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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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那张油画前。那是一幅风景画。整个画面的前半部分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稻田，后半部分则是湛蓝色的天空，在天空与稻田交界的地方，有一幢小小的草屋。整个画面显得很简单，也很开阔。

　　　　“你觉得怎么样？”千叶问。

　　　　“还好。不过，我对绘画没什么研究。”

　　　　“这是一个月前我无意中在一家画店里看到的。看到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它，所以，当即就买了下来。”

　　　　“为什么？”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像被电击中了一样，可能是一见钟情吧。”

　　　　竹田修笑了笑：“只听说过人和人之间会一见钟情，没想到人和没有生命的画也会一见钟情。”

　　　　“谁说它没有生命。”千叶指着画面中央那幢小小的草屋，“那是我的精神家园。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竹田修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迟疑地指着画面右侧不起眼的两棵小树，“是不是这里？”

　　　　千叶笑着点了点头：“没错。不过，我是比较大的那一棵。小的那一棵就算是你吧。”

　　　　“为什么我是小的那一棵？我比你高。”

　　　　“你年龄比我小，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千叶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刚才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我说过了，那只是一支没有名字的练习曲罢了。”

　　　　“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很快就要到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好。”

　　　　“你要是考上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上学了。因为两所学校是毗邻的。”

　　　　“我会考上的。”竹田修肯定地说。

　　　　“修，我能不能听你再弹一遍那支曲子？”

　　　　“当然可以。走吧。”

　　　　俩人来到了竹田修的房间。这间房间可以算是很大了，但摆进一台钢琴后仍然显得有些排挤。桌上横七竖八地摊着好几本乐谱，床上则乱七八糟地丢着几件衣服，一看就知道是男生的房间。竹田修胡乱地收拾了一下，有些窘迫地说：“对不起，太乱了。”

　　　　千叶笑了笑：“没关系，我是你姐姐，不会在意的。”

　　　　竹田修在钢琴前坐了下来，开始弹那支曲子。千叶站在他身畔听着，很快又想到了之前上原阳一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那时，他究竟想说什么呢？“如果”之后到底是什么？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了。

　　　　曲终，千叶轻轻叹了口气：“听了这支曲子，我心情好多了。”

　　　　“今天心情不好吗？”竹田修当然知道她今天的心情不可能好到哪去，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也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于是有点难过。刚才听你弹那支曲子时，觉得像是有一只手从音符里伸出来安慰我一样。”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其实，你的音乐领悟力也不差。要是从小开始练习的话，说不定也能弹一手好琴。”

　　　　千叶摇了摇头：“我不行的。我从小就没有音乐细胞。”

　　　　“老实说，我也并不是真的喜欢弹钢琴，只是，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最好的渲泄感情的方式。不高兴的时候，弹几支曲子，烦恼就会一扫而光。”

　　　　“从听者的角度，怎么说都是一种享受。还有，修，你弹钢琴的时候显得很投入，那种神情真的很吸引人，好像是为钢琴而生的一样……啊，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学习了。接下来你要参加好几所学校的入学考试，要加油啊。”

　　　　“我只想进音乐学院。”

　　　　“以你的实力，应该没问题的。总之，我坚决支持你！――我也该回去复习功课了，期末考就要到了。”

　　　　竹田修“嗯”了一声，他低下头继续弹奏刚才那支曲子，千叶踩着那些音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书包，拿出上原阳一送她的手表，又从抽屉里取出多田送她的那一只。

　　　　她想，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上原阳一说，如果有一天她猜到了，那就是她的了。她能猜得到吗？

　　　　三月上旬的一天深夜，千叶友寻回到家，虽然已经很晚了，不过，他还是上楼来到千叶的房间外面：“阿树，你睡了吗？”

　　　　“还没呢。爸爸，有事吗？”

　　　　“嗯，有点事。”

　　　　“进来吧。”

　　　　千叶友寻推门走了进去，看到女儿正在灯下复习功课：“是在准备期末考试吗？”

　　　　“是啊。爸爸，有什么事？”千叶转过椅子，看着父亲。

　　　　“我今天无意中听上原君说，阳一高中毕业后，要去美国留学。这件事，你知道吗？”千叶友寻看着女儿问。

　　　　“我知道。”千叶点了点头。

　　　　“阿树，你是怎么想的呢？在你们这种年龄，别说离开四年，就是离开一个月都可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不担心吗？”

