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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的左耳-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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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坐在肮脏的楼梯上,胸口一阵阵地剧痛。
用力捶打隐隐作痛的心脏。
楼梯间里是令人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穆念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无论是什么样的期许,他都无法给你……
三年来,这些话就像梦魇一样死死地缠着她不放,夜半醒来,泪才会湿了枕边。
她的难过,不是因为有比她更优秀的女生存在着,只因为无论如何努力,她始终还是无法给他带去幸福。
她无法做他近旁的那棵木棉。
身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夏铭熏穿着银灰色的Armani西装,在陶云漪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专注地看着她因为痛哭而颤抖的肩膀,眼里满是心疼。
他的小漪、他的白莲,原来一直这样痛地陪伴在爱着的人身边。
他毫不在乎地坐到肮脏的台阶上,靠近她身旁,温柔地拉开她试图遮住脸颊的双手,为她细细擦去肆虐的泪水。
“你知道吗?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付出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鲜血,而是泪水。”他明媚的双眸盛满了不舍。
他发现她四肢冰凉,于是脱下昂贵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轻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离开。陶云漪感觉到他温暖的大手不断将热量传递给自己,西装上还有 他怀里的温度,她无法抗拒的温暖。
而此刻,就在那个拥挤的剧场里、那个耀眼的舞台上,苏睦言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缓慢地起身,拿起身边的话筒。
“我希望能把刚才的那首《春》献给一个女孩儿,她一直是我生命里的春天。”
他冰凉的声音在此刻突然有了温度,冰川融水,春暖花开。他努力隐藏住心里不断涌出的悲伤,努力平复内心翻滚的骇浪,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下舞台。
他以为她听到了,以为她会懂,可是上帝说过,这就是命运。
夏铭熏将陶云漪带到那间她常去的画室,递来一杯开水和感冒药,看着她吃完。
她的脸上还有刚刚哭过的泪痕,通红的双眼和黑黑的眼圈让她看起来那么令人心疼。
她是一朵无声绽放的白莲,浑身透着一股病态的素雅,让人怜惜。
他们静静地坐在同一张长椅上,时光将影子无限拉长。
“云漪。”
“嗯?”陶云漪迟疑地抬起头迎接他的目光。
“记不记得十七岁那年我有一个没有向你讨的生日愿望。”
她点点头。
“现在,我想补回那个愿望。”夏铭熏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抬起头,“我希望以后陶云漪再也不要为苏睦言流眼泪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的男子,一时语塞。
也许,他们不该相遇。
他如此优秀,他的用心,她怎么会不知道?
什么都不能做,了解之后,连目光也需小心翼翼。他一定也懂。
他们青梅竹马,一个眼神就能明了心意,因为如此,才更伤人。他都了解、他都心知肚明,所以他连提都不会提出来,没有开始,便已落幕。
却比任何轰轰烈烈的剧集还要深刻,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深不可测。
就这样吧,她这样想,他们是最最好的朋友,胜过一切。
就这样。
她想着他许的愿望,狠着心,点头。
她和苏睦言,也许就是因为相遇的太早。
在一个还没学会分辨仰慕和暗恋的年纪,发现身边的人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恒星。她该如何去了解“优秀”两个字背后的含义,又怎么样才能找回迷失的自 己。明明就是一枚未经雕琢的璞玉,却在羡慕钻石发出的光芒,她开始看不见自己,因为毫无防范地凝望着发光的恒星,过早地失了明。
他们的相遇,是她生命里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受难,复活的期会,迟迟没有来临。
也许到了她该清醒的时候,美妙的幻象从来不属于她。为之执着许久,落幕一段韶华,是时候该交付这段无始无终的错位。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不是自己的,就不去追逐。
第16章 离别曲
苏睦言站在琴房的阳台上,白衬衫、灰色V领毛衣,戴着不常戴的无框眼镜。
手里那一封来自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邀请函,米白色信封,在阳光下却显得刺眼。
他低下头,手边是陶云漪精心照料的仙人球,冬天越来越深,其他的植物都略显破败,只有这小小的仙人球,竟然在顶部又长出一个小球来。
范城的冬天真得深了。
F大近旁的河边有许多掉光了叶子1的枯树。
陶云漪最近总是独自坐在枯树下面,只是静坐,看人流从桥上经过,喧闹的鸣笛声都无法打扰到这里的宁静。
手里紧握着一枚硬币,什么也不做,只是枯坐,仿若入定。
那是初中毕业的那一天,苏睦言在许愿池前给她的。那时许愿池刚刚在范城市中心的街心花园里修成,铜色的女神雕塑在池中央伫立着。许愿池吸引了很 多市民和游客。陶云漪恳请苏睦言陪同自己一起去,于是两个人在毕业那天结伴来到市中心。
他们坐在靠近池子的木椅上凝视女神脸上安详的神情,夕阳下的女神很美,让人想起《少女的祈祷》。游客们渐渐散去,他们走到池子近旁,她兴奋地找 出一枚硬币握在手里,双手合十,微微仰视女神,闭上眼许了一个愿望。一睁眼,看见苏睦言木木地站在身旁发呆。
“喂!你怎么不许愿?”
