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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的左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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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云漪脑袋里不知为什么想起一些画面。
八岁的时候,吵着闹着要学画画,看到画笔就拖着妈妈要买,把家里的墙图的花花绿绿。妈妈终于松口答应她学画画的那天,高兴极了,一个劲儿地蹦蹦 跳跳,妈妈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让云漪坐在妈妈腿上,妈妈替云漪把散发拢到耳后,细细抚摸着云漪的耳垂说:“漪漪只要答应妈妈一件事,妈妈就让 漪漪去画画。”
“漪漪都听妈妈的!”小云漪乖乖地抱住妈妈的手臂。
“漪漪,妈妈要求你,无论如何,不要把画画当作事业。”妈妈的眼神变得飘渺,仿佛正透过她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好!”彼时的云漪还不知道“事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于是没有任何疑虑地回答得响亮。
妈妈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如果真的要挑一件事情作为未来的“可能性”的话,就只能是画画了。
放学回家,陶云漪一反常态地没有溜到厨房偷吃妈妈的菜,而是卸下书包,趴在书桌上,回想着妈妈说的话。
“来吃饭,今天烧了你喜欢的牛肉粉丝汤。”妈妈端着汤锅,招呼云漪吃饭。
陶云漪坐到饭桌前,却没有动筷。
“妈妈……”
“恩?快点吃,冷了就不好吃了。”没觉出女儿的异常,还在帮孩子盛汤。
“为什么,不可以把画画当作 ‘事业’啊?”
停下动作,原本脸上的笑容迅速褪掉。肖瑛放下汤匙,脸色苍白。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没有为什么,妈妈什么都可以依你,画画,不行。”从没见过妈妈这么严厉。
妈妈解开绑在腰上的围裙,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剩陶云漪一人在饭桌前发愣。
直到后来,陶云漪才了解妈妈如此坚决的原因。
只是这个原因,就足以击败陶云漪那时所有的幻想。
陶云漪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是的,你肯定觉得不可思议。活得如此没心没肺的陶云漪确实是由母亲一手抚养长大的。在陶云漪出生到现在的记忆里,妈 妈就从没有提过有关“父亲”的任何话题。生病了,别的孩子有爸爸背着他们送医院,陶云漪就只能躲在妈妈怀里呜咽,幼儿园里老师要求画《我的爸爸 》,小云漪拿着水彩笔愣了一课也没有下笔。每当同学炫耀自己的父亲如何能耐,小云漪就躲在一边静静地听,用羡慕的眼光直愣愣地盯着他们。渐渐地 ,那些失落被陶云漪用傻笑取代,或者说掩饰。越来越缺心眼、少根筋,不知道笑的理由就可以笑得很开心,可是即使有很多可以哭的借口,也从来不哭 ,也许生来坚强。是的,从来,不哭。
一切,都是因为遇见苏睦言而改变的。
地球上绝无仅有的神奇生物陶云漪,终于学会了哭泣。
可是,原来并不是学会什么都会有成就感,学会哭泣的那一瞬间,心是痛的。很奇怪。
小时候,夏铭熏撺掇陶云漪一起爬树,结果两个人一起从树枝上掉下来,所幸树不太高。夏铭熏屁股一着地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反倒是陶云漪,像 个小大人一样,拍拍裤子,揉揉屁股,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夏铭熏跟前,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
夏铭熏惊异得忘记了要哭,泪眼朦胧地看着陶云漪,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你不哭?”
