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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风云(楚河汉界)-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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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子的脸顿时土灰了,转过去向黄妮娜求情道:“大姐,求您给六哥说个情。今天全是我皮子的错。”又忙不迭地指着愣在一边的售货员小姐说,“我立刻就把她开掉,您消消气,千万把这件衣服收下。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大姐。”
黄妮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蒙了。她看看六指,六指阴沉沉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看看皮子,皮子正哭丧着脸眼巴巴地望着她,仿佛她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命运。她又看看那个售货员小姐,小姐刚才那满脸的得意正化成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黄妮娜轻轻拽了拽六指说:“别……你别……”
六指不吭声。
黄妮娜说:“算了……走吧……”
六指看了黄妮娜一眼,仍旧沉着脸不吭声。
黄妮娜就有点急了,说:“六指,这是我的事,我又没让你管,你这是干什么!”
六指不耐烦地挑起眼睛问:“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买了,咱们回去吧。”黄妮娜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六指这才缓了一下,从那一摞钱里数出一千,扔给皮子说:“给你个零头,你这个面子就算我领了。走人!”说罢,把风衣扔给黄妮娜,抬脚就出去了。
相跟着来到大街上,默默地走了很远,两人谁也没说话。
六指突然站住了,回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黄妮娜。
黄妮娜的脸色发白,目光躲闪着,尽量不看六指。
六指生硬地扯动了几下嘴角,竟然咧开嘴巴笑了一下。
黄妮娜第一次见到六指笑,她发现六指笑起来的样子很狰狞,像他这种模样丑陋的人,不笑反倒还好一些。
六指睇视着黄妮娜,由衷地赞叹说:“真有你的,腰里揣着一张大票,也能逛下来整条街!也敢把万八千的衣服往身上比量!”
本来就一直绷得紧紧的黄妮娜,立刻把六指的话听成了嘲讽。她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六指,抑制不住地把一腔怨气全撒到了六指头上。她刻薄地尖起嗓子叫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你们是什么东西?我有钱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掏垃圾箱呢?!你们这群下三烂!再有钱也是下三烂!”
六指愣了一下,不但没生气,反倒更有兴致了。他发现黄妮娜发怒时的样子更好看,长眉紧蹙,杏眼含怨,樱唇微颤……六指不由自主地又咧了一下嘴。
这下坏了,黄妮娜以为六指还在嘲笑她,就把手里的风衣狠命地往六指身上一摔,转身跑了。
六指被晾在了当街。
往回走的时候,六指的心情很愉快,嘴里胡乱地吹着没调门的口哨,连那根多余的赘指也兴奋地合着拍子兀自晃动着。
3
六指在电话里说,那件风衣我给你送去。
黄妮娜说不用,我不要了……
六指不容置疑地打断她说,去面试得穿!
黄妮娜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得把钱还给你。
六指不耐烦地说,你愿给就给吧,反正你今天得穿上。
黄妮娜就赶紧从存折里取出来了一千元钱,准备一进门就还给六指的,但拿出来一看,却整整少了四百!
“了了!”黄妮娜喊。
“干啥呀?”了了懒洋洋地答了一声,躲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
“你是不是从我包里拿钱了?把钱给我!”
“谁拿钱了?少赖我。”
“我才取的钱,刚刚还在呢。家里就你我两个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那可不一定,”了了走出来,靠在门边,挑衅地盯着六指说:“这不还有一个人在这吗?”
“了了!你这孩子也太过分了!”黄妮娜呵斥道。
六指无动于衷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掏出鼓囊囊的钱包,往手上啐了一口吐沫,从里面一张一张地抽出四张一百元的票子,把钱往了了那边推过去,头也不抬地说:“这些你拿去,把你妈的钱还给她!”
了了微微一笑,赖皮地说:“何必费这个事呢?你直接给我妈不就得了……”
“一码是一码!”六指低声喝道:“你还不还?不还这钱我收回了!”
“哎,别呀!”了了着急地说:“我还她不就得了。”说着从屁股后面掏出钱,很不高兴地摔在黄妮娜面前,立刻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那四百元钱。
六指一把按住钱,不客气地命令道:“给你妈把钱放好!怎么拿的怎么放回去!”了了只好把钱捡起来,放进黄妮娜的包里。六指这才让她把钱拿去了。
今天是去寰亚公司面试。六指的一个哥们儿给寰亚公司的老板开车,说他们老板刚去美国跑了一趟,回来后想扩展公司的外贸业务,准备招收几名熟悉外贸工作的业务人员。黄妮娜很看重这次面试,毕竟,想找个业务对口的工作不容易。
黄妮娜忐忑不安地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老板正低着头在抽屉里翻找东西,一抬头,两人不由都愣住了。
“黄妮娜。”
“周和平。”
“怎么是你?”
