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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与西厂-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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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衙门突然绑架云珠子,而且扣着不放,这引起了汪直的警惕。所以,他今晚特别小心,无论如何不能让东厂得到任何一点风声。汪直亲自安排这次召见的每项细节,先是让西厂派人去“聚宝楼”察看地形,问清是有后门的,他从后门进去;去时不坐轿子,而坐马车,免得招摇过市,引人注目;派西厂密探化装守在“聚宝楼”周围,发现可疑人物像东厂密探的,一律不许进入“聚宝楼”;云珠子一出诏狱,即先派人送往“聚宝楼”,画地为牢,不许离开。暮色苍茫时,一乘小轿悄悄从“聚宝楼”后门抬进去,在院子里停下,汪直以纱巾包着头脸,像见不得人的偷汉子婆娘似的溜进了“聚宝楼”,步上二楼,在一个用屏风挡出的雅座里坐下。
片刻,秦弘梧引着云珠子进入雅座。云珠子站在那里,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定定地望着汪直。
秦弘梧以为他不认识汪直了,在一旁提醒:“这是汪厂公,快叩拜!”
云珠子只揖不拜,说:“汪厂公缘何如此装束?”
汪直这才想起还未解下裹脸的纱巾,一把拿下,淡淡一笑道:“云珠子还是老样子。在东厂衙门的诏狱里待了一天一夜,你受苦了吧?”
第二部分第22节 东厂、西厂之斗(3)
云珠子不请自坐,惹得站立一旁的秦弘梧翻着白眼差点发火。他却若无其事,从容不迫道:“贫道托汪厂公福,未曾受苦。”
云珠子在东厂诏狱倒确实未曾受苦,他身份特殊,厂役未接到上官之命,不敢对他用刑;关的又是单人牢房,无其他囚徒干扰,所以一进去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尚铭见了“王命”吓得忙不迭下令开释他时,他还没醒,厂役也不敢唤醒他,把他抬出去交给秦弘梧。秦弘梧见了倒吓了一跳,以为这道士给东厂玩儿完了,急令手下人以冷水喷,方才悠悠醒来,犹自伸懒腰,打哈欠。
当下,秦弘梧见汪直听了云珠子的话有些愣怔,在旁边一说情由,汪直哈哈大笑:“云珠子真神仙也!”
这时,小二哥送上酒菜。秦弘梧给云珠子斟上酒,说:“今个儿厂公爷赏赐酒席,你肚子大,尽可放开了吃喝。”
云珠子望着汪直:“汪厂公,自古有语: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不知厂公爷今日为何纡贵降尊赏贫道这样一个贼道士吃喝?”
汪直端着酒杯:“云珠子,先把这杯酒喝了再说。”
“不!话不投机半句多。厂公爷若是不说个明白,贫道是断断不喝这酒的。”
秦弘梧忍不住了,把手往桌上一拍,喝道:“云珠子,别给你脸面不要脸面!厂公爷是堂堂内廷总管、西厂总督,当今圣上面前的第一红人,多少人倾家荡产送礼尚且得不到这分荣贵,你这个……”
汪直摆摆手,阻住秦弘悟,朝云珠子望着:“云珠子,本督请你喝酒,是想借助你为朝廷办一桩事。”
云珠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汪直嘴唇边上掠过一丝笑意,他从云珠子这个举动上产生一种直觉:这个道士是肯做“轮子”的。
秦弘悟又为云珠子斟了一杯酒。云珠子举杯道:“这杯酒算是贫道奉敬厂公爷的,喝了这杯酒,请厂公爷明言要贫道为朝廷办什么事。”
汪直二话不说,也是端杯一饮而尽。
云珠子喝干了杯里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贫道洗耳恭听。”
汪直朝秦弘梧看了看,掌刑千户会意,知趣地走了出去。他心里颇有些愤愤不平:什么机密要事,连我这个堂堂掌刑千户都不能知晓!这个鬼道士,无非会些许妖术罢了,竟会受到厂公爷的如此器重。
汪直目送着秦弘梧的背影出了屏风拦出的门口,想想犹自不放心,起身离座,走到“门口”去看,见秦弘梧坐在离屏风三丈开外的一张桌前,那张桌子及邻桌坐着正在慢慢喝酒的食客,全是西厂衙门的便衣厂役,是奉命前来护卫的。汪直朝秦弘梧招招手,待他来到近前,这才轻声道:“你给本督看着点,严禁任何人走拢屏风!”
“遵命!请厂公爷放心。”
汪直回到桌前,嘴唇嚅动着已要开口,云珠子倒先说话了:“厂公爷所委之事莫非与乃王有关?”
