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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铁浮图-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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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不弃也不知道他说的白果皮是只畜生,翻着眼皮说:“这套衣服唯一的坏处就是把东西全装上以后太重,人就走不动了。哎呀,快拉我一把,我大腿抽筋了……”
他好不容易挣扎着把东西卸下,解释说:“……所以要找个个子大的伴当帮我背着,急切间也没办法帮你做这样的工作服了……”
他翻着眼皮问:“你刚才说以前都用什么方式装东西来着?”
他翻腾了一阵,找了个大口袋将东西都装上,交代青罗说:“先背上。”
他自己把一个沉重的铁帽子扣在头上,又将一把勉强算是大刀,刀腹上却有一个像镰刀般刃口向内弯的古怪兵刃雄赳赳地插在腰上,然后正色对青罗说:“跟着我混,一定要注意:做一个大贼,信心和气度最重要,绝不能丢份……”
他雄赳赳地一挥手道:“上车,走。”
青罗刚抬起大口袋,突然看到外面停着的驴车上一只猫跳了下来,黄色的皮毛在清晨的阳光下如柔顺的黄金一样闪亮。
他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心头一跳。
“阿黄,阿黄!”一个又急切又清脆的声音响起,顺着巷子闯了过来。
辛不弃的反应在青罗看来颇为古怪,他的瘦削身子猛地往上一窜,仿佛屁股上中了一箭,抹头就窜回屋子里,一头扎入床底下躲了起来。
只见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的小姑娘骑在一峰白骆驼上,奔到篱笆外猛地站住了脚,不是鹿舞和白果皮又是谁?
他们两人同时惊呼道:“是你?”白果皮见了主人,翻了翻难看的上唇,昂地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鹿舞脑筋转得快,眼珠子一转,抢先喝道:“哎呀,我找了整整一天呐,终于找到你了。”
“你……”青罗愣愣地提着那个大口袋,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能把骆驼还给我吗?”
“对不起啦,”鹿舞跳下骆驼,使劲拉住青罗的衣角摇晃着说,“昨天本来和你开个小玩笑,我和白果皮在巷子口等着你,没想到你蹿上那车自个就跑了,我在后面追你不上……害我找了整整一天呢。你干吗不说话啊,肯定是生我气了……”她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大眼睛里显露出无限委屈。
青罗的心里一软,心想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昨天这事说起来倒还是自己错得多了。
“我没生气。”他说。
“耶呵,”鹿舞高兴地跳了起来,抱着青罗强壮的胳膊打了个转,“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带你去城里玩,怎么样?”
“我现在跟这位大叔……”青罗伸手一指,却发现找不到辛不弃藏在哪,于是改口说,“跟一位大叔有事要做,也没时间照顾白果皮,你要是喜欢,就再骑着玩一会儿吧。”
鹿舞又转了转眼珠:“那不行,一定得还给你。我也早玩够啦。你看看,背上的东西可一份也没少。”
她笑吟吟地捧起山王,连鞘端到青罗面前:“这把剑也还给你。看,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我还在剑柄上系了块帕子,这样多漂亮啊。”
青罗看见剑柄上果然系了块淡绿色的帕子,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气,和鹿舞身上的一样淡雅干净。
他脸上一红,说:“这怎么行呢?”
“什么不行,”鹿舞抢着说,“说了给你就要给你。你一定要系着啊,可不能解下来。”
那只猫趁着他们说话,探头探脑地眼看又想溜走,被鹿舞大喝一声,窜上去揪住尾巴拎了回来。她抱起猫朝暗巷子里跑去,快拐过弯的时候,回头看了青罗一眼,突然扑哧一笑。笑音未散,人影已渺。
青罗被那一笑弄得心里麻痒痒的,这么古怪精灵的小姑娘,以前他着实没有见过。
辛不弃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小心地问:“走了?”
“别上当,”他心有余悸地对青罗说,“连她的猫都要小心,那俩家伙可是远近闻名的害人精。”
“大叔,你一定是开玩笑吧,”青罗露齿一笑,“这么个小小姑娘,也就是调皮了点,还能害人?”
