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传-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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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布确实不曾生病，他心中的想法与其他诸侯相差无几，王踞一方不愿轻易出征为其一，难以预料楚汉之争的结局、害怕一世英名起于“成王”失于“败寇”为其二。吴芮的书信正中英布的心事，项王一开始征召时他确实是在观望，可是如今就算想应召事楚也不敢，因为项王已经派人前来斥责，自己此时前去，很难确定项王是不计前嫌继续倚重他，还是设计骗他前去问罪。正在英布心乱如麻之时，汉王派谒者随何带随从二十人前来拜见。英布自然知道，汉王在此时派人拜见，必定是前来游说他叛楚的！于是他命掌管王宫膳食的太宰好生接待，自己继续称病不肯接见。随和在客馆一住三天，仍不见九江王召见，知道他是有意回避，便趁机游说太宰道：“大王托故不见，无非认定楚强汉弱，心中正在踌躇，即便如此，与我相见又有何妨？使我得以召见，所言倘若合意，大王便听从，倘若说得不好，将我等汉使乱刀分尸，以表明大王叛汉事楚之心岂不快哉？”太宰将随何之言转告英布，英布心想：如此回避，避得一时也避不得一世，不如听听他有什么话说。随何道：“汉王谴在下到此，乃是听闻大王贵体微恙，特地前来问候，同时让在下转问大王，为何与楚独亲？”英布：“寡人尝为楚属，北面臣事，乃顺理成章之事，有何不妥？”随何道：〖HT5K〗“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必以楚为强，可以托国也。项王伐齐，身负板筑，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军前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汉王战於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骚淮南之兵渡淮，日夜会战彭城下，大王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夫托国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然而楚王恃战胜自强，汉王收诸侯，还守成皋、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楚人还兵，间以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不得，攻城则力不能，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楚兵至荥阳、成皋，汉坚守而不动，进则不得攻，退则不得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强，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托於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发兵而倍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请与大王提剑而归汉，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汉王敬使使臣进愚计，原大王之留意也。”〖HK〗〖HT〗随何这番话层层逼进，将楚汉之间的局势摆得条理分明，更将英布此时处境点得一针见血，英布细细思量，再结合吴芮的书信一想，不觉冒出冷汗，沉吟片刻乃起身离座，轻声道：“汉王与足下如此为寡人计议，寡人理当遵从，惟近日且勿声张，少待数日，然后宣示可好？”随何见已说动英布，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五分，暂时不宜紧逼，便告辞回客馆去了。随何在客馆等了几日，始终不见英布有所行动，心中开始疑虑，向客馆仆役探问才知道，是项王派来催促英布发兵的人到了。看来英布并没有下决心归汉，随何心中发急，因为此时项王北忧齐、赵，西患汉王，独九江王英布兵强马壮、武功过人，且正在楚汉之间摇摆不定。项王也十分想争取英布，尽管英布迟迟不肯发兵襄助，万一英布决心叛楚，则项王腹背受敌，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还是不断派使者前来劝说。