“没兴趣。”冷冷的,“一切都应该靠自己,许愿什么的只是自我安慰。”脸又拉长了。
陶云漪听到这话,蔫蔫儿的,再不说话了。
手插在袋子里,憋着嘴巴,低头数着地上的方格子。
他叹一口气,“硬币拿来!”
“这儿呢这儿呢!”立刻又来了精神!
虽然是为了满足某人奇怪的小需求,但还是认真照做,默默在心里许下愿望。
“呐,我们用的是同一枚硬币,所以啊,如果我的愿望实现了,你的也会实现!”她得意地看着他。
后来,她自私地没有把硬币投给女神,而是留在身边。
那一年,他的愿望是能够去往音乐之都维也纳,在金色大厅里演奏他的贝多芬。
那一年,她却只希望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他的愿望即将实现,她的却已走到了尽头。
陶云漪紧紧握着那枚硬币,因为用力,骨节发白,硬币的轮廓深深地印在掌心里。然而这样的印记远远不够,她想要抓紧的那一刻早就随时光流走,即使 她保留了那一刻的凭据,也无法左右现在。
苏睦言走进空无一人的画室,捡起丢在地上的背包和画板,向河边走去。
第一次,他看她坐在枯树下的背影,突然发现,她原来那么寂寞,她从不曾这般仔细地凝视过她入定的背影。冬天清冷的空气里,她显得那么单薄,仿佛 无处依靠。
他安静坐到她身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陪她一起望着结了冰的河。很久很久,谁都没有开口。
天空毫无预警地下起小雪,路上的行人不禁感叹。她微微抬起头,用手捧住一瓣雪花,看着它,如何仿佛挣扎般地慢慢融化,消失在自己的掌心。
直到她起身,转身离开,他才叫了她的名字。
“陶云漪,我们谈一谈。”
她背对着他,心想,他还是开口了,却不知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难过,连转身看他一眼都提不起勇气。
“这是当年的资料,”他递去一叠纸,“我母亲……她说的不全是事实。”
她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却早已猜到。
结局是一样的。
“记得初中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去过的许愿池吗?”苏睦言抬起头问她,她回到刚刚的地方,安静地坐下,一语不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我们都有既定的目标,”他停下来转过头来,找寻她的目光,一无所获。
“你本该是专注于画艺的人,当年的愿望,你一定还深铭于心。”他端详着她,她的嘴角轻轻地抖动,“漪,是我自私了,自私地把你留在身边。”
“你知道我的想象里,未来的你是什么样子吗?”
她沉默,他继续唱独角戏。
“屹立画坛。”他言简意赅。
四个字,她红了眼眶。
“别再让我继续自私下去了,我会恨自己,束缚了你。”
“维也纳音乐学院寄来了邀请函,我会去。”他停顿,心里是悲痛的巨浪。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抬起头,眼里除了泪,还有释然。
她会离开他的身边,她也有要去的地方。
有的人,因为已经爱得深刻,无论你在不在他身边,无论你们相隔多远,无论隔着你们的是身份地位还是前缘后续,甚至生死,都已无所谓,你会守着那 一份恋慕,一个人也能天长地久。
“这样很好。”她终于开口,四个字,深沉宛转,仿佛已酝酿了一个世纪。
八个字,他们就可以各自离开。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眼泪如同全世界最美的琥珀。
他其实对她很好,处处为她着想。
他希望她完成自己的梦想。只不过,猜错了当年的愿望。
无人的河边,一枚硬币孤单单地落地。
睦言,你是我遇见的所有美好中,最让人心碎的一段。——陶云漪 2009
手机上,夏铭熏传来短信:聚会地点中午十二点,地点是夏铭熏联络的高级餐厅。
所谓欢送会。
学生会文艺部、羽毛球社的成员统统到齐,不过是借欢送会的幌子光明正大地狂欢而已。苏睦言想到这里就不自觉地皱眉。
餐厅果然豪华别致,夏铭熏把整个大厅包下来。山珍海味、飞禽走兽,一样美味也没落下。一帮子穿着牛仔裤和破棉衣的穷学生在豪华的大厅胡吃海塞。
两三杯啤酒下肚之后,一群幺蛾子都露了原型,该吼的也吼起来了,坐不住的干脆站到凳子上,刀子、叉子都是乐器……夏铭熏和两个羽毛球社成员在互 相灌了两杯红酒之后开始称兄道弟。
卢依眠、苏睦言、陶云漪三人坐在最旁边的桌子上冷眼旁观。
卢依眠坐在陶云漪右手边,褪去外衣之后是一身紫色蕾丝雪纺裙,手边一杯卡布奇诺,随手翻着杂志。
苏睦言在卢依眠左手边,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个人,奇怪的氛围。
夏铭熏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建议续场子。苏睦言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你喝醉了,散了吧。”
夏铭熏满脸通红,一脸不满地挥了挥手“你小子别扫兴,我都安排好了,KTV那儿都就绪了,真以为我醉了?”
