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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涛海未了情-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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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林平山惊喜道,此刻一杯热开水对他已是莫大的享受了。
列车“咣当,咣当”单调地响着往前飞驶。林平山闭着眼睛,考虑起到厂的实验细节,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火车到达目的地。他拿着那个旧茶缸,走出车站的出站口,开始发愁起来。这里离七二五厂还有一百公里左右,买汽车票已经没钱了。七二五厂是军工单位,电话是军用专线,这里打不了。凭自己的体力和两度千里行军的经验,两天时间走二百里,还赶得上厂里的实验,只是以往有沿途的公社和老乡提供食宿,眼前的“粮草”问题怎么解决呢?
第三章 苦战云岭(18)
他在火车站广场的早点摊间转了起来。小广场上,有卖豆浆、油条、豆花、稀饭、包子的,想用五分钱购买够两天的口粮,可不是件易事。
最后,他停在一个老乡摆放在路边的背篓前,里边有大半篓的青梅。林平山把仅有的五分硬币递给老乡。他接过钱,伸手从篓里抓了一把梅子放入林平山的手心。林平山一看有十来粒,每餐可吃两粒。这两天的口粮就是它了。
喝完开水再吃两粒青梅,他上路了。林平山知道七二五厂有一条运输设备的专用铁路线,沿铁路走要近许多。
根据经验,第一天的体力好些,他抓紧快走。渴了,从路旁的沟渠水井中,用茶缸舀些水喝。饿了,就靠每餐两粒青梅子了。沿途大多是荒山野岭,有时也碰到农家,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是大学生,实在没脸皮向老乡张口要吃的。他是比较能凑合的人,赶路心切,只知抓紧时间快走。
接近中午,整整一天只有两粒梅子下肚,觉得心中发慌。硬挺到中午,他才喝些凉水吃两粒青梅。下午三点之后,已饿过劲儿,反不觉得饿了。
临近黄昏,他看一下道旁的里程桩,已走了六十多公里。看着渐渐变黑的天空,他开始考虑过夜的办法,留意起路旁有无房屋。
终于,他发现不远的小山上,出现几幢旧瓦房,看样子是座小学校。他急步上前,果然是所学校,校舍空荡荡的。这不是老天爷关照吗,他欣喜异常,把各个房间察看一遍。几个小房间大概是办公室,都加了锁,有两间教室却是敞开的。他望着教室里边破旧的桌椅,心里想道:“这就是一家不错的旅店嘛!”
第二天天刚亮,他搬开顶住门扇的桌子,接着赶路。刚迈开步,就觉得脚底肿痛,昨天走得太猛了,一会儿走开就会好些。
第二天的行程要艰难得多。虽然睡过一觉解了乏,脚底生疼不说,整个身子发虚,两腿无力,走路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有劲儿了。
临近中午,他开始心慌,头上冒出了冷汗,这样悠悠晃晃走到下午四点多。恍惚中走到一个铁路和公路的交叉路口,他辨认了一下,知道去七二五厂的办公和生活区要改走公路。
办公区在一座山上,最后八里路是上坡。这时他尽管体乏无力,毕竟已是光明不远,就鼓足劲儿进行冲刺。
气力已临耗尽,爬坡比走平路要艰难得多,走了五里左右,他开始头昏,冷汗不停往下流。挨近厂大门口,他的脸色已经发白,气喘吁吁,觉得身子飘忽不定。
在离大门不远处他坐了一会儿,让呼吸调匀了,用手绢擦一下脸,整了整衣服,慢慢走近门房。他把工作证递给门卫,竭力做出轻松的神态说:“请帮忙找一下技术科的罗工。”
门卫看了看他发白的脸,带着疑惑的神情往技术科拨电话。
五分钟后,罗月梅出来了。她看到林平山的模样,吃了一惊:“平山,怎么回事儿?路上闹病了?”
