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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丝-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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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鳍突然狡黠的笑起来:“爸爸!去亲戚家就算吃住不用担心,收拾东西,洗衣服之类杂务也是很麻烦的啊,弄不好根本玩不痛快呢!”
重华叔叔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说的……也是呢。”
“所以……”
“所以?”
“所以我一路上照顾爸爸你,让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这样算作打工好不好?”
我一听就摆出不屑的表情——冰鳍这家伙还真是生财有道啊,这时候也不忘了赚钱!
“你的零花钱不够吗?”重华叔叔瞅着冰鳍一脸困惑,“难道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告诉我就行了嘛,这阵子认识一个药商,虽然很年轻但是很亲切的!”
这种话也是可以拿到台面上说的吗?这个白痴医生!
冰鳍摇了摇头:“我并不想要什么,不过爸爸你还是留神点比较好。”
“我有数的!”重华叔叔也就不再追究了,“那么火翼也一起来打工吧!不过得告诉我拿了钱你们准备去做什么?”
“去旅行!”我和冰鳍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两人就面面相觑,冰鳍的脸顿时红了,他别扭的扬起头看向别处,这家伙刚刚还嘲笑我的想法呢,其实他早就在心里认同了,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暑假旅行吗?”不明所以的重华叔叔眯起眼睛,露出悠然神往的羡慕表情:“年轻真好啊!”
第六章天狮子
我这是在哪里啊?明明记得自己正和冰鳍一起坐在小卡车的后排座位上,从颠簸的车厢里看着重华叔叔摇晃的背影,现在怎么会孤零零的置身于这样一片陌生的山林中呢?
刚刚还是正午时分,圆月却不知何时已挂上中天,这正是自然以最激烈鲜活的姿态存在的时刻,山风如同驰骋的万千奔马,裹挟起碎石和断枝沿陡坡翻滚而下,湮没了半山腰上本来就相当贫瘠的瘦田——就算是这样艰苦恶劣的山林中,也还有人类在挣扎求生啊。
被风撕扯的树枝像无数伸向硕大月轮的疯狂手指,透过动荡林梢的月光却无比静谧澄明,水一样地蔓延向一块突兀的巉岩。昏暗中,这块巨石浮现出威严的轮廓——是狮子,巨石的形状酷似盘踞于山中的万兽之君。
《骨绮想》
千寻之井:以我家门口的那口井为原型,井边也有枇杷树,小时候经常在井棚里乘凉。
红叶:其实就是“枫”啦,像小黑猫一样的“枫”,不过,我更喜欢仙道呢。
《龙眠井》
望井:以前传说,如果是相爱的男女,不可以一起看向井底,勉强说起来,可能是和梁祝的传说有关吧。
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传说这一天蛰伏的龙会从冬眠中醒来。女子在这一天是严禁动针线的,因为刚醒的龙睡眼惺忪,怕飞针走线时不小心会伤了龙目。于是二月二这天,出嫁的就回娘家,没出嫁的就串门访友,特别是古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能够有一整天游玩的时间,可真要感谢大大小小的龙呢。
赤寺山茶:一种端庄高洁的单瓣红山茶,有着金黄的蕊芯,看见它才知道什么叫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莲花无论如何也是生在水中,红山茶即便是近在咫尺,人也会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在这狂躁的林间的狮子形巨石上坐着一个少年,我虽然看不清他的容颜,但却在注意到他的一瞬间,视线便彻彻底底地被牵引过去,因为我以为自己又看见了龙神阳炎……
然而错觉只是一瞬间的事,这少年的感觉的确与阳炎相当类似,但和那温柔如水的绿意不同,眼前的人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凝视他片刻间就会产生如同凝视着盛夏正午的太阳一样的眩晕。
这一定也是“神明”吧,否则不会与此刻山林如许契合,那是一种压倒性的契合,山林不仅没有使少年显得渺小,甚至反而成了他肢体的延伸。微风掠过木叶的清唱,狂岚撼动山石的咆哮,自然界的每个变化都不着痕迹地融化在他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的微妙细节中。我清楚地体认到,如果说山林是少年坚不可摧的躯壳,那少年便是山林空明澄澈的灵魂。
