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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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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琏冷淡地打量着她,然后让自己浮现笑意,他走上前,等随行的府吏介绍完自己的身份,以完美无缺的态度对她说:“李小姐,久闻大名。将军本要亲自来迎故人,只是要事忽至,方由我代迎,请李小姐勿要见怪。” 
前御史大夫李博慈唯一的女公子任目光掠过人群,其中当真可见几张熟悉的面孔,她在那些面孔上看见不加掩饰的泪光,这些星星泪光顿时掩盖住大多数的好奇和窥探。漫长的路途终于过去,麻木和冷漠消融少许,李云萝踏入故土近两个月,首次产生归家之感。她也露出个笑,虽然有些僵硬,却还真诚;对着许琏行礼,动作生疏,却没有错误。她开口:“烦劳许大人,叫我如何敢当。” 
许琏扬起个笑,那个叫晴翠的女孩顿时满脸通红,低下头又偷偷张望。许琏并未注意女孩的神色,一心对着李云萝说:“李小姐一路辛苦,赵夫人在府中备好一切为小姐接风,请移步前往吧。” 
李云萝点头,再对着众人行李,待答礼完,上了大将军府的车辆,由许琏引路,向赵府而去。她在雍都并无亲人,住在赵昶府邸在也无可摘指之处——赵昶曾拜李博慈为师,赵夫人夏晴与李云萝相交甚密,暂住赵家确为一时之选。 
而这时,赵昶和许璟正在鸿恩殿上,与天子商讨对何应对刘邵派人送来的乞兵上书。前些时日刘邵大败于郑迁之手,损兵折将惨重,眼看郑迁挟余威即将攻打毗邻安州、至今对朝廷态度摇摆不定的彭州。彭州是刘邵军粮的重要补给地之一,彭州刺史素与刘邵交好,双方还结有儿女姻亲,刘邵绝不能坐视彭州陷入郑迁手中,偏偏此时有心无力,不得已中,上书天子,愿亲自上京领太尉之职,并呈谢罪书,只请天子发兵来救。 
称霸一方的刘邵如今终于吐露降顺意图,天子表面上不敢在赵昶面前过度兴奋,然则心中得意无比,招赵昶前来只是商量何时发兵、发多少人马、由谁统帅这一系列问题,丝毫不提如何证明刘邵是真心降顺又以何做保。可赵昶无论天子做何催促始终不曾表态,长久的言左右而顾他后他问保持沉默的许璟:“许令以为如何?” 
许璟微笑,回答:“无论真假。不动精锐,拨两万人马又如何。刘公亦不必专程前来,遣质子来雍都小住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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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质子?”天子听完许璟的提议声音尖锐起来,“刘邵有意归顺,卿竟提出送质子来京?”
许璟从容道:“此举并不失陛下威严,是刘邵上书向陛下求援,他若连世子也不肯放行,陛下又怎能信他所言进京领职一说?”
天子咬住嘴唇久久不语,脸色明显较最初的兴高采烈转成忿忿难言。赵昶见状轻描淡写对天子说:“许令所言,正是臣适才所想。刘邵共有五子,陛下可任挑一人进京,不必直说质子一事,以赐婚为由最佳。”
赵昶既已开口,天子再难坚持,道:“那请大将军替朕拿个主意,谁为质子最佳?既然说到赐婚,宗室之中又以谁为最佳?”
赵昶与许璟对望一眼后回答:“刘邵五子中,宠者并非嫡出。那庶出二子,均未成婚,又以刘松最优,陛下有意赐婚,总要挑个不辱没安阳公主的。”
听到安阳公主的名字天子脸色总算好看一些,安阳公主是先皇的姑姑,与今上论平辈年纪也相仿,出名的温婉和顺,因体弱尚未出嫁,在宫中则甚得众望。
“刘仪庶出,配公主未免高攀。但刘邵的儿子尚公主,这倒不失为好办法,质子还是挑嫡子得好,他嫡出的三个儿子就没有未成婚的么?”
赵昶听出天子语气松动,已有妥协之意,又说:“刘邵在其子女中,最器重者非刘松莫属,他若肯让刘松进京,便这次上书乞兵非虚。刘松此人与臣有数面之交,他人言其为一地之秀,并无夸大之处,以之尚公主,臣以为无不妥。”
天子听后稍加沉思,问出句与前题毫无干系的话:“以之比许卿如何?”
许璟一直在听天子与赵昶的交谈,不曾想这话题回转到自己身上,又是与他人作比,就没有接话。坐在另侧的赵昶则笑答:“许令是温良美玉,刘郎为耐寒劲松,但孰为股肱良臣,陛下应比臣等明了。”
赵昶单以二人姓名回答,并未理会天子话中深意。天子听着有趣,也不追究,却又不愿把这话题扯开,接着说:“说到尚公主一事,朕倒想起,许卿也未婚,卿以为安阳公主如何?”
赵昶前句话说完目光就胶在许璟身上,听天子出言索性再不移开,等着许璟作答。许璟在天子适才拿自己与刘松作时就猜到会有次一问,离座躬身回答:“臣已有未婚妻,多蒙陛下错爱。”
“是李博慈的女儿么?朕与皇后皆有意以安阳公主尚卿,虽然你与她早有婚约,但她如何能与安阳公主相比?”
