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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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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润刚才走的急出了汗,现在一静下来,冷风再一吹,只觉得背脊生寒。



他也说不上来是因为热身子被冷风吹才战栗,还是刚才的事情让他余悸未消。



屋里头李固压低声音和阿福说话,说的就是刚才去玉岚宫发生的事。



“李馨是回了玉岚宫……你也知道,宣夫人以前住的正殿,烧的只剩下了台阶栏杆和几面墙……”



李固说到这里停下来,刘润几不可闻的轻吁口气。



下面的事,还真的难讲。就算让他来说,也觉得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而且,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发生的事情,几乎比过去几年间的各种意外加起来还要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还要难以想象。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是在算计,摆布别人的。



可是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了被算计被摆布的那个,却还懵然不觉。



包括,曾经最高高在上的那个。



他为了自己宝座,自己的权势,可以算计父亲,杀害兄弟,妻子,儿子,女儿……这些全在皇权二字面前败下阵来。



外面天空是阴沉的铅灰色,沉重的仿佛要坠下来,压的人心口沉甸甸的。雪还是细细碎碎的,风吹大,从高处看下去,那些在宫道间行走的宫女宦官们都缩头弓腰,仿佛一只只受了惊讶的胆怯的鹌鹑。



也许,人们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高处这样看着自己,如同蝼蚁般渺小。



汗被风吹的冷冰,内衣都粘在身上,刘润打个寒噤,往后靠了一些,更靠近了门边。屋里的热气从屋里透出一些来,他听到里面李誉似乎咿呀了一声,阿福轻轻拍抚哄他,然后一切又宁静下来。



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沉静下来。



庆和凑过来,小声说:“润哥,你去换件儿衣裳。”



他指指刘润的衣襟。



那里也有血渍,虽然不太明显,走动间还是会露出来。



刘润往屋里看了一眼,庆和明白过来:“你先掩着,我去拿件衣裳来给你换。”



他也好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宫里,好奇的人死的最快。想要活的长久,就要当瞎子,聋子,哑巴,什么也不要多看,什么也不要多听多想多说。



阿福给李固又倒了杯热茶递过来,他为难,她看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对这她也要这样为难?



李固的话没说,阿福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李固接过茶放到一旁,可是握着阿福的手并没松开,他的手指尖冰凉,可是掌心却滚烫热。



他在想,也许这件事不要让阿福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也许她知道,会受惊吓,甚至……他真想把这事就捂在自己心里,自己承担。



可他想起从前他们说的话来。



是夫妻,有事就一起分担,不管是享福,还是吃苦。



他到了嘴边的那句话,就像一个沾满毒汁的铁蒺藜,刺的自己疼痛难忍,可是比疼痛更要命的是上面的剧毒。



他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在阿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除了阿福,不可能再有人听到。



“父皇不是病死,是中毒。”



阿福比他所想象的要镇定沉稳,绝没有什么失声尖叫,也没有发呆发愣,他说完这话,只停了一下,阿福便冷静而迅速的小声问:“你怎么知道——还有谁知道?”



“萧元亲口所说,是他下的毒。”



“他人呢?”



“刚才他挟持了李馨,朝西边废墟里头逃过去,我们的人只把阿馨抢了过来,韦启带人追下去了……”



阿福静静坐着,天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皇帝竟然是被驸马毒死的,阿福这一刻突然很荒唐的想起,前朝本朝的皇帝都和驸马犯克啊?前朝也被驸马祸害死了,本朝皇帝也被驸马祸害死了。



“萧元让阿馨和他走,阿馨不肯,用刀子划伤了他的肩膀——他跑不远!”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刘润,韦启,崔内官大概也听到了……”李固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这你不用担心。”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是南夷族人,还是南夷族头领的孙子。他祖父在锦山之变的时候死在我们的人手中,尸身还被示众十日,他的父母兄姐都在那时死了,他则是因为从小抱到城里交给旁人抚养才躲过一死……”



“那……”



有时候阿福想的事情不用说出来,李固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玉夫人应该不是他杀,他那天在成亲,绝对没办法腾出空儿去杀人。”



也有可能是他差人杀的——不过阿福觉得这件事说不通。



玉夫人和他,像是一个地方来的,长相,气质,都与中原人有着很大不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最有可能是友非敌。



“丽夫人……当时到底是怎么被玉夫人斗倒的?”