　　　　千叶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父亲。她想，到了这种时候，就算她想再瞒下去，也不可能了：“爸爸，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和阳一，早在去年的十月就已经分手了。”

　　　　“什么，那个时候就已经分手了？为什么？”千叶友寻吃惊地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彼此不合适而已。”

　　　　千叶友寻看着女儿在灯下表情宁静的脸，有些急了：“你们怎么会不合适呢？爸爸第一次看到你们站在一起时，就觉得你们是天生的一对。阿树，你可要想清楚，阳一是个很好的男生，你将来未必能遇得到比他更好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千叶强忍住眼泪，她不想告诉父亲是上原阳一先提出分手的，她怕父亲一怒之下会去找上原阳一拼命。她小心斟酌着词句，“但如果真的不合适，阳一再好，也不是我的。爸爸，你别想太多了，我才二十岁，将来总还有机会遇到一个好男人。”

　　　　“是不是父母的离婚令你对自己的将来没有信心了？阿树，父母是父母这一代，你和阳一是你和阳一这一代，没有可比性的。何况，你们都一样的优秀。你若就这样放弃了阳一，将来很有可能会后悔。”

　　　　“我知道了。爸爸，你去休息吧。我还要复习功课呢。”千叶说。现在的她对将来的幸福已经不抱期待了，所以，她决定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学习上。这样，将来就算真的孤单一人，有自己的事业总是好的。

　　　　千叶友寻有些担心地看着女儿：“好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时，站在走廊里静静听他们父女俩说话的竹田修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总第七十七章
　　　　（七十七）

　　　　一天傍晚，竹田修回到家，上楼时，听到千叶在楼道里和人通电话，不由停住了脚步。

　　　　和千叶通电话的是山田樱子。在及川秀一考上了一所体育大学后不久，山田樱子也收到了一所女子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专业是家政学，她果然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朝自己的梦想迈进。

　　　　“樱子，你们学校的毕业典礼是不是安排在后天？”千叶问。

　　　　“是啊。你为什么问我这个？是想参加我们学校的毕业典礼，给上原一个惊喜吗？”

　　　　千叶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是…的。樱子，后天上午我刚好有空，可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吗？”

　　　　“你明明是想去看上原，为什么要扯上我呢？”

　　　　“因为……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想去看上原，可是……”千叶很困难地说着。没错，他们的确是已经结束了，不过，她还是非常想去参加上原的毕业典礼。在她看来，那不仅是上原阳一生命中的一个重要时刻，同时，也是她少女时代的一个重要时刻。她真的不想错过。

　　　　“树，我听人说，上原毕业之后，要去美国留学。你和上原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她很怕逢人就说自己和上原阳一已经分手了，但现在看来，不管她有多难受，还是要对父亲以外的人说到这件事。反正，不是现在就是将来，身边的人总会知道：“我和上原已经分手了。”

　　　　“什么，你们已经分手了？我好像没听说他有新的女朋友……难道是你先提出分手的？”山田樱子诧异地问。

　　　　“不…是…的。是上原先提出分手的。”说完这句话，千叶闭了一下眼睛。此时此刻，她的心已经不可避免地被自我否定的痛楚大面积地灼伤，同时，她也再次深切地体会到，她曾经以为离她很近的幸福，现在已经距她万里之遥，或者说，根本就已抛弃了她，“我想，你可能说得对，我不是个能给他幸福的女生。这样也好……不过，我还是很想亲眼目睹他毕业的那一刻，所以……樱子，你可以答应我吗？”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是我唯一的表姐，唉，现在还同病相怜……好吧，你和我妈一起去吧。”

　　　　“樱子，谢谢你。”

　　　　竹田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想，上原阳一还说多田信的不告而别对千叶的打击很大，可对千叶来说，恐怕再大也大不过他先提出分手的打击。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洋子对千叶说：“阿树，你明天上午有空吗？”

　　　　“有啊，什么事？”

　　　　“明天是小修的毕业典礼。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不过，我想，他一定很希望有人去参加，你也一起去吧。”

　　　　千叶听了她的话，蓦地想到自己曾对及川秀一说过，要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不过，她现在只想参加上原阳一的毕业典礼，当下一脸歉意地说：“阿姨，很抱歉，我已经和我表妹说好了，要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这样啊，那就算了。”

