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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风云(楚河汉界)-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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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爸的年纪越来越大了,一个人总不是个事。
5
月光城到了。
客人不多。这个钟点的月光城不是最火爆的时候,月光城上客的时间一般是在夜里十二点左右,那时正是夜生活的喘息时间:洗澡的洗累了,唱歌的唱乏了,打牌的打倦了,做交易的谈完了,开店的关门了,坐台的换班了……所有人胃里的晚餐都已经排空,于是,就一拨拨地相跟着奔到月光城,把这里当成了一天中最后一个延续快乐、将养生息的驿站。吃完
饭,人便陆续散去,大多数人的这一天便就此结束了,也总有一些人在这里补充了能量养足了精神之后,又振奋地走进了充满诱惑的夜色之中……
周南征和魏明坤在大厅里找了个散台坐下,身边立刻围上两辆摆满各式粥和菜点的推车。两人随便拣了几样,碗、盘、笼屉顿时摆了满桌。
吃吧。周南征说了一句,就自顾自地喝起粥来。喝了半碗粥了,周南征也没说一句话,魏明坤有些耐不住了,说周部长,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周南征说,坤子,你怎么就是改不了口,这就咱们两人,你用得着那么正儿八经地吗?
大哥,魏明坤赶紧改口说,大哥找我有事吧?
有事。周南征边喝粥边说,我想让你出点血。
魏明坤没吭声,等着周南征往下说。
周南征停下来,抬头观察着魏明坤的表情说,按说,这血本来就该你出。见魏明坤很认真地盯着自己,便把这一段在北京的活动情况和花费情况说了。说完叹了一口气说,没钱一步也推不动。这倒无所谓,该花的钱再怎么着也得花。我本来没打算让你出血,以为团里出点儿,再从军区这边批点钱就行了,关键是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东进又闹起来了。
魏明坤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东进怎么了?
周南征说,这些钱是东进为研制边防装备预留出来的,我让王耀文提钱的时候怕他挡横就没告诉他,想回头再跟他解释,结果他回来后一听说钱被提走就急眼了。东进那个脾气你也知道,整个一活驴,这钱要是不赶紧给他堵上,他能追到大会堂到新闻发布会上要去。
魏明坤噢了一声,说我知道东进到总院看鲁生来了,还纳闷他怎么走得那么急,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没想到他是憋着劲儿追钱来了。
怎么样坤子,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你能不能解囊相助……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魏明坤也只有应下来了。魏明坤说,大哥你放心,我马上就办这件事。想了想又说,不过东进那边……
东进的工作我来做。周南征接过来说,估计只要把钱还给他,他的火气一消,也就会冷静下来了。问题不大。
两人一时无话,都低着头呼噜呼噜地喝起粥来。
周南征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坤子,东进哪怕有你一半的成熟老练就好了。我就纳闷,这么多年来他经历的挫折也不少了,怎么就磨不服他那又生又糙的性子!我这个弟弟呀,是太让人操心了。
魏明坤没接茬,一提起周东进魏明坤就有点拿不准该说什么是好,尤其是在周南征面前。
周南征说,我知道,你们俩过去有些过节,有些话你可能觉得不太好说,尤其是你俩现在又形成了这种上下级关系,可能你心里的顾忌更多了一些。不过,你还是得找机会跟东进谈谈,用过去的事敲打敲打他,提醒他别总由着性子乱来。
我是准备跟东进好好谈谈的,魏明坤说。心里却在想,这件事恐怕没周南征说得那么简单。最近,他也风言风语地听到了一些传言,他早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周东进突然去看鲁生似乎与那些传言有关,看来黑山口哨所发生的事恐怕确实有点问题。魏明坤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烦躁,如果真如传言所说黑山口哨所的事与宣传有出入,如果真是有人有意隐瞒黑山口哨所的真实情况,如果这些问题被反映上去,那情况可就严重了。不仅二团要完,周东进要完,分区也要被牵扯进去,他魏明坤也绝对脱不掉干系。从周南征今天的态度来看,周东进似乎抓住了些什么,而且态度一定很强硬。想到这,魏明坤的心不由往下一沉,预感告诉他,有麻烦了。
回到家时,夜已经深了。魏驼子正坐在桌旁看电视,满桌的杯盘碗盏还一动没动地摆放在那里。魏明坤叫了声爸,却不见回应。走近一看,魏驼子的头深深地垂在胸前,嘴巴一张一合正有节奏地打着呼噜,原来他早对着电视机睡着了。看着做了满桌饭菜饿着肚子眼巴巴在家等着自己的老父亲,魏明坤心中不由涌起阵阵愧疚之情。
爸,魏明坤轻轻地摇晃着父亲,魏驼子猛然间惊醒过来,见是儿子回来了,赶紧慌慌地站起来要去热饭,却被魏明坤按住了。魏明坤说,爸,你等着,我去给你热饭。