汉王此时派随何前来游说，其目的便是要策反英布，让他与项王开战以拖延时间，为汉王调兵遣将、大举反攻争取时机。随何急忙之中心生一计，派人打听到英布正在接见楚使，便闯进去径直来到楚使面前道：“九江王已经归汉，你乃楚使，如何来此征兵？”英布尚在踌躇之间，听罢大惊失色，正要张口辩解，楚使三番五次前来征兵遭到英布推诿，如今汉使亲口道破原委，气得拂袖而去。随何见英布懊恼，趁机劝道：“事以至此，项王必定率军来攻九江，绝不能放楚使回去禀报，干脆将他杀死，立即与汉王合兵，也好有个照应。”英布素知项王暴戾，如今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不如立即助汉攻楚立个首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英布立即派人追上楚使一刀砍作两段，然后宣告众人，从即日起与楚脱离关系，一心联络汉王兴师伐楚。
吴芮派至九江投书的信使日夜兼程赶回衡山，将英布叛楚的消息告知吴芮。吴芮得知消息，心中豁然开朗，立即召长子、次子前来议事。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吴郢率先发言道：“如此一来，项王必定分兵攻打九江！”吴臣也深以为然。吴芮道：“项王分兵攻打九江，则汉王得以调息，我辈岂可坐视？为父欲谴卒数百北上，亲临战场刺探局势，是否可为？”说罢又叹息道：“可惜孤王的福将不在座前，否则孤王便无甚担忧。”吴郢拱手请命道：“父王勿忧，儿臣愿往！”吴芮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此去祸福难料，岂可令我儿身涉险境？”其实吴郢是因为心中难忘小红，本想等婚后再向父亲提出纳小红为妾，谁知吴芮不明就里，一心笼络箭法过人的牛大，亲自下召撮合他与义妹小红，牛大与小红可谓青梅竹马，且是王上亲自说合，便择日行礼成了夫妻。吴郢心中百般无奈，言行之间不免偶尔露出一星半点，菊芋乃是何等精明之人，联想与吴郢成亲以来的态度，自是愤怒异常，平日争吵之时难免出言讥讽。吴郢与菊芋关系更加恶劣，心中积郁甚多，想干脆离开衡山一段时日，避开这些琐碎烦恼，故此又道：“父王此举个中深意儿臣已然明了，却是不便明言，倘若派旁人前去恐怕难以体察父王用意，不如为儿臣配备几名以一挡百的猛将同去，届时再随机而动。”吴芮思量片刻，迟疑道：“臣儿初为人父且乃国之嗣子，阳儿为人粗莽，恐难担此任，看来只好如此，不知郢儿点将何人同往？”吴郢道：“无须太众，南武织为人义气且见识不凡，儿臣请他从往！”吴臣在一旁补充道：“不如带上那位例无虚发的牛大，紧急之时正好照应。”吴芮一一点头应允，即刻召见牛大和南武织，言辞恳切地委托一番，派他二人随吴郢领兵五百前往中原，但未说明去向，只是嘱咐他们一切听从吴郢安排。衡山国上下，文官武将不在少数，吴芮独独派遣两位无甚重职的人出发，自然难以引起大家的注意。众人临行之前，吴芮亲自举酒饯别：“诸位皆追随孤王，如今战局危急，我辈岂可坐视？今遣你等作为前锋，路上偃旗息鼓，切切不可张扬，孤王在此等候诸位的消息、等候诸位平安归来。”吴郢作为主将，命军卒便装打扮，一路上夜行晓宿，缓缓向西进发。吴郢虽然明白父亲的用意，尤其父亲感叹“福将不在座下”，可以肯定父亲派他前去，乃是择明主而事。有道是天机难测，谁又能肯定楚汉之间的胜败？谁又能知道楚汉双方究竟谁是天授明主？转眼已是十月，十月乃一年之始，此时为汉王三年初。梨妃虽未被正式册封为后，却是后宫实际的主管人物，见王后毛苹终日茹素研诗，便时常前去探问，丝毫没有半点嫉妒心理，反而时时劝慰毛苹和吴芮。新年的庆祝活动安排得异常热闹，儿孙满堂、歌舞升平，这些足可以使任何一个君王欢欣，但吴芮心中担忧吴郢的安危，更担忧自己的命运、担忧楚汉之间的战局，始终无法开怀。无法开怀的人当然不止吴芮一个，菊芋自从吴郢走后，心中也十分郁闷，一为后悔自己脾性倔强、不肯服软认输；二为埋怨吴郢绝情，成亲数月竟不肯安慰半句，更不肯与她亲近；第三点至关重要——若不是那个骚透顶的娼妓小红，吴郢怎可能负气出征，乃至生死难料？菊芋越想越气，回忆当初在番阳之时，吴郢虽不曾明言示爱，毕竟对自己颇有好感，此项吴家上下无人不知。自从认识小红之后，吴郢竟如此念念不忘，真不知她给吴郢下了什么迷药！小红心中始终难忘吴郢，下嫁牛大一是报答他牛家父子救命之恩，二是不敢违逆吴芮。她久居山中，出山之后与牛大走散，又历尽那么多苦难，自然不似寻常妇人，好歹有三五个说话的朋友，牛大随吴郢出征之后，她几乎不与外人交往，在家任由几个仆人侍候着。新年刚过，菊芋带着几样糕点前来探望小红，这本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情。小红虽然心中眷恋吴郢，毕竟不比常人一般通晓人情世故，见菊芋与自己年龄相仿，同样是丈夫远行，如今主动来与她交往，连忙十分欢喜地接待。