便随后走了来。刚到了沁芳桥,只见各『色』水禽都在池中浴水,也认不出名『色』来,但见一个个文彩炫耀,好看异常。因而站住看了一会,再往怡红院来。只见院门关着,黛玉便以手扣门。谁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把气移在宝钗身上,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他们彼此顽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他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待要高声问他,逗起气来,自己又回思一番:“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如今认真淘气,也觉没趣。”一面想,一面又滚下泪珠来。正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正没主意,只听里面一阵笑语之声,细听一听,竟是宝玉宝钗二人,林黛玉心中一发动了气。左思右想,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必竟是宝玉恼我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你去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越想越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迳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原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真是: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因有一首诗道:
“颦儿才貌世应希,独抱幽芳出绣闺。
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
那林黛玉正自啼哭,忽听吱喽一声,院门开处,不知是那一个出来。要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话说林黛玉正自悲泣,忽听院门响处,只见宝钗出来了,宝玉袭人一群人送了出来。待要上去问着宝玉,又恐当着众人问,羞了宝玉不便,因而闪过一傍,让宝钗去了,宝玉等进去关了门,方转过来,犹望着门洒了几点泪。自觉无味,方转身回来,无精打采的卸了残妆。紫鹃雪雁素日知道林黛玉的情『性』,无事闷坐,不是愁眉,便是长叹,且好端端的不知为什么常常的便自泪道不干的。先时还有人解劝,或怕他思父母,想家乡,受了委屈,只得用话宽慰解劝。谁知后来一年一月的竟常常如此,把这个样儿看惯,也都不理论了。所以也没人去理,由他去闷坐,只管睡觉去了。那林黛玉倚着床栏杆,两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泪,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直坐二更多天方才睡了。一宿无话。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件风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事物。满园里绣带飘飖,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的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大姐、香菱与众丫鬟们,在园内顽耍,独不见林黛玉。迎春因说道:“林妹妹怎么不见?好个懒丫头,这会子还睡觉不成?”宝钗道:“你们等着,等我去闹了他来。”说着,便丢下众人,一直往馆来。正走着,只见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也来了,上来问了好,说了一回闲话。宝钗回身指道:“他们都在那里呢,你们找他们去罢。我叫林姑娘去就来。”说着,便逶迤往馆来。忽然抬头见宝玉进去了。宝钗便站住,低头想了一想:宝玉和林黛玉是从小儿一处长大,他兄妹间多有不避嫌疑之处,嘲笑喜怒无常;况且林黛玉素昔猜忌,好弄小『性』儿的。此刻自己也跟了进去,一则宝玉不便,二则黛玉嫌疑。罢了,倒是回来的妙。想毕,抽身回来。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蹁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顽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宝钗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滴翠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隔子,糊着纸。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只听说道:“你瞧瞧这手帕子,果然是你丢的那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又有一人说话:“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又听道:“你拿什么谢我呢?难道白寻了来不成。”又答道:“我既许了谢你,自然不哄你的。”又听说道:“我寻了来给你,自然谢我;但只是拣的人,你就不拿什么谢他?”又回道:“你别胡说。他是个爷们家,拣了我们的东西,自然该还的。我拿什么谢他呢。”又听说道:“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呢?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半晌,又听答道:“也罢,拿我这个给他,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别人呢?须说个誓来。”又听说道:“我要告诉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又听说道:“嗳呀,咱们只顾说话,看有人来悄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这隔子都推开了,便是人见咱们在这里,他们只当我们说顽话呢。若走到跟前,咱们也看的见,就别说了。”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想道:“怪道从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盗的人,心机都不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他们岂不臊了。况才说话的语音,大似宝玉房里红儿的言语。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说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的红玉坠儿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吓怔了。宝钗反向他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坠儿道:“何曾见林姑娘了。”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吓他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他二人是怎样。谁知红玉见了宝钗的话,便信以为真,让宝钗去远,便拉坠儿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坠儿听说,也半日不言语。红玉又道:“这可怎么样呢?”坠儿道:“便听见了,管谁筋疼,各人干各人就完了。”红玉道:“若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风声,怎么样呢?”二人正说着,只见文官、香菱、司棋、侍书等上亭子来了。二人只得掩住这话,且和他们顽笑。
只见凤姐儿站在山坡上招手叫。红玉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前,堆着笑,问:“『奶』『奶』使唤作什么事?”凤姐打量了一打量,见他生的干净俏丽,说话知趣,因笑道:“我的丫头今儿没跟进我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要使唤个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红玉笑道:“『奶』『奶』有什么话语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就是了。”凤姐笑道:“你是那位小姐房里的?我使你出去,他回来找你,我好替你说的。”红玉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凤姐听了,笑道:“嗳哟,你原是宝玉房里的。怪道呢。也罢了,等他问,我替你说。你到我们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六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他瞧了,再给他拿去。再里头床头间有一个小荷包,拿了来。”红玉听说,彻身去了一回,只见凤姐不在这山坡子上了。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便赶上来问道:“姐姐可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没理论。”红玉听了,抽身又往四下里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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