白果皮扭头看了看鹿舞消失的巷子,叹气一样喷了个鼻息,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斜着眼睛看了看青罗边上站着的辛不弃。
青罗欢呼一声:“我的骆驼上也有许多东西,带上或许有用。”他从骆驼背上的行囊里掏了一把,兴冲冲地要给辛不弃看。
“得啦,”辛不弃没好气地道,“你还嫌背上大口袋里装的东西不过多么,不要管别的,埋头挖洞就行了——我吗?我干什么?我干什么……我要给你指点方向,这是最重要的活儿。”
……
三个时辰以后,在老河络莫铜居住的巷子附近的地下,多了一长条暗漆漆的坑洞。八月下火一样的天气,地道里更是又闷又热,辛不弃和青罗两个人都全身是汗。
青罗蒙着头脸,在尽头使劲刨土,土块落处,三两只零散的如拳头般大的长脚蜘蛛爬了出来,举着大螯在洞里东张西望。
“妈的,这里毒虫多,待我上前洒点驱虫秘药。”辛不弃说着,从随身的百宝囊中抖搂出一团黄色的药粉来,那里头掺杂着硫磺粉、天仙子、水银和懒菩提,一包药粉散开,蜘蛛们果然四散逃跑,只是把他们自己也呛得连声咳嗽。
过了一会儿,辛不弃又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在身上乱抓。“地底下,怎么会有飞虫?连驱虫秘药也没有用,这一定是幻觉,幻觉。”辛不弃嘀咕着,却依旧被不知道从哪冒出的毒飞虫咬得浑身是包。
“喂,这些死虫子怎么不咬你?”他又抓挠了一会儿后,愤怒地问青罗,“有难同当才是,这样很不够义气。”
青罗停下挖洞,把遮脸的毛巾取下,搔了搔头,说:“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我身上这东西,所以它们都不来咬我。”他在腰带里摸了摸,掏出一株草来,茎子是方的,表皮带着点红色,递给辛不弃,“这是薰草,叼在嘴里,虫啊蛇啊的,寻常毒物都不会靠近。”
“这就是你那头死骆驼身上带的东西?”辛不弃瞪着眼睛拒绝了,“像头羊那样叼着草在嘴里?我才不想给人留下这么傻的印象呢。”
青罗挖开一大块土,又是一群毒飞蚁从缝隙里冒出,如烟云一样朝辛不弃俯冲下来。辛不弃一把抓过薰草塞到嘴里,果然全身一片清凉,蚂蚁掉头飞走。
青罗继续转头挖土。他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用那虎蹲钻挖洞果然速度奇快,只是泥土全甩到脸上,青罗只能扭着脖子向后说:“大叔,你确保地图是对的吗?我们已经挖了三个时辰,这隧道的长度都够到瀚州了。”
辛不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筒里有块慢慢燃烧的火绒。他吹亮火绒,借着微光看了看纸,说:“没错,就是这儿了,朝上挖吧。”
青罗转而向上,摇动竹筒,泥块大团大团地掉落下来。
这乡下人果然力大,看得辛不弃心中暗喜,挖了十来下,上面突然一亮,已经挖透地面,随后看到一个人影在上面一晃。
那一晃中,辛不弃已经看到一个水桶粗的肥大肚皮。
和老河络打交道久了,辛不弃一眼就可分辨出地面上这人绝对不是莫铜。
“糟糕,我们来迟了,已经有外人到了。”他对青罗说。
“啊,那怎么办?”
辛不弃大义凛然地道:“这时候只能拼了,这就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嗖”的一声拔出腰带上那把怪刀来,大喝一声:“什么人在上面?”气势如虹地跳了上去。
青罗跟着跳上去,却看见辛不弃拿刀子指着一人,那人体形肥胖,半跪在地,也在拿铲子挖着什么。
辛不弃奇道:“王老虎,你在这儿干什么?”再左右一看:“靠,奇怪了,我怎么挖到你家里来了?”
王老虎被地里突然钻出来的这两人吓得全身一哆嗦,他做贼心虚,待到看到是熟人,不由得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道:“这不外面风声紧吗?我埋点东西……咦,这关你什么事?你到我家来干什么?姓辛的,你给我滚出去……等一等,赔我的地板,上好的大青砖……”
辛不弃没等王老虎反应过来,一道烟地拖着青罗跳回洞里,飞铲将竖洞填死,只听得王老虎的叫骂声在上头渐渐变小。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挖到他家里来呢?”辛不弃咬着手指琢磨,“莫非是因为我把纸拿倒了?……对,就是这么回事,我们挖反了。快,换个方向,就这边,没错……”
青罗拿起虎蹲钻,向后扭起头,使出全身力量往辛不弃指引的方向钻去,只听得大块石头和泥土掉落的声音,辛不弃和青罗随着一声响,一起摔了下去……
五之戊
他们躺在那儿,抬头看了看圆形的天空。
“这是口井,真的……在老河络家的院子里。我们还是有进展的,至少我知道我们的准确位置了。”辛不弃乐观地说,“好在井里没有水……倒霉,怎么有条蛇啊,你不怕蛇吧?”他闪电般地拣起地上一片绿叶子,塞到嘴里,果然,那片薰草叶子一塞,那条蛇对他就失去了兴趣,甩甩尾巴爬走了。
青罗敲了敲四面,都是坚硬的石壁,虎蹲钻的竹筒在掉下来的时候被他们给压断了,而辛不弃装满工具的大口袋还躺在他们挖的横洞里。
三丈来深的井,他们试了各种办法,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被困住了。”辛不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沮丧的神情,他悲哀地说,“我们完蛋了,会在这里被活活饿死的。”
青罗说:“我们还可以投降,只要大声喊就行了……”
“想都不要想,”辛不弃咬牙切齿地道,“如果落在那个恶毒的老河络手里,我们会死得更惨。”
一想起那恐怖的莫铜,他就无力地靠着井壁溜到了地上。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辛不弃长叹了一声,对青罗说:“是我拖累你了,我就知道,跟着我的人都倒霉。虽然我从小就梦想成为厌火城人人羡慕的神偷,我很努力,却总是失败。我小时侯偷东西就老是被抓住,后来其他人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做案了,我只好自己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怎么努力,怎么拼命,最后总是会出岔子。
“我想学割包,却把自己手指头割破了,弄得事主一襟子血,他还要叫我赔……我想偷把葱,也被狗追了半天,裤子全都撕烂了……我总骗别人说我偷东西很厉害,曾经干过什么什么大案子,其实都是假的,其他小偷都看不起我,出去干活的时候也不叫我,我只能拣些他们看不上的东西偷……”辛不弃越说越伤心,皱着的小眼睛里热泪盈眶,嘴唇抽搐个不停。
青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嗯,大叔,其实我觉得你很行的,会自己发明那么多工具。别灰心,只要好好努力,你一定会……会成为神偷的——不过,为什么非要偷东西呢?”
