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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曾遇见你-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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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怎么了?”阿珊娜奔到我身边,焦急摸上我大汗淋漓的额。
“我痛。”我无力地指了指锦被下覆盖的腹部,又一波的抽痛席卷过来,仿若自己是海水中的瓶漏,随波逐流,找不到靠岸的方向。
青莲也奔了过来,她帮着揭开我的被子,大惊失色:“血?”
我撑起身子往下一看,却见裤子上有点点血迹,一股急速的力量突然将我狠狠往深渊中急攥,我拼命挣扎。
“青莲,快去请侍医。”阿珊娜慌忙叫道。
“不——”我慌了神,唤住欲离开的青莲:“不能唤侍医,不能——”如果让冥翳知道,这个孩子大抵是真的保不住了。
“你不要命了么?”阿珊娜突然不顾身份对我吼了起来,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倾泻而下,她转身对青莲呼道:“快去请侍医!”
青莲奔出门的瞬间,狠狠撞在一人身上。
“王爷——”我听见青莲嗫嚅着踌躇不定。
“怎么了?”我恍惚着看到他皱眉,语声淡淡,像极了冲泡数次的茶。
“娘娘,娘娘流血了。”
我无措地看着他倏然掠过青莲,奔向了我,扫了眼那血迹,将我抱在了他怀里。“还愣着做什么,去传侍医。”他似乎有些恼怒。
意识有些流散,我忘记了推拒,忘记了他对我的残忍,只依稀记得那时他欣喜若狂地对我说:蝶儿,真好,你知道么,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孩子。我迷迷糊糊地将头靠在他肩上,寻得一个最舒适的位置,蜷缩着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喃喃如呓语一般:“冥翳,我痛。”
“我知道。”他抱我的手紧了紧,说不出什么感触,只觉得哀伤与心痛,他再一次重复:“我知道。”
然后,我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我醒来时,夕阳余晖透过窗棱斜射进我的眼睛里,血蒙蒙一片,眼睛有些发酸。未知留夕阳入梦否?我自嘲一笑。
冥翳已经不在,阿珊娜正守在我床边。
“我的孩子?”清醒了,有些东西就不再,剩下的,只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孩子没事,公主。”阿珊娜憔悴不堪,语声沙哑:“侍医说你只是身子弱,太过操心,只要好好调理就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疲惫地再度沉睡,梦里声声凄惨,哀鸿碎裂成漫天的羽,带着鲜血随风而逝。
第五十一章 还君一滴泪(一)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秋风词》
人的心究竟有多难测,我不知道,就像我永远不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世事变幻,人心无常。人心,人性,是谁说,人之初,性本善?
霪雨霏霏,缠缠绵绵,似无止尽,像牛毛,像细丝,像花针。
我低头凝神看了一眼手中的绣花针,银晃晃,尖且直。
钟离荷走进来,眉间原本带着忧色,可看到我的那一眼,她又浅浅地笑了。最近她来我这里比较频繁,而且进来时也比较随意。
她坐在我旁边,拿过我手中的衣料,细细抚摸着衣料上的图案,枫叶如火,随风舞出层层丹火,一只雪蝶,义无反顾穿梭其间。她凝神看了许久,方柔柔道:“我原不知姐姐也有一双巧手。看这肚兜上的蝴蝶,素雅雪白,真如羊脂玉般洁白无瑕。只是——”
“只是什么?”我笑着道:“你我之间,何须吞吞吐吐。”
她释然而笑,如释重负,坦然道:“白色终究不甚吉利,何况枫叶瑟瑟,这秋日蝴蝶总是不耐寒冷。”
我略略点头,看似赞同,实则道:“在我爨族,白色为尊。我只愿这孩子心底也如这颜色,纯净无瑕。在北溟,红色喜庆,可谁又知喜色背后的人心。”
她颇为尴尬,自嘲道:“姐姐说笑呢!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人心叵测。”
我眯着眼,脸上挂着笑的表情,眼里隐去了欢喜的情绪。手中衣料柔而软,最适合婴孩娇嫩的肌肤,想起上次的那个孩子,我甚至没有给它亲手缝制过一件衣物,心下又是几分怅惘与后悔。
举针细心绵密地缝制,不经意扫过钟离荷失神的眼眸,她的眉间再度忧色戚戚。我停了手,轻轻碰了她,问:“想什么呢?”
