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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断案传奇-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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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发颤,求饶道:‘爷爷,我确不知爷爷所要何物,若在家中,爷爷取走便是。’那贼人迟疑道:‘朱溪不曾交付于你?’民妇道:‘我家相公已有十余天不曾回来了,即便回来他亦从不与我言书院之事,我亦不敢多问。’那贼人道:‘既如此,我却问你,可曾见得一卷书。’民妇忙道:‘我家相公藏书甚多,却不知爷爷要哪卷?’那贼人道:‘唤作《吉梦录》者。’民妇左思右想,并不曾见得有此书。”
苏公一愣,忙道:“夫人且慢言,适才所言那书唤作甚么?”鲁氏道:“乃是《吉梦集》,吉祥之吉,做梦之梦,诗集之集。”徐君猷奇道:“夫人怎生知晓是此三字?”鲁氏道:“民妇听此卷书,不知此三字,那贼人便如此告知,民妇道:‘相公从未言及过此书,我亦不曾见过,爷爷不信,只管搜来。依我想来,此书应在书院不倦堂。’那贼人便道:‘我已去过,不曾找寻到。’那贼人不信民妇,便在房中翻箱倒柜,左寻右找,未能寻得,便威胁民妇,叫民妇不要声张,否则便要民妇性命。而后便离去了。”
徐君猷恍然大悟道:“原来他等是为了一卷书!”苏公眉头微皱,思忖道:“如此言来,那庞广临死撕扯下那‘吉’字,并非是暗示凶手是周中,而是指此《吉梦录》?”徐君猷奇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这《吉梦录》是甚书?竟令朱溪、庞广丢了性命?”苏公道:“若只是一卷书,书中必定隐藏着甚么秘密。”鲁氏诧异道:“一卷书,哪里有甚秘密。”苏公忽道:“敢问夫人,朱先生西去后,可曾思量何人主持书院?”鲁氏叹息道:“民妇曾与孔府家眷商议,以为温七、周中二位先生皆可肩任,一时难以取舍。不过今日周中先生亦遭不幸,如此只有请温先生出任了。”苏公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忙道:“温七乃朱先生挚友,抱玉握珠,决然不会令孔、朱先师失望。”
苏公问道:“夫人可曾听得那贼人是甚口音?约莫多大岁数?”鲁氏道:“乃是黄州口音,听其话语,端在三十以上。”苏公点头。徐君猷又问些朱溪后事情形。鲁氏如实告知,言罢,知不便久留,遂告退。徐君猷、苏公送鲁氏出得不倦堂,而后返回书斋中。徐君猷环视满室凌乱书籍,思索道:“我若是朱溪,会将此书隐藏何处?”苏公笑道:“徐大人果信有《吉梦录》此书?”徐君猷奇道:“若无此书,那贼人在朱、庞书斋中找寻甚么?又逼问鲁夫人书之下落?适才你言,庞广临死亦曾暗示此书。”苏公淡然一笑,道:“苏某窃以为,适才徐大人所言,皆是假象。”徐君猷一愣,道:“假象?”苏公道:“所谓《吉梦录》,不过是贼人所使的幻景,故布疑阵,迷惑我等。”徐君猷惊诧不已,道:“贼人有意将朱、庞二人居室物品、书籍四散混乱,伪造找寻物什迹象,欲将我等引入歧途,只道是在找寻甚么紧要物什。”苏公点头,思忖道:“庞广手中之‘吉’字残纸,亦非庞广临死撕扯,而是贼人为之,意欲引我等疑心周中,而后又杀周中灭口,再又引出鲁氏所言《吉梦录》之疑阵。”
徐君猷惊叹道:“若果如苏大人所言,这厮心计端的凶恶叵测。不过,此只是苏大人猜测而已。”苏公道:“徐大人相信《吉梦录》之说?”徐君猷道:“凡此种种迹象,表明凶手在寻找甚么,鲁氏所言绝非欺蒙我等。”苏公笑道:“若大人是凶手,欲找寻《吉梦录》,当如何着手?”徐君猷思忖道:“当先知晓其藏身所在。”苏公道:“此书既如此紧要,朱溪必隐秘藏之。凶手在未得手之前,怎会贸然杀死朱溪?若得手,朱溪被灭口,合乎情理。今凶手四处找寻,分明不曾得手,甚至不知其所在。”徐君猷语塞,道:“若是朱溪谎言欺骗于他,凶手匆忙将之杀死。”苏公又道:“凶手为找寻《吉梦录》,杀死朱溪,又疑心在庞广手中,便又杀死庞广,又疑心在鲁氏手中,可为何未杀死鲁氏?”徐君猷迷惑不解,反问道:“依苏大人之见,凶手为何如此?”
