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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血-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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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金小红惶惶不可终日了,夜晚常常失眠,也常常梦到王花说的那种场景。她急遽地消瘦下来,眼睛上有了黑圈,就像大熊猫一样。而王花的扮相不过是唐秀为她简单化了化妆,回去一洗,照样打呼噜放屁,吃嘛嘛香。
在迟建军的权力巅峰期里,金小红无疑是一个意外收获,是遇到的而不是求到的,就像战场上不好交公顺手揣进腰包的战利品。和唐秀和雪怡都不同,征服金小红不是靠诗意,而是靠权力;权力比诗意来得蛮横粗暴,却也直截了当,不必磨磨唧唧兜圈子。诗意就像没完没了的政治谈判,权力则是武力解决问题。反观爱情上的缺憾,看到一些大款和官员也都明里暗里有花絮,迟建军心里就不平衡,总觉得自己这辈子亏大了。尽管金小红只是一个花瓶,但她年轻貌美,能满足他所有的感官需求,这就够了。他以盛年的余勇对抗着一个欲望强烈的异性,未免有些疲于招架;但他得到了征服者的慰藉,这也是他生平的全部和唯一。就是为老岳父和老南送葬那次,看着骨灰架子上那一排排盒子,他突然想到一个介于诗和哲学的问题——面对着这么多完全相同的骨灰,谁还能说,哪一个是干净的,哪一个是不干净的呢?
再有三年,迟建军就到五十了。几经探究之后,他断定自己有继续蹿升的可能,但是没有把握了,就决然地把金小红引到了自己的床上。他不是特别的理智,可也不是特别的昏蒙。他常对自己说,过去我不是为公家活着,就是为别人活着,现在我得为自己活一回了。什么都别想,就是男女对决;想得太多,那就一事无成了。何况他为开天村的老百姓做了那么好事,搞个把娘们,也是情理之中的。金小红鲜嫩的躯体让他流连忘返,每次脱光之后,他才觉得除去了诸多附加的外在,终于把自己还原成一个纯粹的男人了。

《国血》 第三十二节(3)

迟建军发觉了金小红的失常。静静地听完了她的转述,这个掌握了唯物主义皮毛的处级干部不禁寒毛直立,两眼惶恐,却又满不在乎地笑着说,胡扯淡哩。王花那娘们历史上有污点,准造反派,特能装神弄鬼。我跟你爸那么熟,咋就没梦见他一回?金小红说,你没梦见他,我可梦见了。我爸说,你日了下辈人,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鸟头子上作损,要进十八层地狱的,还要下油锅,用铡刀铡……迟建军慌忙来捂她的嘴,说你咋说得这么吓人?人家大人物,男女的岁数都差着很多,甚至三四十岁,还不是照日不误?金小红说,可你不是大人物。别处不说,就在北疆的地盘上,你这级干部都得加鞭子赶。迟建军理屈词穷了,就绝地反击,背诵了一句伟人语录: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然后又加上一句,我就不信,鸡巴老南都烧成灰了,哪还能还阳?金小红用带芒刺的目光狠狠盯着他,迟建军这才发觉,情急之际,他说走嘴了。
最为恐怖的是夜里。两人勉强例行了那事,已是人困马乏,睡着睡着,金小红就惊厥而起,团缩成一个蛋蛋,指定一个角落,惊恐地喊道,我爸来了,他就在那儿看着你我呢!迟建军赶忙打开电灯,说在哪在哪?我咋没看见?金小红说,他就站在你身后,环着两手,拉开了架势,要掐你的脖子呢!迟建军一个激灵就跳到了地上,四处寻找镇鬼降妖的家什。唐秀有一柄健身用的镀铬宝剑,被他从墙上取下来,寒光闪闪地掂在手上,一面呀呀乱叫,一面胡乱舞动着。金小红不让了,她说,你咋杀我爸?你日着他的闺女,还要杀他,你还是个人吗?我操你个妈的!
迟建军这才发现,无论是作为叔叔还是作为领导,至此他都已经颜面扫地,不可收拾。金小红处在“活见鬼”的频发期,不但一夕数惊,而且夕夕皆惊,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被送到油田总医院去做阶段性治疗休养。唐秀看望过她好几次,每次都掉下怜悯的眼泪,还送给她不少时尚类的好东西。她还背地里跟人说,其实,金小红这孩子挺单纯的,不单纯也不能把胡扯淡的事当成真的,以至做下了心病。当然,雪怡、宋兰和王花也都看望过,她们毫无争议地认定,金小红是偌大医院里最为漂亮的女病人。
高喜扬知道后,就找到迟建军说:“兄弟,你还想让金小红回来吗?那样的话,你不但不好做官,都不好做人了。”
迟建军也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身体状况明显不佳,常常见了老张叫老李,上班打瞌睡不说,大白天还做噩梦。更为严重的问题是,他下面那个东西蔫头耷拉脑的,长期处在休眠阶段,显然是被人用软刀子给劁了。唐秀做了一段恢复性的启发诱导,全都无济于事。不过唐秀并不悲哀,她说,宁可我不用,也不能让别人用。这样多好,这样老百姓安宁了,也让组织上放心了。
迟建军看着高喜扬的眼睛。就是这久违的一瞥,让高喜扬心头一颤,似乎看到了某种失而复得的东西。
高喜扬说:“建军啊,你和我,咱们都老了。”
迟建军说:“大哥,有话你直说吧。”
高喜扬说:“你门路宽广,找找关系,干脆把金小红的关系调到油田总医院去吧,这大概是最操蛋的事情的最合适结局了。”
迟建军想了想,点点头说:“Gameover。我也是这么想的。”
高喜扬有些意外:“你说的是英语?”
迟建军说:“算是吧,很业余。”
高喜扬说:“啥意思?”
迟建军说:“大概就是,这一局结束了。”
高喜扬说:“你啥时候学的英语呢,我咋不知道?”
迟建军说:“跟你比比,我这一生寂寞无聊的时候太多了。寂寞无聊,我又能干些什么呢?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吧?”
高喜扬就由衷地佩服起来。聪明人就是聪明,他们总会把难以启齿的事情含蓄化,借助外语的隔膜和模糊,来达到消解和转移的目的。
“不错,”高喜扬接过话茬感慨说,“咱们这一茬人,全都Gameover了,今后怎么样,要看下一代的了。”

