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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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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守礼。眼看着自己的霸业一天天兴旺了起来,那个无拘无束,眼睛里总藏着恶做剧的笑容的孔明却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那个总在忙碌着的身影。
刘备站起来,推开窗子,对着湿润的夜风深深吸了一口:他是为我的霸业呀……
刘备背过手,在屋里慢慢地踱着:孔明呀孔明,一座宅第,你为何就会说到了国破家败的地步?你的贤德,我早已体味良深,难道,你就不懂我的一片心意?我也不想对这些患难的部下含愧终生呀……
眼角儿闪出泪花,刘备用手擦了。这时,听窗外有人轻声叫:“主公,睡了么?”
刘备听出是侍卫的声音,忙让他进来:“怎么样?军师住哪儿了?”
侍卫拱手说:“小人打听明白,军师住在城东的锦云驿”。
刘备想了想:“你去知会一下城东的守将,让他多派一支人马巡夜。不可大意了。”
侍卫施礼退下,刘备洗漱了躺上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这宅第倒底分?还是不分呢?
窗外沙沙地响起了雨声,打在竹叶上,打在芭蕉上,似春蚕食桑;打在水面上,似弦鸣一片;落在窗台上,叮呼作响。那案上的烛火被风吹着,欢快地跳跃。
刘备眯着眼,雨声交织成一曲轻歌,他不觉沉醉于成都这湿润、凉爽的天气。
唉——,长叹一声,翻了个身,雨,如今听来都似乐声一般呢。他想起了兄弟三人同着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不大,但一点一点地打在盔甲上,又爬到脸上,迷了眼目,冷得钻心;他想起被吕布占了徐州,自己无奈去投曹操,误入深山,也是雨,那场大雨,几乎引来了山洪,他浑身透湿地、绝望地仰面向天,天哪,真不容我刘玄德吗……
刘备在这样的半梦半醒中,仿佛又置身那冰冷的世界,“大哥!”是益德,是云长,他们焦急地神色让他至今记忆犹新。关羽的胡子被雨淋透了,全贴在胸甲上,可是他却浑然不理,只顾着解了披风把自己包了进去……
好兄弟……刘备闭着眼,但他感到眼角有凉凉的东西溢出来了。
不想了,不想了,他探出身子掐灭了烛火。
可是,脑海中的影像却一个接一个的向他袭来。
浑身是血,白马变红的子龙,小心翼翼地打开护心镜,向他捧出了那根儿独苗;
孙公佑为了让他有个安身之所,东奔西走,看尽世态炎凉。
糜氏兄弟散尽了家产,忠心耿耿;
……
这些面孔生动地在刘备面前展开,让他惭愧。让他内疚。
孔明!我要报答他们!这也不行吗?你为何无情至此?
刘备在心里喊着。无情,无情。
无情吗?
孔明的面庞在他眼前印了出来,他看到了那个白衣羽扇的年轻隐士。从那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中走了出来,走进了纷乱的战火。走进了累累的案牍;走进了繁重不堪的政务……
七年,才七年,濒临灭亡的皇叔坐拥了荆益,真正地可以和孙曹分庭抗礼了。这是七年前,只能在梦里出现的情形。
也只有七年,三十四岁的诸葛亮额上出现了隐隐地横纹。
……
刘备呼地一声坐了起来。他点亮了灯烛,推开窗子,雨声更大了,他的心情也一如这雨声激荡起来。
一定要赏!
孔明刚一进左将军府的办公处,主簿早就把一大撂公文抱了过来。子安为孔明解了披风,就忙着去煮茶。
孔明坐在案前,用手抚了抚那些文书:“这些,我上午批阅出来。马主簿还要辛苦一下,去知会一下公琰等人,午时过后,还要随我出去。让下面备好车马。估计申时末我就回来了,那些即将赴职的新县令们,就让他们那个时候来吧。”他说着,已经翻开了第一份文件。
主簿一一领诺笑着说:“军师真是神人。这些事若是我等办,怕是要三天才行呢。”
孔明只是笑了笑。好似想起了什么:“哦,前些日我不在时,主公可曾要下行什么文书?”
马主簿笑道:“是,主公拟了荆州旧臣分封府第令,专等军师阅过下发。”
孔明点点头:“好,烦劳主簿为我取来。”
少时,新拟的策令展开在孔明面前。他注目看了一会儿,喃喃着:“赐第百间……田千顷……”。羽扇柄轻轻磕在桌案上,达达地响着。
良久,他抬起头:“哦,主簿去忙你的事情吧。”
“军师若有事时,知会一声便可。”
孔明待他走后,重展纸张,照着那策令,又写起来。也许是太过专注了,没发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进了屋子,直到长长的影子挡住了光线,才不满地抬起头来。
“主公?”孔明一惊,忙起身施礼:“主公来了,恕亮失仪了。”
刘备看看他,又看看磊起来的公文,颠了颠大袖子,清嗽了一声。孔明忍住笑:“主公请坐。”
扶着刘备坐下,又亲奉上了茶盏:“主公这么早,找亮何事?”
