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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的左耳-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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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上台前跟老板怎么说么?”
摇头。
苏睦言炯炯有神的双眼攥紧着陶云漪的目光。
“我跟他说,我要向你求婚,问他能不能借舞台一用。”
沉默。她眼神闪烁,却躲避着他的目光。
“苏睦言。”
“嗯?”
他低头看怀里的她,低垂的眼帘,睫毛细长。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的名字。”
“……好。”他有些哽咽,修长的手停留在她的长发间。他大概也清楚,短暂的相逢,终究逃不过离别。
他更清楚,这一夜所有的华丽的幸福,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放纵。他们都不能停留:她未完成的梦想和学业、不愿再见面的理由、需要用最坚强的方式来化 解的来自家庭的阻碍……他必须足够成功、足够强大,才能有资格,留住最好的她。
他们用体温温暖刻骨的回忆,却还是必须要用离别,隽永这不与腐朽的眷恋。
“苏睦言,”她抬头,“我困了……”
“睡吧,我守着你。”
在他怀里,她沉沉睡去。好想好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想着想着,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她知道,他的眉眼、他修长的手指、他冷峻的轮廓、他完 美的琴音、他的体温、他怀抱的安宁……在明天醒来之后,统统归零。
清晨,他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
他沉默许久,默默背上自己的背包,谢过咖啡厅老板,朝火车站走去。
除了没找到自己新买的手套外,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一愣,随即又无害地笑起来。
当然是她拿走的。
她不过藏了一点小小的私心,私藏属于他的一点点回忆,好向时光证明,他的确来过。
学校放大假的时候,老于带着云拓和陶云漪满世界“公干”。于增收到一些大小展览会的邀约,有时候还会出现在诸如某某艺术馆开馆仪式这样的场合, 被邀请开讲座也是常常有的事。云拓负责老于的衣食住行,总在忙着订旅馆、饭店、飞机票,陶云漪就轻松一些,安排一下老于工作的时间,替他挡掉一 些采访,即使这样简单的工作,由于于增的知名度,有时候也忙得焦头烂额。其间,陶云漪最满足的是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就看了几十场优质的画展,旁 听了许多大师的讲座,圈内的名人,在老于或有心或无意的介绍中,也算认识了一些。
陶云漪凭借这些逐步累积的不俗经历,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她步入更广阔的世界,绘画艺术真正顶峰的殿堂,已经不遥远。
不久,老于嘱咐云拓准备办自己的画展。阿拓笑着问老于:“这么快?”老于拍拍他肩膀:“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于增嘱咐陶云漪这段时间跟着云拓,帮忙也好,熟悉流程也罢,反正对自己有益。老于的意思是:总有一天陶云漪自己也会办画展,这其中的流程熟悉熟 悉也是好事。陶云漪乖乖听话,兴奋又好奇。陶云漪自己的作品还不多,而云拓就不一样,出身名门,从小被当作未来画家培养,入门早、基础扎实,平 时手勤,画具走到哪儿背到哪儿,作品一箩筐,即使是练笔也不乏精品。陶云漪见过云拓写生,普通的水彩只要四十分钟,铅笔画更是二十分钟内一律搞 定,平时在哪里等车或是等人的时候,随手就有佳作。办个人画展,要做的只是挑选作品而已。
周末,云拓在画室里整理东西,一部分挑选了的作品就铺在桌上。陶云漪本来背上画板准备去写生,路过画室看到云拓正在画室里挑挑拣拣,便兴趣盎然 地走进去。
云拓的风格很独特:用笔果断、空间结构明确、画面要么丰富要么大片留白,对明度、纯度、色相的丰富性的表达已近极致,尤其在对光线的捕捉上自有 心得,总让人觉得阳光很近,好似已经照到自己身上。
几张写生的水彩,用色大胆明快,铅笔画意境尤好,油画则细腻动人、有时厚重有时轻盈。
忽然,一张水彩吸引了陶云漪的目光,画中最先抓人眼球的是少女那一双楚楚的眼眸,水光漫漫又深不见底,好似有千言万语凝噎此刻。画面的色彩极为 素淡,清新之风深入人心,少女茕茕独立,一身淡雅的长裙,姿态婀娜而不妖媚,其实除了眼睛,少女的脸颊极为模糊,但就是让看画的人一眼就认定是 个倾城绝代的佳人。
外人也许看的是笔触、用色,陶云漪却能看出这用笔里所夹杂的情感,一个人画画,有时候并不为塑造什么形象,而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感。
她不禁惊讶,明明是怎样也挑不出毛病的难觅佳作,为何却被放在没选中的作品的一堆里?
“别乱翻!”云漪的额头遭了一记爆栗。
“阿拓!”云漪手中的画被某人抢走。
她追上去,不解道:“那么好的画,为什么不展览?”
