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如真－天下第三逆贼传-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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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战的早晨，从吉田郡山城的西之丸可以遥遥望见太田口方向燃起的大火。迷惑人心的雾气已从战士的心底撤去，那火光增加了他们对敌人的仇恨。
震天的杀声，亦能一直传到了城堡顶上，两个小姑娘的耳中。
阿国和千早肩靠着肩，紧张地望向远方。
乘着夜色从吉田郡山城悄悄出动的，是以光秀为主将，吉川元春为副将、熊谷军为游击部队的毛利军共计六千五百人马。毛利元就留守城池，作为毛利一族精神领袖的他，几乎从来不亲身涉险。
“光秀不会有事吧，那家伙虽然在尾张国糊里糊涂的打了胜仗，其实不太可靠呢。叫我把商团的保镖也带来，似乎做好了落跑的准备。”
阿国不太愉快地，瞪了说出这番话来的千早一眼。
“那只是顾及千早小姐的安全，光秀不会有事，我也绝不会弃他而逃。”
“可是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叫‘万一’嘛！”
“如果有万一，那么我就在这里，陪光秀一起沉到地狱中去。”
阿国那样毅然决然的表情，千早不禁看得有些愣了。
这个女人，真的会堕入地狱吧，千早心想。听说在开战之前，阿国竭力赞同光秀加入毛利一方。明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要让光秀插进这前途未卜的战争中来呢？
表面亲切的阿国小姐，过于接近也有一丝可怕。
“总之，连万一的可能也没有，光秀必会赢得这场战争！”阿国最后总结道。随后她闭上樱唇，再也不发一言了。
太田口的战火，一直燃烧到了中午。从背后受到迅猛的奇袭，在最为不利的情势下与两倍于己方的敌人战斗了一上午，即使是勇猛过人的高桥元纲，也感到力有不支了。
“主公的援军呢？为什么还没有到达？”
没有任何人回答高桥元纲的问话。三千士兵被切割开来，将领们各自陷入苦战。而高桥元纲身边的武士，则越来越少了。
“主公，难道您怀疑忠诚的元纲？难道您连元纲也嫉妒，所以故意不发援兵吗？”高桥元纲对天长叹。尼子家的忠臣猛将，要一个接一个的走上不归路吗？
尼子家的援兵始终没有到达太田口。不过，实际情况也并非如高桥元纲所想。
高桥军求援的武士，确实到达了尼子晴久的本阵。尼子晴久也即时派出了援军，前来增援的是以三沢为幸为大将，副将为龟井能登守秀纲、米原纲宽等人，总兵力超过八千。按理说，援兵的规模很合理。他们足以解太田口之围，又不过于庞大而行动缓慢。
然而根据史料记载，当天确也没有尼子援兵到达太田口。怎么会这样呢？
奉命阻挡尼子援军的，是菊姬所带领的少量游击部队。
“是……女人？”三沢为幸瞪直了眼睛。不仅是女人，而且头盔摘下以后，那女子的长发飘逸，脸蛋秀美。
“吉川氏菊姬，在此恭候多时。”
三沢为幸和身边的武将，同时爆发出大笑。
“毛利家已经没人了吗？连女人也上阵了。”
在菊姬身后，三十名骑马武士列队而立。就在尼子诸将暴笑之际，她和这三十名武士旋风般突进了尼子阵中。
三沢为幸还没明白过来，弓箭手也忘记了放箭。一个漂亮女人象投怀送抱似的冲向八千男人的阵列，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等到三沢为幸有所清醒，确认冲杀过来的不是无谓送死的敌人，三十名骑马武士已如三十头雄鹰插过尼子军侧翼，砍翻数十人后又冲出阵去。
“岂有此理，给我放箭！”三沢为幸这才想起来发令，又补充了一句，“别把女人射死了。”
可是箭羽在熊谷家诸武士身后无奈堕地，已经追不上了。
“对付三沢为幸这样的蠢材，看来只需要女人就够了。”菊姬圈回战马，站在远处大声嘲笑，“我们家的男人，没空来和懦夫战斗！”
被女人嘲笑，任何武士都会认为是奇耻大辱吧！三沢为幸也不例外。
“给我追，不管是男是女，我要取下所有人的脑袋！”
这时候有一匹战马快速奔到三沢为幸面前。三沢为幸转过头，看到了副将龟井秀纲。
“三沢大人，我们不要在这里恋战，赶快前去救援高桥大人才是道理！”
“混蛋，要我忍受女人的污辱？高桥元纲那家伙反正自称勇猛，他还带了五千兵呢。毛利家的总兵力，不也就是五六千吗？我们不去增援，他想必也能把敌人杀得片甲不留吧。”
龟井秀纲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说话也是无用。也许三沢为幸心中所想的是，高桥元纲要死了才好呢。过于勇猛的将士，向来是大家争相嫉妒的对象。现在每个人都认为尼子家胜局已定，家中不团结的隐患，因此也就激发出来了。