陶云漪没心没肺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因为我不怕疼!夏铭熏你这个胆小鬼,哭鼻子哭成这样,还说要保护我?哈哈哈哈……”某人笑得撒手人寰 ,毫不给眼前的小人面子。
夏铭熏是陶云漪小时候最要好的玩伴,爬树挖坑、调皮捣蛋的事俩人在一起没少做。某种程度上,也只有夏铭熏能够和陶云漪玩到一块去,若是换成一个 小姑娘,还不被陶云漪上天下地、无恶不作的劲儿吓坏了。
夏铭熏的妈妈和云漪的妈妈是闺蜜,夏铭熏第一次到云漪家做客时,就领着陶云漪把隔壁邻居家订的牛奶全喝光了,气得夏妈妈直打夏铭熏的屁股,即使 是这样,邻居家后来的牛奶还是没能幸免于难,大都钻进了这俩淘气包的肚子。就这样,俩人天天在一起作恶,跟俩野孩子似的在草地里打滚。要上小学 时,夏铭熏说什么也不和陶云漪分开,硬是拖着妈妈到陶云漪的小学报了名。
隔天早上,陶云漪就去找自己的哥们儿夏铭熏商量这件“大事”。
夏铭熏歪着脑袋:“所以,你妈妈不允许你以后当画家。”
“嗯,你说奇不奇怪?”
“嗯……那怎么办?”
“我还要问你呢!”陶云漪把课本一卷,敲起了夏铭熏的脑袋。
“诶诶诶!不带老这样打我的头的!”
“就敲你头,教你数学考满分!”
“诶诶!人家就数学比较好嘛!”
……
冬天的阳光,细沙一般洒在年轻的校园里。也许是因为这样,记忆里,那段小学时光被修饰得如同幻象,涂抹着象征青春的明黄色。
陶云漪记得就是从那次之后,告别了最爱的漫画书,褪去最初的稚嫩,走在了追随苏睦言的道路上。
陶云漪曾经觉得苏睦言和自己的相处像是一个无法变更的定局或是所有可以被解释为宿命的东西,比如缘分、比如命中注定。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 陶云漪终于认清了所谓的“定局”。所谓“定局”不过是自己那时的想象,不过只是自己一直以来苦心经营又毫无收获的单恋,不过只是自己死心塌地的 顽症,不过只是,所谓“追随”。
而她,究竟还能追随他多久?追随到多远?
F大的北校区里空荡荡的,甬道上的路灯明明灭灭,天空一片漆黑。陶云漪背着画板走过操场,从学校外面的小吃摊上买了一盒冷面和XX牌纯净水,径直 朝音乐楼走过去。
平常这个时候苏睦言也许已经走了,但是最近F大为了迎接校庆,由全校老师发动学生组织节目。苏睦言无奈地成为学生会主席主攻的目标,需要负责一 个长达十分钟的古典乐演奏节目。主席为苏睦言找来的搭档是一个叫做卢依眠的女孩,在F大众多优秀的艺术生之中和苏睦言一样的灵魂人物、小提琴演 奏的王牌、F大最具才情的校花。气质脱俗、温婉优雅。陶云漪曾经亲眼看到同班的某个男生将卢依眠借用过的钢笔在义卖会上拍到了2000元的高价。总 之,是个像传说一样充满神秘、让人好奇的女子。
陶云漪背着沉沉的画具爬上最顶层的钢琴练习厅,这是苏睦言在F大呆的时间最久的地方。不大的琴房里,除了钢琴就只有一排木椅。因为在顶层,少有 人光顾却总有很好的阳光,陶云漪甚至把买来的几盆仙人掌都从寝室搬到这里的阳台上,自己不来的时候就由苏睦言照料着。
而此时,除了端坐在钢琴前的苏睦言之外,又多了一个人。
身材高挑而匀称,及腰的长发服帖地披在后背,棉质白色长裙被窗外吹来的凉风吹出了涟漪。女孩纤细而修长的玉指在琴弦上滑动着,此刻琴房里传出的 近乎完美的小提琴声证明了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传说中的卢依眠。
是那首睦言最爱的贝多芬小提琴奏鸣曲《春》。
第3章 贝多芬的秋
贝多芬第五号小提琴奏鸣曲《春》,作于1800,献给富利斯伯爵。
F大调,奏鸣曲式。