“丽夫人谋算玉夫人不成,而且被捉到把柄,说是丽夫人行巫蛊之事。她死后没出两个月,她的两个兄长一个被关一个被贬,现在想来,这些事就都能串起来了。”



“玉夫人和萧元他们……”阿福停下来没有再说,丽夫人已经死了,玉夫人也死了,那些事情的真相,大概再也无法查清。



那些也不重要了。



玉夫人的相貌阿福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很美。而丽夫人……



“阿馨她现在怎样?”



“我已经让医官过去了……”



话就说到这里。



阿福和李固紧挨着对方坐到一起,阿福紧紧握着李固的手,似乎,是要给他安慰。



也许是她需要李固给她温度和勇气。



屋里燃着炭盆,暖融融的,可是为什么……却觉得一股巨大的,彻骨的寒意笼罩在身上。



“阿福。”



“嗯。”



李固只是喊了这一声,没说别的。



外面的女人们的又一波哭声又响起来,许是关着门,那声音显得那样遥远而陌生,很不真实。



所有的一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可是,最可怕是,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噩梦。不会睁开眼,醒过来,一切都恢复如常。



过了一会儿,刘润在门外低低说了一声:“王爷,韦校尉回来了。”



阿福一惊,李固按着她没让她起身,沉声说:“让他进来。”



门一开,外头的北风一下子灌进来,韦启大步走进来,也带进来一股浓浓的寒意。



正文 八十四 丧一



李固缓缓站起来,韦启把一样东西交到他手里。



那是块鱼佩。出入宫门需有腰牌,官员皇亲则有鱼佩。



这块鱼佩是萧元的,鱼佩是要紧物事,身份象征。



上面犹有余温,李固缓缓坐了下来。



“对外头要怎么说?”



“这会儿没人顾得上……”



阿福觉得头有些晕,她在榻边坐下来,替还睡着的两个孩子掖上被子,李誉睡的像只小猪一样,李信的脸埋在枕头里,阿福看到刘润站在门旁,神情怔忡,有些魂不守舍,招了下手。



刘润眼角余光看到,轻手轻脚走了过来。



“夫人?”



“你刚才怎么样?没受伤吧?”



阿福觉得自己都需要压惊,刘润大概也得过些时候才能消化这个事实。



“没有。”刘润心里是乱。



可是他乱的,是另一件事情。



皇帝是被毒死的,他知道的更早。



可是,怎么会是萧元下的毒呢?



皇帝已经入殓,棺椁已经钉合,里外三重,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探验皇帝中的是什么毒了。



“是不是累了?你去好好歇着吧。”



“不用,我没事儿。”



李誉动了一下,先醒了,李信也跟着醒过来,他睡姿不好,半边脸压的通红,呆呆的看着阿福。仿佛一时没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在梦中,他梦到他的父皇还没有死,一切都安好无恙。



可是现实是如此冰冷残酷。



“没事儿,没事儿的。”



阿福一手抱一个,不知道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安慰自己。这短短的一日一夜间有太多的死亡与惊骇,让人无所适从,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一切。



这一天如此漫长,又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夜色降临,整个皇城被雪覆盖,白纸的灯笼照亮各处,风中似乎吹来鬼泣狼嚎般的哭声,阿福朝李固怀中缩了缩,李固揽住她。



“快睡吧。”



“嗯。”



话虽这样说,但他们谁也没睡着。



刘润也没有睡着。



他取出一只贴身带着的扁匣子,匣子很薄,只有半指厚,也不管到哪儿都不会让这匣子离身。



匣子黑漆漆轻飘飘的绝不起眼。他拔了根针在匣子底下一拨,匣盖一下弹了起来露出里面齐齐的数格药粉,压的平平实实的。



靠边角的那一格已经半空了。



刘润的手微微有些抖。



他停了一会儿,把盒子又盖起来,原样缠进腰带里,系在腰间。



庆和端了盆热水进来:“润哥,快,泡一泡脚,别生了冻疮。”



刘润点下头,褪下靴子袜子。靴子被雪浸透了大半,袜子也被汗浸了,湿漉漉冷冰冰的,都冻木了,没有什么知觉,放进热水里好一会儿,才缓缓觉得刺痛起来。



庆和也把脚放进盆里,舒服的长长的呼口气:“真舒服,我刚才瞅空去找了两双毛袜子,明天咱们一人一双套在里面,拿布包一下再穿靴子,能舒坦不少。”



