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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号酒馆·判官-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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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标准人体骨骼模型的瘾君子也上车要求为社会做一份贡献。摩根不动声色为他抽出紫色的黏稠的血,照样封存,我目送那个人一步三摇离去的样子,忍不住问:“有用吗?”
  摩根看了我一眼:“救人?没用!害人?也许。”
  真是狂野。
  九点左右我们看到史蒂夫·辛格驾车出来,车后座的两个安全座椅里是他的那一儿一女,天使般可爱的小人儿。他们的车子经过我们献血车的时候,两个孩子齐声念起车身上喷涂的公益广告词,史蒂夫的车戛然停下,而后他跳出驾驶室,越过排队的人,向摩根探问:“会在这儿待很久吗?”
  摩根从旁边拿起一张日程表看了看,简直跟真的一样:“到下午三点,然后是道宁街。”
  我在车的后部看着史蒂夫。
  和薇薇安相比,他更像是直接从照片上走下来的,男人不容易被服饰或化妆改变,他现在的样子我感觉好像已经看过一百次了。
  蓝色衬衣,干练的短发,说话很快、很果断,有一双充满热情的眼睛。
  他在和咪咪聊天的时候,车子里的两个小孩儿争先恐后地叫着爹地,挺吵闹的,尽管是令人愉快的那一种,他为此抱歉地向周围的人点头微笑。
  我像被人在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身体往后一缩。
  如果史蒂夫死了,那两个小朋友就没有爸爸了。
  没有爸爸是什么滋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追着小铃铛,求她答应让我去她家看看她的爸爸。
  对我来说,那是一个神奇而充满力量的词,每次我欺负人家的时候,十个有九个会哭哭啼啼地说:“我要告诉我爸爸,我爸爸会揍你!”
  我紧紧缩在座位上,无言地注视着史蒂夫驾车离去。他没有时间献血,但和摩根说好了会尽量赶到道宁街。
  “你真的去道宁街吗?”
  摩根说:“当然不。”他看看表,“已经失窃超过二十四小时了,这两辆车应该已经在警察局备案,很快就不能用了。”
  他对我眨眨眼:“史蒂夫会在电视新闻上再和这辆车打照面的,别担心。”
  他看起来和咪咪一样,对今天的收成很满意,满意得让我怀疑这两位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顺手牵羊的。
  然后,他一边开车,一边从方向盘下的一个小抽屉里摸出个东西扔给我:“好了。”
  我接过来一看,是个手机。
  很简单的一部手机,已经被淘汰了好多年的那一种,接个手柄能当锤子用。
  打开看,页面已经直接开到了短信息。
  我问他:“干吗?”
  他指指那个手机:“把你判断好的凶手名字发个短信,给我一个,给咪咪一个。号码都存好了。”
  我捏着那个手机,望向窗外,从街道到街区,飞驰的景物渐渐荒凉,而我的心,也拔凉拔凉的。
  我忽然问:“你和咪咪真的只是自告奋勇来帮我的吗?”
  他一个停顿都没打,还白了我一眼:“当然不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自告奋勇。”
  我想起咪咪来到十号酒馆那一天,摩根迎上去时致的欢迎词——你是终于跑路到这儿来了吗?这该是捅了多大的一个娄子啊!
  “咪咪捅了什么娄子?你们帮我,然后奇武会就帮他摆平他的麻烦?”
  摩根耸了耸肩,对我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表示赞赏,还乐了一下,露出他一贯与世无争的笑容:“咪咪啊,把某个地儿的国家元首给直接治死了,还是故意找上门去治死的,现在人家的亲卫队全世界追杀他,要是不抱上奇武会这条大腿,恐怕他下半辈子要在牛津找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教职,隐姓埋名教教拉丁文算数吧。”
  我没明白:“他跟人家有仇吗?”
  摩根看我一眼:“仇?”他摇摇头,“咪咪不会跟人有仇的,他没时间。那位元首兄是一等一的暴君,有一段时间大肆搜捕和镇压国内的革命党人,刑讯逼供用得很溜,那些人跑出来了都去找咪咪治病,身体心灵一把抓,又没什么钱给,把咪咪搞得不胜其烦。”
  “所以呢?所以他就釜底抽薪,干脆把暴君给做了?”
  “是啊。”
  老实说,这一手真帅啊。
  然后,我二两黄豆大的脑子又回到自己的问题上来:“奇武会搞这么多事儿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内心深处我有一种一切都不真实的迷蒙感,这事不合常理,也不合逻辑,我始终殷切地期待着有人会突然跳出来给我当头一棒,大喝一声:“呔!你这是做大梦你知道吧!”