刘备低着头,抿了口茶,放下杯子,长手臂绕了一圈过去搔着后背。孔明用羽扇挡住脸,把笑容藏有扇后。
“那个……昨天,睡得还好吧?”刘备发现他在笑,又坐正了身子。
“不好。”孔明放下羽扇,叹了一声:“馆驿里蚊子太多了。”
“哼!自作自受。”刘备得意地哼着。
“放着那么好的地方不住,非要住馆驿。你跟我使的哪门子的性子嘛!“刘备用手点着孔明。
孔明目光闪烁,含混其词:“是呀,那么好的府第,不住人,真的是太可惜了。”
刘备的眼睛里放出光彩,把座位往孔明身边挪了挪:“真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孔明也看着刘备:“主公的一番美意。”
“哎——这才是好军师嘛……你看,昨天吃酒,你不在,大家都不自在嘛,你要是早这样。何必呢?”刘备的脸上晴亮一片。
孔明站起来,从案上取来文书:“主公,这策令,我已经用印,可以行文下发,主公过目。”
刘备也站起来:“你用了印,我就不看了,怎么样,让子安去馆驿搬东西吧。”
孔明摇摇头:“不可不可,文书未曾下发,先不要造次。”
刘备轻笑一声:“真是,麻烦。行了,我还要去绵竹一趟,军师就把这事情早办了。”他说着,向着门外迈开了步子,又回过身,指了指案上的文书:“这个,让他们干,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来。”
孔明又是一礼:“谨遵主公之命。”
刘备叉着腰,摇了摇头:“哼。假客气。”
第十五章
刘备从绵竹检视归来,已是半月有余。
刚一回府,尚未喘气,就有侍从来报:许靖先生求见。
刘备也不更衣,忙命相请。
少时许靖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倒身便拜。
刘备一愣,忙起身相搀:“老先生这是何故?快快请起。”
许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唉,皇叔,这让老朽说什么好。前几日就想来叩谢,皇叔出巡在外,今日听说皇叔回来了,我第一个,哈!第一个就来了,后头要谢恩的,还有好多,倒被我占了先了。”
刘备莫名其妙,只得“嗯嗯”着。
“老先生过谦了,备……无才德,先生不必如此。”
“皇叔,不是老朽奉承,像皇叔这样的贤君亘古未有啊。”
“老先生这话太重了。”刘备坐下来。
许靖叹了口气:“皇叔的心也真是细了。上月皇叔问我成都宅第,我还不知实情,尽我所知与皇叔说了,谁知皇叔竟是要赏我等……”
刘备猛地站起来:“啊?”
许靖犹自说着:“碧波巷的府第乃是成都第一,谁人不知,皇叔竟赏我无用之人。愧杀老朽了。皇叔又是那样一翻布置,可见皇叔待川人之心。从今往后,我等誓保皇叔,如有二心,天地不容啊。”
许靖慷慨地说着,老泪纵横。
刘备却早已浑身哆嗦起来,他强压怒火:“许先生,我竟忘了,还有哪个要来谢我呢?”
“哦,刘巴黄权,秦宓王连等百余人都说要来。”
刘备扑通一声跌坐在座位上。许靖又说了些什么他几乎全没有听见,只在脑子里反复说着:快滚吧!快滚吧!
好容易许靖千恩万谢地走了,刘备一如火山喷火:“来人!让诸葛孔明!让他,让他速来见我!!”
刘备侧着身子坐在案后,右手紧紧地攥着拳,左手搭住了肋下的宝剑。这个姿势让手下的人十分惊恐,他们迟疑着,躬着身子却不敢挪动脚步。
“听到了没有!?去啊!!让诸葛孔明速来见我!”随着一声利吼,刘备一拳砸在红木案子上,满盛着芙蓉蜜水的铜爵砰地跳了起来,水花四溅,刘备烦燥地的一掌飞去,铜爵刚刚落案,又笔直地窜向侍卫的迎面骨,那侍臣不由得跳跃着逃离了怒火冲天的主公。
紧抿着嘴唇却压不住粗喘,唇上的胡须被强硬的气流冲得嘶嘶直颤。
渐渐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刘备大动作地坐正了身子。略低下头,眼睛却瞪了起来。
“军师……这边走。”侍臣似乎小心翼翼。
“好。”简明的一个字,在往日里,总让人感到踏实、从容。而今听来却带着挑衅的意味。
刘备呼地欲站起身子,长长的手臂支在桌案上,好似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狮子。
雕花扇门轻巧地开了,侍从闪了进来,“狮子”又站高了些,侍从吓得脚步停住,很想马上消失在“狮子”的视线中。
白羽扇轻摇着,拂在了侍从的肩上;白衣素巾也随之飘了进来,羽扇稍稍用了点力,示意那个受了惊吓的侍从离开,又优雅地开了一扇门,略侧了侧身,羽扇微微向外伸了一下,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侍卫如蒙大赦,匆匆向着玄德一揖,飞也似的去了。
向着门外摇头轻笑,关了门,转回身,黑眼睛满含着笑意直望向喷薄欲出的刘备。
刘备一撑而起,孔明一揖到地。
“主公回来了?亮给主公奉揖。”如此的温雅,待他抬起身子,刘备竟然把手撑在案上,直盯住孔明,又坐了下去。
“军师……辛苦了。”阴阳怪气地问候着。
“主公关爱,这是亮职责所在。”不温不火,唇角上扬着。直看得刘备的肝火从丹田着了起来。
猛地一拍桌案:“诸葛孔明!!你干的好大事!”
