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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断案传奇-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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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行三四里,苏公四人到得龙溪江边。却见江面之上,鳞波片片,渔舟荡漾。江面之中浮一小沙洲,形如弯月,故名弯月洲。苏公站立岸边,江风袭人,寻得一石滩下到水边,令苏仁取过鱼杆、香饵,遂坐于石上,抛饵垂钓。苏仁、李龙、赵虎三人坐在乱石之中,四下张望。李龙悟道:“我道为了甚么,却原来是大人垂钓。”苏公笑道:“欧阳公言: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意亦如此。昨日令你查探丝绸一事,可有发现?”李龙道:“小人已查得众绸庄皆四处进购上等丝绸,囤积待售。”

苏公道:“既然满城皆动,何处有上等丝绸供他等进购?”李龙道:“闻听知情人言,皆出自朱山月之绸庄。”苏仁惊道:“果不出所料。此诡计定是朱府中人所为。”苏公疑道:“朱家绸庄莫非不曾闻得丝毫风声?”李龙道:“朱家绸庄何曾不知,其丝绸价目已涨了二两纹银。”苏仁笑道:“得利者,非是众绸庄,实乃朱府。”苏公道:“可有静观其变者?”李龙道:“有两大绸庄,不曾有所举动。”苏仁道:“哪两家?”李龙道:“羊仪怙、于九两家,不曾进购,亦无有出卖。”苏公道:“可曾探得其中缘由?”李龙道:“我闻绸庄伙计言,其主家掌柜疑心其中有诈,只道世间行商坐贾皆是精明之人,怎的如此买卖?故而不信。”苏公笑道:“言之有理。天上怎会无端掉下金饼来?”

言语间,不觉一个时辰,赵虎哪有心思坐听,竟在江岸一草窝中睡去。苏仁四下张望,甚为焦急。却见江上过来一艘画舫,竟自停在弯月洲畔。苏仁望见,惊喜道:“莫非便是此船?”苏公道:“你且坐将下来,不可妄动。”李龙奇道:“大人莫非是为此船而来?小的却识得此船。”苏公、苏仁一愣,道:“李爷识得此船?”李龙道:“此船唤作伴月舟,其主人乃是湖州官宦大户许悫许大官人。”苏公疑道:“许悫?”李龙道:“许大官人乃性情中人,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有不晓,平日常与一般文人骚客、舞姬歌伎游乐。闻人言,他请得匠工百人,打造这伴月舟,一月乃成,舟中之物,一应俱全。”苏公抬首望去,只见几名年轻女子正于舟舷边嬉笑,自舟中传来丝竹之声。

苏仁道:“却不知这许悫来弯月洲何干?”李龙思忖道:“想是许悫与其友人相聚。”苏公道:“不知是些甚人?”李龙道:“待小人近得前去,观望一番,或有识者。”苏公摇头道:“恐其生疑。”忽听得赵虎道:“待小人沿江而行,假作是摸蟹捉鱼者,探看究竟。”李龙回头望去,笑道:“你怎的醒来了?”赵虎道:“我在闭目冥思,何曾睡去?”说罢,将那鱼篓系在腰间,褪去鞋袜,挽起裤来,沿着水边摸索而去。

近得前去,赵虎斜眼偷望,哪里望得见人?想必皆在舟舱之内。怎的引出舱中人出来?正束手无策之时,却见江中又一舟飘来。那舟径直往弯月洲而来,近得伴月舟。伴月舟舱中出来一人,立在舟头。二舟相临靠,却见自来舟舱中出来几人,伴月舟头那人抱拳相迎,大声道:“许某久候矣。”赵虎听得明白,暗道:此人端是许悫。来舟上人纷纷回礼,一一上得伴月舟上。赵虎细眼辨别,不觉诧异,那为首之人竟皆相识:湖州通判华信华大人、织造官吏巫相钦巫大人、湖州法曹祖雎祖大人。赵虎思忖:怎的尽是些官府中人?既请得诸位大人,怎的不曾有请知州苏大人?

