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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成吉思汗-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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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刺绣以白布做底,花样天真质朴,有人、动物、花朵,还有一针一线织出来的简单图案。最常见的就是马——奔驰的马、拴着的马、前足腾越的小马。蒙古女『性』在刺绣的时候,最喜欢的图案就是马,因为那是他们骄傲的来源。
栖身无名之地
第二天一整天,我们都在爬山。第一个经过的山谷称为白马峡,道路沿着陡峭的山崖,越来越窄,越爬越高,现在我们已经走到林木线(tree line)之上了。道路狭窄,我们只得一个接着一个,把队伍拉得很长,缓缓穿过这个峡谷。行进间多不做声,各自盘算自己的心事,我们也都知道,稍后会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讨论现在的惊险经历。偶尔,戴尔哲会一马当先冲出去,又是叫又是吹口哨,把我们的赠马赶回到窄窄的道上。阿乌博德不知道溜到哪去了,一路上好像都没见到他的人影。巴雅尔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学喝醉的牧民在马鞍上的模样,东摇西晃逗大家开心。我们的两个牧民向导坚持要定时更换驮马,每天至少要停下两次,把行李换到别的驮马身上,我们终于找到固定的行进节奏了。惟一的变奏曲来自于备马。新负重的驮马常常心有不甘,掀蹄狂奔,引得队伍有些慌『乱』。运气最坏的驮马,负责驮运折叠炉子的烟囱,一路丁当作响,有时声响大些,会吓到旁边的马,一溜烟地钻到附近的林子里,全靠戴尔哲拿着一根唐吉诃德长矛似的刺棒,把它们统统赶出来,戳得狠了,反难免一阵『骚』『乱』。
下午,我们翻过分水岭,开始心惊胆战地下山。山势陡峭不说,马蹄底下的山坡,也不怎么牢靠。我们垂垂老矣的赠马,若是一个失蹄,非得滑落个十码地,否则别想立定脚跟。我们在山脚下,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蒙古包,这里已经是夏日牧草分布的海拔上限。蒙古包的主人是一对贫苦的夫『妇』,他们有三个三岁不到的幼儿。蒙古包小小的,毡顶千疮百孔,颜『色』都褪得差不多了,炉子也是凹凹凸凸,不成个样子,除此之外,就只有两口箱子,一张床,没有家具、镜子,没看到什么挂饰,地板上也是光秃秃的。这里的地势不算低,已是仲夏七月,河床里还是蓝闪闪的坚冰。我想起“大夫”早先跟我提过的残酷事实:尽管杭爱省有繁茂的森林、翠绿的牧草,但是纬度实在太高了,已经是北半球最南边的永冻层,环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安逸。
就算在这一贫如洗的蒙古包里,主人还是依照礼数敬上三碗酸马『奶』,我们坐了一会儿,随即翻身上马,下山。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又看见另外一顶蒙古包,这顶蒙古包挺体面的,主人也富裕许多。家中的女主人是一个忙里忙外、笑口常开、一刻也闲不下来的胖『妇』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靠她一个人打理,她引我们到另外一顶比较小蒙古包,一看就知道是放食物的地方。她点起炉子给我们烙了好多张面饼,上面摊了成块的『奶』油。我和保罗又一次领略了蒙古『妇』人的厨艺。她先生志愿带我们走接下来的几英里路。他说,河流泛滥得厉害,浅滩也危险得紧。巴雅尔在闲聊的时候,跟这家人提到,我们预计在傍晚扎营,但是,吃的东西却所剩不多。在我们离开之后,女主人还特地找了人,骑着马,一路奔波,帮我们送来一铁盒『液』体『奶』油。很不幸的是,这个铁盒子没有盖子,只得找块布遮住,马背上颠簸,『奶』油溅出不少,马上的骑士的衣服肯定是油迹斑斑。我们还可以从这罐『奶』油想像出蒙古马的步伐,因为滚烫的『奶』油没多久就结冻了,呈颠簸的波浪型。
醉鬼费了半天的劲才找到一个塑料瓶子,装满了蒸馏『奶』酒。他把他的心肝宝贝抱在胸前,一边骑,一边向我们招手,要我们一块享用。他一仰头,就是一大口,最后连闷葫芦都禁不住酒虫的『骚』扰,向他讨了一些酒来喝。我们好不容易才渡过险滩,走回平坦的谷地,闷葫芦、向导、戴尔哲和醉鬼,几个人并肩齐驱,边聊、边喝、边走,原先已经半醉的醉鬼,一直喝到酩酊大醉,才肯罢手。我们的向导指点我们该越过哪一个山口,随即打道回府。我们太晚才去爬那座山岭,爬到一半,马匹筋疲力尽,爬都爬不动,一群人流落荒野,进退两难,天『色』将暗。无可奈何之际,我们只好强迫马匹再往前走,总算在一个落石处处、地基不怎么稳固的地方,把营地扎好。这里有两条小溪,从石块中汩汩而流。
