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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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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的头在枕上轻轻摇着,似是吟哦着什么,李福细细地听来,却闻丞相小声地说道:“相识于山野……相忘于江湖……”
李福也费祎玩味这句话,又都扭回头看着丞相,此时的孔明面上带着笑容,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回告陛下,亮愿归葬定军山,为的是让陛下,不要忘了,长安。”
第三十九章
    成都的官道上,这些日子里经常看到骑着马飞驰着的官人进进出出。马的四蹄好像是失了火一般,在路上趟起滚滚的烟尘。路两旁的百姓们总会观望一会儿,隐隐约约地觉得,那飞驰着战马,和远征在外的丞相,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但是关联的是什么,没人想得清,他们只知道,天下没有丞相办不了的事,他们眺望着尘土渐尽,总会相视着会心地笑笑,“我看呐,八成是丞相快打到长安啦!”
那须发斑白的老者,皱着眉头,拈须摇首,微微沉吟,“为何前些时走的,还有太医院的大夫,那大马车里封的,好像是药材啊……”
人们又都静了,良久,摇着头,一脸茫然地散了,谁也不想去想那可能会发生的事。
惠陵深处,刘禅高冠素服,孤零零地对着并不高大的陵丘立着。飒飒秋风吹过柏林,穿过竹丛,哗哗的低唱着,也不时地掀起刘禅的襟摆,飞舞的袍服此刻成了他身上唯一的生动。
袖子里藏着这些日子里从祁山加急送来的奏报,那是丞相的病情,没有一份是可以让人展颜的内容。刘禅只得被迫接受那几个字,“相父,要走了。”
突然之间,他觉得宫禁空了,空得他难以忍受,他登上宫里最高的楼台,可以看到宫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可是他就觉得,他离那个世界是如此的遥远。蒋公琰几乎是住在了朝房之内,从边关上来的奏章他都会一一细理,上报刘禅,出谋划策,一丝不苟,他的每一个主张都是非常周到,可是刘禅却对这个重臣感到陌生,蒋琬细致的述说时,他竟闭上了双眼,他想像着,身边的是那个着纶巾,挥羽扇,面上总带着澹定微笑的相父。
他急切地想和诸葛亮在一起,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不能没有相父,季汉不能没有相父。
他来到惠陵,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先帝要把丞相带走了。他想求求父皇,把丞相留下,哪怕是一年,两年,让他再见一面,让相父住在成都,享受一下天府之国的温馨日子吧。
“陛下!陛下!!”申屠执着拂尘,脚步匆匆地跑过来了。汗水顺着宫帽流下来,银白的两鬓里都闪着汗光,可是神色里竟带着些喜气。
刘禅转过身看着他。
“陛下,找到了,找到了。”申屠气喘着。刘禅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在哪找到的?人呢?”
“青城山……藏龙洞,”申屠仍缓着气,“太上真人闭关修炼,听了我等之言,特下山相助,此时正在宫中候旨。”
刘禅的眼睛亮了,好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他不顾申屠喘息未定,大步迈了出去,“走!回宫!”
章武大殿,刘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不时地扭过头去望望丹陛下鹤发童颜的太上真人。
“你敢保证,万无一失?”刘禅停下脚凝目而望。
“请陛下降诏,命阖川道士,从十五日起为丞相开坛借寿,凭我等修为,陛下的圣德,丞相的洪福,上天定可垂赐。”
刘禅倒退着坐回御座,他咬着唇,“就命你,着办此事,一切用度,皆向寡人索取。”
太上真人深揖一礼,“请陛下下诏,着人往祁山,将七星命灯安于丞相之前,借寿之期,要使命灯不灭,故贫道还要遣门众,前往护法。”
刘禅深深地点头,“寡人届时,斋戒熏沐,以助仙长。”
七星灯送来了,刘禅抚摸着,细细地观看,它像极了那绽开的水芙蓉,六枝小托含苞待放,中间一只大灯碗,是一朵盛开的花,那里,将要亮起丞相的生命之火吗?
看着太上真人小心地把它装进箱子,刘禅步下座位,走到护送的校尉面前,不知为何,竟然鼻子发酸,他盯住校尉的眼睛,“转告相父,朕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共理季汉,朕还会和他,共伐曹魏,朕,和他一起去取长安……”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校尉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下,涕泣着回答,“臣定会把陛下的话,转告丞相。”
“不要耽搁了,快走!”
祁山大营,再不像往日那般整日里会有一队劲兵到魏营前去骂阵了。寨门紧闭,从外面看过去,只会看到门栅前耀眼的弩机,冷气逼人的弓弩,还有那在风中啪啪作响的汉字大旗。
司马懿在大帐之中徘徊着,屡次着人去打探,总是不明原因,诸葛亮在搞什么鬼。
每一次顶盔贯甲,却总会垂头丧气地坐回原处,上方谷的那把大火,真的是触目惊心,他抚着手上被烧的一块伤疤,心有余悸地笑笑,挥挥手,告诉中军,“坚守不出!”