　　　　在海音高的毕业典礼上，上原阳一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时，陡然看到了坐在家属区的千叶。她这时正和一个中年女子坐在一起。因为俩人眉目之间，有几分相象，上原阳一猜想那可能是山田樱子的母亲，也就是千叶的小姨。

　　　　不过，从千叶看着他的眼神，他完全可以猜得出来，她没有去英和高校参加竹田修的毕业典礼，却坐在海音高的大礼堂里，与其说是为了山田樱子，不如说是为了他。虽然他依旧能在数千双目光的注视下继续保持波澜不兴的平静，甚至还能声情并茂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毕业致词诵读完毕，但他也必须承认，看到千叶对自己这样的恋恋不舍，他也很难受，甚至是动摇。不过，对他来说，已经决定了的事，基本上不可能会做突然的改变，那样做，简直是侮辱他的智商，也不是他的性格。

　　　　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千叶啊千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个女生还是会令他牵肠挂肚，且无时或忘。他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看着坐在人群中的千叶：因为喜欢她，他真的不希望，从今而后，她一直都生活在回忆里；同样的，也因为喜欢她，他又很怕有一天，她真的会忘了他……

　　　　四年之后，他们会怎样呢？就算他不改变，千叶会在原地等他吗？又或者，当千叶在原地等他时，他已经改变了……那时，他们该怎么办呢？

　　　　毕业典礼后，许多毕业生及其家属开始在校园里拍照。

　　　　上原阳一虽然一直在和一些老师、同学及学弟学妹们话别，但他的目光还是不可抗拒地一直追随着和小姨、表妹在一起的千叶。

　　　　他想，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过去和千叶打个招呼。可是，他又有点怕站在千叶面前。当然，他怕的不是千叶，而是自己可能会有的动摇。他极端厌恶那种中途的动摇，那会令他怀疑自己的决断能力。

　　　　千叶虽然和小姨、表妹在一起，不过，她也一直在偷看上原阳一。她很想鼓足勇气过去向他道贺，可又觉得，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他们就真的彻底结束了，她现在无比抗拒那种感觉。

　　　　“树，要不要我过去把上原叫过来？看到你们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实在是替你们觉得累。”山田樱子叹了口气。

　　　　“樱子，你别乱来！”千叶忙说。她是真的不想节外生枝了。她想，就算上原阳一离开了她，她也应该给他留下一个比较好的印象。她不希望，自己在上原阳一眼里，是个令人厌恶的、喜欢死缠烂打的女生。

　　　　“你们说的上原，就是刚才那个毕业生代表吧？他也是那个令你们表姐妹俩吵过很多次架的男生，对不对？是长得够帅的。与当年的星野真一学长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山田千代像是评论明星似地说。

　　　　千叶不由自主地侧头看着上原阳一站在不远处的俊拔的身影，酸楚地想，他再好，都和她没关系了。不过，她很感谢他从致毕业辞到现在，都还依然站在她的视线里。她知道上原阳一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故意这么做的。

　　　　“真是的。就是结束了，也可以在一起拍照啊。我还想和他合照一张，做永久的纪念呢。”山田樱子说。她突然转身大步朝上原阳一走去。

　　　　“樱子你……”千叶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顿时乱成一团。

　　　　“让她去吧。阿树，你是不是已经和上原分手了？”山田千代问。

　　　　“嗯。小姨……”

　　　　“我真怕你和你妈一样喜欢想得太多。想得太多的人，通常都幸福不到哪去。”

　　　　“我知道，可是……”

　　　　“别可是了。如果想挽回，什么时候都该试一试，哪怕他已经结婚了；如果不想挽回了，就扔掉过去，双眼只向前看，抓住下一个好男生。阿树，别再自己胡思乱想了。”

　　　　“是。我知道了。”千叶低声说。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难。

　　　　“上原！”山田樱子叫住了像是要走开的上原阳一。

　　　　“山田同学。”上原阳一站定回过身笑看着山田樱子。不过，他还是猜不到山田樱子是自己过来的，还是千叶的意思。

　　　　“你能不能看在我表姐的面子上，和我们合照几张？不单单是我，就连我妈都被你迷住了。至于我表姐，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参加我们学校的毕业典礼。――可以吗？”

　　　　“当然可以。”上原阳一依旧笑着。不过，他的心这时微微抖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