许悫迎请诸位官吏入得舟舱,众年轻女子亦入其内。赵虎偷窥良久,不再见得一人,只得怏怏而返,见着苏公,一一禀告。苏公惊讶,道:“如此说来,许悫乃是宴请华信、巫相钦、祖雎三位大人。”李龙道:“莫非大人疑心其中有何勾当?”苏公道:“本府亦入坠云雾之中,不知所以。”苏仁道:“其中定有蹊跷。”苏公道:“何以见得?”苏仁道:“如此鬼鬼祟祟,竟在江中商议,必是事密,恐有耳目。”苏公笑道:“他邀友游乐江上,有歌妓、丝竹、美酒,其乐无穷。亦有何不可?”赵虎道:“有无蹊跷,待我等回得城中,细细打听一番,便知分晓。”苏公道:“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赵虎唯喏。

苏公四人离了龙溪江,回得城中。李龙、赵虎自去许府打听。苏公、苏仁径直到得朱山月府上,却见朱府上下皆已挂白,乱作一团,早请来金佛寺禅僧颂经超度。苏公进得朱府,早有朱山月家眷拥上前来,齐齐跪倒,嚎啕大哭,为首之人乃是朱山月之妻宁氏。那宁氏小朱山月十余岁,本是扬州一风尘女子,甚有姿色。五年前,朱山月元配夫人仇氏因疾不治,撒手人寰。朱山月在扬州偶识宁氏,甚为迷恋,遂重金赎得其身,带回湖州,续为正房。

宁氏身着孝衣,呜咽不已,满面泪痕,如雨打梨花,泣道:“拙夫朱山月,本是老实本分之人,积善行德,多有赞誉。却不料招惹恶人嫉恨,造谣生事、肆意诋毁,只道拙夫图谋钱财、害人性命。古人云:三人成虎;又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拙夫万般无奈,只得离家辟谣,以免受牵连。却不料被奸人所害,竟成亡魂野鬼。呜呼!悲哉!望知州大人缉拿真凶,替拙夫洗冤雪耻。贱妾宁氏感激不尽。”苏公道:“夫人请起,本府正为此事而来。”原来朱山月觉察不妙,连夜脱身,不知去向。李龙、赵虎等人虽暗中追查多时,一无所获,依了苏公之意,不曾张贴缉拿告示,亦不曾追查此事。

苏公心中冷笑,并不多言。宁氏引苏公到得客堂,有丫鬟端得香茗。苏公道:“朱爷无端身死,甚为蹊跷。本府思量,其中定有非常之事。此番前来,欲询问前后细节,还望夫人一一相告。”宁氏道:“妾身自当告之。”苏公淡然道:“因着明珠一案,本府有些事儿询问朱爷,朱爷不知何故,匆忙出走。其中缘由,夫人知否?”宁氏尴尬道:“夫家之事,妾身从不过问。不过那日夫家离家,妾身确曾知晓。问他何往,他道往苏州一遭。所为何事,他道收一旧帐。妾身实不知是为了避祸。”

苏公道:“谁人与之同行?”宁氏道:“管家安福、护家教头伍胜。”苏公道:“可知他三人隐身何处?果真是到了苏州?”宁氏迟疑半晌,方道:“乃是双龙山。”苏公喃喃道:“双龙山?”宁氏叹道:“双龙山上有一道观,知观唤作清直道长,与拙夫甚是要好。双龙山乃清净之地,藏匿其中,外人甚难知晓。”苏公不解,道:“既然他等藏匿于道观之中,怎的被抛尸荒野?”宁氏悲道:“此正是妾身不解之处。”苏公道:“朱爷随身可有珍贵之物?”宁氏道:“随身有中锭二十锭。”苏公道:“朱爷可有书信捎回?”宁氏道:“有书二封。”