少年忽然朝下方俯视,巨石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位高大的男子,明净的月光照亮他火焰般飞扬的长发,他径直走到岩石下,毫不畏惧的仰头凝视狮子肩上的少年,高声呼喊着什么,像在申诉,又像在谴责。
少年清澈眼瞳里掠过一丝困惑的波澜,他缓缓翕动着嘴唇,似乎是在解释,然而男子却无法接受他的答案,他情绪如同奔涌的激流,不可遏抑地倾泻而出。少年放弃似的缓缓摇了摇头,再三的犹豫之后,他终于冷淡而坚定的开口,一字一字地说出了什么。
那一定是决定性的陈词吧,男人激昂的情绪一下子凝滞住了,从他无畏的气势里就可以看出,是塞满胸膛的怨怼和愤怒支撑着他在暗夜中跋山涉水来到此地,准备向假想中冷傲对手痛切陈词,据理力争,然而对方却是那么平和,只用区区一句话就瓦解了他坚持。
饶有趣味的上下打量着有些失神的男人,少年像小动物一样顽皮的偏过头来,仿佛这位冒失访客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鲜。然而那男人早已没了之前的激烈与苛责,他只是仰视着少年,反复的呼喊着什么,虽然无法听见,但我却能从那翕动的嘴唇上分辨出那是三个字的音节。少年迷惑的凝视着对方,似乎在揣测那话里的意思。最终,他忍不住开口应和着,确定似的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刹那,燧火般的幽光开始荡漾在少年双眸中,那是与狮目一样的,温润的黄玉色星火,他快活的摇动头颅,那丝丝缕缕的头发渐渐蓬松起来,如同烈鬃般飘舞。变化的征兆正清晰地呈现在少年身上,呼应着男人的呼喊,这感觉已完全定格,化为绘形绘影的具体细节。
突然间我恍然大悟了!是名字!那个男人呼喊的短促音节是少年的“名字”。像是要表达自己的欢欣一样,少年爽朗地朝那男人传达着什么。在听清少年话语一瞬间,男人失去了表情……
沉默一瞬间横亘在两人之间,无声的闪电在寂静山林上空霎时铺展开来,让人觉得黑曜石般的夜空崩裂了,雷鸣隐隐的奔涌而至,如同威风凛凛的神谕。
止水一样的笑容慢慢浮现在男人的眼角,他仰视着高踞岩上的少年,像要把这容颜牢牢的烙印在心里那样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最终,他点了点头。仿佛捕捉到了天空的闪电,一道流光霎时没入男子胸口,又从后背穿出!那是一柄利刃,眨眼间刺透了他的身体。忍耐着死亡降临的巨大痛苦,男人恳切的仰望着少年,再度呼唤着那个短促的音节,用尽最后的力气缓慢而郑重的倾诉着什么……
伴随那听不见的话语,一枚巨大的光珠慢慢自男人胸口升起,朝空气里播洒着玉屑一样的光之粉末,悠悠飘向空中,这是何其强大的魂魄,在自然的伟力前依然不失其光华。
风雨突然交加而作,雷鸣电闪中,少年兴高采烈地从狮子巨石肩上一跃而起,延着一道烟云似的光芒。伴随着飞腾的动作,少年的身体渐渐改变了,那幼树般青涩的四肢流畅地幻化延展,不可思议的伸展成猛兽的躯体,而蓬松的乱发则彻底飘散成飞舞的烈鬃,须臾间一头神光熠熠的雄狮已经出现在夜空里,映着闪电,乘着奔雷。
狮子蹈空凌风地跳跃盘旋,它兴高采烈地围绕那魂魄的光珠追逐嬉戏,不时地伸手引逗,在那利爪的接触下,那光珠瞬间响起清越的叮当声,男人的魂魄竟化成了半透明的金色鸣铃。
于是飞翔的狮子就乘着狂雷,从天而降。
这一刻,清醒像锋利的剪刀,一下子切断了我本来就不太深入的梦境。颠簸的车厢里,坐在前排副驾驶席上,冰鳍回过头来:“火翼,做噩梦了?”
只不过是个乱梦而已,一睁开眼就模糊了。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我将视线转向车窗外,虽然刚过中午,可参天林木中的山路依然十分幽暗,是因为在前往狮子村的途中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吗?我整理着思绪正要开口,驾驶座上的重华叔叔大笑起来:“小孩子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担心,无论在什么地方躺下就能睡着!”
什么都不担心的是叔叔你吧!我和冰鳍为筹集寻找龙神阳炎家乡的旅费,一放暑假就跟着重华叔叔打工,工作内容无外乎陪他走亲戚而已。本来是个又轻松又实惠的美差,但完全没考虑到叔叔他不但少跟筋,而且又是路痴冰鳍的父亲!
说是要赶在废村建水库之前来狮子村故地重游,但前次的旅行毕竟相隔太久远了,从一大早开始,重华叔叔就驾车在这片陌生的崎岖山道上转悠,可一直颠簸到现在连半个村落的影子都见到。我叹了口气,把自己埋进座位里。
有些奇怪啊,山林明明应当是充斥着灵气的地方,可这里意外的宁静,没有游魂,没有木灵,没有魍魉,平静得像死去了一样。
“听到什么声音没有,火翼?”前排的冰鳍忽然问道。我把头伸出车窗外,微微湿润的风送来了若有若无的散碎声音,像冬日降落在指间的细雪一般,那是无数的细小铃铛发出的冰凉絮语,唠唠叨叨的敲击着耳膜。我跟冰鳍确定着:“是铃声吧?”