饭菜端上来,魏明坤又陪着父亲喝了点酒。几杯下去,魏驼子的话就多了起来。转来转去的还是那几句老嗑:什么高干了,什么长脸了,什么祖坟冒青烟了……
说实在的,对父亲津津乐道嚼来嚼去的这些永远不变的话题,魏明坤早就厌烦了。人的观念、想法往往会随着地位、境遇的变化而改变。副师正师地干了这么多年,初时的那种新鲜和自得早已被接踵而来的新想法和新烦恼消磨殆尽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魏明坤发现自己的心态变得平和了许多,许多以往足以对他构成刺激的东西现在已不再能轻易刺痛他了,许多以往绝对不能接受的东西现在都能坦然接受了,许多以往根本无法面对的事物现在也能从容面对了。记得他第一次帮父亲从胡同里推出小车,在路边支起掌鞋摊的时候,父亲像傻了似的木木地只知道跟在后面走,连街坊们跟他打招呼都一律充耳不闻。支好鞋摊,魏明坤回头一看,父亲正唏嘘着用糙黑的手背一把一把地抹着脸,苍老的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模糊一片了。从那以后,魏明坤每次回家都会到掌鞋摊前陪父亲坐上一会儿。从嘈杂纷扰的现实中走出来,坐在他从小就熟悉的鞋摊前,看着父亲用嘴抿着洋铁钉,一锤一锤地砸下去,心就像被凿实了般变得格外踏实安静。
很快就有个好事的报道干事写了篇题为《老鞋匠和他的大校儿子》的报道,赞扬魏明坤大校支持父亲为群众掌鞋,并亲自为父亲支鞋摊,还坐在鞋摊前帮助父亲为群众服务。稿子发之前送给魏明坤审查,魏明坤把那个报道干事叫来,当着他的面把稿子撕了个粉碎。临走,送他一句话:记着,即使需要换取点什么,宁肯变卖自己也千万别卖自己的父亲,否则你的良心会一辈子不得安宁!
父亲睡了,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魏明坤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睡吧,明天一早还得起来帮父亲把鞋摊支出去呢。
·17·
马晓丽 著
第十七章
1
南征不停地用手捋着头发,东进从大哥的指缝中看到了几缕刺眼的白发,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也许是连日操劳一直没休息好的缘故,大哥此时的面容也显得有些苍老倦怠,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精神干练。
大哥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东进想。大哥一直在家里扮演着多重角色。有时候他是父亲,因为父亲几乎与所有的子女都无法沟通,所以他经常要代表父亲处理弟弟妹妹工作上遇到的问题;有时候他是母亲,因为母亲的孤僻和早逝,他经常要代替母亲关照弟弟妹妹的生活;更多的时候他是长子,他得调解父母间的矛盾,还得解决弟妹们的纠纷。不管从哪方面说,大哥都是活得最累的一个:他得在父母面前做好儿子;在弟弟妹妹面前做好哥哥;在妻子面前做好丈夫;在孩子面前做好父亲。在这个家里,似乎所有的人都可以耍脾气使性子犯错误,只有他不能。真不知道他怎么能撑得住,怎么能一直撑下来。
毛毛经常嬉皮笑脸地说,大哥是爸爸的消防队,只要哪里“着火”,爸爸肯定一个电话把大哥派去再就什么也不管了。还说大哥是妈妈的针线包,不管谁的“衣服破了扣子掉了”,妈妈都得用他去补。听到这些话,大哥往往只无奈地一笑。只有一次,大哥认真地补充说,毛毛你把我最主要的功能漏掉了,我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泔水缸。你们所有人都往我这里倒泔水,你们把自己不爱吃的和吃着恶心的剩东西全倒到我这里,自己干干净净身心轻松地走了。我呢?我怎么办?我被装得满满的又找不到地方可倾泻,只能把这些东西咬碎嚼烂,逼着自己咽下去慢慢消化掉。连我自己都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会撑坏了胃口,会让那些东西溢出来,会把自己胀破。
在兄弟姐妹中间,东进历来与大哥的感情最深,他们从小就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在一起玩得最多,长大后又有着相同的理想抱负,在一起谈得也最多。这些年来,大哥为自己操过很多心。东进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哥似乎总想为自己补偿些什么。自从苏娅出国后,东进每次从部队回来,大哥都一定要嘱咐家里的炊事员给他做顿红烧肉,因为东进和爸爸一样爱吃红烧肉。而且不管怎么忙,大哥都会抽时间陪他到外面喝顿酒。有两次喝多了,东进发现大哥看他的眼神儿变得很奇怪,眸子深处似乎藏着许多的愧疚和歉意,很忧郁,也很复杂。搞得东进心里惶惶的很是不安。