苏公令他取来一看。宁氏回得内室,不多时,取来书信二封。苏公抽出信笺,一一看过。书信所言,一者询问官府情形;二者料理店号买卖。并无其它。一信乃半月前所书,另一信乃七日前所书。苏公看罢,将书信还与宁氏,道:“依夫人之见,朱爷被害,是何缘故?莫非有人贪图那二百两银子,谋财害命?”宁氏道:“三人同往,妾身夫家、安福皆被害,为何单单少了那教头伍胜?”苏公疑道:“夫人疑心凶手是那伍胜?”宁氏道:“妾身不敢妄言。”

苏公道:“想那湖州四雄犯下命案,牵连朱府,朱爷乃是情义之人,不肯首告,只得隐身避祸。那伍胜见兄弟被擒,大势已去,意欲远走高飞,便起贪心,将朱爷、安福二人约出道观,于僻静无人处突下毒手。想那伍胜习得一身武艺,练得一手好刀法,朱爷、安福哪曾是他对手?且他二人不曾料到此变,故遭屠杀。而后,那伍胜独自潜回道观,取走银子,逃之夭夭。”宁氏惊道:“果真如此?”苏公道:“此乃本府臆度猜测,其中情形,本府尚不明了。”宁氏道:“妾身以为,大人可差人往双龙山一遭,询问清直道长,便知分晓。”苏公然之,忽道:“夫人与朱爷往来信笺,系何人传送?可否将他唤来,本府有话相问?”宁氏叹道:“送信之人乃是府中一家仆,唤作阿贵。近几日,这小子忽然不见了踪影。甚是可疑。”苏公道:“怎的不见?”宁氏道:“妾身询问家人,无一知晓。”

苏公问道:“本府闻得,朱爷未离走之时,贵府曾有失盗,却不知被盗甚物?”宁氏不由一愣,吱唔道:“乃是一件稀罕之物,唤作汗血麒麟,千金难得。我家老爷视为镇宅之宝,不想一夜忽被人盗走,恐招惹闲言杂语,故未曾声张,即便朱府家人,亦多不知晓。不知大人如何知之?”苏公淡然一笑,道:“如此宝物,必定藏匿甚密、看护甚紧,盗贼何以得手?想必是府中之人所为。”宁氏道:“朱府上下,知晓此物者只有五人。”苏公道:“哪五人?”宁氏道:“我家老爷、妾身、管家安福、伍胜,并那已死多年的仇氏夫人。”苏公道:“无有他人?”宁氏迟疑道:“妾身不甚清楚。”苏公道:“莫非朱爷之死与此宝物相干?”

宁氏低头思索,道:“如此想来,盗贼莫非是那伍胜不成?”苏公道:“夫人何出此言?”宁氏道:“宝物被盗之后,妾身与夫家思量多时,此物只安福、伍胜二人知晓。那安福自来府中已有二十余年,甚是忠诚,绝非盗宝之人。那伍胜城府颇深,能言善道,夫家以为心腹。妾身尝疑之。此番夫家、安福遇害,伍胜去向不明。妾身以为,那伍胜断非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行凶,或是其丑行无意间泄露,故而杀人灭口。”苏公道:“夫人之言不无可能。只是朱爷之死,情状怪异,本府闻得人言,如此死者,凡近一年,已有几十人之多,凶身乃是一条千年孽蛟。”宁氏闻听,唬得目瞪口呆。

言语间,苏公忽觉窗格外有一身影闪过,心中疑云顿起,把眼望了身侧苏仁一眼。苏仁会意,快步出得房去,果见廊下站立一人,正侧耳细听。那人忽觉有异,见得苏仁出来,大惊,扭身便跑。苏仁喝道:“何人?”飞身便追。那人如兔一般飞跑,且熟悉府中廊道,左弯右转,便没了踪影。苏仁无奈,只得返身回来。

那宁氏正诧异间,见苏仁进来,忙问缘故。苏仁不语。苏公淡然道:“方才言语时,有府中下人在窗外窥听。”宁氏惊讶,道:“甚人如此胆大?可曾见着那人面目?”苏仁道:“那厮身法甚快,不曾见着面目。”苏公道:“此人甚是可疑,夫人可细细查之。”宁氏不解,疑道:“此事端的蹊跷。”苏公道:“常言道:隔墙有耳。那汗血麒麟究竟是甚人盗得?伍胜,或另有他人?尚难判定。府中之人,可谓鱼龙混杂。若府中有何异常,可速来告知本府。”宁氏唯喏。