“亮为主公分忧,无分巨细。”修长挺拔的身子略略前俯。
“你……你……”刘备抖着,指着孔明:“你……你简直……无法无天!”
“亮岂敢?”语气仍平静如水。
“你?你为何私改我的策令?你该当何罪?”刘备这一次拍案而起。
“哪有此事?主公不要玩笑了。”孔明极力掩着眼睛里的笑意,生怕把刘备气出个好歹来。
“你!”刘备几步来到孔明面前,手指险些点到他的鼻子上,“我分封荆州旧属的宅第,而今何在?”
孔明向后面躲了躲。侧着头想了想:“哦,主公问这个呀,不是主公命亮将宅第分赐益州名士了么?”
刘备叉着腰,困兽般在孔明面前游走,嘴里恨恨地念叨着:“好,好……诸葛孔明!”他忽地停在孔明面前,直对上孔明的脸:“我让你把那些宅子分给益州名士?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呀!啊?”
孔明又微微退了半步,将羽扇挡在胸前:“哦,主公忘了,您去绵竹之前,曾嘱亮安排此事,亮将主公的策令修改后请主公审阅,主公说‘但凭军师,你用了印,我就不看了’。此为主公原话呀。”
刘备大瞪着眼睛看着他,嘴巴张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孔明也无辜地回望他,这一来刘备更加光火。他猛地转过身去,弯下腰,两只手掌将桌案拍得啪啪山响:“为什么?诸葛孔明!我刘玄德飘泊半生,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我当了这个左将军大司马,难道,我想封赏我的功臣都不行吗?”
他说一句,拍一下桌案,生生地震得上面的笔砚活泼地跳动着,击打着桌面,发出一阵阵叮呼咚声。
刘备暴发似地喊着,泪随声下。
孔明在后面望着他,飞霜的鬓发随着刘备的动作在烛光中发着惨淡的光泽。孔明的鼻子也一阵发酸。他仰起头,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唉,主公,等下次吧。待我们安定了蜀中……”
“休想!”刘备急转过身来。
“你想先斩后奏,把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管了是吗?告诉你,这次的府第,我是赏定了!我倒要看看,是我刘玄德的话好使,还是你军师的大印好使?!”
刘备连珠炮似地说着,又大声地喊:“来人!传府中掌册主簿!”
“主公!”
绝决地一声,孔明抖开了鹤氅跪在刘备面前。
“先斩后奏,是亮违命,主公要想责罚,悉听尊便,若想收回分封令,亮断难从命!主公若是一意孤行,亮愿交出印信,从此隐退!”
沉默,寂静,两人的目光缠在一起,毫不退让。
良久,刘备颤抖着,咬着牙,指着孔明:“你在威胁我?”
孔明深吸一口气:“是。”还是从容各缓的一个字,却似一个铜块直掷向刘备的面门。
“你以为?我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刘备两手支在案子上,这句话他问出口,却丝毫找不到底气十足的感觉。
孔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益州初定,主公现在就杀我,为时尚早。”
话说出去,半晌没有回音。孔明略微抬起头,刘备的表情让他的心像是被利刃刺了一下。
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一下子又像是老了十岁。眼睛里写满了失落、委屈、愤怒、还有……无助。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爬着,又顺着胡须滴下来。
也许,这句话,太伤刘备了。孔明也有些后悔。他暗暗地咬住了嘴唇。
“好……好……”刘备直起身子。
“你走吧……你走吧!”刘备一声怒吼:“你赶快离开我!免得成了枉死的文仲!”
孔明低着头,从腰间解下了军师将军的印绶。站起身,用双手托着放在刘备的桌案上。
“原物奉回。亮告辞,请主公,保重。”他轻轻地说,似乎叹了一声。
刘备盯着案上跳动的烛火,好像已经定在了那里。只觉得,孔明的白衣在余光里闪过,挟着一丝清风向门外走去。脚步似在门前停住,刘备想回头去看,脖子却僵硬着不能转动。片刻,门响了,又轻轻带上,屋里再也没了声息。
刘备的目光从烛火移到那泛着柔亮光泽的军师银印上,又顺着镶了雕花图案的黑色绶带逡寻。手颤抖着抚上去,感受着微微的体温。
他紧紧抓住,凝视了好一会儿,忽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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