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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作者 高月-第6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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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安接过请愿书看了看,上面是女山镇民众恳求州衙不要上涨鱼税,请愿书下方密密麻麻盖满了红手印,李庆安的脸阴沉了下来,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鱼税。
这次他东巡有几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整顿吏治,清肃江淮官场,崔宁回京后和他深谈过,由于朝廷长期不稳,政权变更频繁,江淮一带这些年都处于一种监督失控状态,官场上贪渎横行,擅自出台地方税种,名义是用来招募民团,实际上大多数被中饱私囊
这个泗州的鱼税只是其中一种,还有茶税、新茶费、丝税、蚕种税等等,挖空心思、巧立名目,绝大部分都是借口招募民团。
江南经济对于大唐至关重要,若不及时肃整官场,让它形成一种制度,一种潜规则,将来就会变成一个挖不掉的毒瘤。
凡事不能等,得早下手。
明珠一直在注视李庆安,她凑上身低声道:“姐夫,要不现在派兵去把他们全抓起来,一审肯定个个是贪官。”
“这件事不着急,他们跑不了。”
李庆安将请愿书收起来,递给了亲兵,又端起酒杯笑道:“说说你吧!你怎么去扬州?”
“我当然自己去,难道还跟你去?”
明珠笑吟吟一指楼梯口,“看!我的车夫来了。”
李庆安回头,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走了上来,他十分担忧地看了一眼明珠,仿佛问她什么时候走。
“这个大叔人很好,从郑州一直带我这里,多亏他保护。”
李庆安探头看了一眼窗下,下面停了一辆破旧的马车,他笑了笑,吩咐亲兵道:“赏他两百银元,让他回去吧!”
不料老头却不肯要钱,他摆摆手,走上前焦急道:“姑娘,你父亲就在下面等你呢,你下去看看吧!”
李庆安和明珠都一愣,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李庆安不禁莞尔,这个好心的老头以为自己把明珠劫持了。
明珠也咯咯笑弯了腰,她指着李庆安道:“大叔,这是我姐夫,不是坏人。”
“哦!”
老头脸一红,拱拱手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姑娘一路保重!”
老头听明珠说过她姐夫是京城高官,他心中有些害怕,转身要走,明珠叫住了他,“大叔,我还没付你车钱呢!”
她要拿钱袋,李庆安却拦住了她,吩咐亲兵,“赏这个老丈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就是一千银元,老头都惊得呆住了,他忽然要给李庆安跪下,李庆安却一把扶住他,笑道:“老丈不用客气,你一路护送我的家人,我应当重谢你。”
明珠见李庆安给足了自己面子,不让她一个人走,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甜意,看来这家伙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我先说了啊!是你要我跟你一起走,可不是我自愿的。”
第十五卷 定鼎天下 第682章 暴风前夜
一个多时辰后,李庆安军队用完午饭准备出发了,这一次明珠告别了破旧的小马车,坐进了李庆安那辆由二十四匹马拉拽,俨如两间小屋子一样的超豪华马车。
“请进吧!”李庆安笑着拉开了马车。
明珠的脸有点红,旁边这么多亲兵看着她呢!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要是从前她会大大咧咧、毫不客气地进驻,但今天她的心境有点变了,心中竟有点害羞起来,就仿佛她要上的是一架花轿,羞涩、期盼、担心各种复杂的感觉在她心中交织,最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拉起裙摆飞快地钻进了李庆安的马车。
马车内非常宽敞,宽一丈,长却是三丈,四壁是软木,铺有厚厚的地毯,车厢被分隔为前后两间,前一间是李庆安办公之处,后面一间是寝室,马车内光线明亮,感觉非常舒适。
“我要里面一间,你在外面!”
明珠一上车便开始分家了,李庆安却笑道:“马车只乘坐三里,出了城就上船了,船上更宽敞舒适。”
“哦!”
明珠一路奔行,感觉十分疲惫,找到了李庆安,她有了安全感,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本想小睡一觉,可马上要上船,她只好忍住困意,靠窗坐了下来。
她一回头,见李庆安在帮她倒茶,她连忙起身,“大哥,我来!”
不知不觉她已经改了对李庆安的称呼,跟如诗如画一样,叫李庆安为大哥,她内心深处其实最不喜欢叫李庆安为姐夫,那意味着她永远是姐姐的附庸,意味着她永远做一个妻妹。
她要起身倒茶,正好马车启动了,车身一晃,她又摔坐下去,“哎哟!”
“要小心了!”
李庆安将一杯凉茶端放在她面前,笑道:“喝口茶休息一下,上船再睡觉。”
明珠捧起茶杯,甜丝丝地抿嘴一笑,“大哥,以后倒茶之类事由我来做,我还可以帮你整理文书,我写的字不比姐姐差。”
“好呀!出门在外,我正愁没人服侍呢。”
李庆安在小桌子的另一边舒舒服服半躺下来,伸了个懒腰,斜眼对她笑道:“明珠,先替我捶捶腿!”