许璟沉下脸,言语却淡淡:“臣与李氏,纳征已下,六礼成四,只欠请期与亲迎,虽未成礼,也与过门无二。”
他说得坚决,天子听后面色不善,语气里添上恶意:“可是朕听说,那李氏不是……”
忽然感觉到旁侧目光逼来,怒气压得隐约而低,却让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赵昶十指交合,坐在位子上默默不语,天子被慑人的目光盖住气势,同时想起李云萝不育之事至少不像她本人归来那样满朝皆知;意识到自己的失语,天子煞住语端,只当那句话没有说过,总算绕回最初的话题:“刘邵之子尚公主一事,让朕再想几天。”
“发兵贵早不贵迟,恐怕不能再拖,请陛下尽早定夺。”赵昶冷冷答腔。
目光在赵昶和许璟身上周旋一圈,天子挥挥手:“传旨,刘邵子刘松尚安阳公主,即日进京。而具体发兵事宜,大将军看着办罢。”
赵昶许璟领命后双双退出鸿恩殿,最初是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渐渐赵昶放慢脚步,两人这才并肩而行。
两种不同的脚步声回荡在空阔的廊下,许璟在走了一段路后,问:“刘松娶妻数载,若我未记错,连儿女都有一双了。”
“刘邵既然敢上书乞兵,就是做了万全准备。至于刘松已经婚娶一事,”赵昶平静地笑笑,“或许他不愿,欲如你一般直言拒绝,但是尚安阳公主不比其他,这位公主封邑八百,且在东冀境内,刘邵怎么舍得?反正陛下和公主不知刘松已有妻儿,你我不妨静观他们如何决断。陛下是让刘松尚公主,不是他人,子舒莫要记错啊。”
许璟的脚步更加慢,终于停住,垂下目光道:“大人何必逼人至此。”
赵昶转过头,对站在三步外的许璟徐徐说:“当年他拨我五千人马取太汾,又何尝为我留下后路。”
说完见许璟双肩僵硬,头低下去,呆呆盯着地面,赵昶不忍叹息,走到许璟旁边伸出手停在他肩膀上,觉察手下的肢体僵硬得更厉害,赵昶依然没挪开手——这两个月来赵昶兼任御史大夫,与许璟见面的机会比从前只任大将军时还要多些,但对当日湖边之事二人都心照不宣般予以回避,这样的亲近倒是数月间第一次。
赵昶就站在许璟身边,站得近,连他的颤栗都能感觉到。许璟抖了抖肩,没有抖开,心知此处往来人等众多,遂低语:“大人放开吧,这是在做什么呢。”
而这时赵昶的手慢慢往下移,也不管许璟是否连手指都开始僵硬,最后手停在许璟腰间,另一只手也围上来,若非许璟此时浑身僵硬,那么他也能感觉到,这双手同样抖得厉害。
似乎是想拥抱,又或者想安抚,可无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二人周遭的气氛又微妙起来。
许璟早一步恢复常态,不着痕迹退了几步,问:“李小姐此时应该到了。”
赵昶一看天色,马上点头:“到了,子舒可要与我一道回去?”
“未婚夫妻,不是不能见面么。”
面对这样的反问赵昶先是愣了一下,尔后面无表情地点头:“是我的疏忽。”
走到廊道尽头二人接下来的方向截然相反,道别时许璟说:“这段时日就烦劳大人与令夫人了。”
“我既说了她从我家出阁,子舒尽可放心。”
……
赵昶回到家,看到的第一幕,就是李云萝一言不发跪在夏晴面前,这诡异的场面把赵昶酝酿一路的话语冲了个干净,只剩下不解和惊讶,同时也明白外院厅上许琏忿忿的面色由何而来。
赵昶也没开口,先把李云萝扶起,用足全力以至她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架到椅子上;然后赵昶问呆在旁边的夏晴:“这是怎么回事?”
夏晴犹豫了一下,犹豫中李云萝再次跪下:“云萝在此谢君侯搭救之恩,君侯大德,云萝万死不足报。但请君侯开恩,由我回故乡为父亲守墓,安稳着度过余生。”
她不断以“君侯”相称,赵昶听得皱眉不止,以目光去问夏晴,那边也是无奈摇头。夏晴要扶她起来,又扶不动,两个女人僵在那里,场面极不好看;在夏晴求助的目光下,赵昶到李云萝面前,却不急着扶她,只是问:“云萝小姐,这一路还顺利么?”
