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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峰航线-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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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空千辛万苦地闯了过来,结果在这里却迷了航。
  大风大浪都经历了,怎么偏偏在这小泥沟里“翻船”!
  上个月18日,黄焕元执飞的57号C…53,刚刚从汀江机场跑道拉起来,离地也就十几米就摔了下去,机长和中国的副驾驶吴子丹都是骨折,只有他擦破点皮。此时,两个战友都在加尔各答医院里,只有他回到机上,继续飞。
  今天,从汀江起飞时,天气就不是很好,在“驼峰”上,更是遭遇了强气流,机长是新手,总算是糊里糊涂地逃脱出来,已属不易,哪想到,过了“驼峰”,都已经到“家”
  了,竟然进不去“门”。
  迷航,对于“中航”整天在驼峰航线上飞行的飞机,是家常便饭,想办法、拼尽全力往出冲就是。可现在恰恰不是“驼峰”,是在冬春季交替终日大雾弥漫的四川,此时,他们的目的地是叙府,可这个叙府,你在哪里?
  1944年3月24日,笼罩在四川盆地上空的大雾把“中航”51号留在了空中。从汀江出发到现在,预计只有四个多小时的航程,现在他们已经整整飞了十个多小时。
  到处都是白蒙蒙一片,不知飞机现在是在什么位置、在何处。
  黄焕元是中国人,但他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目前,他能提供给机长斯可夫的,就是可以肯定,51号现在是在四川境内,其他,无从知晓。
  机长斯可夫只有时而让飞机稍稍低飞,想看清地表,但马上,什么都没看见,他又得让机头上仰——他担心这里有山,再低一点就撞上去!
  雾太大,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耗下去,飞机存油越来越少,再找不到“机场”飞机就要停车了。
  也许就像那两个正副驾驶“推测”的那样,黄焕元是中国人,又在自己的国家上空飞行,“熟悉”。
  的确,要说“熟悉”这里,黄焕元做不到,但是凭本能、凭直觉,他意识到飞机的下面并非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而同样是在白雪皑皑的雪山上空,因为刚才机长下穿云时,借着即将下山的落日,他隐约地看见了在同等高度上有一座雪峰峰尖,若隐若现地耸立在云端。他没有告诉正副驾驶,担心会影响他们的情绪。多次遇险,临危不乱的黄焕元让机长斯可夫一定保持高度,再把飞机航向向右偏转一百零五度。用最大速度飞,一直飞到C…53燃油耗尽为止。
  机长、副驾驶均服从报务,这在飞行中,还不多见。斯可夫也意识到可能来了大麻烦,他不顾飞机是重载,把油门杆推至最大。
  C…53简直是在咆哮着,使劲地向前冲。
  红色的油量警告灯不断地闪亮,同时报警声响了起来。
  机长、副驾驶再一次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后座,此时,这个中国报务员是他们生还的最后的希望。
  黄焕元点点头:“可以!”
  斯可夫:“背伞包,跳!”
  机长继续操纵飞机,黄焕元第一个跳出机舱,接着是副驾驶、机长……

第十六章 战争,从未让女人走开!(7)
  51号飞机失踪,机组人员已经三天生死不明。消息在“中航”传开后,又在一
  个女人心灵深处,重重地一击!
  昆明,黄家大门洞开,不时有人前来慰问和悼念。有“中航”公司前来处理丧事的,有亲朋好友、四周邻居来安抚的。
  黄焕元的妻子,哭得死去活来。还不到十岁的女儿黄德芬,懂事地依靠在妈妈身边,不时地用小手给妈妈擦擦流淌不止的泪水。
  战争,再一次把女人推到前沿,让她们承受着本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白花、黑纱,亲属都准备好了,马上要开追悼会了,一个电话从成都打来——黄焕元跳伞成功,三名机组成员全部生还!
  悲剧霎时转为喜剧,喜讯传到黄家,黄妻和两个孩子,顿时欢天喜地。
  窗外,阳光明媚!