“去你的,我又不是你丫鬟。”
明珠一赌气也躺了下来,可一躺下她又觉得不对,一骨碌她又坐了起来,气乎乎地将李庆安的腿搬过来,“是你让我捶的,捶得不舒服,你别怪我。”
“行!我不会怪你,轻一点就行了,别以为是在敲鼓。”
明珠轻轻地替他捶起腿来,此时她心中也泛起一丝温柔,她想起了当初她落水时,李庆安给她嘴对嘴度气,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偷偷看了一眼李庆安,却见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她心中猛地一跳,不由大羞,慌忙推开李庆安的腿,背过身去,“我不捶了,你……你在偷看人家!”
“没有啊!我在想事情呢!来,再给大哥捶一捶,你敲得很舒服。”
明珠听他不自称姐夫了,而是像对如诗如画一样,自称大哥,她心中涌起一丝甜意,不再说话,而是温柔的、细心的替他捶腿……
马车有节奏地晃动,明珠靠在车壁上,捶腿的动作越来越慢,她的眼皮在上下打架了,李庆安却没有惊动她,他心中此时对明珠充满了爱怜,她已经二十一岁了,依然不肯出嫁,这份痴心,他怎么能不理解,现在更是千里迢迢来找他……唉!等静下心,他就该好好地和明月谈一谈了。
明珠已经靠在车壁上睡着了,李庆安没有惊动她,悄悄地将腿收回,起身正要帮她躺下,车身忽然一晃,明珠一下子惊醒,她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不由赧然一笑,坐起身问道:“大哥,到哪里了?”
李庆安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已经到码头,要下车了。”
马车停下,亲兵在外面道:“上将军,已经到码头了。”
李庆安下了马车,他将手伸给明珠,“下来吧!到船上再休息。”
明珠一手拉着裙摆,一手扶着李庆安的胳膊走下了马车,江风拂面,波光浩淼的淮河顿时出现在她面前,令她心旷神怡,远处,长长的船队已经停泊在岸边,在码头另一面,十几艘巨大的渡船正运载李庆安的骑兵队过河。
李庆安指着最前面的一艘三层舫船笑道:“那就是我们的座船,你先上船,我安排一下军队就过来。”
明珠点点头,跟着两名亲兵向大船走去,一直望着她上了船,李庆安这才回头问刚刚赶来韩进,“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上将军,可以用骇人听闻四个字形容!”
韩进愤恨道:“朝廷规定上田田赋是每亩两升两合,但这里却是每亩四升四合,多出来一倍,户税也由每年一贯改为每年两贯三百文,多出来的税费叫平叛军费,说是运给朝廷作为平定安禄山和南唐的军费,还有鱼税、路桥费、漕运疏理费、盐税、茶税,这些早就有了,从州到县,甚至到每一个衙役都烂透了,所以民众听说南唐覆灭,才会这么欢欣鼓舞,因为他们以为战时税费可以不用交了。”
李庆安点了点头,崔宁给他说的也差不多,但没有韩进调查这么详细。
李庆安看了看码头,泗州居然没有一个官员来送行,足以见他们心虚的程度,他冷笑一声,“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们先去扬州,再看看其他州县,然后一并算总帐!”
半个时辰后,李庆安的船队离开了淮河码头,继续沿着漕河向扬州方向而去。
泗州的官员们并没有冷淡李庆安的离去,相反,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派人乔装渔夫去码头上查看情况,当李庆安船队离开临淮县的消息传来,泗州官员无不额手相庆,他们是幸运的,李庆安的低调使泗州民众几乎都不知道是他到来,以至于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跪地喊冤,让他们侥幸逃过一劫。
就在李庆安的船队刚走,县令王家驹便匆匆赶到了州衙,他也是一脸兴奋。
“使君!”他跑进太守房时被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一跤。
“王县令!”
太守周秉义有些不满王家驹的失态,“这般急急匆匆做什么?”
“使君,李庆安走了!”王家驹按耐不住满脸的兴奋。
“我知道,但你至于这样得意忘形吗?”
王家驹见太守表情沉重,不由吃了一惊,“使君,出什么事了。”
周秉义摸了摸自己的滚圆的肚子,叹了口气道:“他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但我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太守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停止收税?”
周秉义点点头,“李庆安在半年内连下两次江南,足以见他对江南的重视,第一次是因为吴王割据结束,他需要安抚江南,所以他没有任何动作,而现在他已经控制了江南,南唐又覆灭了,他再没有后顾之忧,现在又下江南,即使只是视察,也说明他对江南的重视,王县令,既然南唐覆灭,我们便可利用这个机会收手了,这些年我们也赚够了,别最后栽再这上面,明白吗?”