林平山摇了摇头,勉强笑着说:“没病,我把行李丢了。”简单把过程跟她讲了一遍。
罗月梅听了又感动又心疼,赶忙领他到招待所安顿下来。
她从暖瓶给他倒了一杯热开水:“你喝些热开水,在床上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弄吃的,拿几件换洗衣服来。”
林平山喝下一口水,蓦地想起读中学时上山烧炭,罗月梅给自已递茶水的情景,心绪一放松,倒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蒙眬中他觉得自己就躺在那山坡的草地上,缕缕炭烟缭绕的树林透出阵阵山花的芳香。
罗月梅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泪滴不知不觉从眼角渗了出来。
半小时后,她把他唤醒,指着桌上的饭盒说:“你先喝点稀粥。饿过劲儿,只能先吃点稀的。我再回去给你做菜,缓一会儿再吃干的。”
林平山把稀粥喝下后,精神好多了。不多会儿,罗月梅提来一套三层的铝饭盒,一层装着青菜、腊肉、炒花生米,一层米饭,底下是鸡蛋紫菜汤。
林平山一边吃饭,一边听罗月梅介绍厂方对这次实验的准备情况。
两个月后,林平山到北京核仪器厂联系中子探头试制,办完事立即搭公共汽车去圆明园。他听说刘静宜结婚了,只好到这个地方来。
深秋的圆明园,满目萧索,秋风卷着枯叶,四处飞扬。
远远望见那个水塘中的小岛,他已是泪水涌流,眼睛模糊了。
摸到假山上,看到刘静宜常坐的石台,禁不住悲声恸哭起来。物是人非,他抚摸着石台,低声自语:“静宜,我来看你了。可是,我再也不能亲眼见到你了!”眼前现出刘静宜窈窕的身影,说话纤指前伸的神态,心中大恸不能自制。
他扯着干枯的柳枝,俯首辨认地上的印记,极力搜寻往昔的踪迹。额头渗出了汗水,流淌下来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最后,他呆呆坐在地上,双手抚着石台,默默坐到临近半夜才回城里。
八
这时,一场暴风雨正在三二一基地的上空酝酿着。
基地革委会的会议室里正在召开革委会扩大会,人们神色紧张态度严肃地听着革委会刘主任传达一份绝密文件。文件念完,大伙儿沉默了好长时间,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刘主任念完文件,看着大家不说话。过了好大会儿,干咳一声,神态严峻说:“大家都听到了,在咱们基地有一个反革命集团在活动。这就叫树欲静而风不止,阶级敌人是不会死心的。这伙反革命分子已经打入我们的心脏了!”
第三章 苦战云岭(19)
侯清德看刘主任开口了,赶紧接着说:“前段时间我们光顾着抓工程了。这伙人见有机可乘,活动更加猖獗了!”
刘主任听了老侯的话,若有所思:“老侯的话倒提醒我了。模式堆调试,从反应堆入口的过滤器中发现了一大团棉纱。当时因为时间紧没能进一步追查,这次应当作为一个重点。”
“基地的建设始终存在着激烈的两条路线斗争,在建设过程中出现的种种现象决非偶然。”老侯立即上纲上线。一搞阶级斗争,他顿时觉得自己全身脉络都通畅起来。
刘主任点点头:“根据这样的情况,我们应当将八二六项目建设过程种种现象仔细滤一遍,把相关的人物排查一下,顺藤摸瓜,最后找出这条黑线的总根子、总后台。”
朱、王两位设计所副所长和其他人,都感到事情来得突然。听他们这么讲,一些人恐怕自己受到牵连,有的连忙点头,有的不吭声。
绝密文件的精神很快就层层往下传达了,整个基地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只有领导小组的几个核心成员掌握排查人员的名单,人们见面因为不识对方真面目,说起话来格外谨慎,路上见了彼此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十五号”大部分人员是从北京动力研究所搬迁来的,没有介入过八二六设计所历史上的是是非非,除了梁成海、小钱几个从原设计所来的人,跟文件传达提到的那些事件不搭边。人们只是窃窃私语,听听新闻,气氛不似坝子上的人那么紧张。
梁成海埋头在金工间的台钳上敲制仪表壳,郑品吾一脚踏进来,见没旁人就低声说:“你干的事儿,可要自个儿负责。”
这场风暴一刮起,郑品吾就把嗅觉细胞全部激活起来,谨慎闻着周围的气息。军垦农场那段经历,始终是他的心病。幸好鲁忠平已经调回北京,只剩下朱成宜和林平山二人,老朱对什么都麻木不仁,林平山不爱管闲事,眼下的心思全泡在研制自动调节系统上,这两人都不足虑。梁成海这个孽障让他不放心,得想办法稳住。
“放心吧!我梁成海做事讲良心。那回你的大恩大德还没报答呢 ……”
“可再别提那档子事儿!”老郑慌忙摆手。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就怕别人提起农场的事儿,现在想来挺后悔的。如果再带出别的事儿来,自己马上就没戏。
“其实,我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该交代的全都跟组织谈了。”老梁竭力做出没事人的样儿,好让恩公放心。实际上,风声一传来,他全身神经立即紧张起来。这些年,一有风吹草动,人们就会提溜他,他已经成了靶场射击的活靶子。几天来,他一直猫在实验室里干活,心里把自己的问题来回过滤,看还有没交代的没有。
“你干啥事儿我不管,别扯上我就行。”老郑说完,乘没人赶紧离开金工间。
半个月后,这场风暴就波及到了十五号,先是梁成海被侯清德叫去了。梁成海到基地的专案组办公室,因为他是原设计所的人,而且据说他的问题与上边黑线有牵连,侯清德非常重视,决定亲自审问他。老侯内心希望,在这场运动中能从设计所抓出几个反革命分子来,达到打击对手的目的。
“梁成海,你来基地之前在‘五一兵团’干了哪些事儿?”老侯审问很有经验,梁成海进来还未站稳,劈头就问他。
梁成海到三线后消息闭塞,加上这些年的境遇,对外边情况一无所知。事实上,自从设计所搬迁后,他跟那些人早就没联系了,没想到他们把几年前的旧账翻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想了一会儿,说:“我去部档案室的事儿,已经如实作了交代。其他方面,除了去科委看大字报,反映体制问题外,没做过别的事儿。”
侯清德冷笑:“那都是些大伙看得见的事儿。你当年在兵团干得那么欢,是铁杆分子,就只干了这些?”