  但是摩根丝毫没有主动担负这个任务的积极性,他只是雪上加霜:“奇武会在找他们的判官,为整个组织下一步的工作设立监督机制,目前来看,你是最接近他们需要的人选。”
  我呻吟了一声,大梦不但没有醒,那种迷蒙感反而被深深地坐实了。
  献血车一路疾驰,围着芝加哥主城区几乎兜了一个圈子,最后来到黑人聚集区一个接近荒废、极为萧条的大购物中心,直驱停车场地下第四层的某个位置,摩根将车停下,干脆利落地清理了现场。
  摩根一边动手一边教我:“这儿是摄像头的死角,车头往后泊的话,摄像头就只能看到车子后部,这儿,这儿,是最容易忽略的指纹死角,要顺着擦才行。这些东西接触过献血者的皮肤,一定要带走,否则可能会留下DNA的片段。那些就没关系,可以扔得乱七八糟故意扰乱视线。”
  我喃喃自语:“你这算是个什么医生啊。”
  不管摩根到底是什么医生,我们反正以专业级江洋大盗的彪悍风格完成了善后工作,回到了咪咪的医学事务所。他正忙着,摩根之前的邮件显然都发挥了应有的作用,现在候诊室里坐满了各色人等,不少戴着墨镜、帽子,化着浓妆,躲躲闪闪,唯恐人家不知道自己是个人物。
  摩根打了个响指,进门就去换衣服,踊跃加入为广大名流政客只手回天翻云覆雨的行列。
  我从医生办公室门前过的时候,正赶上有人出来,咪咪在里面看了我一眼,简单明了地说:“短信收到了。”
  我在门外面站着,待了半天,点点头抽身走了。
  等咪咪治完最后一个病人回到休息室,已经月上中天,华灯光芒万丈。我和摩根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深情回忆十号酒馆和酒保约伯的不靠谱往事,这些事迹的光荣程度咪咪的反应可以证明,他站着听了一会儿就评价说:“早知道我都上你们那儿窝着去了。”
  芝加哥著名的夜景就在西尔斯大楼外闪耀,估摸着各个角落都有许多游人对着各种角度“咔嚓咔嚓”,我忍不住也往窗外看了两眼,心里想着要是小铃铛在这儿就好了,我们可以上街去轧轧马路,不管跟她说什么,她都会漫不经心地说:“别想那么多了,看,那儿有星星。”
  这种态度最适合我了。
  咪咪洗完手坐下,很随便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团像屎一样的三明治,埋头大吃,一边吃一边问摩根:“你觉得能行吗?”
  他们俩给人的感觉不是gay胜似gay,完全心灵相通,这种没头没脑没线索的问话,摩根回答起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觉得可以尝试,不做最后一部分人体临床试验了?”
  咪咪摇摇头:“来不及,我觉得问题不大。”
  本来我认为这是他们领域内的谈话,跟我没关系,但他随即又问我:“你家里没什么亲人吧?遗嘱写好了吗?”
  手心痒痒的,好想上去揍他。
  直觉告诉我眼前局势那是相当的危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丝毫要逃开的冲动,那种听天由命的宿命感深深笼罩了我。你想想,要不是上天故意玩我,要走什么狗屎运才能在一个礼拜之间,从烟墩路的十号酒馆混到了芝加哥西尔斯大厦,跟活生生的人命闹着玩啊!
  咪咪吃完了那坨三明治,上前来一把按住我,我本能地双手一推,将他拿住,顺势就想来个斯巴达式的过肩摔,他伸着脖子在我手臂的胁迫下非常冷静地说:“别摔,摔死了你就没戏唱了。”
  我悻悻然放开他,咪咪活动了一下筋骨,点点头:“不错,街头格斗技过关,在芝加哥很实用。”
  表扬完这句之后,他和摩根就双双站起身,对我说:“走吧。”
  一直到了门口,我都没法相信,他们带我去的是这个地方。
  十四 沉重的负累感
  芝加哥大学附属医学院。堂而皇之的一栋大楼,有挂牌子的,看起来绝对科班正版,绝对不是咪咪这样驰名地下世界的医生应该出现的地方。
  但偏偏他就一马当先,长驱直入,犹入无人之境。接待台、医生、护士、保安,要不对他视若无睹,要不就干脆颔首招呼,自然熟稔,完全当做自己人看待。
  尽管我在“佩服咪咪”这件事上已经培养出了很高的素质,但这一下仍然没忍住惊讶。
  “凭良心说,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啊?”
  摩根在一边淡淡地说:“咪咪以前在芝加哥医院诊断科做MD,后来走了,不过还是坚持每个月黑进他们的人事管理系统一次,保证自己的账号和权限一直生效。”就算是他,可能也觉得咪咪这么做实在是过了,“他还没事来一趟芝加哥自己给自己出差,随便在门诊治几天病,和大家混个脸熟。”
  “如果只在芝加哥一家医院就算了,几乎在全美所有城市都有一家医院他是这么干的!!”