“可是……”
王家驹还想说什么,却被周秉义打断了,他冷冷看一眼王家驹,“没有什么可是,我已经有言在先了,如果你不肯放,最后倒霉的是你,王县令,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我只是失察,你不要不知好歹!”
周秉义的语气异常冰冷,仿佛将王家驹推进了无底冰窟,他也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在重复周秉义的话,‘王县令,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我只是失察!’
明明最初的想法是他周秉义决定,现在却要全部推到自己头上,王家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住在县衙的后宅,从州衙回来,他没有去县衙,而是失魂落魄地直接回了家。
王家驹今年四十余岁,他不是科班出身,而是而是从县衙的主事得到提升,而一步步做到临淮县县令,大唐的官员出身一般有三类,一是科班,通过科举入仕,这一类根正苗红,往往都能做到高官,其次便是门荫,门荫是一种制度,便于产生官二代,但制度很严密,什么职位、多少名额都有严格的标准,大军眼睛都盯着呢!没人敢作假。
再其次就是以吏入官,也就是九品以下的官的获得提拔,进入官场,主要集中在县衙,这入官方式是三种当官中最艰难的一种,不仅需要后台,而且更需要资本,王家驹本来是一个富家子弟,一个亲戚在京城杨国忠府上做事。
为了出头为官,王家便通过这个亲戚的关系,搞到了一个主簿的头衔,然后再一步步在官场中打拼,为此,他们家几乎已经耗尽家财,他才一步步地做到县令,既然手中有了权,他肯定是要把失去的家财全部捞回来。
短短几年时间,王家驹便通过巧立各种名目的税费捞了上万贯钱财,但也仅仅只是把他耗去成本收回,还谈不上赚钱。
现在周秉义要他停手,而且不仅是停手,听口气还要让他来承担全部责任,王家驹只觉心力憔悴,回到家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老爷,你怎么了?”
王家驹的妻子发现了丈夫脸色惨白,还以为是公务繁忙累的,连忙给他倒了杯参茶,放在桌上。
“老爷,要么你去睡睡吧!”
“夫人,恐怕我的小命要保不住了。”王家驹慢慢闭上眼睛,他仿佛看见自己被押赴刑场砍头了。
“老爷,你这是说什么话?”
县令夫人慌了手脚,以为丈夫在说胡话,“我去请医师!”
“夫人!”
王家驹叫住了她,“你不要去找医生,我没事。”
县令夫人姓张,是王家驹的表妹,也是大户人家女子,在遇到事情时夜能冷静下来。
“老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失魂落魄。”
“是这几年那些税费的事,李庆安今天来了,虽然他已经走了,但很可能会有御史来查案。”说到御史来查案,王家驹便浑身一阵抽搐。
“可是……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泗州上上下下都有份,你不是说周秉义贪得比你还多吗?”
“可现在的问题是,周秉义说这一切都是我主谋,他只是失察,所有的责任都在我身上,和他无关。”
说到这里,王家驹有些愤怒了,他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的正月初三,就是这个周秉义把自己叫到他家里去,威逼利诱,迫使自己就范,按照他提的方案的实施,现在他倒不承认了。
“老爷,你要想想办法啊!要不,去找找人,找找你的后台。”
“后台!”王家驹冷笑了一声,“我的后台是杨国忠,现在我到哪里找他去。”
停了一下,他又道:“再说,这一次是李庆安亲自下江南,就算我有后台,可谁敢在这个时候帮我,不是找死吗?”
女人在关键时候,往往比男人更狠得下心,张夫人忽然站起身,毅然道:“老爷,要不你就先下手为强,先告发周秉义!”
“可是我手中没有证据。”
“老爷,我记得你不是藏有周秉义亲笔签发的加税太守令吗?这个就是最好的证据。”
王家驹眼中蓦地一亮,他也想起来了,慌忙站起身,“先让我找找,我是放在哪里了?”
王家驹翻箱倒柜找了起来,他终于在一个箱子角落找到了已经有点发黄的加税太守令,他小心地将政令摊在桌上,这是原件,上面周秉义的签名依然十分清晰,还有他的印章。
“这下子,我看他怎么推卸责任!”王家驹一阵咬牙切齿。
……
从临淮县到扬州的水路并不是直线,而是要先顺着淮河向东走三百余里,抵达楚州的山阳县,也就是今天淮安一带,再从那里转入漕河,一路南行。
一路上,明珠兴致高昂,就俨如一只出笼的燕子,笑声始终回荡在座船之上,连李庆安的亲兵也被她的欢快感染,众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黄昏时,有士兵会跳下河中游泳捕鱼,李庆安也不禁止,放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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