菊芋对小红异常亲切，两人手把手来到内室聊天，开始气氛十分融洽，两人有说有笑，到后来不知是什么话题引起争执，最后菊芋脸色铁青告辞而去，小红则在房中哭泣，连夜饭都不肯吃。婢女们乃是牛大买来侍候生活起居的，与小红除了主仆关系之外并没有其他感情，劝了几句劝不住，只好由她去哭。第二日，直到中午都没见小红呼唤仆人，仆人觉得奇怪，等到下午还不见小红出声，众人商议一番打开房门，惊恐地发现小红从头到脚打扮得红艳逼人，已经吊死在卧房当中。菊芋得知小红寻了短见，心中后悔莫及，暗自想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说得也许过重了些，何至于如此想不开？转念一想，吴郢对她用情甚深，回转之时倘若问及，自己当何言以对？那个小红也真是的，竟然想用死来逼我难堪！吴芮闻讯，大为悲痛，思及出征在外的牛大，更觉得痛心不已，当即命人将牛家仆役全部锁拿逼问，又命医官仔细验看，结果确认小红死于自杀，便将仆役全部发配边境，命人将小红以夫人之礼厚葬。菊芋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认为自己无错，但毕竟人家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竟就这样了结，想着心中又难过起来，带着婢女来到小红灵前痛哭，众人劝说了许久才止住悲声。一个哑子武将的妻子，能得到如此殊荣，众臣百姓皆赞小红好命，夸吴芮仁义。梨妃虽然掌领后宫，却十分会做人，对于吴芮的儿子、儿媳们从不多说半句。她是个有心人，早已看出吴郢与菊芋夫妻不合，碍于自己初来乍到，才忍住不曾言声。纵然梨妃聪慧过人，她也不可能猜到吴郢与小红之间的故事，见菊芋这般悲痛，还以为是菊芋心地仁厚，便时常相伴劝慰，菊芋有苦难言，只好假意应承着。吴芮见家中子媳相处和睦，尤其是菊芋这个泼悍女子，如今也被梨妃调教得温顺多了，心中对梨妃更加满意。
三〓失粮道荥阳走汉王〓〓夺军饷哑将护公子
话说英布叛楚之后，项王气得火冒三丈，咬牙骂道：“如此小人贼性不改，本王待他不薄，竟至叛楚！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泄心头之恨！”范增急忙劝道：“九江王素来与陛下亲近，曾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今日突然背叛，个中恐有隐情。”范增不说此话还好，话一出口好似火上浇油，项王一蹦三尺高，口中喝道：“隐情？本王对他一忍再忍，他道是本王惧他么？明日整兵出发，本王要亲自擒回这个逆贼问罪！”范增闻言大惊，顾不得项王那好似吃人一般的神态，挺胸上前大声道：“万万不可！如今北有齐、赵二国尚未平定，西有汉王虎视眈眈，陛下万万不可离开，须在此坐镇剿汉方为正计！”项王听罢，知道自己方才所言乃一时怒气使然，转念一想，如此放过英布，心中这口恶气怎能消解？项伯进言道：“英布小贼不过一个叛臣，怎须陛下亲自出马？不如派些兵马前去，数日之间将他剿灭便了，到那时陛下漫说将他碎尸万段，即便将他九族尽诛亦不过点头功夫。”项王听罢觉得有理，即刻命项声率领精兵攻打九江，自己则留攻下邑。英布虽然强悍勇猛，项声也不是省油的灯，双方在九江开战，一连数阵下来皆难分胜负。项王本指望几个回合拿下英布，然后好召回项声一起破汉，如今见两军相持不下，气得暴跳如雷，任由范增如何劝解，自顾连连遣卒增援，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拿下九江，以泄心头之恨。无论英布手下兵将如何强悍，毕竟抵不住源源不断的楚军，相持了一个来月，连续几场败仗下来，只好放弃九江，与随何一同败往荥阳投奔汉王。等英布见了汉王之后，再收拾残部，竟剩下不到一万人马，通过侥幸逃脱出来的部众禀报才得知，项王已经派人将英布的妻妾子女诛杀殆尽。英布恨得咬碎钢牙，决心回去找项王算账，汉王忙劝道：“项羽如今兵强马壮，不宜硬抵，况且将军部众所剩无几，本王再发一万兵卒与你，劳你扼守成皋，只等时机一到便可报仇雪恨。”
吴郢从洙城出发，领着五百将士一路缓行，专拣太平地域行军，渡过淮水经宛城奔洛阳，眼见春天到了，众人才一路辗转来到与敖仓相距百里的巩县。敖仓在荥阳西北，从秦朝时便是关中各地运送粮食的中转站，因为仓库建在当地的敖山上，故此得名敖仓，汉丞相萧何从关中转运来的粮食全部囤积在此处。粮饷乃是行军打仗的根本所在，汉王对此处守护尤其严密，命人在荥阳与敖仓之间筑土墙作为粮道，派大将周勃、偏将曹参日夜巡守。项羽一心想攻破荥阳活擒汉王，于汉王三年四月亲临荥阳战场，准备猛烈进攻，范增仔细研究汉军布局，果然建议项羽先切断敖仓与荥阳之间的粮道。敖仓是一个介于荥阳和成皋之间的小土台，项羽依范增之计，派大将钟离昧率军卒万人，一路畅通无阻攻打粮道，周勃闻讯忙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