  黄焕元跳伞的位置是在四川绵阳以南英家坝,整个一个白天,他们都是在空中度过,以至到他们跳伞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黄焕元先落的地,毫发无损,正副驾驶轻伤。落地后的黄焕元马上承担起救援同伴的职责。
  搞不清落地的方位,在飞机上可以任由驰骋的三个人在地面上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出,只好在野地里呆了一夜。第二天,问当地的老乡,知道此地是绵阳后,搭车向成都进发。
  在成都,他们马上给“中航”叙府地面航站打电话,通报平安,叙府那边再通知昆明。
  有老人告诉我,在这次机组跳伞中,黄焕元起了决定性作用,他让机长改变航向并最大限度地飞,一直飞到C…53燃油耗尽后跳伞,是最聪明之举。因为按C…53最后坠毁的位置看,51号迷航地点是在川西北、海拔在4000…6000米的西岭雪山、巴郎山、四姑娘山一带,果真在那里跳伞或迫降,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
  同样也是迷航,也是在四川、就在成都,美军第二十航空队的6286号B…29就远没有“中航”51号C…53这样好的运气。
  1944年8月20日下午,二十航空队的六十余架B…29轰炸机浩浩荡荡地从成都附近几个机场起飞,这次轰炸的目标是日本八幡钢铁基地。
  整个轰炸结束后,等到再次进入中国境内返回基地途中,麻烦降临了——天色已黑。黑天,对于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蜡烛、松明、煤油灯下的中国百姓不算什么,但对于只靠“罗盘”指示方位的螺旋桨飞机,的确有些不便。虽然不是在驼峰航线上,但机组11名满脸稚气、驾驶着当时是世界上最大的钢铁“大鸟”的美国“孩子”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遇到了似乎比轰炸还要艰巨的挑战!
  鉴于黑天、无法保持编队,当大队返程飞行至华东“太湖”附近,第二十航空队司令部发来电报:“编队在此解散,大家各自飞回基地。”
  此时,时间是格林尼治1115。
  太湖上空,伤痕累累、疲倦不堪的机群各自散开了。
  6286号就在这散开的机群之中。谁都没有想到,另外一架编号340的B…29机尾射手爱伦(Alan Dunipace)却成了最后一个目睹在空中飞翔的6286号B…29的人……
  从此之后,人们就没有再见到这架6286号B…29远程轰炸机的空中雄姿。
  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全国开始“大炼钢铁”了,找不到那么多的“炼钢”
  原料,于是有人说,西岭雪山那里有一架美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大飞机残骸……
  五十多名“右派”奉命上山,来到西岭雪山海拔4400米处,果真,一架硕大的飞机七零八落地躺在那里。
  将近五十年后,《超堡队》一书作者李肖伟先生告诉我,当年,6286号撞在西岭雪山上后,住在山下的村民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只是五六天后才上山,看见三具呈爬行状的尸体……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直觉得浑身发冷。
  这足以说明,B…29撞山失事后,机组人员并没有立即死亡,此时,假如能够立即得到及时的救助,也许他们就不会命丧异国!
  黄焕元跳伞那一刻,想到的是昆明的家、老婆、孩子。6286号那三个已经爬出舱外的孩子,在他们的生命即将结束的那一刻,想到的是什么?
  是想回到大洋彼岸温暖的家吗?是想回到妈妈温暖的怀抱吗?
  假若,假若当地村民能及时相助;假若返航时天还没黑;假若11个孩子是在自己的国土上空飞行;假若假若……或许,这架被机组成员戏称为“祈祷的螳螂”的6286号就不会粉身碎骨。11名美国孩子也会像黄焕元他们一样,转危为安。
  但恰恰,一切都是相反。
  在“太湖”上空,和大家一样,“祈祷中的螳螂”在黑夜中迷航了,冥冥中,它闯到了西岭雪山“大雪塘”附近,在那里,6286号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机上11位来自太平洋另一侧的大兵们不知道飞机的确切位置,实际上坠机的地点离机场只有百十公里,像B…29这样的飞机只需飞行十几分钟,就可平安降落在双流、广汉、新津。
  但,这只是一种“假设”,6286号上面没有另外一个黄焕元,于是,在漆黑的夜空中,6286号终于耗尽了燃油,它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从天而降,重重地撞在西岭雪山4400米处。
  相比之下,“中航”51号C…53由于有了黄焕元,实在运气。

第十六章 战争,从未让女人走开!(8)
  也是费了很多周折,总算找到一张黄焕元的一寸“标准照”,如果不是在简历上看到黄焕元是曾就读于香港圣约瑟英文书院,单从照片上看,我肯定把他当成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农民。
  气质随着环境改变而改变的又一例证。
  但,另外一种“气质”还在。
  据说,黄焕元可以讲一口相当地道的美式英语,“地道”到什么程度,他14岁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香港一家银行,当了一名年龄最小的职员,可见他的英文功力之深。