月亮悄悄地向西滑去,晨曦再一次来到了五丈原上。
子安照例跪在孔明的榻前,细心地为他梳头,净面,虽然,丞相还在昏迷之中。他最清楚,先生是个极爱整洁的人,他甚至容不得身上有一丝褶皱,总会极细致的理好。那把扇子,总是那么白,先生一有时间,就会精心地用帕子擦拭,那专注的神情,真是毫不逊于处理军国大事时的样子。
孔明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可是子安倒觉得有点欣慰,这样总比忍着那撕心裂肺的痛要幸福多了吧,他这是把这半生该睡没有睡的觉,都在这几天补上了,可是这短短的几天,哪里就能补得上呢……
正是像当年的先帝说过的,这个操心受累的人,就是在昏迷的时候,那眉头也是锁着的,让他放不下的事,真的太多了吧……
即便是病重如斯,若是清醒的时候,也要让子安和亲随,把他扶上四轮小车,推到中军大帐的前面,伫立在潇瑟的秋风里,那深远的目光幽幽地投向渭水北岸,甚至是穿过那旗帜招展的曹魏大营,一直看到长安城,那眼睛涌起的神思,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有傲岸,有神往,更多的,是排遣不去的,怅恨。
子安伸过手,用手指轻轻抹着孔明的眉心,想让那眉头舒展开来,他轻轻地伏下身,细语着,“先生,别想事了……好好睡一觉……”
说着说着,会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帐外有了一丝细小的声音,子安抹抹眼睛站起身走了出去,亲兵木虎迎上来,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压低了声音,“子安小哥,田伯来了,他想见见丞相……”
子安回过头望望帐里,扶着木虎走了出去。
田伯手里提着一个大盒子,焦急地张望着,看了子安,他脚步蹒跚地走了过来,“子安,丞相怎么样了?能不能吃下点东西了啊?”两颗浑泪在眼眶里溢着。
子安扶他在帐口的大青石上坐下,只是拉着他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田伯张着嘴看着他,忽然揭起食盒,“你看看,这都是丞相爱吃的东西,我每一样都做了一点,让丞相尝尝,啊?”
子安闭着眼摇着头。田伯近乎哀求地攀着他的手臂,“你让我进去看看,让我看看丞相吧,我有一个月没看见他……就想见一眼……”
田伯蹲在地上,用手一把一把地抹着眼睛。
木虎急急地走过来,“子安小哥,丞相醒了……”
乎地一下,子安站起身,匆匆地跑进去了。
孔明眼睛微睁着,神情有些恍惚,好像刚刚做了一个梦,还没有从梦境里解脱出来。看到子安,他微声问着,“子安……外面……是谁来了?”
子安伏下身,“是田伯来了,他想见丞相……”
“田伯……”孔明笑了,苍白的笑容在脸上荡漾着,眼神中竟又闪过一丝戏谑,却晃得子安的心像是被刀钻进去一般。
“你看……我这个样子……不会吓到他吧……”
“不会,我家先生是全天下,最潇洒的男人!”子安的眼泪滴到孔明的发里了。
孔明的面上竟有一丝羞赧,轻笑着“倒奉承得……很受用……。”他的目光慈爱地打量着子安,“帮我整理整理,田伯……让他进来吧。”
田伯走进帐里来,手和唇都哆嗦着,这是那个修长俊郎的丞相?子安站在榻前,一个劲地向他瞪起眼睛,田伯硬生生地把满喉的泪咽了下去,颤颤地走上前来,跪倒施礼,“丞相,您……您的气色……好多了……”
孔明向着他微笑,又用眼睛示意子安,把田伯扶起来,让他屈身榻前。田伯探着身,听到孔明对他说,“田伯一定是……又为我做了好吃的东西……”
“是!是!”田伯回身,提过那个大食盒,揭开盖,上下两层,一样一样的取出来,摆在榻前的案几上。
“丞相,你看,这上面是陛下亲赐的,乳鸽汤,山参煨的雉鸡,灵芝福寿饼,这下面一层,是校尉们在田里捉的田鸡,让我做成了羹,一定要送给丞相吃,丞相,你看看,尝几口吧……”
孔明微笑着看他把这些东西摆满了案几,他轻轻点着头,“谢谢你们……谢谢……”
他转回头,眯起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面上是淡淡的笑容,子安低下头,“丞相,略用一点吧,都是陛下和将士们的一点心意……”
“要是……能有点……豆腐就好了……”
田伯马上站起身子,“丞相,你想那个东西吃,好!好!我这就去做。”
说着,倒身一礼便走出去。
子安追了出去,拉住了田伯,田伯不解,因为子安的眼圈又红了。
“田伯,丞相已经两天什么也吃不下了……”
“可是,可是现在丞相想吃,我这就去做!”