我们回头打量经过的谷地,发现断断续续的地形,绵延十五英里。这里了无人烟,既没有蒙古包,连动物也见不到一只。我们栖身在杭爱省无数河谷中的一个无名之地,极目极眺,孤绝天地,一片空『荡』。我们头顶上是一只翱翔的大老鹰,静止般地悬在天上,寻找腐肉。先前,曾经看到几只大兀鹰分食一头血淋淋的小牛。每一头兀鹰站在地上,都有人的胸口那么高,翅膀一张开,长度起码有十二英尺。在空旷的原野上,这生物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
那天傍晚,我和保罗想给大厨师巴雅尔当个下手。下午,我们在原野上找到不少食材,“大夫” 认出一种鲜紫『色』的花瓣的野生洋葱,我们挖了二十来个,加上大约两磅的小圆香菇。我、保罗向巴雅尔借了口锅,用得来的『奶』油爆香洋葱和香菇,想给巴雅尔日常的白煮羊肉多添点滋味儿。结果让我们大失所望。这种洋葱纤维很粗,没有什么味道,小小的香菇往羊汤里一放,顿时不见踪影。我还是不愿放弃,死命地在汤锅里捞,只看见几朵香菇飘在汤面上,味道不坏,柔润多汁,就是不怎么经嚼。结果,我发现我吃的还是羊尾巴软绵绵的脂肪,但这一次,我觉得味道变好了,口感也不错。
卢布鲁克称之为cosmos,是因为是来自土耳其语的马『奶』(qumiz)——原注。
指山区或高纬度地区树木生长的上限。
第一卷 第十章 养牛区
这个动作她重复了三次,接着,在蒙古包的几个角落里祈祷,又洒了点马『奶』驱邪。然后她坐在床边休息了一阵子,身子又抖了起来,也许是因为累吧,要不然就是假装的,我没法确定。
她突然又站了起来,向门边走去,吓了我们一跳。虽然,她曾经说过,她在太亮的地方没法凝定心思,但她还是走到亮晃晃的阳光下,跪了下来,身子越弯越低,脸几乎挨到了膝盖。正对着蒙古包门处,有一个黄铜火盆。珊嘉又『吟』唱起来,连枷前后晃动。她的女儿赶了上去,朝炭火里撒了一些灰,又从一个大水壶里倒了些马『奶』在杯子里,用手指点了点,四处洒洒,祭祀天空与炉火中的精灵。珊嘉霍地站起,拖着沉重的脚步踱进蒙古包门里,她的女儿还是跟在她身后,托着那个铜火盆。最后,珊嘉又在蒙古包内巡回一次,她在每个成人的鼻端前面,放一搓烟灰,在他们面前摇摇连枷。连枷摇回珊嘉那一头的时候,她会把脸伸进连枷头部,深深地吸一口气,不停地嘟嘟囔囔,好像要把那里面的空气吸尽似的。终于,珊嘉退回床边,坐了下来,筋疲力竭。
我从头到尾都看得很仔细,我觉得也许珊嘉不是道行很高的萨满巫师,但是,她绝对不是作假。她展现的撒满仪式,看起来也是有所师承,只是我们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看着别人的样子学会的,还是经过系统的教导。举个例子来说,珊嘉进出蒙古包的方法,就是正统的萨满规矩。她经过门口总共两趟,每一趟她都要转个身,倒着进去。我第一次见到她在刷锅子时,她是正面向前,跟一般人一样进门的,但是,当她化身为萨满巫师,她的言行就变了,变得与常人常态相反。还有一个比较不明显的例子是,她是从背后接烟斗的,跟一般人从面前接是不一样的。几个世纪以来,“倒行逆施”始终是萨满教的传统。萨满巫师一半活在我们的世界,另一半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当他们的精神在另外一个世界遨游,是出神去跟精灵对话。在那个世界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相反的,上面在下面,里面是外面,前后也是全然相反,就像照镜子一样。有的萨满巫师甚至把衣服翻过来穿,或是把手套翻过来戴,变成『毛』在里面、皮板在外面的怪相。我想,珊嘉头上那『毛』茸茸的黑『色』硬边,可能也是象征头发是倒着长的萨满信仰。
我觉得这次的访问应该到此为止了,珊嘉已经尽力告诉我,萨满教是怎么一回事,再接下去,我很难不冒犯这家人、辜负他们善意的邀请。珊嘉告诉我,她怎么当上萨满巫师的过程有根有据,也不像在撒谎。她小时候正是萨满教盛行的时期。从外表上看来,她展现的萨满仪式不像她自己捏造出来的。她不经意地提到一件我们无法解释的东西——那副无主的眼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坦白说,我们也不知道。
法力干扰
两个月后,我回家了,这时,我才发现还有一个现象也没法解释。珊嘉作法之前,曾经提到两个会影响她集中注意力的因素——强光和电力干扰。我们窝在她那小小的蒙古包里时,我悄悄地拿出『迷』你摄影机,拍摄她的作法过程。虽然在帐棚中有些昏暗,我却不敢拿出头灯补光。珊嘉说得很清楚,强光与电力会影响她作法。但是,『迷』你摄影机终究是要吃电的,只是我没有告诉珊嘉而已,它用的是六枚三号电池,我那时并不知道机器已经有『毛』病了。聚光镜坏了,微型马达把高频闪光转成持续不断的沙沙声,记录在影片的声带上,出现了煎培根般的声音。冲完片之后,我才发现,在蒙古拍的影片都免不了有这种电波干扰,只有珊嘉那一段例外。珊嘉在摄影机前手舞足蹈,杂音却明显小得多——干扰仍然在,不过却变得若有似无,不仔细听,听不出来。我的直觉是:这个异象和先前珊嘉提到那副眼镜一样,不是巧合,就是珊嘉真有萨满法力。萨满在作法的时候,最讨厌电力在一旁捣『乱』,所以,她的精神力量压制了附近的电波干扰。