苏公道:“适才已经言过,《吉梦录》不过是疑阵也,凶手不过是借鲁氏之口告知大人,欲令大人陷入迷途之中。凶手真正之动机,非是为了《吉梦录》,而是为了临江书院之主教宝座也。”徐君猷叹道:“我早料想到苏大人已疑心温七矣。”苏公笑道:“如此言来,大人亦已疑心温七了。”徐君猷叹道:“适才鲁氏言温七出任,苏大人使眼色与某,便已疑心几分了。不想他垂涎书院主教之位,竟下此毒手,害死朱溪、庞广、周中三人。”苏公道:“依我推想,周中乃是其同谋,只是周中行径被我等识破,才被其灭口。”徐君猷思索道:“我等欲入周中居室查看,令温七去唤周中前来,他言周中在学堂讲学,此一去,前后约莫有半个时辰,怎的要如此长久?今细想来,端的可疑,定是他去唤帮手,商议对策。”苏公道:“故而那帮凶暗中尾随潜伏,待温七发出信号,那帮凶便放暗箭,杀周中灭口。”徐君猷疑惑道:“那温七何曾发得信号?”苏公思忖道:“今想来,那温七头前引路,匆忙间忽滑倒在地,端是其信号了。且此信号是双重信号。”徐君猷不解道:“何谓双重信号?”苏公道:“我等要入周中居室查看,他等行径必然败露。温七则先与周中商议信号,温七前头前引路,故意跌倒,引开我等注意,周中乘机逃脱。温七又与帮凶商议信号,待其跌倒,周中逃脱,帮凶便杀之灭口。”徐君猷叹息道:“某与温七相识两年,甚有交情,只当他是贤能之士,况其与朱溪是故友旧交,今言他是杀人真凶,颇有些不忍相信。”
苏公叹道:“这世间有此种人,若无紧要利益,便是一团和气,只当是挚友故交,但有利益冲突,便心生异念,为一己私欲,阴谋暗算,哪里顾及亲情友情?”徐君猷叹道:“即便我等疑心温七,但无有证见,如之奈何?”苏公道:“但凡谋杀者,预谋行凶前,必先精心策划,思量适当时机、合适地方,此前,凶手必先了解其起居情形、日常事务等;其次,便是思量用何凶器,利刃还是毒药,或是路边石头、或是农家木棒;再者,便是下手方式,如何顺利行凶,不留下痕迹、物证,避免被人瞧见,是深夜潜入悄然杀之?还是暗中尾随,于僻静无人处突袭下手?还是早先埋伏,等候其前来送死?或巧妙杀人,先安置好凶器,或先投毒,待时辰一到杀之?还有便是雇凶杀人,只道与此无有干系,等等。徐大人要查此案,必先查明毒蛇来源和偷暗施双箭的凶手。”徐君猷思索道:“事不宜迟,我便吩咐捕快衙役暗中追查。同时,亦遣人暗中监视温七,防其潜逃。”
苏公别了徐君猷,出了临江书院,未足百步,只见前方来得数人,两个家丁抬着一个少年,那少年遮莫十七八岁,锦袍裹身,手中拿着一块鸡腿,大口吃着,其后跟着一个家丁,挑着一担物什,汗流满面,气喘嘘嘘。那少年吃着边嚷道:“你等恁的无力,快些快些,前面便到了。”苏公、苏仁立于道旁,望着那两个家丁扑哧扑哧抬着轿子径直入得临江书院内。苏公抬头望着书院匾额,淡然一笑。苏仁见状,问道:“老爷何故发笑?”苏公摇头不语。又行不多远,见一妇人急急行路,那妇人约莫三十七八,身着青布衣裳,头裹丝巾,手提着一个竹篮,竹篮之中盛着数枚鸡蛋、几张烧饼。苏公侧身相让,那妇人望了苏公一眼,遂低下头去,面红如桃,急忙用一截丝巾遮了面。苏公见那妇人俏美面容,顿时惊诧不已:不想这妇人长得如此清秀漂亮,却不知其少女之时,是何等美人!瞥身之际,苏公见那丝巾上绣着数朵梅花,又闻得一丝清香,不觉心动。苏公望着妇人往临江书院正门而去,欣然而笑。苏仁见状,问道:“老爷又何故发笑?”苏公笑而不语,行了数步,忽幽幽长叹一声。