苏公道:“我还有一事须询问夫人。”宁氏道:“大人请言。”苏公道:“近日湖州城中,绸缎买卖甚是热闹,闻得有人欲高价采买上等丝绸,故而绸价看涨。不知夫人有何看法?”宁氏道:“行商坐贾,你买我卖,乃正常之举。不知大人何故问起此话?”苏公道:“本府随意问之,并无其他。”宁氏疑惑道:“莫非大人疑心其中有诈?”苏公不语。宁氏道:“商贾买卖,坑蒙欺诈,古已有之,不足为奇。”苏公道:“夫人果商贾中人也。”说罢,起身告辞。宁氏恭送出房,又令家人引送出府。

出得朱府,苏仁低声道:“老爷,如此言来,须往双龙山一探。”苏公然之,道:“双龙山乃是关键所在。闻秦大人言,双龙山附近有多人遇害,传闻是蛟精作祟。如此异事,苏某不曾见得,亦不信之。但有众多百姓言曾亲眼目击蛟精,想必不会是假。信也罢,不信也罢。当亲身前往探个究竟。”二人言语,出得一里,苏公回首张望,无有可疑人迹,低语道:“苏仁,可曾发现朱府中蹊跷之处?”苏仁思忖道:“老爷所言,指那窗外窥听之人?”苏公道:“此一也,还有一处。”苏仁摇头道:“不曾想到。”苏公淡然道:“那宁氏何如?”苏仁奇道:“老爷疑心那妇人?”

苏公得意道:“我窃以为,朱山月之死与其相干。”苏仁诧异,道:“老爷怎的知晓?”苏公道:“你可曾细听那妇人言语?他道及朱山月、安福之死,甚是平常。”苏仁笑道:“既是平常,又有何疑?”苏公笑道:“平常,即是不平常也。你细细想来,那安福尸首,我早令人移至他室,且严加守密,外人根本不知。这妇人怎的随口道来?”

苏仁一愣,道:“朱府家眷前往义庄认领尸首之时,确不曾见得安福家眷。安福之死,至今当无外人知晓。这妇人竟已知晓?莫非……”苏公笑道:“莫非甚么?”苏仁道:“莫非这妇人竟是真凶?”苏公道:“朱山月、安福二人被杀,这妇人心中早已知之,言语中却忘却安福之死尚未公开,不经意间便说将出口。即便其非真凶,亦是同谋。”

苏仁道:“老爷疑心还有他人?”苏公点头,道:“他不过一弱小女子,且为朱府主家,一举一行,皆有众眼观之,怎生到得双龙山行凶杀人?必是另有行凶之人,许是那伍胜,朱山月、安福不曾怀疑于他,且其一身武艺,偷袭朱、安二人,易如反掌。”苏仁诧异,道:“这妇人为何谋害亲夫?莫非为了那汗血麒麟?”苏公淡然道:“汗血麒麟不过是宁氏遮掩之辞。宁氏乃朱府主妇,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钱财宝贝,要甚有甚,怎的会为了一件宝物谋害亲夫?此等富家女人,非为其他,乃为情欲。”

苏仁惊道:“莫非那伍胜便是奸夫?他等假此机会,杀了朱山月,又霸占其家业。”苏公思忖道:“奸夫何人,尚不得而知。朱府究竟失窃甚么要紧物什?若得知晓,或可解开其中症结。”苏仁道:“可往牢城营中询问湖州三雄。”苏公然之。

且说李龙、赵虎到得许府门前,见那台阶上立着四个家奴,二人上前寒暄,那家奴丝毫不曾理会。二人苦于无机打听,只得在临街寻了一家酒肆,坐而观察,只见许府不时有家奴、女仆出入。不多时,一名家奴径直入得酒肆,那伙计识得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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