她依旧是失神,但像是顺着我的话头,脱口道:“在想梅归呢。”
银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手指,有点点濡湿的东西从指尖冒了出来,我不动生色两指轻搓抹了去。只是心上却不如指尖轻松,那“梅归”二字,像一把利刃,锋利划开心脏,鲜红的血便顺着那道伤口汩汩流出。
我故作无关痛痒地站起身,将手中活计扔在了座椅上,揉揉有些发酸的腰际,对钟离荷笑道:“坐久了总是觉得累,我得出去走走。”
“也不知道梅姐姐是怎么想的,她若真要走,王爷也断不会难为她。”她似乎铁了心要与我谈论梅归之事,完全无视我眼中烦躁与不耐,径自惋惜道:“如今可好,落得这般凄惨,想想,也怪可怜的。”
“什么凄惨?”我迈出的步伐硬生生收了回来,一阵心慌,急问:“你听到什么?”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眼中泪说来就来,啪嗒啪嗒滴落在衣襟上,氤氲散开,倒真有些像冬日里霎时绽放的寒梅。我皱着眉头,将所有的不耐与厌烦隐于褶皱之间。等她哭够了,她终于难为情羞涩拭泪,哽咽道:“姐姐没听王爷说么?在护城河里找到了梅姐姐的尸体。”
接下来她对着我说了什么,我一字也未听进去,明知她带着故意,可在听到“尸体”两字时,仍然是强烈的震撼与心碎,如同骤然之间被闷雷击中,身体摇摇欲坠。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每每这般安慰着自己,只要我一天没有见到梅归的尸首,她就必定活着。
那个人,我一直都在坚信,那个人未必会狠心对梅归。可是我想到了冥翳,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那夜,那个人,未必不比冥翳心狠。
我缓缓地坐回了椅上,忍住腹中再度升腾的痛楚,淡然道:“人各有命。我有些累,想休息。”
我定定地看着钟离荷,想从她眼中找寻蛛丝马迹,可她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温柔弱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突然想起这句话,因我今天的大势已去,她已经迫不及待了么?
“那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再来看你。”她对我欠身告辞,我目送她款款轻盈离去。
再来,还是永远不要再来。我颤抖着艰难撩起裙摆,里间白色衬里上又是点点血红。
第五十一章 还君一滴泪(二)
    “我该坐以待毙么?”斜着眼,我面无表情地问阿珊娜。
她轻轻地揉着我酸痛的肩膀,有些乏力道:“你现在该好好养胎,侍医嘱咐过,你得宽心!”
我知道她的好意,以我出血的征兆看来,这腹中的孩子很容易流掉。可是,我何以宽心?
我承认,父亲将我嫁到北溟的理想目标并没有达到,在最初,虽然我一惯强硬,并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会是父亲实现目标的强力援手,可事实上,我除了与几个女人勾心斗角以及挣扎于对冥翳爱与不爱的尴尬之中以外,我什么也没做。回首来时路,是我自己放任了这种局面的发生。难道说在我骨子里早就存有对权力争夺的厌倦?逃离了父亲的钳制,我无疑是出笼的鸟?
更有甚者,即便是我想做什么也是不可能。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大约在我将嫁未嫁之前,冥翳就已经为我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只等着我傻乎乎地扑进去,他就像那网中的毒蜘蛛,阴冷地、残忍地、好整以暇地旁观我,冷视我,算计我,也像猫捉老鼠一般,不急着一下吞入腹中,而是把玩着,直到累了,无聊了,凌迟够了,然后将我彻底毁灭。
我想起了在父亲书房里想到的,父亲与冥翳都是奕棋高手,以冥翳当时的地位能轻易答应这桩政治联姻,未必他没有布局与思虑,可是,我想到了,却在之后疏忽。
我想起了使由对我说的话:梦蝶,忘记背后的企图,以一颗女人的心嫁去北溟。作为爨族大祭师的使由婆婆,她不可能不知道和亲的利害关系,她这般对我说,是因为她一早就知道父亲对我没报任何的希望么?是以她才能放心嘱咐我这句话,只是这句祝福之语在现在看来,多少是有些荒唐和不切实际的。冥翳这般算计于我,纵然我以一颗女人的心去爱他又能如何,到头来结局还不都是一样万劫不复。
我再想起了梅归,她与欢颜到底在北溟筹划着什么?我居然并不彻底知晓。她们为我做的不过是在与这北溟宫内宫外几个女人争夺过程中,提供我所需要知道的情报,可是更深层次的,属于我父亲争权的东西,梅归很少在我面前提及。是他们觉得我不应该参与,还是他们刻意的对我进行了保护,我无从得知。
我突然摇头,阻止自己继续思考,再想下去,只能更加明白自己的失败与愚蠢。
是我自己,今天的一切,不能不说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我想,我真是活该被人算计到死。
直了直身子,我盯着我微微隆起的腹部陷入沉思,这个孩子,我所死心塌地保护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
这将是一个最残忍,最难以让人接受的事实。
“我已经无力重新扭转局面。”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小,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境地里,实在做不了什么。“可是我就这么坐着等死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将我蚕食。
不!不能!不懂得报复不是我的性格,即便不能置他于死地,也总要咬下他一块血肉。
我的手“啪”地一声拍在椅子扶手上,冷冷对阿珊娜道:“我要进宫。”
“公主——”阿珊娜吓了一跳,急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去见太后娘娘。”学不来他的请君入瓮,总做得了釜底抽薪。
我并没有跨出王府大门,因为原随早早地立在门口。“娘娘,您身子不好,应多在府中静养。”
风静默吹拂着,眸子微寒,唇角却是挂着丝丝凉薄笑意,声音出奇的温柔,像罩着轻纱的梦,像笼月的流水。“原总管这是要限制我出行的自由么?”