主仆二人将近定惠院,苏仁忽自怀中摸出一布包来,道:“老爷,且看看这些。”苏公诧异道:“此是甚么?”苏仁解开布包,却是些纸团。苏公问道:“从何而来?”苏仁笑道:“老爷曾告诫我等要留心细微之处,在湖州道观中,老爷曾在废物坑中寻得线索,苏仁时时记着,此便是我自不倦堂墙下废物坑中寻得的。”苏公惊叹道:“亏你如此细心,且一一看来。”主仆二人便蹲在道旁查看纸团。展开纸团看来,多是诗句,或是学子答题。苏仁接连取过两个纸团,展开来看,正反两面皆无一字,竟是一张白纸,不由丧气道:“无有用处。”苏公道:“若不查看,怎知无用?”苏仁又取一个纸团,展开来,见得纸团内有一些线头,道:“不想这朱溪还做针线活儿。”苏公抬头来看,道:“此非缝补衣裳之用,端是用来装订书卷的。”言罢,苏公猛然一震,急问道:“这页上写的甚么?”苏仁见状,方才看纸上,只有三个字,奇道:“吉梦录,此是何意?”苏公惊诧不已,拿过纸来,但见页正中赫然书着“吉梦录”三字!
苏公目瞪口呆,喃喃道:“不想果真有此书!”苏仁不解,询问其故,苏公遂叙说鲁氏所言,苏仁方才明白,道:“如此言来,此案乃是因此书而起,庞广谋害朱溪,夺得此书;周中螳螂捕蝉,又杀害庞广,凶手更是黄雀在后。”苏公望着那页纸,思忖道:“我等只道真凶是温七,觊觎院主宝座,实大错特错也。”语音渐小,良久无语,忽道:“我明白矣,我明白矣。”苏仁问道:“老爷明白甚么?”苏公道:“我明白此书藏在何处了。”苏仁疑惑道:“藏在何处?”苏公手捋胡须,道:“初始,我见得朱溪房中有剪刀针钻线团,未曾留意,今见得此些断线,还有空白纸页,方才醒悟。朱溪定是将《吉梦录》拆开来,分作数份,而后又自书橱中取出数卷书籍,剪断其装订线,将各份《吉梦录》分装订在多卷书中。那朱溪书斋中书卷近千卷,那贼人前来找寻,只顾看那每册封面,哪里料想到朱溪会将其分散开来,隐于众卷中。”苏仁拍手道:“原来此书就在书斋中,只是那书籍甚多,我等亦要费些力气,一一翻看。”苏公笑道:“我等先看书卷装订线,凡线新者,可疑。”苏仁笑道:“老爷说的是,我等此便去请徐大人一道找书。”苏公思忖道:“徐大人已回黄州城去了,我等须到府衙见他。”
苏公、苏仁遂取道往黄州城而去,一路乜些,约莫半个时辰,入了黄州城。苏公觉得腹中饥饿,方知已近晌午,便询问苏仁可曾带得铜钱。苏仁答道:“仅十余文钱。”苏公笑道:“足矣足矣。”主仆二人沿街前行,见得众多摊铺,其中有一处面摊,苏公笑道:“便在此处吃碗面罢了。”苏仁点头。那面摊主见得吃客,急忙上前招呼,苏公见旁边一桌只坐着个老汉,便挨着坐下。苏仁只道来两碗面。那摊主唱声喏,转身去了。