  1938年春,“中航”在战火中招工,黄焕元又以最好的英文成绩进入“中航”。
  也是“据说”。“中航”之所以招收黄焕元,看中的就是他的“英文”水平。进“中航”后,他从深圳电台电话传报员干起,在一年之内,从河源电台见习报务员、南雄电台报务员领班、新丰电台领班,一直干到重庆电台(总台)报务员。
  黄焕元很早就表现出在紧急关头临危不惧的指挥才能。1938年10月,日本人把战线推至广东边界毗邻香港一带,“中航”深圳电台奉命紧急撤退,在乘船过河时,遭遇难民,当时场面极其混乱,所有的人都往一条船上挤,眼看小船倾覆、大家都要落水,此时,身材矮小的黄焕元站出来指挥,人们马上变得井然有序起来,最后大家都得以顺利撤退。
  “中航”撤退南雄机场、夏普驾驶着“破烂”一样的DC…2飞印度,在现场负责通讯工作的,正是黄焕元。
  从1942年,“中航”开始正式飞越驼峰航线起,黄焕元就一直担当飞行随机报务员,一直到抗战结束。
  老人的女儿黄德芬说,“文革”前,爸爸曾保留着一张1941年南雄电台人员的合照,共计13个人,后来都先后上机参加了“驼峰”空运,到抗战结束时,照片上,除爸爸一人还活着,其余全部牺牲。
  一则“寻人广告”
  爱情,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它永远都不会因地域、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必有爱情存在,这是一个永恒的、亘古不变的话题。
  在已故原“中航”加尔各答材料股股长胡鸿奎老人给我写的一封信中,老人也谈到了“爱情”,不是他的爱情,是朋友的爱情,那是另外一种爱,一种凄楚的情……
  那是1944年4月,我因病住进加尔各答一家医院,同病房还有个病友,也是“中航”
  的,是一位飞行员,年代过去太久远了,具体名字已经记不住,只记得他姓张。在闲聊时才发现,两人竟是同乡——都是上海江湾人。
  老乡,又是在异国相遇,自然是亲切,无话不谈。几天下来,就成了好友。他给我讲的都是在驼峰航线上遇到的惊险飞行,什么结冰、强气流、迷航……
  自己本身就是“中航”员工,再加上自己到加尔各答就是从驼峰航线上过来的,以为对“驼峰”已经很了解了,但没想到,听着同乡这样一讲,把我也给听呆了。
  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后来的话题不免就提及到恋情,他说还有个女友在上海。
  等到老乡出院那天,要分别了,他站在我病床前,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神情黯然地说:“胡兄,有一件事情拜托你……”
  他告诉我,他是上海沦陷后一个人跑了出来,未婚妻还在上海。一对苦命的“鸳鸯”,在战争硝烟中,只能天各一方。老乡说,那个女孩子一直在苦苦地等待着自己,等待着战争结束,等待着一次完美的天作之合……说着,老乡还拿出了那个女孩子的照片,我看见,一个清纯美丽的姑娘在微笑着。
  老乡说,他想求助我,今后能在报纸上给他发个“寻人广告”,见我茫然不解。
  老乡语调低沉地告诉我,出院后,他马上就又要飞“驼峰”。而且是一天飞两个半来回,他担心……担心随时回不来。他说,在信中,他和那个女孩子商定好的,万一,有不测发生,会有人在报纸上发出一则“寻人广告”,那边的女友只要看到这则“广告”,就知道心上人已经遇难……
  我一听这话顿时心乱如麻,也不知怎样能安慰他,在我送他出门的时候,他的泪水就在眼中……
  这是一封从头到尾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的信。看完信,我马上拨通了老人那边的电话,急切地问老人:“伯伯,那‘寻人广告’,您后来刊登了吗?”
  电话那边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是沉缓的语调:“登了……”
  我在史料中查到,1944年5月15日,“中航”90号C…47凌晨两点从汀江飞昆明,两点二十六分,汀江地面站接到该机最后报告,之后就杳无音讯。
  机组成员:机长阿特沃特(Atwater),副驾驶张由桐,报务员陆经祥。
  能找到的,仅此而已。
  对了,胡鸿奎年轻时酷爱摄影,在加尔各答专门为此购买一部照相机,拍了很多很多照片,都是“中航”的,有飞行的、有在“驼峰”上的,有加尔各答、汀江基地的,“文革”一来,怕惹麻烦,老人像对待飞机上的“敌我识别器”守则要求的那样——全都自毁!
  “自毁”大量资料、书籍、照片的还有一个——中航飞行报务员方榕满。
  老人故去二十年后,2002年,我接到方榕满之女方姝仪的来信:刘记者:你好!

第十六章 战争,从未让女人走开!(9)
  父亲方榕满是中航飞行报务员,他从1942年进中航就开始飞“驼峰”,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先后大约飞了三年多。父亲一向谦逊、和蔼可亲,同时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关于“驼峰”的事情他提得很少。
  父亲自从事飞行工作以来,养成一个习惯,即每次飞行后都记录飞行的情况。如起飞和到达的时间、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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