许多年没与大哥这样倾心交谈了。东进觉得今天大哥格外真挚。大哥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敞开心扉把自己的深层想法亮出来。即便是在亲人面前,大哥也总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今天大哥却对他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特别是最后的一番话,在东进的心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南征说,东进我是最了解你的。我们都爱部队,都爱军人这个职业。我们和别人不同,我们对部队的爱是像遗传基因一样,是与我们的生命同时孕育的,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我们从小吃的是军粮,唱的是军歌,听的是军号,接触的是军人。除了军营我们在什么地方都觉得不舒服,除了军人我们选择什么职业都感到不合适。在内心里,我们始终认定自己是天生的军人,认定我们一定会在军队干出一番大事业。小时候我们就常在一起吹牛,幻想着中国军队掌握在我们手里的那天,我们发誓要把中国军队建成世界一流的军队,发誓要让中国军人成为全世界公认的最优秀的军人。我们抱着这样的理想来到部队,雄心勃勃地一心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我们都是从士兵干起,从连队摸爬滚打出来的,我们心甘情愿地自找苦吃磨炼自己,可是结果呢?结果我们中间大多数人都夭折了,有的是主动放弃,有的是不得已转业复员,还有的……你还记得王京津吗?南征叹了口气说,我最不愿意提的就是王京津了,至今想起他我心里还很不好受。
南征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不能不承认我们这些人身上确实有许多不为部队所容的毛病,不能不承认我们中的许多人也确实不适合在部队干。但也应该承认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具备成为优秀军人的素质的。可是,即便是我们中间最优秀的那部分人也少有能在部队干出来的。东进,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我们太浪漫了,因为我们把军人这个职业理想化了。浪漫和理想使我们只知道把部队当做事业干,而没有把它当做仕途干!
你知道苏宁吧?苏宁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我参加了调查、宣传、树立苏宁这个典型的全过程。在我看来,苏宁几乎是个完人。整个调查过程中,我一直试图寻找他的另一面。你知道我这个人从不轻信什么,就连雷锋我也始终对那种写公开日记的方式存有看法。我想,人都是有缺点的,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像他那样从里到外完美到这种地步!我用各种方式与苏宁周围的人倾心交谈,诱导他们对我讲出苏宁的缺点毛病,但是没有。所有的人都很真诚,我看得出他们绝不是只想说好话或故意向我隐瞒什么。当他们搜肠刮肚发现竟然找不到一点苏宁的缺点之后,连他们自己都感到惊讶和不解,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在他们的身旁曾经生活过这样一个完人!
离开那里的前一个晚上,我独自在苏宁那间简陋的小屋里坐了很久。翻看着苏宁生前写下的那摞厚厚的学术论文,摆弄着苏宁那条画满武器的腰带,我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阵阵地绞痛。我从来没对人说过,那晚我哭了。在那之前我已经很多年没流过眼泪了,我以为我早已丧失了哭的能力。但那天晚上,面对苏宁的照片,我却不能自制地流泪了,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我为苏宁惋惜,他是我们的同类,他把自己所有的才智都倾注给了军队。他那么年轻就走了,而军队真正需要的就是像他这样视军队为生命的职业军人。我为苏宁不平,如他这样人格高贵且既有学术成就又有实践经验的优秀军人,兢兢业业地在军队干了二十多年,为什么却只干到了少校,只是一个团的副参谋长!我为我们的军队担忧。记得有这样一件事:一个国家的首脑在视察军队时发现了一位出色的上尉,他与这个上尉长谈之后,说出了一句著名的话:“如果这个人今后不能成为我们国家的参谋总长的话,那就说明我们军队的体制出问题了。”后来,这个上尉不仅真的干到了参谋总长的位置,还最终成为了这个国家的首脑。
在那个小屋里,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以苏宁的优秀,为什么生前不能得志,死后才可扬名?就是因为他用理想的方式把军队当事业来干了。他研究战术但却从不研究权术,他尽职尽责但却从不近官媚上。而我们的文化从来就是一个讲究“学而优则仕”的重仕途的文化,在这种文化土壤中生长出来的军队必然带有浓厚的官场特点,必然更适合用走仕途的方式而不是用干事业的方式来干。仕途,是个太直接、太功利的东西了,它貌似理想,但其本质却是拒绝理想的。
东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变通一下,通过走仕途的方式来最终实现理想呢?仔细想想,这其实并不矛盾。说到底,任何职业都不是纯粹的,所以不能把它浪漫化、理想化。人终归还是要实际一些,要学会面对现实、适应环境。我真不明白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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