“原来是你?”
黄妮娜这才发现,自己竟跑到周和平的公司求职来了。
从幼儿园到“八一”小学,黄妮娜和周和平一直在同一个班。小时候,黄妮娜从来不理睬周和平。那时的周和平太不起眼了,他孤僻、内向、不合群,整天苍白个脸没完没了地啃自己的手指甲。老师经常用周和平做反面教材,当着全班小朋友的面,把他的手从嘴巴里拽出来展示给大家看,教育大家千万不要养成诸如此类的坏习惯。黄妮娜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识过周和平那被唾液泡得皱皱巴巴,被牙齿啃得光秃秃的手指头。那怪模怪样的手指头实在令人恶心,所以虽然从小就在一起,黄妮娜却从来没跟周和平打过任何交道。没想到,今天她竟自己找上门向周和平求职来了!想到这里,黄妮娜立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坐,坐。”周和平微微咧了下嘴,就算是笑了。看得出来,这也是个不会笑的人,
黄妮娜红着脸,怏怏地坐在周和平对面的沙发上。
周和平起身,亲自为黄妮娜烫杯子,倒了一杯茶。
黄妮娜偷眼去看周和平,她惊讶地发觉周和平长得越来越像周东进了。过去,她一直认为他俩无论在长相上还是在个性方面都截然不同,一直以为周和平没有一处能与周东进相比,但多年不见,周和平简直变成了另一个周东进。如果周和平的肩膀再宽一点,身体再强壮一些,黄妮娜极有可能把他误认为是周东进的。
“你怎么今天有工夫大驾光临跑到我这来了?”周和平问。
“我……”黄妮娜红着脸支吾了一下,突然灵机一动顺着话说,“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了?怎么,不欢迎?”
“哪里,当然欢迎了。”周和平坐回办公桌后面,轻轻转动着老板椅说,“你当年可是有名的白雪公主啊,你能来看我,我荣幸还来不及呢。”说着上下打量着黄妮娜说,“你一点没变。”
“哪呀,”黄妮娜底气不足地说,“都老了。”
“不。”周和平说,“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只不过好像是……”周和平故意只说了半句话。
黄妮娜立刻抬起头,眼睛紧张地跟着周和平来回转,那模样仿佛生怕从周和平嘴里冒出什么不好的评价。
看看差不多了,周和平才把下半句话说出来:“好像气质更高雅了。”
黄妮娜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到这会儿,黄妮娜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她环顾着四周对周和平说:“和平,你干得不错啊,公司搞得挺气派的。”
“再气派也比不上你们省外贸公司呀。坐公车,吃公饭,交公粮,连拉屎放屁打嗝都是一股子公家喂出来的‘牛’味。”
黄妮娜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说:“和平你怎么也学会耍贫嘴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爱说话了。”接着又说,“其实呀,现在省外贸亏损得一塌糊涂,就剩下一个国营公司的空名头了,还有啥可牛的呀?”
“你还在外贸干吗?”
“我?……”黄妮娜犹豫了一下说,“在倒是还在。不过,我也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干脆下来干算了。”说着探询地看了周和平一眼。
周和平似乎没听出黄妮娜的话外音,毫无表情地说:“听我一句忠告,你可千万别有转下来干的念头,不好玩,你也玩不了。”说着,很深地盯了黄妮娜一眼,突然转开话头说:“你看,这么多年不见了,本来应该请你吃顿饭的,可我刚从美国回来,公司里一大堆乱事没处理不说,家里那边老爷子又病了。我还得去趟医院。”
“周伯伯病了?”黄妮娜吃惊地问,“什么病?不要紧吧?”
“脑出血,已经抢救过来了。他发病的时候我正在美国,回来后忙忙活活的还没倒出空去医院呢,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听说手术后到现在还没苏醒。我看哪,弄不好老爷子就废了,成植物人了。”周和平神情冷漠地说。
倒是黄妮娜的眼圈红了,急切地催促周和平说:“那你还在这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医院看看?!”
周和平抬腕看了看手表,无动于衷地说:“大哥约我十点在医院见面,现在还早呢,等会儿再走,不着急。”
“还等什么呀?你赶快去医院先去看周伯伯嘛!”
周和平懒懒地说了一句:“看不看就那么回事了,活死人一个,着什么急呀?”说着竟点燃一支雪茄,悠然抽起来了。
黄妮娜呆呆地看着周和平。她发现这张越来越酷似周东进的脸,其实仍像从前一样与周东进有着截然的不同。只不过现在的不同不是在长相上了,而是在精神气质上。周东进的脸很明亮,太阳一样炽热坦荡,生气勃勃;而周和平的脸则很灰暗,月亮般平板苍白,阴冷乖戾。
黄妮娜想,东进就不会这样。虽然周伯伯对东进要求最苛刻,虽然周伯伯和东进到一起就冲突,但东进口中就绝说不出这种无情无义的话!
