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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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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血扑在地上,一片惨红。王平和小校惊得大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傻叫着“丞相啊——丞相啊——”
“挖……挖开缺口……快……”断续的话又被下一口血拦住,跪在孔明面前的亲兵吓得哭叫起来,王平扶抱住孔明往后退去,而孔明却忽然来了力气,他挣脱了王平的手,“快去!”
“丞相——来不及了——!”
王平的话随着眼泪冲了出来,卡!又是一声巨响,孔明身子跟着一震,他又将头转向那片火海,热浪更猛了,风也更大了,除了烤人的热气,空气中弥漫起了一层闷郁的水气。
“卡!”
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山头所有的树枝,草叶全都摇摆了起来,仿佛远古的巫师在跳着一曲祈祷的舞。
下雨了,先是冰冷的雨点落在孔明的面上,之后,大大小小的雨点便无情地打下来,落在孔明的唇上,灌到他的颈子里,仿佛是在竭尽全力地嘲笑着他。
山头上的汉军一阵乱,廖化跑上来了,“丞相!下雨了,用弩机射吧!”
孔明抬起羽扇,眼睛仍投驻在谷底,雨越下越大,转眼间,方才那场漫天的大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没有烧死的黑色兵潮又复活了,没命地向着谷外潮涌。
“丞相!”
廖化大声叫着。
孔明闭起眼睛,雨水混着泪水痛快地从颊上一串串滑下来,从来没有过的冷,那雨水似乎带着冰,他黑蒙蒙的眼前,忽而闪过刘禅的影子,他在做什么?他和大臣的妻子调笑着,他向着刘琰举起了剑,他又仿佛看见,杨仪那恭敬的面庞,精研上方谷地形图时那专注的神情。
眼睛睁开了,空得像是两口枯井。
他看到了什么,对面的山头上,竟幻化出两个人影,一个修长的身姿,纶巾羽扇;一个长臂宽肩,金甲红袍,他们谈笑风生,指点着山下的火势,他们都在笑,他们在说,博望坡,那个年轻人自信满满地看着远处,“主公休急,早晚教这把火烧到长安去!”
孔明笑了,但笑得有些怕人。
“丞相,司马懿逃出谷去了”。军校急切地声音传过来。
“快去——快去看看文长。”木然地吩咐着,却觉得喉咙里甜腥难耐,不能当着他们吐血了,他用袖子掩着口,急急地转过身,含混地说了一句:“收兵吧。”
汉营之中,杨威公站在自己的帐子门前,仰天望着那铺天盖地,越下越大的雨,那冰冷的寒气从脚底丝丝地往上钻,又顺着脊梁爬上了后脖梗直接涌到脑袋里。
手死死地握住肋下的佩侠,眼睛在白茫茫的雨中寻找着什么。看见了,远处一个小黑点向着他飞快地游过来,渐来渐近,在雨中凝成了一个骑在马上的校尉,在帐前翻身下马,来不及抖抖蓑衣上的水滴,便气喘吁吁地走近杨仪,压低了声音,“杨长史,司马懿,跑了……”
杨仪拧着眉头,一眼不眨地盯住小校,看得出来,他紧张地连面上的肌肉都在微微跳动,半晌,像是从脖颈中冒出了一句,“他呢?”
“他的军兵有伤亡,但是,他没死。”
忽然之间,他觉得脚软了,自己的整个儿身子在向地里没去。校尉连忙搀着他,“杨长史,长史。”
杨仪倒退了几步,跌坐在案前的座位上。头垂着,拳头紧紧攥着,校尉从案上的壶里给他倒了清水,他用手挡开,忽又抬起头,紧张地问:“丞相知道了?”
校尉抿了抿唇,看得出来,陡然之间,他的眼睛红了,声音发涩,“丞相……吐血了。”
“吐血了?”杨仪本就白晰的面庞更加弥漫上一层青雾。目光垂下来,盯住案上的书简,嘴里喃喃着,“那么说,丞相的日子,不多了……”
“长史,”校尉迎住他的目光,半跪下来,“我们是不是太过份了,为了收拾魏文长,害得丞相……”
“你懂什么?!”杨仪的面上忽地狰狞起来,“丞相时日无多,魏文长就是季汉大老元臣,到那个时候,可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可是……可是现在……”校尉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句话问得杨仪目光又暗了下去,他伏在案子上,用双手蒙住脸,帐内一时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雨夹着冷风不时地吹进来,让这帐中更觉阴森。
良久,杨仪抬起头,校尉却看见,他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呆看着校尉,忽然咧开嘴哭出了声,“我完了……全完了……本来想,魏文长骄狂蛮横,早晚是季汉的祸害,丞相要是有个山高水远,谁人能制服得了,唉!没想到,天要绝我……也罢!待丞相回来,我自缚到魏延营前请罪,要杀要剐随他处置!”