《国血》 尾 声(1)

尾声
高喜扬绝没想到,儿子竟然瞒着他,走了迟建军的后门,跑到教学质量最高的油田一中就读了。丛峰诡谲地眨着眼睛,说迟叔叔都能帮助别人调转工作,还不能帮我转学?开天村毕竟只是马蹄窝窝,要是我姐姐和迟涛哥哥当年能转到一中去,肯定北大、清华了。迟建军看着丛峰哂笑,说小兔崽子,比你爹机灵多了。你爹这一辈子,就是一根死犟筋。丛峰就拿起话筒,交到迟建军的手上,软硬兼施说,迟叔叔,你就说一句话吧,这辈子,我的命运可就靠你啦!实际上开天村的中小学都很忌讳生源外流,这会带来连锁反映。可高丛峰这么央求,迟建军就不能不破例了。高喜扬和雪怡虽然觉得甚是不妥,但木已成舟,也就只好认可了。
星期天,丛峰带回来一个很清秀的女同学,并且一再声明,他也是刚刚认识,不是他领回来的,而是她非要跟着来的。因为一中是重点校,面向全省招生,那位陈姓女同学是从外县考过来的,学习呱呱叫,还得到了学校的奖学金。高喜扬就很狐疑,一问才知道,原来竟是当年受不了苦,开了小差的陈刚的女儿。
高喜扬问:“你为啥非要往这考呢?”
陈同学说:“我爸爸让的。他就这么个心愿。他觉得怪对不住油田的。”
高喜扬说:“他咋不来看看你?”
陈同学说:“他说他没脸再踏上北疆油田的土地。”
高喜扬不再追问了,他觉得继续追问下去,那就接近残酷了。他嘱咐儿子带着陈同学四处转转,看看开天村的新貌,当然,旧貌是什么样子,她也无从知道。
更麻烦的事来自丛慧。她眼看就要大学毕业了,有一天,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找到了她,见面就哭,哭了就要抱,提到了一个叫做尤民的人,还说是她的亲妈,把丛慧吓得跟头把式的。这时的电话已是家家普及之物,丛慧就把电话直接打进了家里。
“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丛慧说。
“你能看得出来,我们不是你亲爸亲妈吗?”高喜扬反问。
“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因为我一丁点儿都没看出来。”丛慧说。
雪怡把电话接了过去:“慧啊,听小妈的话,如果她非要认,那就让她认了吧。一个女人到了这种年纪,肯定是很可怜的。”
雪怡的话里有了颤音,丛慧在那边哭了起来。
雪怡说:“她肯定特别需要钱,你可以先拿给她一点,回头我再给你寄。孩子,无论她对错,咱们都不能坐视不管,咱们家,你迟叔叔、王叔叔,都会大力帮助的。”
丛慧哀怜地叫了一声爸,又叫了一声小妈,就把电话撂了。那一夜高喜扬和雪怡几乎没睡,每个人的枕巾都是湿的,似乎都明白,早已愈合的痂疤又要被揭开,一次致命的疼痛就要开始了。
这年夏秋之交,本来十年九旱的北疆地区下起了大雨,一连个把月天不开晴,人们都议论说,女娲娘娘补天的石头掉了,天漏了。开天村油区毗邻的松花江和嫩江,全都旖旎不再,露出了狰狞凶残的一面,把多余的江水毫无惜心地泼向了这片洼地,所有的大泡子都已漫溢。为了保护油田,市、局全动员,领导干部带头,分批分期上前线拦水筑坝。迟建军是第一批带领综合公司的三千精兵强将冲上去的,奋战了一周,打了漂亮仗,还受到表扬;是第二批抗洪将士上去把他们换了下来。现在洪魔似乎还不罢休,每天以惊人的速度往上猛涨,离开天村不远已经是一片浩瀚的泽国,惟有楼区高出别处,一时没有浸漫之虞。
高喜扬和王顺蹚过公路的时候,洪水刚刚没过脚踝,他们都没太在意。高喜扬是来为妻子和女儿的坟修围堰的,为的是不想让她们的陵寝泡汤。而一向认真的劳模宋兰非要上井做最后一次巡查不可,王顺劝不住,就替他来了。这师徒俩在忙碌中抬头一看,才发现大事不好了,洪水壁立着向他们推进,把两个人冲倒了不说,连一身单薄的夏装也给剥掉了。万幸的是,他们抱住了抽油机的铁架子。这时的抽油机完全就是大海里的礁岛,他们没有任何选择,只能赤身裸体地骑着生硬的铁块子,耐心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王顺埋怨说:“宋兰这劳模当的,都停产了,她还非要巡井,怕井上的仪表啥的被人偷走。这种时候哪还会有小偷?”
高喜扬说:“幸亏宋兰没来,要是她来了,我们两个都被洪水涮掉了衣服,事情就麻烦了。”
王顺说:“那有啥关系?人嘛,不过就是那么一疙瘩一块儿。再说,宋兰本来是你碗里的肉,我趁你一眨眼工夫,就给偷着夹到自己碗里来了。现在你当大哥的回头想尝一口,我能说个不字?”
高喜扬笑着骂他:“你小子傻大胆儿,涮了唐秀,涮了迟建军,现在又涮到我的头上来了。”
王顺说:“我也不傻。你当我白让你尝吗?你要是尝了弟妹,我就敢尝嫂子,这才公平合理。”
高喜扬就胳肢王顺。王顺害怕了,说:“师傅,你可别闹,我还没活够呢。把我胳肢麻抓了,掉进水里,就我这水性,铁死了。”