“我猜是因为习惯吧,”辛不弃抹了把眼泪说,“我出生在下城区,在这里长大,不偷东西,还能干吗?”
“嗯,”青罗又挠了挠头,“除了偷东西,总会喜欢上点别的啥吧?”
辛不弃眼睛一亮,道:“那倒也是——我学过吹笛子,最早是找断肠街的黑脸书生学,但他的笛子里藏着飞针,吹出来的音调总有杂音;后来我又跟前门楼子卖唱的瞎子学二胡,但他的二胡里藏着长剑,拉弓子用力太大,就会掉出来;再后来我有一次看到天香阁的娘们儿跳舞,就突然有了人生目标——改行学跳舞。”
“跳舞……”青罗瞪大了眼睛。
“没错呀,”辛不弃骄傲地说,“……都说青楼黑呀,那真黑,说是不能白看,要交费。这样也好,我偷东西就有了目的,就是为了攒钱交费——看一次贵得很呢。钱如果够多,我就上天香阁去,让露陌跳一支舞。哎呀,那舞跳得没说的——如果能跟她学上一学,或者让她正眼看我一次,啊呀呀,那真是死了也值了。”
辛不弃还在那里充满憧憬地叙说着,却看到青罗面红得如要滴出血来一样。他慌张地看了看脚底下是不是有蛇:“怎么啦?你中毒了?”
“露陌?”青罗确实跟中了毒的症状一样,他慢慢地张开嘴唇,吐出了这个词。
“露陌。”辛不弃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是说你也知道露陌?”
“那当然。我不但认识她,我还爱上她了。不光是我,全下城的人都爱她。”辛不弃回答说。
接下来的数柱香时间里,青罗从辛不弃的嘴里知道了这个跳舞的小姑娘的许多故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厌火下城,虽然身为羽人,却永远飞不起来;她天生喜爱跳舞,喜欢热闹和露天的生活;她住在天香阁里,随自己的心意见客人,那里的老板也不过多干涉;她是个蜜蜂一样的女人,轻巧的脚上长着翅膀,总在各种各样不真实的生活片段中飞旋来去;她天真,热情,似乎不谙人事,却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如果你被她的甜蜜所吸引,靠得太近的话,就有可能被她的利刺所蛰伤;她常在下城那些破败的巷子和危险的角落里闲逛,那些粗鲁的下城居民都很喜欢她,他们喜欢她跳的舞和她的快乐身影……
青罗入迷地听着辛不弃讲述露陌的故事,心里头惭愧不已。他深深地爱着这个人,却不如一个小偷对她的了解多。他越听越是爱她,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说:“我要从这里爬出去,我要去见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哈哈,”辛不弃坐在地上嘲笑他说,“这也没什么,到厌火城来的年轻人,一半都想着能在天香阁喝上一次酒,睡上一夜,那是所有人的梦想。你们全都没戏。”
青罗的脸又红了,这一次是羞涩的红。
“我不知道她是……”他说,“一年以前,我在青都边的舆图山上碰到过她一次。那时候我在山上不小心被蛇咬了,她用花锄赶走了蛇,又用草药救了我。”
他把嘴里叼着的薰草吐出来给辛不弃看:“这种草,就是她教给我用的。”
拿着那片薄薄的绿色草叶,青罗不禁又想起了第一次遇到露陌时,那个女孩用纤纤小手将这种草叶敷到他伤口上的情景。那时候她跪坐在他身边,俯身向前,看上去弱不禁风,却自有一种难以述说的力量。她的眼睛很大,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引人注意,就是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天真深深地打动了他,和她对视的时候他如遭雷击……许多天以后,他的蛇伤好了,却更深地陷入到另一种病痛的折磨中,那就是相思病。
青罗讲述起自己的故事来:“后来我知道她是到舆图山去采集花种的。那里有一种水艾花,在细雨蒙蒙的日子里才会开放。虽然花朵很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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