汪直一刹那间就像听得皇帝说要杀自己的头一样,感到一颗心突然在胸腔里剧跳起来,直往喉咙口冲,一下一下撞得嗓子眼难受至极。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惊,即使两年前他跳到那头狗熊前舍生忘死护圣驾时也没如此紧张过。他的脸涨得绯红,就像身上穿的那件火红色的狐狸皮坎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珠子,声音颤抖、结巴:“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珠子不以为然:“厂公爷何以如此紧张?贫道不过跟师父学了几年阴阳八卦,偶尔胡乱卜算,倒也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汪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倒是说说看,与乃王有关的是什么事?”
云珠子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噘噘嘴巴,缓缓开腔:“贫道听说前几天皇上召见了乃王,降恩赏赐同进早膳之荣福,皇上还不念旧恶,赦乃王无罪,降旨让修葺原乃王府。请问厂公爷,可有此事?”
汪直点头:“有的。”马上又添了一句,“本督自始至终一直在场。”
“这就是了!修乃王府必要动土。王府动土,又值冬季,此乃非同小可之事,必要召阴阳先生慎勘风水。贫道不是夸口,阴阳之术虽不及洪武皇帝麾下的刘伯温,但现今在京城可是无人能比攀。厂公爷委贫道,莫非是此事?”
汪直听了,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暗忖这个道士虽然会些怪异法术,但真实本事也不过如此。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又出现了那种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神态,不无得意地说:“云珠子错矣!本督委你所办之事虽与乃王有关,但与看风水相差甚远啦!”
云珠子笑道:“贫道愿闻其详。”
汪直便按照事先打好的腹稿打开了话匣子:“本朝正统十四年,北方的瓦剌国藐视我大明将无强将,兵无精兵,悍然出动骑兵进犯山西重镇大同府。大同参将吴浩奉旨迎战,寡不敌众,被瓦剌兵将所杀。跟着,名将井源井军门率四万兵马与瓦剌军队激战,也不幸全军覆灭。边境告急,当时执政的万岁爷英宗先帝心焦如焚,决定御驾亲征。不料,由于内臣王振捣鬼,我朝军队中了瓦剌人的奸计,导致‘土木堡之变’,英宗先帝被瓦剌军所俘,此为洪武爷立朝以来本朝最大之不幸矣!”
汪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云珠子却无动于衷,咂着嘴唇道:“厂公爷可再往下说,贫道尚未听出要领所在哩!”
汪直接着往下说:“‘土木堡之变’,非我大明无能,更非英宗先帝失误,实乃王振之恶所致。恶有恶报,王振在‘土木堡之变’中命归黄泉矣!王振死后,我朝局势大振,大明军队出战迎击瓦剌军,英勇无比,所向披靡。瓦剌国无奈之下,只得礼送英宗先帝归国。我大明王朝乃礼仪之邦,并非穷追猛杀,允瓦剌军退回故国,安居乐业。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今我朝军队赖成化皇帝之威,武气浩荡,威风凛凛,无敌能犯!朝廷深虑瓦剌国君王孤陋寡闻,夜郎自大,不自量力,重作‘土木堡之变’非分之想,致使生灵涂炭,陷本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欲遣一使者前往瓦剌,促其遣使来我京城,谛结和约,重修友善,永葆太平……”
第二部分第23节 东厂、西厂之斗(4)
汪直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痒,便停下来咳嗽。
云珠子说:“厂公爷不必再往下说了,其意贫道已领会,是想遣贫道去瓦剌走一趟,给他们捎个信,叫瓦剌朝廷遣一使者来北京谛结和约。”
“正是此意!本督因知你通晓瓦剌语,又去过瓦剌,故特向万岁爷鼎力举荐。”
“贫道深谢厂公爷抬举之美意,只是贫道恐怕难任这使者之责。”
“何故?”
“厂公爷想必知道,出家人是六根清净,不问世事。这充任使者之事,非出家人意也,故不宜为之。”
汪直是做皇帝御前随侍太监出身的,随侍太监都是心眼玲珑剔透的角色,能说会道,善于应答,当下眼珠子一转,马上质问道:“你既然不问世事,那么,云游又为何意?”
“此是随缘而动也。”
“何不随遇而安?”
云珠子笑道:“尚无静缘。”
“何为无静缘?”
云珠子脱口而答:“心有忧患。”
汪直笑了:“可见得你还是要问世事的。”
“这个……”
“算了吧!云珠子,此事你不做也得做啦,本督看得起你,这才向皇上举荐,皇上既已点头,便是圣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个道士又不是化外之士,也是皇帝下面的臣民,岂敢抗旨?你若抗旨,不瞒你说,这‘聚宝楼’早已被西厂的人团团包围,纵使你是铁拐李,也难逃斩首之祸!”末一句话,汪直是板着脸孔说的,声音磔磔刺耳,话音里透着杀气。
云珠子淡淡一笑:“即便如此,贫道也得看天意。天意若允应贫道去瓦剌,贫道便去;天意若不允前往,贫道自然不能去,甘愿引颈受刎。”
汪直问道:“这天意如何看法?”
