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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武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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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有人出入。倘若有人要死了,那张床边就围起屏风来,这样你就看不见人家怎么死去了,只看得见屏风底下医生和男护士们的鞋子和绑腿,有时候到末了还听得见他们的低语声。随后教士从屏风后走出来,接着男护士们回到屏风后,把尸首抬出去,上边盖着一条『毛』毯,从两排床间的走道抬出去,于是有人把屏风折好拿走。

    那天早晨,负责病房的少校问我,下一天能否上路。我答说行。他说,那么明天清早就把我送出去。他说要上路还得趁早,否则天气要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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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把你从床上抬下,抬进包扎室去时,你能望到窗外,看见花园里的那些新坟。有名士兵坐在那扇通花园的门外,在制造十字架,把埋葬在花园里人的姓名、军衔、所属部队用油漆写在十字架上。他也替病房打打杂,还利用空闲时间用一只奥军步枪子弹壳给我做了一个打火机。医生们人都很好,看来非常能干。他们急于送我到米兰去,因为米兰的爱克司光设备比较好,而且等我经过手术后,可以在那儿接受理疗。我自己也想到米兰去。人家打算把我们都送到后方去,送得越远越好,因为总攻击一开始,这儿的病床有更迫切的需要。

    离开野战医院的前夕,雷那蒂带着同饭堂的那位少校来看我。他们说我将进米兰一所新设立的美国医院。有几支美国救护车队将调派到意大利来,这所医院将照应他们和其他在意大利服役的美国人。红十字会中有许多美国人。美国已经对德国宣战,只是还没对奥国宣战1。

    意大利人相信美国对奥国一定也会宣战,他们对任何美国人,甚至红十字会人员,到意大利来,都觉得十分兴奋。他们问我,威尔逊总统会不会对奥宣战,我说那只是时间问题。我不晓得美国跟奥国有什么过不去的,不过既然已对德宣战,根据逻辑当然也会对奥宣战。他们问我,我们对土耳其会不会宣战。我说这倒不一定。因为火鸡是美国的国鸟1,但是这句笑话翻译得不太像样,弄得他们又困恼又猜疑,于是我只好说,我们对土耳其大概也会宣战的。那么保加利亚呢?大家已经喝了几杯白兰地,我就乘兴说,天啊,准定也会对保宣战,还会对日本宣战。他们于是说,日本岂不是英国的盟国吗?该死的英国人,谁敢信任啊。日本要抢夺夏威夷,我说。夏威夷是在什么地方?就在太平洋中。日本人为什么要拿它?其实日本人也不是真的要它,我说。这都是流言罢了。日本人是个奇妙的矮小民族,喜欢跳舞喝淡酒。这倒有点像法国人,少校说。我们要从法国人手中收回尼斯和萨伏伊。我们要收回科西嘉岛和整个亚得里亚海海岸线,雷那蒂说。意大利要恢复古罗马的荣耀,少校说。我不喜欢罗马,我说。又热,虱子又多。你不喜欢罗马?不,我是爱罗马的。古罗马是万国之母。我永远忘不了罗穆卢斯吸饮泰伯河水2。什么?没什么。我们都上罗马去吧。我们今天夜里就去,永远不回来。

    1 美国于1917 年4 月6 日对德宣战,对奥匈帝国则拖到同一年12 月才宣战。

    1 火鸡和土耳其在英语中是同一个词。火鸡在美国是圣诞节的贵重食品。

    2 罗穆卢斯为传说中的罗马城的创建者,和他的孪生兄弟雷穆斯在婴孩时被抛在泰伯河中,后由牝狼『乳』哺育成人。

    罗马是个美丽的城市,少校说。是万国之父和万国之母,我说。罗马这个词是阴『性』,雷那蒂说。它不能又是父亲。那么谁是父亲呢?是圣灵吗?别亵渎。我没有亵渎,我不过是要增加见识。你醉了,乖乖。谁灌醉我的?我灌醉你的,少校说。我灌醉你,因为我爱你,因为美国参战了。完全卷进去了,我说。你明儿早上就要走了,乖乖,雷那蒂说。上罗马去,我说。不,到米兰去。到米兰去,少校说,到水晶宫去,到科伐去,到坎巴雷去,到宓妃去,到大拱廊那儿去3。你这幸运儿。到意大利大饭店去,那儿我可以找乔治借钱4。到歌剧院去,雷那蒂说。你要到歌剧院去。每天晚上都去,我说。每天晚上去你可没有那么多的钱,少校说。