“铃声?我怎么没听见!”重华叔叔大笑起来,“不过狮子村村长家门口就挂着好大一串铃铛,看来是走对路了!既然你们听见了,就指路吧!”
不知来自哪里的铃声正越来越接近了,像被它指引一般,车子刚转过某道浓绿的山坳,几家农舍的白墙黑瓦便探出头来,疏淡得仿佛不经意的戏笔,紧接着,一座坐落于山洼里的壮观村寨便铺展在我们面前。
我和冰鳍交换了一个眼神:不会就是这里吧?虽然猛一看又大又漂亮,可这村庄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总觉得安静干净得过分了,简直像已经被废弃,沉入了一潭死水似的……
重华叔叔却发出快活的喊声:“到了!这里一点也没变啊!”顺着窄窄的土埂,他毫不减速的驾车直奔一户人家门口,这家的房子虽然和村里其他的一样式样古旧,但却格外气派,呈现出美丽木纹的重檐下悬垂着巨大而耀眼的火焰——那是好大一串金铃铛!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便是那个狮子村村长的家。
“咦?铃铛到哪里去了?小时候明明看见挂在门前啊?”重华叔叔一边下车走向那大门口,一边嘟哝着。我和冰鳍面面相觑,叔叔也太粗心了,那铃铛不就挂在门扇里的阴影里吗?
就在我指着门边准备提醒时,一个中年男子走出老屋,高声朝我们招呼着:“已经来了啊!重华二哥。”听称呼他应该比叔叔年幼,可面相却苍老很多,他客气的把我们让进家门,这家屋里倒是洁净宽敞,可是铃声却格外嘈杂。
“吵死了,这铃铛……”冰鳍揉着额头,一副快被闹到中暑的样子,我也跟着不断点头,连忙给他扇风。
重华叔叔不知是听惯了还是不在乎,总之对喧闹毫不在意,只是一味打听哪里有好竹子,可那个村长却留意到了我们打抱怨,关切地询问起来:“这两位……是二哥家的?”
叔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疏忽:“哎呀,你瞧我都忘了。大的这个叫火翼,是空华家的,这个才是我儿子!”他揉了揉冰鳍微带茶色的头发。
村长若有所思的看看我,又看看重华叔叔父子俩:“我记得二哥你和空华大哥是双生子吧,我们这里双生子算一个人,这两位也就是‘隔水不隔山’啦!”
“他刚好出去,下晚才回来。”村长殷勤的赔笑道,“二哥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多住几天。这阵子我们村里正要举行祭典,也让孩子们一起热闹热闹!”
对于这个邀请,叔叔立刻表现出比我们还要热衷的样子。
村长笑得更亲热了:“干脆借个亲戚的喜气,请二哥家的孩子们在祭典中舞狮子祈福吧!”
“没问题!”叔叔一口答应下来。
冰鳍顿时抱怨开了:“爸爸,舞狮子这种事谁会啊!”
村长连忙分辩:“不难,一点都不难的!到时候只要披上狮子舞衣跟着铃声走就行了!就是……你们听到的那个铃声。”
“什么铃声啊?”重华叔叔疑惑的侧过耳朵。
有些不对劲啊,对于这吵得我和冰鳍坐立不安的铃声,叔叔从刚刚开始就几乎没反应,原来这并不是因为特别迟钝或涵养超群,而是因为他根本没听见!如果我们听得见而重华叔叔却听不见的话,那这声音一定大意不得。
见重华叔叔四下寻找铃声,村长连忙站起身来:“二哥,趁现在天还亮,我们到后山看看竹子怎么样?”说着便不由分说拉起叔叔出门了。
被莫名其妙的丢在陌生人家里,我和冰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只得依照村长的交代,洗了澡换好家织的青朽叶色土布单衫,等他和重华叔叔回来。屋里的铃声就像质问一样喋喋不休,坐久了简直像是在受罪。我顺手拿起一把纸团扇遮阳,拉着冰鳍就跑出门去。
走上开满野花的田间小路,铃声也越来越远了。水田里鲜明的倒映着整幅青山,那倒影被耕作的农民踩得荡漾不歇。我和冰鳍看得有趣,忍不住走上前去,可村民一见我们就扭头走开了,边走还边交头接耳,低语声零零碎碎地漏进我耳朵里:“看他们身上的衣服,是村长家的主祭吧!”,“那个祭典又要开始了吗?”
看着他们那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我忍无可忍地抗议起来:“我们又不是妖怪,干嘛看见就躲!”
“别被妖怪邪鬼吃掉就好了。”村民中的一位冷不丁接了一句,他身边的人马上打断他:“不准胡说!当心邪鬼降祸,害我们颗粒无收!”
“都给我住口!”村民中间,一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威严地开口,阻止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忘了我们是靠谁才能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吗?这里没有什么邪鬼,邪的是人的心!”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领着一群人远远的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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