贝多芬一生共创作了十首小提琴奏鸣曲。仿佛为了诉说他坎坷的一生,它们大都低沉、阴暗、沉痛,宛如萧瑟的秋天,宛如跌跌撞撞无处可去的枯枝。
唯有《春》,像是照进深海无尽黑暗的一束白光,驱逐阴暗,带来温暖。看似为小提琴而作,但钢琴的角色却时常盖过小提琴,两种乐器不分轩轾地彼此 映衬,有时是活泼调皮的问答,有时以优美柔和的语句对谈,有时是轻松诙谐的短跑竞技。像是两个相识已久的老友,亲切、默契、无需语言,却交织成 这世界上最动听的春天。
女孩静静地站在窗前,背对着陶云漪,身体时不时地跟着节奏和情感摆动,甚至都没有看着苏睦言。而两人的合奏居然如此的和谐又一气呵成。每一个音 符都仿佛跃动着春的灿烂和朝气。
钢琴声像流动在月光下的清泉,而小提琴声则如同春日的和风,夹杂着青草的芬芳,让人置身于欧洲中南的阿尔卑斯山,教人听见那徐徐的和风从耳边拂 过,还有低语的花蕾、摇曳的枝条、绵延的山脉和一望无际的碧空。
流动的琴音是融化在月色中的湖水。
他们的合奏如此完美。
陶云漪看见苏睦言正冲着卢依眠的背影露出赞许的微笑,那种苏睦言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表情,有一些陶醉,还有一些忘情。
一曲结束,女生放下肩上的提琴,转身看向苏睦言。这时的陶云漪才看到她的脸。
那是一张几乎无可挑剔的脸,眉毛纤细如柳叶,一汪如水的大眼有着明亮而干净的眼神,皮肤白皙,笑起来如同娇艳欲滴的杜鹃,不笑时又像纯洁的百合 。
卢依眠正对着苏睦言会心地微笑,苏睦言走到他面前和她交谈着什么,清澈的眸里是化不开的温柔。月光照在两人的肩头,像极了某个童话故事里的场景 。
他们是那么陶醉,完全没有注意到琴房外伫立已久的陶云漪。她放下面和水,转身悄悄地离开。
甚至没有留下一声叹息。
陶云漪回忆起从前,也是在这间琴房,同样坐在那个位置,苏睦言曾经一遍遍地弹琴给她听。
常常是和暖的午后,她会泡一壶浓茶,带上一些点心去到睦言身边。
阳光斜射进窗口,凉风掀起她的裙角,她却毫不在意。苏睦言总是先把新学的曲子弹给她听,那些流动的乐章从苏睦言修长的手指下倾泻而出,流淌进阳 光里。有时缠绵缓慢、有时铿锵有力。睦言总是能将很长的曲子轻易地背出,闭上眼也不会错分毫。
停顿、回旋、反复、波折,就像是苏睦言用琴音在讲的故事。
从初中开始,因为想去了解苏睦言的世界而试着学习古典乐的陶云漪,一点一点地从一个音乐的门外汉变成了一个乐迷。
从第一次听苏睦言弹奏德彪西的《月光》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爱上了德彪西那些毫无调性的乐章里莫奈式的印象主义——丰富和迷人的色彩画面。他 是那么善于用音符去营造童话般的音乐世界。
在德彪西叙事诗一样的乐曲里,她仿佛感受到乐曲里不为人知的风景:蓝天、卷云、旭日,连绵的山脉、无尽的草坪、成片的森林和汹涌的波涛,有时颠 簸的木筏和满山坡的野花……
苏睦言却不为所动。是的,苏睦言的确不是太喜欢德彪西,每当陶云漪细心地描述她从曲子里所见的色彩,苏睦言便会皱起眉头,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些色彩,我恐怕是看不见的。”
他更喜欢的是贝多芬和舒伯特,喜欢贝多芬的天赋和不屈,喜欢舒伯特的浑然天成,每当弹奏他们的曲子时,他总是更有感情。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寂寞。