云拓不停下手中的事,看也不看云漪一眼。
“不适合。”良久,阿拓低低地回了一句。
陶云漪有些明白了,虽然好奇,并不多问。有些伤口,她还是不要去揭开比较好。
她看他整理作品,总觉得他其实心思已不在上面,她就坐在一边静静陪他,不去打扰。
半晌,他做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轻轻,叹一口气。
“是不是好奇?”
陶云漪点头,并不催促。
云拓的眼神飘渺,好像正回忆着经历过的往事。他的声音不似从前的明朗,变得有些低沉。
“我十岁时在家中遇见她,她是父亲司机的女儿,天生哑巴。父亲怜悯她的身世,赞助她与我一同上学。我们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个性安静、极其善良……即使是一只蚂蚁也不愿意伤害。她酷爱摄影,什么都拍,再危险的地方也去……其实她骨子里也有着她的倔强。十五岁,她 随我一同来到巴黎,我们那时已经在一起。”
云拓的表情变得痛苦,她从未见他像这样皱过眉头。
“我从前个性冲动,血气方刚,来到巴黎之后并不用心学画,成天玩乐、饮酒。她日日出来找我,想劝我回家,重拾学业。无奈她口不能言,我脾气倔强 ,总与她作对,在酒吧里藏起来不让她找到,看她在那里干着急,被人嘲笑……我那时就是个混蛋!”
她轻拍他颤动的肩膀,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安慰他。
“那天,我找到那间病房的时候,医生跟我说,她已经病了许久,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突然觉得世界一下子崩塌了,晴天霹雳一般,我不愿相信,也 不敢相信,直到——我看到她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露出的胳膊上是一片青紫……”
“她弥留的时候,还在劝我回学校上课,她说,最喜欢看我画画的样子,遗憾是这辈子都没见我画过她……”
他的眼睛通红,神情恍惚,略显憔悴。
人只有失去过,才能了解爱一个人,曾有多深。深到失去,会有多么刻骨铭心的疼。
良久,云拓站起身,默默走出画室。
“如果如今我爱上一个人,我一定不会再教她失望。”
第27章 苦涩 不可说
“给。”
陶云漪把煮好的咖啡放到云拓面前。云拓一脸疲惫,把资料规整规整,端起咖啡喝下一大口。
“有长进。”他举了举咖啡杯。
陶云漪难得没有回应他的调侃,一脸深思地看着云拓。
“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要展出那幅画?”
他放下杯子,仿佛酝酿着什么,却良久也没有回应。
“也许是为了向自己证明,我已经放手。”他眼神灼灼,玩味地一笑,看似玩笑的话却又有几份当真。
陶云漪不太懂,拿过那一叠资料翻了翻。
“好像差不多了。”
“嗯。”
云拓的自信,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无时无刻不从他的一言一行中透露出来,即使是此刻忙碌到狼狈的他,也能让人感觉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巡回的画展。要跑的地方还真不少,云拓倒是谨慎,大部分站点还是设在国内,少数欧洲的几个城市也都是自己曾经活动过的地方。
反响热烈,几乎每一站都受到当地电视台的报道,一票难求。
机场。
一个着黑色风衣、戴金属框棕色镜片墨镜的男人推着行李车,正和身边相似打扮的女人笑谈着什么。女子长发飘逸,肤色洁白,身材纤细,在偌大的机场 里也能吸引不少目光。两人有说有笑又都着装不凡,让人不禁开始猜想他们的身份。
“老于怎么说?”
“老于就拍拍那记者的肩膀说:小伙子想象力丰富,有前途!”
“哈哈哈——”陶云漪捂着肚子笑起来,“真有他的。”
“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份地图。”
云拓将行李车交给陶云漪,大步向机场里的便利商店走去。
不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份地图。
“我看看——”
陶云漪也跟着凑着脖子研究起地图。S城实在太大太繁华,还是先研究过路线比较好。
“走!”
众人见男子一把揽过女子的肩膀向机场出口走去,恍然这两人果然是那种关系。
酒店。
S城Top Arts博物馆馆长恭候多时,云拓收起笑容,谦和地与之握手,两人开始商讨即将举办的画展。
送走馆长,恍然发觉午餐与晚餐都已错过。
敲了敲陶云漪的房门,好一会儿一个人蓬头垢面、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背后。
“干嘛?”陶云漪睡觉的时候被吵醒是不会有好脾气的。
“出去觅食,去不去?”
陶云漪这才睡意消退,正眼瞧了瞧云拓明显瘦削了的下巴。
“这个点了还没吃饭?”
“你就说去不去吧?”