“蒙君侯牵念,一路顺利。”
“那就好,得知先生全家遭难至今,已经六年了……这些年,委屈你了。”
“不敢言委屈,多亏君侯,我方得在有生之年回归故土。”
她的回答僵硬而单调,一如此时的表情。透过时间造成的纱幕,赵昶发现自己还是很容易从她的外貌上找到以前的样子,但是神情却天差地别。因为知道这种变化从何而来,他并不苛责她的冷漠,反而起了怜惜,把她扶起来,温言道:“这些年不见,也难怪。你路途辛苦,先去歇一歇再说以后的事。先生的棺木前年已归葬留因,过几日,我会命人护送你去祭扫。”
李云萝眼中闪过泪光,神态开始柔软,她又想跪,被赵昶夫妇双双拦住,李云萝就不坚持,泪光隐去后眼底坚毅的光芒亮起,再次开口:“云萝请君侯应允一事。”
“你说。”
“请君侯出面,退去与许令君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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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方落,还不等赵昶做声,夏晴抢先挽住李云萝坐到一旁,笑着宽慰:“你要是见到许令本人,决不会有此一说。他至今未娶,就是为等你,如今你说退婚,教他人如何看他,又如何看你?”
李云萝却不为所动:“我本无颜见他,更无颜嫁入许家,他人议论,本就由不得我,还请君侯与夫人看在昔日情谊上,成全云萝一回。”
夏晴初开口时赵昶还在暗自点头,等到李云萝的话说完,他面上也无甚剧烈波动,先对着李云萝说“你不必多想,过去之事和这门亲事并无抵触。何况你今日才到,有什么事也不必急在一时”,说完转向夏晴再叮嘱:“我还有事,一切有劳夫人。”
夏晴会意,迎上前相送。赵昶走到门口回过头,看着一脸决绝的李云萝,神色语气皆深沉:“你后半生安定,先生也可含笑九泉。”就不管蓦地惨白下脸色的李云萝,抬脚出门,找许琏商量从哪几州拨兵之事去了。
赵昶走后,僵立的李云萝怔怔落下泪来,之前她在夏晴面前态度坚决,言语毫无回转,夏晴因素知她脾性,也未苛求,只是一味说些旧情和许璟的好处来劝她。此时的泪水,全在夏晴意料之外,递上绢巾,握住李云萝的一只手问:“千辛万苦才回来,怎么哭了。你在异地种种许令都知道,他等的是你,要娶的是你,别的,就不算什么了。”
李云萝顺势下跪,泪水已然干涸,无论夏晴一再以“许令决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相劝,始终咬住下唇一字不发,但她眼中屈辱之色愈重,十指掐入手心,手心里很快鲜血淋漓。
李云萝回来后不久,婚期定下,六月廿三。
婚期渐渐逼近,一日得假,许琏去找许璟,来问究竟李云萝进门后自己搬到哪个院子合适,在书房门外他看见许璟穿着葛布单衣坐在窗下的漆案旁,全神贯注地篆印章,阳光洒在身上,好像一眨眼人就消失在光中,让许琏不由屏息凝神等着。没过多久许璟停下手,瞄到拢手靠在门上的人后问:“怎么不进来,来了多久?”
“一会儿。”许琏这才走进书房,坐下之后看到刚才还在许璟手上的两枚玉石印章,随手挑了一枚,濡上朱砂试印,只见“携手同行”四个篆字,立刻知晓另一枚上刻的当是“惠而好我”。许琏把印章搁回去,手指轻敲案面,偏头看着许璟说:“这是送给李小姐的信物吧。”
许璟点头,拿起一枚反复看了看说:“太久不动手,难免力不从心,你拿的那枚刻得好些,就挑那枚送人吧。”
“阿兄倒是想得周到,也不嫌琐碎……”许琏想到些赵府传出的流言,想说犹豫着还是没说,故作轻快地对许璟说,“这李小姐进了门,我总不能再和阿兄住一个院子了。”
“还有两个院子空着,你还是和我住得近些吧,万一有什么……”话说到一半停住,许璟对听得正出神的许琏微微一笑,“由你,你自己挑就是。”
许琏跟着点了点头,又笑说:“这两枚章子可提醒了我给你送什么做贺礼。”
许璟却绕开话题,说:“听大人说这些时日调兵换防事物繁多,你自己当心。”
许琏只管笑:“我又不是纸扎的,不至于见风就散……”
尾音未落许璟先拍了他一下,许琏就不再说,陪许璟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人到了门外回头,见许璟盯着那两枚印章走神,不免叹口气再看一眼,许璟还是坐着动也不动,于是叫了一句,许璟很快若无其事地含笑把目光移过来,许琏心头一紧,无言摇头,接着默默离去。
……
刘松抵达雍京之日,实比预定的日期早上一日。为了一探雍京风貌,刘松在离雍尚有百里之遥时甩下大队随从,挑了两个亲随快马加鞭不作声张地进了城,进城后只见商贾云集,行人如织,其繁华并不逊于他刘家数代苦心经营的封乐城,而隐约透露出的穆然浑厚,已有了些昔日国都的风范气势;再与一路上的见闻印证,他那一直未减的戒备越发盛了。
一行人走在人群中,虽然衣着华贵但面带风尘,倒也不十分引人注目。刘松吩咐亲随中一人道:“去打听清楚大将军府的位置,既然到了雍城,宁不朝天子,却不能先不见识赵大将军。我还真想看看,这近十年不见,他变成什么模样。”
他貌似轻松,怨毒之色还是流露在眼角和语尾。二亲随因知因果,都想雍京之行名为尚公主,实则却是身为借兵的凭证,凡事都不比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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