“你会做?”子安低着头,自语着,“你不会知道。”
“怎么不会,你放心吧,我把压箱子底的手艺都用上。”田伯也红了眼睛。
子安摇摇头,“我教你,就要新磨的豆腐,凉凉的,浇上蜜汁,就好了……”
田伯惊讶地望着他,“这……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子安点点头,看着田伯不解地走远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田伯怎么会知道,丞相想的,只是当年的一种旧味道……
很快的,白生生的嫩豆腐端上来了。孔明有些兴奋,子安扶着他躺靠在榻上,用小勺盛了一点,轻轻送到他的口中,他看见丞相闭上眼,细细地品尝着,回味着,眼角有亮莹莹的东西闪起来。
当他把第二匙送过去的时候,孔明摇摇头,那凝聚的亮晶晶的东西便滑下了消瘦的颊。
子安无声地哭了。田伯淌着泪伤神地走了。到帐口,他用手撑着帐帘呜呜地哭起来。子安追过去又把他拉回来,“田伯,丞相有令,今天探视的情形,不得向他人外泄,违令者,斩!”
田伯闭着眼睛点点头。一步一晃地回去了。
“先生想起了先帝?”子安抹着眼睛给孔明擦着嘴角。
孔明却虚弱地握住了他的手,“子安……你是最知道我的人了……”
“先生……”子安半跪下来,反手把孔明握住。
“先生对不起你……”孔明有些慊然,“以你的才华……做个县宰,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你却跟着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书童……是先生,耽误了你。”
眼泪滴到孔明的手上,“先生,没有,我愿意至死跟着你,就是给我个宰相也不干。”
“傻孩子……可是,如今,先生要走了……先生的琴,留给你做个纪念可好……”
子安觉得胸口被巨石堵住,眼前一阵发黑。他说不出话,只觉得丞相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地攥住他,“我知道,子安是不会离开相府的,回去,替我照顾好夫人……婉云……还有瞻儿……”
子安把额枕上孔明的手上,奋力摇着头,任泪水横流。
“子安,别哭,先生有事要托付你……”
满脸是泪的子安抬起头,孔明抖着手指着榻里枕畔的一个小木匣,子安忙把它取过来。
“先生这个宰相,做得清苦……没有什么给你们留下……这个,给婉云……替我道个歉……她看了,会明白我的心意。”
“给夫人,把这个,给夫人,什么也不要说吧,她……是我的知己。”
孔明用手轻轻抚抚手边的雪白的羽扇,“让她们带好瞻儿,自食其力,不要宠坏他,亮……不能等他到加冠礼,这个,是我给他的字……是亮留给他的礼物。”
孔明的手摸向枕下,子安忙从下面去取出一个锦囊,孔明示意他打开,一张素笺上,端端正正地用隶书写着“思远”两个字。
“我死后,你要告诉夫人,好好地活着,不要给陛下添任何的麻烦,我们家里的八百桑树和十五顷田地,足够衣食了,切记。”孔明深深地望着子安,眼睛里满是信任与留恋。
子安倒退了几步,跪倒在这个宰相的榻前,深深地叩下头去,
“丞相,子安记住了,你放心!”
秋风吹起来了,拂着五丈原上生机勃勃的野菊,大片大片的金黄色映着落日的余晖,泛着耀眼的,辉煌的色彩,他胶在感怀一个生命的灿烂吗……
这几天,各营的将领都不敢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了,他们终日守候在中军帐的外帐,所有的医官也聚集在那里,他们不放过任何一点点希望,一次又一次地把大汉的丞相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费祎表情严肃地坐在那里,好像默默乞求着什么;姜维两手抱着头,肘支着案子,不想让人看见他哭红的眼睛;杨仪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经常会向着寝帐里瞟一眼,再看看大家,露出夸张的悲恸神情……
“文伟,”杨仪踱到费祎的身旁,“文长将军……怎么不见来啊?”
费祎轻轻地说,“前营重地,以防魏兵偷袭,文长肩有重任还是……留镇的好。”
“啊,啊。是了是了。”杨仪不住地点头,两只手在袖中默默地掐算着什么。
“费司马……费司马……”一名中军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费祎急忙站起身子,“何事惊慌?”
“费司马,陛下的特使到了,现在营外……”
帐中人忽地一下全都站了起来,面面相觑。费祎愣了愣,把袖子一挥,“快随我接旨。”众人起身迎了出去。
迎进帐中的,是跑得脱了形了传旨官,宫中校尉,还有十二名道冠不整,风尘仆仆的道士。
帐中的人听了刘禅的旨意后,沉默无语。费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李霖和杜怀。
李霖眼里含着泪,走上前来,“费司马,陛下一番苦心,或可感动天地,待丞相醒来……请问丞相示下如何……”
费祎看看这满面尘灰的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孔明又一次醒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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