    戏票很贵。我要从我祖父的户头上开一张即期汇票,我说。一张什么?一张即期汇票。他不付款的话,我只好去坐牢。银行里的甘宁汉先生是这么给我支款的。我就是靠这种即期汇票混日子的。做祖父的怎么可以让一位爱国的孙子,一个为意大利牺牲生命的孙子去坐牢呢?美国的加里波的1万岁,雷那蒂说。即期汇票万岁,我说。我们的声音得小一点,少校说。人家叫我们讲得轻一点已经有好几趟了。明儿你果真要走吗,弗雷德里科?我不是告诉你过,他要上美国医院去,雷那蒂说。到那些美丽的护士那儿去。不是野战医院那种长着胡子的护士。是的,是的,少校说,我知道他要到美国医院去。我倒不在乎他们的胡子,我说。一个人倘若喜欢留胡子,由他去留好了。你为什么不留胡子,少校长官?因为胡子装不进防毒面具去。装得进去的。防毒面具里什么都装得进去。我曾经在防毒面具里呕吐过。别这么大声,乖乖,雷那蒂说。我们都知道你上过前线。哦,好孩子,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办呢?我们得走了,少校说。我们变得伤感起来了。听着,我有件惊人的消息告诉你。你那位英国姑娘。知道吗?你天天夜里上他们医院去找的那个英国姑娘。她也要上米兰去。她跟另外一位一块儿调到美国医院去。美国来的护士还没有到达。我今天跟他们那部门的负责人谈过。前线的女人太多了。他们要调一批回去。这个消息你觉得怎么样,乖乖?好。不错吧?你去住在一个大城市里,还有你那位英国姑娘来跟你亲热。我干吗不受伤呢?你也许会受伤的,我说。我们得走了,少校说。我们喝酒,叫嚷,打扰着弗雷德里科。别走。不,我们得走了。再会。祝你走运。万事顺利。再见。再见。再见。早点回来啊,乖乖。雷那蒂吻我。你有来沙尔的味道。再会,乖乖。再会。万事顺利。少校拍拍我的肩膀。他们蹑着脚走出去。我发觉我自己相当醉了,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一早动身,四十八小时后抵达米兰。沿途很不舒服。我们在美斯特列这一边时,火车在侧线上停了很久,有些儿童跑来朝车厢里张望。我叫一个小孩去买一瓶科涅克白兰地,但他回来说,只有格拉巴白兰地。我就叫他去买来,酒来后我把找钱赏给他,接着便和邻座的人喝个大醉,一直睡到过了维琴察城才醒来,在地板上大吐了一阵。那也没什么打紧,因为我旁边的那人已在地板上吐过好几趟了,后来,我感到十分口渴,简直忍不住,到了维罗那城外的调车场,我对一个在列车边走来走去的士兵打个招呼,于是他搞了点水给我喝。我喊醒那个与我同醉的小伙子乔吉蒂,给他喝了一点水。他说把水倒在他的肩膀上吧,说完仍旧睡去了。那士兵不肯接受我给他的一分钱,给我买来一只柔软多汁的橘子。我吮着吃,吐出核来,看着那士兵在外边一节货车边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火车抖动了一下,开动了。

    3 大拱廊是一条长长的连环拱廊,320 码长,16 英尺宽,94 英尺高,上边是玻璃屋顶,两边是商店,咖啡店,饭店等等。这里所提到的宓妃、坎巴雷等都是著名饭馆。科伐是米兰歌剧院旁边的咖啡店。水晶宫可能是指大拱廊中央的那座穹隆形的玻璃塔。

    4 乔治是米兰一家大饭店的茶房头目。

    1加里波的(1807—1882),为意大利爱国志士。

    

第一卷 第十三章

    我们在大清早到达米兰,他们在货车场上卸下了我们。一辆救护车送我到美国医院去。我躺在救护车里的一个担架上,无从知道车子经过的是城里哪一区,但是当他们抬下担架来时,我看见一家市场,一家开了门的酒店,店里一个姑娘正在把垃圾扫出来。街口有人在洒水,闻得到大清早的气息。他们放下担架,走进门去。回来时带来了一名门房。门房养着灰『色』的小胡子,头戴一顶门房制帽,没穿上衣。担架装不进电梯,于是他们讨论了一下,还是把我抬下担架,由电梯上楼呢,还是抬着担架爬楼梯。我听着他们讨论。他们终于决定乘电梯。他们把我从担架上抬下来。“慢一点,”我说。“轻一点。”

    我们在电梯里挤做一团,而我的腿因为弯着,痛得好厉害。“让我的腿伸伸直,”我说。

    “不行啊,中尉长官。没地方啊。”答我话的人用胳臂抱着我,而我的胳臂则攀住他的脖子。他口中一股浓烈的大蒜和红酒气味直冲着我的脸。“小心点,”另外一个人说。

    “妈的,什么人不小心啊!” google_protectandrun(〃render_ads。js::google_render_ad〃; google_handleerror; google_render_ad);

    “我还是说要小心点,”抬我脚的人又说了一遍。

    我看着电梯的门关好,外边的铁格子拉上了,门房按按上四楼去的电钮。门房的样子好像很担心。电梯慢慢往上爬。

    “重吧?”我问那个有大蒜味的家伙。

    “哪里,”他说。他脸上在冒汗,喉咙里发出沉浊的声响。电梯稳定地上升,终于停住了。抬我脚的人打开门,走了出去。我们到了阳台上。那儿有好几扇门,门上有铜把手。抬脚的人按一按铃。我们听见门里边的电铃响。没有人来。由楼梯走上来的门房也到了。

    “人呢?”抬担架的人问。“我不知道,”门房说。“他们睡在楼下。”

    “找个人来吧。”

    门房按按铃,敲敲门,随后打开门,走了进去。他回来时带来了一个戴眼镜的老『妇』人。她头发蓬松,一半垂了下来,她身穿护士arw(〃;;d}tg〃; ark7); 制服。“我听不懂,”她说。“我听不懂意大利语。”

    “我会讲英语,”我说。“他们要找个地方安置我。”

    “房间都没有预备好。这里还不预备收容任何病人。”她挽一挽头发,近视地望望我。

    “请给他们一个可以安置我的房间。”

    “我不知道,”她说。“我们还不收病人。我不能在随便哪个房间里安置你。”

    “随便什么房间都行,”我说。随即改用意大利语对门房说:“去找间空房间。”

    “房间都是空的,”门房说。“你还是第一位病人哩。”他手里拿着帽子,望着那老年护士。

    “看在arw(〃sl&uc〃; ark3); 基督份上,赶快给我个房间。”我的腿因为蜷曲着,越来越疼,我觉得真已痛入骨髓。门房走进门去,后面跟着那位灰发的护士,他们一会儿就赶回来。“跟我来,”他说。他们抬我走过一条长廊,进入一间关上了百叶窗的房间。房间里有新家具的味道。有一张床,一个大衣柜,上面有镜子。他们把我搁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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