但这只是后来的臆测,我当时并没有计划要做点简单的实验,以搞清楚珊嘉的“法力”是怎么回事。说实话,真要这么硬干的话并不怎么得体。珊嘉的言行叙述很有说服力,而我也得到一个好机会,一窥成吉思汗时代的遗产,这就够了。事实很明显:珊嘉的家人、族人,都把这位“老婆婆”当成萨满精灵的化身,我看不出她有假冒的嫌疑,或是打着萨满的名号行骗。在部落族人的眼里,珊嘉是个未卜先知的活神仙,遇到疑难杂症,可以找她商量,她是他们信赖的朋友。珊嘉并没有辜负人们的期望。也因为人们的这种信仰,使珊嘉保存了成吉思汗以降的萨满传统。
珊嘉的家人非要保罗帮他们拍张相片,否则不放他走。他们面带微笑地排成一列,这会儿的珊嘉换上吐瓦的传统服装,怀里还抱了个裹着襁褓的娃娃。保罗跟我的感觉一样,都很喜欢这个不造作又和气的老人家。他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你对现在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吗?她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我会告诉他们,要尊重自然,因为你就是自然!照顾好给你水喝的小溪大河,照顾好让你暖和的空气,照顾好养育你的土地!”看来,这位吐瓦老婆婆的箴言真有流传的价值。
也就是北美所谓的prairie dogs。
这又是一个土耳其文在蒙古人间流传的例子,卢布鲁克用的sogur这个字并非蒙文,而是土耳其文——原注。
在吉尔吉斯共和国境内。
他著有《瘟疫与民族》(plagues and peoples,qxford;1976)——原注。
第一卷 第十一章 萨 满
《蒙古秘史》记载,在成吉思汗崛起之际,住在不儿罕山的部落叫做乌梁海部。卢布鲁克道听途说,相信他们在脚掌上绑了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骨头,能在冰雪上滑行。如今的乌梁海族,只占蒙古人口的百分之一,以传统歌舞闻名于世。他们的唱腔被称为“呼密”(hoomi)唱法,听起来有些古怪。在发声技巧上,属于“泛音”(split…tone),歌手通常是男『性』,因为这种唱法需要一点体力。“呼密”发声法,全靠一张嘴的灵活运动,歌手要精准地控制口腔、喉咙、胸部和腹部,让身体不同的部位同时发出声音,模仿溪水潺潺、群山间的沙沙风声。他们的传统舞蹈更是狂野,手部、脚部迅速舞动,让人眼花缭『乱』。有一小群乌梁海族人住在巴颜乌古烈省,刚巧分布在哈萨克人居地的外围。耐不住我的一再请求,我们的哈萨克司机终于同意载我、保罗和“大夫”,到距离中蒙边界不远的地方,去探访一个乌梁海部落。
老爷吉普车带我们走上阿尔泰山区仅见的崎岖丘陵地。我们挥别了猎鹰,把何坚尼亚斯送回他的老家,展开了漫长的旅途,在陡峭的山坡路上,缓步攀高,翻过一个又一个遍布砾石的山谷。山谷里的石头是阴沉的深蓝『色』,风吹日晒下,纷纷风化为棱角锐利的小石头,我们轮胎硬生生地压过去,时而发出嘶哑的声音。坐在一部摇摇晃晃的吉普车上旅行,当然比不上骑马漫游浪漫,不过,在荒郊野外行动毕竟迅捷得多,乌梁海族行踪飘忽,谁也不知到他们会在哪里落脚。这块土地对人类很不客气(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放眼望去,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一片死气沉沉。我们的司机拼命想找乌梁海族,但就是看不到一个牧民。这也就罢了,在前面凸起的山坡边,我们还看到羊尸体,躺在新轧出的车辙中。这些倒在地上的羊群没有经过处理就放在这里,任尸体曝晒。它们可能是死于厉疫,但群山巨石默默无语,谁也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蒙古的降雨量本来就少得可怜,凯蓝那批哈萨克人住的地方还有点雪,这里可是连半点水气都没有。我们的司机猜测,乌梁海族可能觉得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好流连的了,因此爬到更高的山谷里去找残存的牧草。于是我们打起精神,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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