“容贫道占上一卦,可否?”
汪直只好答应。云珠子说:“如此,烦请厂公爷吩咐下人给贫道取一个香炉,一捧檀香和一盆清水。”
汪直唤来秦弘梧,如此这般吩咐下去。不一会儿,秦弘梧亲自送来香炉和檀香,后面跟着个厂役,捧着一瓦盆清水,盆檐口搭着一块布巾。秦弘梧两人把东西放下后,马上退了出去。云珠子先用清水仔细洗了手,用布巾擦拭了一会儿,待双手的水渍全部消失了,这才动手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把香炉放在朝南的一张空桌子上,权充香案。然后,他从杯里取出一个长一尺、厚三分的锦盒,端端正正供在香炉前,退后数步,冲香案躬身揖拜。拜毕,云珠子闭目凝神,静心片刻,就案上起了一卦。
卦成得象,曰:“往蹇来硕,吉。利见大人。”
这个卦意思是:“前往有蹇难,回来有大吉。利于见大人。”
云珠子收起锦盒,叹道:“如此,只有去瓦剌走一遭了!”
“待你从瓦剌回来,朝廷可是会给重赏的。”
“贫道视金银如粪土,弃之不足为借。”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屏风外面秦弘梧大声喝道:“与我站住!”
一阵脚步声朝屏风奔来。秦弘梧又喝道:“拿下!”
一番手忙脚乱的折腾声响,跟着就是一个孩子的哭叫声:“你们拿我干什么?我要见恩人道爷!”
云珠子一听,猛地站起来:“此是在泗河镇老店遇到过的狗剩儿,让他进来见贫道。”
汪直一声叫:“秦弘梧,把小叫花带进来!”
秦弘梧把狗剩儿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拎得脚不沾地地拎进来。“小叫花,手脚倒利索,一转眼就溜过来了!”
狗剩儿在云珠子面前跪下,磕头道:“恩人道爷在上,狗剩儿给您老请安!”
秦弘梧在一旁喝道:“小兔崽子,厂公爷在此,还不磕头请安!”
狗剩儿便又给汪直磕头:“狗剩儿叩见厂公爷!”
汪直说:“起来吧!来人,赏他一锭银子!”
狗剩儿捧着一锭十两纹银,喜得眼睛没缝:“喝,厂公爷真大方,磕个头就给十两。我给秦大人报了信,也不过只赏了五两。”
汪直问秦弘梧:“这小子报了什么信?”
秦弘梧说:“禀厂公爷,云珠子关在诏狱的准信儿就是他报的……”遂把狗剩儿报信的事说了一遍。
云珠子听着,看着狗剩儿:“如此,看来你与贫道是有缘的!不如拜贫道为师吧,你意下如何?”
狗剩儿喜出望外,双膝跪下:“狗剩儿给师父磕头!”
……
第二部分第24节 客店奇遇(1)
云珠子接了“出使”瓦剌国的差使,向汪直提出,既然收了狗剩儿为徒弟,那自然应当师徒同行,一起北去瓦剌。汪直对此自无二话,当下便答应拨发两个人的盘缠银两。
次日,云珠子师徒去了西厂衙门。汪直在总督值事房等着云珠子,因事关成化皇帝的特大机密,不能让狗剩儿知道,便让掌刑千户秦弘梧把狗剩儿叫去,一则是强制回避,一则是乘机对他进行保密方面的训诫,免得在江湖上行走时叫花子习气发作,口无遮拦乱说一通,捅出纰漏大家不好看。
狗剩儿出去后,汪直取出两个金元宝,放在云珠子面前:“这里是足金二十两,足够你师徒二人去瓦剌走一个来回。至于赏金,待你从瓦剌回京后,少不了要多给些。本督听万岁爷的口音,你办妥了此事大约还可封官哩!嘿嘿,真是便宜你了!”
云珠子淡然一笑:“出家人于金银钱财、封官晋爵,并无多大兴趣!”
汪直听了,心中不悦,但此刻自然不便发作,心中却在暗忖:这个鸟道人,回京后须叫他吃些苦头,然后慢慢熬死在西厂衙门的大牢里。他心中想得恶毒,表面上却笑容依旧,又从袖口里取出一块两寸长、一寸宽的铜牌,放在桌上:“云珠子,这个,你可带在身上。”
云珠子取过来一看,铜牌上面铸着几个稀奇古怪的文字,大小不等,排列齐整,皱着眉头看了一阵,不得要领;再看反面,是铸的一幅山水浮雕,也是云里雾中。云珠子把铜牌在掌心里掂了掂,问道:“厂公爷,这是什么?”
“这是西厂衙门的差官腰牌,本衙门差官奉遣外出公干,带一块在身上,沿途少有麻烦。”
云珠子笑笑,没有吭声。
汪直又说:“你仔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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