苏公抬头望那老汉,一身乡野村夫模样,约莫五十余岁,脚旁放着一个大竹篓。苏公不由好奇,拱手道:“打搅老伯了。”那老汉正低头吃着面,抬头来看,急忙咽下口中面,道:“甚事?”苏公指着竹篓道:“此竹篓编织精巧,可是老伯所编?”那老汉摇摇头道:“我又不是篾匠,不会编的。”苏公道:“我听朋友言,黄州有一个吴姓篾匠,手艺甚是精湛,老伯可识得?”那老汉细细打量苏公,笑道:“听你言语,不象我黄州人,却也晓得吴老四的!若说篾匠,吴老四手艺当是黄州最好的,我这篓便是他编的。”苏公暗自高兴,原来那篾匠唤作吴老四。
苏公道:“可否借我一看?”那老汉点头,遂取过竹篓,递与苏公。苏公接过竹篓,左右端详。那老汉于一旁道:“算来我与那吴老四还是亲戚,我姑丈与他父亲是表兄弟。若非如此,他怎会给我编篓。”苏公诧异,道:“他编织还要看人不成?”那老汉笑道:“客爷有所不知,那吴老四手艺甚好,编出的物什比其他篾匠精致,但工钱却比他人高出倍余,寻常百姓人家只图耐用、便宜,精致与否倒是其次,自是不会请他。但官宦大户人家喜好精致,多请他编织。我与他是亲戚,故而便宜些个,否则我不会请他,他亦不肯答应。”苏公笑道:“原来如此。”转着竹篓,果发现一根主竹篾皮上刻有一个“吴”字,与庞广室内小竹篓所刻“吴”字一般!
苏公暗自惊喜,忙道:“请问这吴老四现住何处?”那老汉摇摇头,道:“吴老四去年便已归西了。”苏公一愣,道:“他已死了?”那老汉点点头。摊主端得两碗面来,道:“客爷,面来了!”苏公举起箸来,低头看那碗面,不由唬了一跳,好大一碗!面上撒满肉丝,遮莫有二三两肉。苏仁愣愣望着苏公。苏公迟疑须臾,招呼摊主。摊主急忙过来,笑道:“客爷还有何吩咐?”苏公指着面碗,道:“此面每碗多少文?”摊主道:“每碗一文。”苏公惊诧不已,道:“怎的如此便宜?且肉丝甚多,岂非要亏折?”摊主笑道:“客爷定是自他乡来,不知黄州肉价。”苏公奇道:“店家说的是,我本川蜀人,方来贵地,不知肉价。”摊主道:“黄州肉贱价,一文钱两斤。”此刻又有人召唤摊主,摊主流水去了。苏公惊诧道:“不想黄州肉贱如此!”苏仁笑道:“如此言来,我等可餐餐食肉,岂非更好。”苏公叹息一声道:“谷贱伤农。”同桌那老汉忽接口叹道:“客爷说的是,黄州本土地贫瘠,农家争相养猪喂鸡,一时过多,官家又加收牲畜捐税,本指望赚些盐米钱,却不想肉价大跌,只得贱价卖出,卖不出者便自家食用。”苏公闻听,叹息不已。那老汉又叹道:“即便如此,进城来卖还要费些周折。”苏公不解,忙询问其故。那老汉叹息一声,摇摇头,一口喝完余下面汤,放下一文钱,背起竹篓,径自走了。
苏公望得老汉离去,正准备吃面,忽闻得有人高声喊道:“快走呀,青城派来了。”苏公甚是诧异,却见沿街众多摊贩惊恐万分,纷纷收拾物什,呼夫唤妻,东奔西逃,又不免遗落些物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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