他隆袖垂首,无波无澜,谨声道:“这也是为娘娘着想。”
新仇旧恨,心间刻骨恨意澎湃不已,我一咬牙悉数吞咽,微笑道:“我这就回去静养。”
秋日晴方好,阳光明媚,以静养心,未必不好。
午间小睡片刻,迷蒙间睁眼时,却发现冥柔站在我床前。我一惊疑似梦境,再仔细看时,确实是冥柔。
“梦蝶姐姐,”冥柔怯怯地唤我:“听说你最近身子不适,所以我今天特地求了娘,就想着来看看你。”
我微微一笑,向她招手,示意她坐我身旁。握了她的手,略有丰腴,再细看她容颜,点点羞涩,片片红晕。清明的眼眸中已然没有了昔时的桎梏与烦扰。
“柔儿,你气色很不错。”我想起了梦舞,不知道她现在何方。人生的际遇很难预测,从苦到甜,由甜至苦,都是眨眼之间的变幻,就像做了一场梦。
她伸手碰了碰我微隆的腹部,欣慰笑道:“姐姐,一切都会好的。”她欲言又止,终而喜悦道:“你都不知道翳哥哥有多期待这个孩子。”
“他跟你说的?”我依旧笑着问她,感觉脸部的肉有些僵硬。
“我听他对我娘说的,他一直将我当成是小孩子,才不会对我说这些。”冥柔对着我呱唧着,突然恍然大悟,取笑我:“姐姐你在套我话呢!你怎么不自己问翳哥哥,他到底有多重视这个宝贝。”
垂了眼睑,我心难堪,哪里敢问他,只怕问了不仅是难堪,更有血淋淋的伤痛。抬眼时,对上冥柔和软明亮的眸子,不同于冥翳的深沉如海,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他们兄妹是如此的相似。
我想起了后花园暗门后隐藏的那个女子,那个被火毁掉容颜的女子,她应该就是宫中废墟下原本早该消失的亡灵,冥柔的生母——瑜夫人,确切的说,也是冥翳的生母。
一切原本困扰我的谜题在刹那之间迎刃而解。我终于明白,为何冥翳对王后感情冷淡,为何他将冥柔视若珍宝。而王后呢,她在冥柔药中下毒,只是不期望看到兄妹相认的局面罢了。她或许是聂氏家族的女儿,或许权欲膨胀,可是我知道,在她的心里,她是真正的爱着这个并非自己骨血的儿子,她每每提及冥翳时的眼神,那是一种母亲的眼神,只要是做过母亲的人,都知道那种眼神的含义。
聂重华,她的名字。重华,功德相继,累世升平,这样的名字,该是有着怎样心性的女子?寂寂深宫,独守着高处不胜寒的凄凉,对镜自伤,看红颜老去。她错了么?如果是错,大约就错在不该嫁与帝王之家;如果是错,大约是不该将别人的孩子当作了亲生,母爱融进了血液,便再难分出你我。对瑜夫人的陷害,以及宫中那场大火,她想保住的不过也就是这个孩子,至于夫妻之情,哪里还有情?
偷来的,终究会付出代价,只是,这代价实在太大了。为了这个儿子,她殚精竭虑,到头来被这个儿子亲手打破了谋划;为了这个儿子,她容忍着聂凤池与聂霜的死亡,而事实上,她心如明镜;更有甚者,为了北溟,危急之时将冥魅送上了王位,自己一生辛劳付诸流水,或许她更知道,两族之争,攘外必先安内。
她那般精明的女子,怎会看不出自己儿子在一步一步为她设下陷阱?是她始终心存侥幸么?虽无生育之恩,却有养育之情。
那么,夕颜呢,听冥爰羲王愤恨的语调,她在这个故事中又唱的是哪一出?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姐姐你在想什么?”冥柔推了推我的手臂,“眼神看得好远,都快把你拉不回来了。”
面前如花的娇颜,熟悉中夹杂着陌生,“你将是幸福的,苦尽甘来。”这句话,我斟酌回旋在心底,没有吐出来。那么我呢?所有粘在这张网中的人呢?委屈与不甘咽下去,喉间弥漫的就是极不舒坦的疼痛。
不甘,果真是世间最痛的一种。
到底意难平!意难平!咬碎了牙和着血吞,纵然逆水行舟,也要有拼着一败涂地的决绝。爨梦蝶,你本不是悲天悯人的主,自己手上又不是没有沾染过血腥,即使想洗也是洗不掉的,美丽掩藏下的狠毒不可或缺,现在美丽憔悴了,何必还死守着一池波澜不惊的水。
累了,不能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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