眼泪一串一串地挂下来,胸前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校尉也小声抽泣起来,不知要如何劝他才好。杨仪哭了一会儿,用手抚抚校尉的肩膀,“五郎,这营中,只有你,是我的心腹人,你跟了我快二十年,看在我曾在死人堆里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我死后,千万要把我的尸首送回汉中去……”
“长史!”校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你说的是什么话,小的情愿一死,我去向丞相说,是我要害魏文长的,要杀就杀了小的吧。”
杨仪摇摇头,越发动情地拍着他厚实的肩背,“算了吧,你与魏延平素无隙,谁又肯信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长史,你忘了,那年魏延与长史在丞相帐前争执,他曾拔剑相向,是我在旁拦阻,被魏延命手下将我一顿毒打,就凭这,我会使丞相相信的。”
杨仪哭得更惨了,拼命摇着头,“我怎么能这么做!你是我的心腹爱将!”
校尉被他一说,越发吊志了热血性情,长跪案前,“长史,这条命是你给的,又蒙你提拔照应,成家立业,也算活得够本儿了,今天,就让我还长史这个情吧。”说罢,一个响头叩在当地。
杨仪快步走下了案前,双手扶了起来,止不住的泪流满面,“五郎啊!让我如何为报?!你放心,你的妻子儿女,我会尽心照应……”
五郎低下头,目光中有既有一种欣慰,也充满了对人世的留恋,“多谢长史,如此,我就去向丞相领罪!”说罢,猛一挺身站了起来。杨仪一把拉住,“五郎!”
他走近几步,注视着校尉的面庞,“去请罪,你一个士卒,怎么能轻易见到丞相……不如……”
五郎询问地望着他,“长史要我怎么做?”
“待魏延回营之时,出其不意,拦马行刺,若成功,为汉室除了一害,若不成,你可大呼‘逆贼!可恨老天爷的大雨没让你烧死,老子死不瞑目!’”如此必会使人相信。”
五郎凝望着杨仪兴奋的,仍含着泪的眼睛,好像是在大雪地里看到了一只饥饿的、狼一样的眼睛。一霎时,方才的热血豪气像是被冰雪销蚀了一般,荡然无存。
杨仪的目光犀利了起来,紧紧捏了五郎的手一下,“放心,你的妻儿,我会照顾好的。”这一句话听来,不像方才那样充满了感情,而是满含着要挟。
五郎浑身打颤,这一次,他跪倒行礼,眼泪不住地流下来,为了他远在汉中的妻子,不满周岁的儿子。
上方谷之役虽然跑了司马懿,但却烧死了不少魏军,又夺了渭南数座大营,姜维率众阻截魏军援救亦大获全胜。但是,得胜军马回营时,却全没了往日的喜庆。
丞相的素辇挡上了车帘,谁也看不见丞相倒底如何了,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丞相在上方谷见司马懿逃脱,当时复发了旧病。人人心里都沉甸甸地,都想揭开丞相的车帘看一看,丞相怎么样了。
留守的将领与官吏在大营口迎接,杨仪一眼便看见了骑在马上,面上带着烧伤的魏延,那双眼睛像是能杀死人的利刃,脸上的纹理越发地深了,没有一点点表情,只有眼睛,时不是地放出寒意。
“魏延狗贼!”士卒中忽然暴发出一声大喝,大家都猝不及防,五郎手握着短刀跳了出来,照定魏延便剁。魏延将马缰一勒,躲过了刀锋,顺手拔出了佩剑,抵住了五郎的咽喉,魏延手下的军兵一涌而出,将五郎紧紧缚住,“狗贼,上方谷不能报你羞辱之恨,老子死不瞑目!”
“石五!”杨仪一声大喝,“原来是你!你这个公报私仇的逆贼,你这不是要陷我于不义?”他血红着眼睛,顿足捶胸的大骂。魏延只是冷着脸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挂上了鄙视的笑容。“带回去,老子会让他说出真相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刀子一样看着杨仪。石五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甩开了抓着他的人,咬紧了牙关,一头撞向了那生铁铸就的,一人多高的弩机。
杨仪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渐渐落下去。魏延竖起了双眉,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石五,哼哼地一阵冷笑,将缰绳一扯,“回营!”
第三十七章
    “滴达,滴达。”积在帐顶上的雨水顺着帐檐向下落着,掉在地上积成的水坑里,发出好听的声音。
孔明睁开眼睛,一抹阳光正柔和地洒在床榻上,“子安……”他叫了一声,嗓子里干得像是冒了烟的柴。
“先生!”脚步声从不远的地方响过来,帐帘撩起来,子安肿着眼睛却带着喜色出现在孔明视线里。紧接着,李霖、杜怀也轻轻地走近。
“什么时候了?”孔明舔舔干裂的嘴唇,李霖转身从榻侧的小案几上取过了一直罩在暖套中的药饮,子安忙着接过来,手有点抖,他稳了稳心情,略略揽住孔明的肩,把他扶起一些,将药盏轻轻地送到诸葛亮的嘴边。看着他像饮甘霖一般地饮着这苦药汤子。
“先生昨天下午回来的,你睡了一天了……”。子安用帕子给他细心地拭着,又轻轻安置他躺好。李霖坐在榻侧捏起了孔明的手腕,小心地问,“丞相,你感觉如何了?”