《国血》 尾 声(2)

高喜扬望着无边无际的洪水说:“你怕死?”
王顺说:“要说怕呢,谁都怕。咱们这茬人,刚过了几年好日子,就这么死了,哪能甘心?要说不怕死,活到了这把年纪,死了也不算少亡了。尤民死了,雪洁死了,还有那么多咱们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工友,都为这片油田献身了。你我命大,能活到今天,还有妻子儿女的,怕个球啊。再说,雪洁就在咱的身边,我相信她会保佑咱们的。”
高喜扬不说话了,他看看雪洁的坟,已然淹没在了洪水里,如果棺木被冲走,那么他多年的厮守,就变成一场荒诞和虚无了。
独守空巢的雪怡还等着丈夫回家吃饭,左等不回来,右等还是不回来,看到了洪水猛涨,就知道准是出事了。雪怡想到能求助的第一个人,就是迟建军,便拨通了他的手机。
雪怡说:“建军吗?”
迟建军正领人在开天村的外围扛袋子垒堤坝,雨声风声人声,他没听出清楚。就反问:“你谁呀?”
雪怡说:“我是你嫂子。”
这个久经跳荡最后定位在社会历史人物表上的称谓,让迟建军肃然起敬了。他说:“嫂子,你找我有事?”
雪怡都要哭了。她说:“你大哥和王顺两个,早晨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俩一个去巡井,一个去看坟,洪水涨得这么猛,只怕凶多吉少了。”
迟建军屏住呼吸,静静地想了几秒钟,就说:“嫂子,你千万别害怕,不能有那么严重。我这就去接应他们。”
雪怡说:“你亲自去?”
迟建军说:“难道不应该吗?”
雪怡说:“建军,过去我信不过你,可现在,我还是相信你的。”
迟建军说:“请嫂子放心,如果我大哥回不来,那么我也就永远不回来见你和孩子们了。”
雪怡说:“你可是领导啊,多叫几个人跟着。”
迟建军笑了:“领导不领导的,那要看是在什么时候。”
围堤上也需要人力,迟建军不想牵扯别人,把眼前的事安排了一下,就把一只冲锋舟叫过来。冲锋舟是武警部队的,指战员们都在油田的调度下抗洪抢险,迟经理的命令焉能不听,就问上哪去。
迟建军说:“不用你们,你们在这坚守,无论如何,不能放洪水进入开天村。那边我自己去就行。我过去一直搞钻井和作业,懂得机械,这玩意能玩转。”
开冲锋舟的战士还没明白过来,迟建军已经跳了上去。他熟练地打着火,操着舵,那灵巧的小船好像在水皮上跳跃,转瞬之间就看不见了。
迟建军也是救人心切,走得太急,没想到如何应对意外。已经远远看到了抽油机上模糊的人影,隐约听到了有人呼喊,只要再加加油门,事情就妥帖了。可就在这时,冲锋舟熄火了,任他怎么鼓捣,再无启动的可能。漫漶的洪水有着变幻不定的诡异流向,小舟被漂向别处,根本就没法控制,眼看着撞向一棵电线杆,然后就翻沉了。迟建军在慌乱中喝了几口水。他可以抱住那根电线杆,可他智慧的大脑急遽地转动了一下,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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