梁成海赔着小心解释:“侯书记,我们那时跑体制的本意,只是想促进八二六工程尽快上马,没有别的想法。”
他的话音刚落,脑后已经挨了重重一击,往前一趔趄差点儿摔倒。站在他背后的那个人对他恶狠狠说:“倒挺会装的!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侯清德慢吞吞说:“你今儿个就不必回去了。你跟那条线有哪些联系,你自个儿最清楚,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喊我们。我们有的是时间!”
梁成海被叫去后再也没有回来。一星期后,小钱也被找去了。他只是个小喽啰,谈话之后放他回来就地反省写材料,交待他掌握的有关梁成海的活动情况。
郑品吾在梁成海被隔离后,心里也很紧张。事实上,梁成海已经落魄,他到十五号实验室来工作,老郑一直对他冷冷的,避免旧事重提。如今自己地位不同了,犯不着为这种人惹是生非。
每次大伙儿议论,他就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了解动向,看都是些设计所的是是非非,跟动力研究所的人无关,就暗自庆幸。实际上,设计所的人根本不了解他跟老梁有什么关系。老梁被隔离后就动了小钱,说明他对自己还讲义气。后来,知道是侯清德抓这个专案,郑品吾明白老侯热衷这场运动的用意,就完全放下心来。
事情算是有惊无险过来了,郑品吾心里却一直不平静,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潜心总结这些年的经验教训。“文化大革命”初期那种急于出人头地的浮躁情绪应当收敛,自己已经混到多少有些权力的技术干部位置上,今后政治上的事儿少掺和,把心思用到怎样利用手中的技术权开拓前程,才是既保险又实际的正道儿。
第三章 苦战云岭(20)
文件传达后一个月,在核心领导小组的碰头会上,负责追查反应堆过滤器发现棉纱的专案组人员汇报:“我们把那些天进过回路间的人,根据出入人员登记表仔细排查了一遍,发现最可疑的人是王秉仁。他经常一个人待在里边,作案的可能性最大。”
革委会刘主任想起那次在回路间见到王秉仁的情景:“我说呢,当时他的表现就有些不合常理,确实可疑。”
侯清德立即补充说:“他是雷东顺的人。许多事实表明,雷东顺自模式堆开工以来,一直就有不满情绪,对设备制造总是找各种借口拖延。这个王秉仁不会跟他无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雷东顺是王秉仁的老主任,这正是他费尽心机想找的线索。这样顺理成章地上挂下联,谁也不会有疑虑。
刘主任立即果断决定:“马上对王秉仁进行隔离!”
王秉仁做梦也没想到一场飞来横祸会突然落到自己头上,当他遍体鳞伤被推入窗户已用木板钉严的库房里,愤怒冤屈悲哀一起涌上心头。他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被拷打后身体上钻心的疼痛使他明白这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事实。比肉体上的痛苦更为可怕的是那些人的怀疑,冷漠,甚至仇视的眼神。
短短的几个月,他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截然不同的巨大变化。昨天还是被表彰的功臣,今天就变成了反革命破坏分子。他一次次辩解,一遍遍申诉,都无济于事。几次审讯之后,他从愤慨变成绝望,情绪渐渐消沉,什么也不想说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看守人员打开房门准备提他去受审,那人刚踏进门就惊叫着跑了出来。王秉仁用身上的皮带把自己吊到了房梁上。
革委会召开紧急会议,研究王秉仁自杀事件。
朱副所长看大家都不说话,就小心翼翼说:“刘主任,发生这样的事件,会在群众中产生很坏影响的。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政策……”
“他这是自绝于人民,是现行反革命!”侯清德立即吼道。出现这样的事故他心里发虚,现在只有坚决地进一步上纲,将其定性为“反革命”,才能把那些有疑惑的人镇住,摆脱自己的困境。
侯清德的吼声还未消失,会议室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大家一齐往门口望去,只见雷东顺脸色铁青闯了进来。
老雷朝着会议室的人大声责问:“你们有什么证据说王秉仁是反革命?”
刘主任见雷东顺来势很猛,愣了一下,随即镇静下来,冷冷说道:“回路中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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