陶云漪想了想:“你等我下!”溜进房间换掉睡衣。
吃完饭,两人就这样在繁华的S城闲逛。两人心情都颇好,一时忘了时间。
广场上放着Linkin Park 的《My December》,有点颓废又让人沉静。
两人找到一处石凳坐下。静静享受音乐和与自己无关的喧嚣热闹。
“你不常回国内,肯定不懂——”
“什么?”云拓难得一脸好奇。
“这种繁华城市里,平凡的小幸福……”陶云漪看着眼前一个正蹒跚学步的小女孩在妈妈的诱惑下一步一步走得踉跄又有力,有些陶醉在这难得悠闲的光 景里。
他看见她眼里闪烁着迷人的温柔,视线贪恋地不肯从她脸上移开。
“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当然!”她转过脸一脸较真,“我曾经也是他们当中最最平凡的一个。”
云拓不与她再深究这个话题,低下头不知说了句什么,陶云漪听不真切。
S城Top Arts博物馆。陶云漪着实被大早赶来看画展的人排起的长队吓到,站在阿拓身边感到一股压力。
一只有力的手,默默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抬头看笑得一脸无害的阿拓。
“真是的,你办画展,我紧张什么?”低咒一声。
“现在紧张紧张也好,以后自己办就不会这么紧张了。”云拓说完这话便向馆长走去。
剩陶云漪在他身后,若有所思。
不少人在那幅名为《爱人》的画前驻足。人们被画中少女楚楚的双眸吸引,感叹画家笔触中蕴含的深情。云拓看到了,倒也不说什么,径直走开而已。可 陶云漪明明看见他眼里有一瞬间的迷惘、受伤。
晚上回到酒店,两人都一身疲倦。匆匆吃过晚餐便各自回房休息。
之后的画展,一站比一站顺利,由于有了经验,也不像前几站那么疲累。
只不过画展由老于作序,不少业内人士纷纷开始猜测起云拓与老于的关系。
老于倒是爽快,远在澳大利亚把两人的师徒关系公诸于众。陶云漪问云拓老于这么做的原因,云拓风轻云淡,说不过是时机到了。
画展大获成功,云拓一时名声大噪。老于有意锻炼云拓,对那些伸向云拓的橄榄枝聪而不闻。云拓何许人也?怎么会被轻易地诱惑。
而就在这一段时间,名声大噪的又岂止云拓。
苏睦言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的黑色短式礼服,后台只他一人,空旷寂寞。他轻声叹息,揭开幕帘向外望去,父母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已经就坐贵宾席, 卢依眠一席宝蓝色长裙正走向母亲身边的座位。
忽然他眼前一亮,看见后排有个长发及腰的白衣女子在兴奋地往前排跑。
错愕、欣喜若狂。
直至女子跑到近处才看清是个褐发的俄罗斯女子。
失望至极,放下幕帘深吸一口气。是他妄想了,她怎么会来?他曾经怀有私心,将独奏会时间告知夏铭熏。终究是白费。
此刻,剧院外面的陶云漪正望着入口发呆。云拓拿着独奏会的两张门票,走到陶云漪身后。
“既然有人寄了门票来,不如去看看?”试探的口气,却得不到回应。
“不进去吗?快开始了?”云拓正准备大步跨进剧院,被陶云漪生生拦住。陶云漪起初埋头不说话,半晌抬起头,眼睛通红。他被她的反常行为吓了一跳 ,欠身来到她面前,轻轻拨开她的长发,看见她眼里的湿热。
叹一口气:“如果后悔了,我陪你离开。”
她不停摇头,拉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
她不想错过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然而,即使见证了又如何,她只能是旁观。
“阿拓,答应我,不论我今天做了什么反常的事情,都不要问我为什么。”
他们静静走入剧场,观众席上的灯光依然熄灭,苏睦言正谦逊地向观众鞠躬。
悲伤而熟悉的脸庞,距离上次不告而别,又是半年。
更加瘦削的脸庞和突出的线条。
手指在黑白琴键间自由地滑动,乐音倾泻而出。
舒伯特的第十六号钢琴奏鸣曲,时而轻柔连绵,时而铿锵坚决,捉摸不定的走向,真挚的痛楚。陶云漪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眼神一刻不离舞台中央。 泪水充沛,毫无理由。
她多久没有哭了?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她在想,他终于举办自己的独奏会,那是他多年的梦,他还是如此耀眼,真好。真好。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舞台中央的他。
云拓在她身边看着她不住地流泪,眼里的忧伤如涂满街巷的夜色般漆黑,于是他听明白了,原来这冷峻的男子在弹奏的不是别的,而是云漪珍贵的爱情。
直到剧院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听众散去,只剩工作人员在清理现场,她才慢慢从座椅上站起身,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世纪。
“走吧。”她低低地唤他。
他有些不放心,牵起她的手,才发现已经冰凉。
他们往门外走,正想叫车,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面前。
一个优雅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小眠,让言儿送你回去……”
她不自觉回头,身体不禁微微一颤。
苏睦言,黑色的礼服,挺拔、冷峻。身后跟着一脸娇美的卢依眠。
最不愿看见的,还是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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