于是续场。
等到了KTV的超大包厢,一帮人轮流往厕所挤,吐得稀里哗啦,找不着北。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始点歌,夏铭熏倒是清醒,一个人上来就吼了两嗓子。
萧敬腾的《王妃》。
周董的《爱在西元前》
一新,一老。
文艺部的麦霸,抢过话筒一连五首,夏铭熏在一边就拼命切他的歌,最后又把话筒夺回来。
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舞池中间旋转,夏铭熏一米八五的大个儿拿着话筒站在舞池中央晃晃悠悠,一开始唱得特别小声,基本不在调子上,到了副歌部分音量 才提高上去,陶云漪这才听懂歌词。
我以为我出现的时候刚好/你和他正说要分开
我以为你已对他不再期待/不纵容他再给你伤害
我以为我的温柔能给你整个宇宙/我以为我能全力填满你感情的缺口
专心陪在你左右弥补他一切的错/也许我太过天真以为奇迹会发生
他让你红了眼眶你却还笑着原谅/原来你早就想好你要陪在誰的身旁
我以为我够坚强却一天天地失望/少给我一点希望希望就不是奢望
……
他渐渐动情,面红耳赤,眼眶里泪光若隐若现。
副歌一遍遍重复,夏铭熏唱得声嘶力竭,一首好听的情歌给他唱出了生离死别的味道,还不许别人切歌,非要一口气唱到结尾。
陶云漪听懂歌词,低头不说话。
苏睦言目不转睛地看着踉跄的夏铭熏,双手交叉在胸前,若有所思。
几个星期,苏睦言都在准备入学考试,整个人瘦了一圈。
陶云漪更是画室、图书馆两头奔波,焦头烂额。
他们好像都在逼迫自己适应没有对方的生活,如同早该如此一般。
陶云漪从吵闹的包厢里逃出来,静静站在河边吹着冷风。这个晚上让她想起三年前,为了欢送夏铭熏离开,苏睦言和瘸着腿的自己被夏铭熏拉拖到私人会 所灌了很多酒,烂醉如泥。
也是这样胡闹的夜晚,只不过这一次要送走的,是苏睦言。
她没有哭,离开他,她开始坚强了。
天空晴朗,苏睦言扣上黑色风衣的纽扣,提起行李走进机场。穆念琴优雅地提着手袋陪在儿子身边,一袭黑色裘衣高贵典雅。
另一边,夏铭熏载着陶云漪在高速公路上超掉一辆又一辆奥迪、奔驰。陶云漪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看上去焦虑不安。
“放心吧,我查过了,他的航班还有三个多小时呢!”
“都是你,没事喝什么酒?喝酒误事懂不懂啊?”
“又怪我?你也没快到哪里去吧!”夏铭熏打量一脸疲惫的陶云漪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赶到机场,兜了一大圈儿才找到苏睦言。
来送行的人不少,除了穆念琴还有一竿子大学同学、文艺部、羽球社、学生会……当然也包括卢依眠。
夏铭熏和陶云漪到时,大家都来齐了。学生会的众人不管男的女的都上前索了一个拥抱,苏睦言一边苦笑一边应付着离别的场面。
一边,穆念琴正握着卢依眠的手聊天。
直到陶云漪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不禁笑出了声,这个傻丫头一定是太着急了,帽子胡乱套在头上,手套一只蓝色一只红色,脸色还是苍白,神情慌张, 可是他的视线就是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世界上大概只有她,能让他在离别时微笑。
他将所有人一一拥抱,然后狠狠地在肩膀上给了夏铭熏一拳,两个人重又扭打在一起。
最后的最后,他才来到她面前。他看见她鼻头上细密的汗珠和眼眶里若隐若现的水光。
如果他问她,她一定会说那是迎风泪。
他上前抱住她,比抱任何人都认真,抱得比任何一次都紧,用尽他所有的力量,她默默承受。
他要教自己记住,这一刻抱在怀里的这个小小的身体里,是自己最爱的灵魂。
“你答应我的,为自己活着。”他在她耳边低声沉吟。
他们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拥抱了好久,却没有人看懂这个拥抱的意义。
苏睦言讨厌此刻眼眶里的湿润,他低下头,隔着毛线织成的帽子,轻轻地吻住她的额头,馨香入鼻,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拉起行李,头也没有回地离开。
他没有让她等他,没有给任何承诺。
他们是彼此一生的羁绊。早就无路可逃。
这世上有很多种离别,有默默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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