三沢家追上去的武士突然有百余人从马上堕了下来。
原来熊谷军并不只有三十骑，更有数百人藏在草中，伺机放箭。战马载了受伤的尼子武士，很快从前面败退回来。
“毛利军的伏兵？看到没有，敌人的主力根本不在太田口。”三沢为幸洋洋得意地得出结论，“现在三沢家族要抢先建立战功，剿灭毛利军主力！任何不服军纪者、不全力追敌者，都要斩首以示军威。”
三沢为幸不再理会龟井秀纲，率领大军急着追杀菊姬去了。
“把埋伏的敌人全部杀光了，那个女人……还是给我活捉回去！”
尼子方的武士，纷纷发出了猥琐的笑声。数千军士，象饿狼扑羊似的向菊姬涌去。
午后，太田口的战鼓停歇了。光秀和吉川元春的战马，停在一具无头死尸前面。
“这个人就是高桥元纲，确定吗？”光秀问。
“不会有错，”回答者是吉川军将领宫庄经友，“有人看到他切腹，脑袋被尼子武士砍下带走了，可能就埋在附近。”
“给我找出来！”吉川元春下令。
过不多时，高桥元纲的脑袋被找了出来。尼子武士带走他的脑袋埋藏起来，是避免落到敌人手上而受辱。可是已被团团包围，脑袋不可能埋得太远。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让人倍感恶心的脑袋，光秀不禁皱起了眉头。不久以后，这颗人头会挂在吉田郡山城头之上，以此炫耀自己的功绩。这必可使毛利军士气大振，只是这功绩，非炫耀不可吗？
“光秀，首战大捷，又确认了取胜的方向，难道你不高兴吗？”吉川元春有些惊奇地，看到了光秀脸上的不愉神色。
照理说，确认情报无误，表面庞大的尼子大军内部确实存在某种隐弊，光秀应该松口气才对。
“啊，不是。我只是在担心，菊姬怎么还没回来？”
“我的妻子呀，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正说之间，菊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远处。她的长发在风中飘逸，宛如一位军中女神。
“这回，是完全的胜利了。”光秀喃喃念道。
第六十二章　吉田郡山大会战～正篇（六）
　　　　第六十二章吉田郡山大会战～正篇（六）
枪分、太田口之战总共进行了五个多小时的时间，以毛利方胜利而结束。尼子方损失了数千人马，还有高桥元纲、本城常信二位将领。这样的损失对于尼子晴久来说，当然算不得太大。
“主公，我军之所以增援不及，这全怪龟井秀纲！我听信了他的谗言，他告诉我毛利军主力不在太田口。”
三沢为幸的狡辩之词，让年近六十的老将龟井秀纲脸色大变。人类最经常遇上的卑劣事情，也许就是不实的狡辩。可是争辩毫无意义，徒然涣散军心，龟井秀纲由始至终一言不发。
“算了，我不打算追究。弱者自灭，这就是尼子家风。拥兵五千的高桥元纲因为自己作战不利而败亡，他的死是咎由自取。诸位应该以他为训，以弱者为戒。”
这不是尼子家风，而是尼子晴久自己的风格吧，龟井秀纲想道。将领们相互排斥争功，确实可以让敌人看到尼子武士的勇猛。然而团结的绳索，也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细了。
“主公英明，您一定是有新的作战指示吧。”三沢为幸应道。
“不愧是机灵的为幸。不错，已经接到了探子的情报，毛利军打算在青山布阵。他们似乎准备在城外修筑一个阻止我军前进的堡垒。”
“城外？不知死活的毛利军，他们想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修筑工事？”
尼子诸武将一齐大笑起来。现在才想起来临阵筑工事，哪里可能成功？
“不要急于破坏敌人的计划，”尼子晴久道，“要给他们充分的时间来完成工事。等毛利军离开城堡、全军出击，决战的时刻就到了。”
“哦。我等全体臣子，预祝主公旗开得胜，毛利一族早日灭亡。”
尼子晴久的一番话，让家臣们忘记了一场小小的失败。为了争取余下的战功，诸将摩拳擦掌，士气也高昂起来了。
然而毛利家的本阵，修筑速度实在慢得出奇。九月来袭的尼子军被拒于风越山一线，未能再向吉田郡山城下进得半步。到底是什么原因？仅以有限的史料，史学家们也难以推断。可是从各种迹象来看，并非尼子军推进不利，而是他们不急于进攻。战事从九月转入十月，才渐渐进入高潮。
“即使敌人在青山筑起一座城堡又如何？只要愿意从吉田郡山出来，毛利的末日就到了。”尼子晴久似乎抱着这种观念，毫不着急地等待着。
“既然敌人不急于推进，就让他们在野地里多露宿几天吧。反正在他们的耐心被磨光之前，会看到毛利军出动的。”吉田郡山城中，气氛也是散漫和轻松。