因为优秀、因为完全地沉浸在音乐的世界、因为不善于用语言去交流、因为除了音乐再无感情的寄托,只能呆在那一间小小的琴房里独自神伤。陶云漪可 以烦他、闹他消减孤独时的凄凉,可以不声不响地做他的影子、逗他笑、惹他恼,把他的世界伪装的很热闹、很丰富,却只有这一份寂寞是陶云漪无能为 力的。他需要的是心灵的问候,灵魂的慰藉。它们甚至不需要语言、不需要眼神,有可能只是一段让人安静的琴音。
而卢依眠就是这样一个他需要的人,她能用琴音轻叩他的心门,问候他无人温暖的灵魂。
陶云漪不会笨到拿自己和卢依眠去做比较。
一个只会用色彩去描绘世界轮廓的人,爱上一个只会用音乐去丈量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错。而这样从头错到尾的安排,大概就叫做宿命。
陶云漪从十二岁开始等,直到现在还毫无结果的人,原来是一个根本不必等待的人。
在没有叹息的脚步声里,是陶云漪一点一点被放逐的心。
秋。
黑夜。
冷的风。
无人检阅的痛。
冷风吹得陶云漪裹紧了风衣。
如此萧瑟的秋天,他们却在演奏《春》。
贝多芬这样悲惨,如同秋日无人问津的落叶,却能作出如此灿烂的《春》,冥冥之中,就像是为了成全他们这一对。
她该微笑,还是痛哭?
记忆呼啸而来。
“苏睦言!”把习题往他面前一扔,“嘿嘿,这道题不会。”只知道傻笑。
苏睦言无奈地接过练习册,看了看题目,然后狐疑地看着陶云漪。
“你确定是这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为什么我怎么解都和正确答案不同?”
叹一口气:“那,看好了,解方程呢要学会移项……”
某人盯着苏睦言的脸,细细地数着他的睫毛,完全没有听见解答。
假装点头、假装恍然大悟。
“现在懂了没?”
“嗯嗯嗯!”头点得飞快。
“这样,你把这道题,”指着另外一道解方程,“再解给我看看。”
“啊?”傻了。
……
“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苏睦言捧着练习册,表情抓狂。
“呃……”
“说话!”
“其实,我没听懂。”
深吸一口气,苏睦言按下心中的怒火:“好,那我就再讲一遍,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听!”
见某人没有反应:“听见没?”
“嗯嗯嗯!”作小鸡啄米状。
……
自习课下课,某人饿得趴在桌上,盯着眼前的解方程,仿佛看见一圈星星在练习册上闪烁。放学,有气无力地走出校门,盯着校门口大妈摆的小吃摊直流 口水,一摸口袋,钱都用来买漫画了。
“想吃?”熟悉的声音。
转过头,是苏睦言千年不变的冰山脸。
“嗯……”可怜地点头。
“这家的不干净,跟我来。”苏睦言领着陶云漪穿过小巷,在一家小吃店停了下来。
“你常来这里?”
“肚子饿的时候。”
“苏睦言,我要跟你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他挑挑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我没有钱。”可怜巴巴的。
苏睦言忍俊不禁,眼眸中的温柔和疼爱,陶云漪因为害羞和饥饿没有看见。
那天,他难得卸下冰山般的面具。那时,她才知道,他笑起来是那么好看,仿佛夏日的凉风,让人从头到脚的舒爽。
苏睦言是这样的,对熟悉的人有一定的耐心,但是如果重复失败了太多次,耐心也会耗尽,那时,他会选择沉默,再不理你。
从那天起摸清了他这个脾气,还有点小小的庆幸,幸好自己没有惹毛他。
及时地放弃了漫画,重拾学业,还有就是,继续向苏睦言委婉介绍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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