刘润嘴上和他说话,心神却在另一个地方。



他在想,皇帝到底是谁毒死的?是他,还是萧元?萧元已经死了,无法再得到消息。



虽然……人只能死一次,到底死于哪种毒,死于谁的手下,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可是他无法释怀。



萧元死了,他应该死而无憾,他觉得有个皇帝给自己垫背,走的一定特别安心。



但刘润呢?他觉得这样茫然。



他们都要报仇,仇人是不是自己杀死的,这就显得很重要。



“对了,今天一天都没见着高正官。”庆和小声说,偷觑刘润一眼:“润哥,你说他不会是因为害怕别人让他给皇上殉葬,所以,偷偷藏起来了吧?”



“嗯。”刘润不置可否:“这种事儿有什么好躲藏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过了头三天,就……该改口叫先帝爷了。”庆和声音低低的,他凑到刘润耳边说:“润哥,新皇帝是谁啊?是不是……咱王爷?”



“别乱说,让人听到要掉脑袋的。”



“这儿又没别人。”



刘润不为所动:“隔墙有耳。”



庆和有点讪讪的,一边擦脚一边说:“肯定是咱王爷了,哲皇子邺皇子都没了,信皇子殿下这么小……咱王爷又有文才又有韬略……”



刘润还是忍不住搭了一句:“王爷眼盲。”



“这个……”庆和也觉得是这个理儿:“是没听说有眼盲的皇子当皇帝的。那,那就是信皇子殿下了?这么个小孩子,要当皇帝了?嗳,本朝的皇帝还没有这么幼小登基的吧?不,前朝也没有……”



“你快睡你的吧。”



门忽然被敲了两下,庆和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



刘润沉声问:“谁?”



外头没人应声,他又问了一声,门又被敲了一下。



他走过去拔开门闩,门外面空落落的,白纸灯笼摇晃着,寒风吹在身上,迅速将体温带走了。



视线朝下,刘润看见小小的李信裹着件斗篷站在门口。



“殿下?”刘润意外之极,急忙将他抱起来转身关上门。李信身上冻的冰凉,虽然同在一个宫中,可是他安歇的屋子离这里一个东一个西,着实不近。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跟着你的人呢?”



李信说话时牙关发颤:“我自己过来的,她们睡着了,不知道。”



刘润又是意外又有些不安,他把李信放在床上,将炭盆端近了一些,庆和目瞪口呆看到自己刚才讨论的人突然间就出现在眼前,他的嘴张成一个圆形合不拢,心里反复念叨着,果然不能在人背后乱说话,隔墙有耳真乃至理名言!下次可绝对不能多嘴多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润倒了杯热茶塞到李信手里,轻声问:“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明天说啊。”



“我就是……想问你件事儿。”



刘润摸了下他的头:“问吧。”



李信看了庆和一眼,庆和机灵的站起来披上衣裳:“殿下坐回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点心什么的端点儿过来。”



看着庆和出去了李信才转回头来。皇帝从生病到驾崩这段时间,他圆润的小脸儿以惊人速度消瘦下去,眉宇间的忧郁取代了稚气。磨难可以催化人成熟,可是这过程是多么的痛楚煎熬。



“我父皇,和母亲,都是让人害死的,是吗?”



“你怎么……”刘润顿了下,他想起来了:“你下午没有睡?你听到王爷说的话了?”



李信没回答,他大大的眼睛里有强忍的泪意,紧紧盯着刘润,眨都不眨一下。



正文 八十四 丧二



刘润背上感觉到嗖嗖的寒意。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那个人叫什么已经不记得了,面目也模糊,他记的很清楚的就是当时那种感觉。



胃里填塞满了东西,扎扎刺刺的,想呕吐却吐不出来,想哭又觉得没有眼泪可流。



他下手的时候并不后悔,甚至到刚才,他都在想,皇帝应该是被自己下的药毒死,不是萧元。



李信那样认真而执着的神情,让刘润觉得一阵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一夕之间遭逢大变,家破人亡,恐惧与憎恨像荆棘捆缠在身上,无论如何不能挣脱。



到底……到底他进宫来,这些年做的事情,是对是错?



“你跟我说吧。”李信抓着他的袖子。



他在发抖。



刘润轻声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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