黄妮娜很想问问和平东进是不是也回来了,却终于没能张开口。她想,自己得找个适当的机会去看看周伯伯。虽然周伯伯与爸爸不合,还曾经极力反对她和东进的事,但爸爸去世后,周伯伯却一直悉心关照妈妈和她。妈妈临终前,曾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你周伯伯可是个难得的大好人,你以后碰到困难就去找他吧,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助你的。但妈妈去世后,她却从没去找过周汉。她不好意思,因为与东进之间的事,使她觉得自己没有出入周家的权利,没有要求周家帮助的权利了。
和周和平一起说笑着往外走时,黄妮娜看到六指还在外面等着她。黄妮娜踌躇了一下,只远远地跟六指打了个招呼:“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说完,也不等六指搭腔,就一头钻进周和平的车里了。
周和平似乎随便地问了一句:“那是谁呀?”
黄妮娜含含糊糊地答道:“司机。”
车呼地一下从六指面前开了过去,弄得六指直纳闷:这算是正式录取了呢还算是试用呢,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工作了?
后来六指才搞清楚,原来黄妮娜根本就没跟周和平说自己是来面试的,跑进去认完老同学,就一屁股坐在那拉开架势跟老同学叙起旧来了!
六指这个气呀,说你既然跟他是老同学,就干脆把眼下的情况对他直说了,让他帮你一把不就得了?
黄妮娜满有理由地说,我不是张不开口吗?让人家知道我现在混成这个样子,多没面子呀!你不知道,过去我……
六指冷笑着打断黄妮娜的话说,你是活人还是活面子?没见过你这样的傻逼,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算个屁,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黄妮娜又惊又气道,你?你怎么敢骂我?你少管我的事!你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六指这才发现,闹了半天,最傻逼的其实就是他自己。一老本神儿地帮人家忙活这忙活那,到头来,耽误了生意不说,反倒还帮出了一身不是,让人家指着鼻子左一次右一次地数落: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是呀,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呢?六指想。
“操!”六指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说,“我他妈真是吃饱了撑的!”
4
周南征十点整准时赶到医院,但周和平却迟迟不到。对这个弟弟,周南征总是感到很无奈。
和平是这个家里的异类,从小就不像他和东进那样喜欢舞枪弄棒。当年大家一起闹当兵时,他和东进包括川川都兴奋得要死,就和平没事人似的整天躲开老远。问和平想不想当兵,和平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爸爸就发脾气了,说你他妈的到底长没长鸡巴?滚!马上给我当兵去,长不出鸡巴你就别回来见我!
和平就耷拉着脑袋当兵去了。结果还没到两年,部队就把和平送回来了。原来,和平嫌连队训练太苦,整天想方设法泡病号,赖在床上压床板。连队干部批评他,他就绝食。说反正高粱米饭他也咽不下去,索性就不吃了。连里怕把他饿坏了,试着给他做点面条劝劝他。他倒不客气,见了面条立刻就不绝食了,呼噜呼噜一下子能吃一大盆。吃完一抹嘴,该咋样还咋样。其实,连队也不是没办法整治他。要是换了普通的工农子弟,连里早就下猛药把这根歪歪刺掰过来了。一百多人的连队,容着他一个人这么胡闹下去,别的兵还怎么管?但他是周汉副司令员的儿子,不能下猛药不说,连一般的药下到他那都得减量,不仅得去去苦味,有时候还得往里加点糖。和平的毛病就这样惯成了。不高兴了三天两头就闹一回绝食,高兴了一顿吃一大盆,这样饿两天撑一顿的,最后真就把胃折腾出毛病了。被医院确诊为胃溃疡那天,和平差点没乐疯了。他从此如愿以偿,成了师医院里最有名的老病号。
在师医院住院的那些日子,是和平整个当兵生涯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就是在这期间,从小缺乏自信的他发现了自己在对付女孩子方面的超人能力。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师医院的那帮小护士中间,弄得小护士们一个个整日围着他团团转。有的帮他洗衣服,有的给他买水果送巧克力,有的为他斗嘴吵架,甚至还有的为他服安眠药闹自杀。他一口气在师医院住了半年多,把个好端端的师医院搅了个天翻地覆。医院几次想打发他出院,可他的病不知为什么那么顽固,怎么用药都丝毫不见好转。医生哪里知道,和平从来不吃那些药,发给他的药都被他一把一把地扔进厕所里去了。他巴不得一辈子治不好病,一辈子住在这里开心呢!后来,和平的胃溃疡越来越重,终于发展到胃出血的程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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