太田口之战以后，战事奇异地趋于缓和，又象是双方在酝酿新的风暴。虽然每天都有零星冲突在各地发生，不过全部都以尼子获胜收场。当然，所谓‘获胜’又不能算是真正意义的胜利，只是毛利的骚扰部队一触及退。双方在这一个月的战斗中，也没有过多的人员损失。尼子晴久不着急的理由，一个原因是即使笼城合围，吉田郡山城也很难在半年内攻克。所以说在城外消耗对方的士气弓箭，反而比围城强攻要合算得多。
最重要的是，一切通向外部的道路都被切断了。尼子晴久另有派出军队在安芸国各地炫耀武威，到了十月，已经确保一切可能增援毛利家的势力都被压制、或者向他表示无条件臣服。
太田口之战后的半个多月，九月二十三、二十六日分别发生了两场较大的战事。九月二十三日，耐不住休战般无聊驻军的尼子家将领，自发的组织了一场攻击青山毛利本阵的行动。领军的武将有汤惟宗、高尾久友、黑正久澄等人。可是他们行军未到青山山脚，就接到毛利军偷袭风越山尼子本阵的消息，慌忙退回了自己镇守的营地。
偷袭风越山的毛利军，仍然是菊姬的小股游击部队。此外还加上渡边通、桂元澄、国司元相、儿玉就光等武将助阵，毛利军抄山中小道，攻入了毫无防备的尼子本阵。需知道，本来按照尼子久幸的布阵，这些毛利兵是不可能攻进来的。可是一心想把毛利军诱出来决战的尼子晴久，却在数天后把整个布阵方式重新翻改了一遍。再加上高桥元纲的阵亡，左翼出现了漏洞。熟悉地形的毛利军，利用敌阵布置的漏洞空隙潜上风越山，在尼子本阵中放了一把火。当然，因为偷袭部队兵力有限，在尼子久幸组织反击之前，就毫无眷恋的安全撤退了。这一场战斗，双方又是都没什么大的损失。最终的胜方是尼子，不过因为本阵失火，丢掉面子的也是尼子。
此后三天，又发生了一场战事。
九月二十六日，以三沢为幸为首，武将汤惟宗、高尾久友、黑正久澄参战，尼子军共发兵七千，攻进了青山上的毛利本阵。据说毛利元就的旗本部队还未进入青山本阵，驻守青山的只有小早川军的一千余人。尼子晴久并不打算就此攻克青山，因此这一仗只能说是探察青山敌阵的虚实。可是他们的对手小早川家隆景，出人意料却是一员不输于吉川元春的猛将。一天的战斗，毛利方以很小的损害就把进攻的尼子军挡了回去。此后，在反攻的时候遇到狙击，小早川隆景也是毫不恋战的退兵了。
从结果上看，尼子还是赢家。只是在其后的军事会议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防骑马武士的木栅竟然有五层之多，后面还有水堀和干堀。一个本阵修得好象迷宫，我们冲进去连路也没找到，浑浑噩噩的就被打出来了。”
毛利家把整座青山筑成了一个山脉连贯、土堀纵横的庞大阵地，这谁也料想不到。防骑兵冲锋的木栅，间隔一段距离有一小块空缺。突入进去的尼子武士，犹如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又象是肉馅掉进了绞肉机。毛利武士在自己的阵地中神出鬼没，集区域之优势，在一天的战斗中杀死了一千多名尼子军士。转晕了头也没到达山顶，更找不到敌人主力的尼子将领们，只好下令全军撤退。
“修筑这样恐怖的阵地，毛利家的武士脑子里装的都是豆沙吗？”同样弄不懂的尼子晴久，最后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在离城遥远的青山修筑工事，于军学来说是极不合理的。就算其本身坚固无比，可是毛利军粮的储地却是吉田郡山城。如果把毛利军诱上青山，包围困之，那不用战斗，饿也能把几千敌人全部饿死了。
九月二十六日的战斗以后，又是半个月没有大的战役。一心等待毛利元就跳进自己所建牢笼的尼子晴久，只是派出小部队骚扰吉田郡山城，满足于在每天零星的战斗中得到胜利战报。到了十月，与他所预料的一样，毛利军开始陆续进入青山之阵了。
十月十一日清晨，毛利元就的马印出现在青山之上的情报，终于送达到尼子晴久的手中。
耗时一个多月的第二次吉田郡山大会战，就要在今天分出胜负。不论是毛利方还是尼子方的将领，都有这一层觉悟。只是战争会以何种结局收场？关于这个，谁也没办法预料得到罢了。
第六十三章　吉田郡山大会战～正篇（七）
　　　　第六十三章吉田郡山大会战～正篇（七）
十月十一日天色未明，野间挂满晨露，秋风瑟瑟袭人。
尼子晴久走出军营，想在一场大战之前好好的透一口气。这时候两个老人的对话，顺风飘进了他的耳中。
“秀纲大人，请一定要活着回来。”那是尼子久幸的声音。
“久幸大人，保护主公的重任，只能由您来完成了。”龟井秀纲的声音。
“这样一来，也总算为主公做了一些事情吧。人到了天年，总会死的。”
尼子晴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双手握成拳状，在身边的树木上重重敲了一下。
枯朽的树叶啪啦啪啦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