  真是喷死我算了:“用一个名字?”
  “当然不是,咪咪,你能记全自己的名字吗?”
  咪咪对我发出的窃笑,不以为意:“当然记得,不然你以为我出事儿的时候是怎么到处逃命的。”
  他们大摇大摆进了医院,把我拎到某间病房按下,熟门熟路地推出一大堆各种可怕的东西,比如针钩、刀叉、管子,开始折腾我。
  各种活检,各种抽血,各种细胞提取,心肝脾肺肾、血液、骨骼,连头带脚,数值成分标准,天罗地网般的专业术语纷纷出笼。我一时趴着,一时撅着,一时酸,一时疼,一时被麻醉,一时被推到各种仪器里面躺得头晕眼花,整个人死去活来。但不管我怎么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理我,最多是某个不识相的在门外对咪咪同情地说:“又有很棘手的病人啊?”
  那王八蛋就摆出一张“没办法,这就是我的命啊”的臭脸。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那件医生白大褂在他身上丝毫没有光明正派之感,反而有一种凡人看不通透的神秘,他简直像从一个噩梦里飞出来的巫师。
  有一些检验结果要等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出来,他和摩根跟旁边守着,尽管眼睛眯着,但整颗心显然都是醒的。
  这俩一到自己的专业上活生生就是两个疯子,长夜漫漫,他们不用睡觉,也毫不知疲倦。两个人交谈的风格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有时候一个人的嘴皮子只动一下,字都没出来一个,另一个人就点头称是,或者顺势把该干的活干了。
  终于弄完了一整套,我精疲力竭地瘫在病床上,天色将明,被抽了骨髓的腰隐隐作痛,不知道下半辈子会不会落个后遗症——风湿关节炎什么的。这时候,咪咪和摩根先后洗了手过来慰问,我终于逮到机会虚弱地问摩根:“你们到底要干吗?”
  每项检查开始和结束的时候我都试图问这个问题,但他们俩跟得了热病一样,精神高度亢奋又集中,我压根插不上嘴。
  咪咪工作了一个通宵,饿了,又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三明治在吃。
  “你那条灰蓬蓬看不出颜色的裤子里是装了一个迷你Subway店吗?”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爱说话,只是打了个响指,摩根心领神会。看样子他们是要跟我谈人生谈理想。
  摩根语重心长地说:“老实说,你对于自己是判官这件事,怎么看?”
  我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怎么看,纯属霸王硬上弓,我只怕会害死无辜的人。”
  这种沉重的负累感在眼前两个天才医生那里,在斯百德那个变态那里,甚至在约伯和十号酒馆老板这些人那里,似乎都是不存在的。
  他们不知道经历过了什么,自然就可以把这一切轻轻拿捏起来,又随意抛弃到一旁。
  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根本不知道斯百德是从什么途径得知我的,又凭借什么依据非要拖我去经历这样的考验。
  有时候我想,我真正正确的选择就是双手一摊,拔腿走人。
  但那种“我本来有机会救一个无辜的人,但我放弃了尝试,所以他死了”的古怪的罪恶感会在下半辈子一直缠绕着我。
  没法得到解脱。
  这大概就是我只能当当小流氓,永远也没法加入真正的黑社会的原因。
  摩根眼中露出了然之色,他理解我,这叫我充满感激,顺便也对十号酒馆充满感激。
  要不是那个鬼地方,我上什么地方去认识一个这么古怪的医生啊。
  我又顺便想,这几天没我在那儿盯着约伯的酒,又没有摩根盯着喝假酒喝到晕死过去的人,十号酒馆可能又被人烧了也不一定呢。
  这时候摩根把我的思绪拉回了正题:“那么,铁了心干下去吗?”
  我苦笑起来:“操,说得好像老子有选择一样!”
  他很无所谓:“没选择才干净,你以后就知道了。”
  咪咪随手递过来一个五英寸的迷你平板电脑。
  我瞅了一眼就打了个寒噤,嘀咕着转过头去:“买本《花花公子》也好啊,这一大早的。”
  他强迫我正视,说:“这是芝加哥独居老人连环凶杀案的杀手profile。”
  案件现场的图片旁边有字,我忍住反胃的感觉去看。
  受害者的特点汇总:六十五到七十五之间,儿女长期在外或孤寡,身体有不同程度的残疾,一半以上局部瘫痪,但不影响日常生活。退休前都是专业人士或高薪企业雇员,因此都能维持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准,这从他们所住的住宅区和家居环境可见一斑。社交生活不活跃,因此大部分人受害后超过三天才被人发现。
  都死于利器造成的全身性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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