孔明缓了口气,闭上眼睛,半晌又睁开,“头晕,浑身没有力气……胃里,丝丝拉拉地痛……”
李霖放下他的手,“丞相,你这段时日不可操劳了,一定要卧床休养……霖冒死罪,请丞相,考虑搬师……”。
孔明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多谢太医……”随着,他的眼睛望向帐顶,口中默默地低语着,“也许……搬师的日子……不远了。”
李霖和杜怀互相看了一眼,面上带上了喜色。孔明看着他们,面上仍漾着微笑,又说了一句:“多谢两位了……”
孔明挥挥手,“两位这几日也劳累了,去歇歇吧,亮这会儿没什么事了。”
李霖告诉子安,去给孔明做一些温软的饮食,一天不曾进膳,胃要受不了。子安忙着走了。
帐里只留下了值事的侍从与校尉。孔明点手叫过一个,“去请伯约将军来。”
那校尉的眼睛里也红红的,伏在孔明榻前,“丞相,太医说,只让你静养,不许任何人进来。”
孔明笑着摇着头,“放心吧,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我还不至于马上就死的。”
“丞相……”高壮的校尉把头枕在榻边,哭得像个孩子。
“好啦,好啦。”孔明拍拍他的头,“快去,我若是见不到他们,急火上涌,可就要出大事啦……快去,听话。”
校尉抬起头来,孔明用手抹抹他的眼泪,“去吧,我请他来去给我寻草药,这可不能耽误。”
“真的?”校尉抹了把泪站起身,“丞相,你放心,我这就去。”
孔明侧了侧身,仍对他笑着,看着他一溜烟似的消失在帐门口。
姜维走进中军帐的寝帐时,孔明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姜维不敢惊动,默默地守候在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床榻上消瘦的丞相,这一次上方谷的变故,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对付老谋深算的司马懿,丞相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才算引蛇出洞,又谁知一场大雨,把这两个多月来的心血浇成了一片灰烬,更让人意想不到的,自己的阵营之中,竟然临阵发生了公报私怨的骇人之举。看起来,那欲害魏延之人,是察觉到了什么……是丞相的病……
姜维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对着那没有血色的脸,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会联想到“死亡”这个词。抛开与丞相的师生之谊不讲,丞相真的有那么一天,征西将军、南郑侯与丞相长史之间,各营将军之间,究竟会发生什么,这可是季汉唯一的三十万大军啊,这还是在与曹魏开战的两军阵前……
“伯约将军……”帐帘一掀,子安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姜维一惊,忙回身冲着子安打了个“嘘”,向着榻上指了指。子安立刻噤了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看,轻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但这细小的声音还是让孔明醒了,睁开眼睛定睛望了望,微微笑着,“伯约来了……我竟睡着了……来。”他想撑着身子往榻里挪动,试了试却没有挪动,姜维几步跨上去,扶住了孔明,“丞相快躺好吧。”说着便侧身坐在榻沿上。
子安从托盘里端起一只罐子,揭开往碗中盛着粥,“先生,多少吃一点吧。”说着便托着粥碗走过来,孔明感激地看看,又无力地摆摆手,“先放一放,现在不想吃,子安,你先下去,我和伯约有话要说……”
子安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丞相与将军是有军机要议,自己是不能再在这里听下去的,他只得又盖住粥罐,向着姜维用央求的语气说:“将军,不要让丞相太劳神了。”姜维笑着说,“放心子安小哥,我会照顾好丞相的。”
待子安出了帐,孔明的面上便严肃起来,“可恨我竟睡了一日,魏军可有动静?”
姜维马上答道:“据探马报说,司马懿败回营去,收拾了残军,重新扎了营,高悬起免战牌,重兵布防,看来,是不敢再出来了。”
孔明听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再想诱敌出洞,谈何容易……”眉微微皱起,望着帐角出神。姜维劝道,“丞相不必心急,我们还会有办法的。”
“唉,你不用宽慰我了,”孔明仍笑笑,“司马懿精于防守,他不出来,我们是没有办法攻破他的营磊的,如今他收拾残军,营里必重下埋伏,他是做好了要和我们对峙下去的准备了……”
“可是我军已在祁山下屯田,又有木牛流马运送粮草,我们和他耗下去,有何不可?”姜维满怀希望地看着丞相。
孔明看着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回响着,“亮,怕是耗不起了……”
看着孔明异样的眼神,姜维试探地叫了一声,“丞相?”
孔明回过神来,又看住姜维,“魏延怎么样?”
姜维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陷害文长将军的人,已然畏罪自尽了。”
孔明歪着头听着,不置一言,他在等着姜维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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